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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君之死质问爱情并反思文化解放

  爱情多么美好!那诗化了的优雅凄美的语言,那如大提琴的舒缓哀婉的旋律,把我带入如痴如醉的梦境里:“常常含着期待,期待子君的到来”;“默默地相视片时之后,破屋里便充满了我的语声”;“但也还仿佛记得她脸色变成青白,后来又渐渐转作绯红,——没有见过,也没有再见的绯红;孩子似的眼里射出悲喜,但是夹着惊疑的光,虽然力避我的视线,张皇地似乎要破窗而去”;“唉埃,那是怎样的宁静而幸福的夜呵!”

  但是,好景不长,那萦绕着的鬼魅般的暗环,那精神分裂着的亲痛仇快的冷暴力,透出悲凉的寒气。生的无奈与死的囹圄,令我窒息。如一块玉帛锦缎渐渐地被撕碎,发出惊天动地的毕剥声——我的精神崩溃了。

  是什么造成了他们爱情的悲剧?是封建礼教与世俗的压迫吗? ——“我是我自己的,他们谁也没有干涉我的权利!”;“坦然如入无人之境”;“她目不邪视地骄傲地走了,没有看见;我骄傲地回来”。他们在反封建礼教与世俗的战斗中已经胜利了。是经济的困顿吗?——涓生明明说:“但我的食品却比在会馆里时好得多了”;“加以每日的‘川流不息’的吃饭”,涓生甚至埋怨被吃饭(经济)所累;“我立刻转身向了书案,推开盛香油的瓶子和醋碟”;表现出对香油瓶子和醋碟(经济问题)的不屑;“外来的打击其实倒是振作了我们的新精神”。“在经济方面得到自由,就不是傀儡了么?也还是傀儡。无非被人所牵的事可以减少,而自己能牵的傀儡可以增多罢了”(鲁迅语)。

  那么,问题究竟出在哪里呢?辩证唯物主义告诉我们,“外因是变化的条件,内因是变化的根据”。我认为,归根结底是他们爱情的破裂,主要原因只能从他们自身去寻找,因为社会的迫害顶多只能剥夺他们的生存权利,却无法剥夺他们的爱情

  什么是爱情爱情的本质属性(本质美)“是两个相似的天性在无限感觉中和谐的交融”,是异性间赏心悦目的审美心理过程(相思意)。她可能是一见钟情,但更多的是在长期的工作、学习和生活中达成的默契与倾慕。“相似的天性”包括个性心理特征(气质、性格、能力)和个性倾向性(需要、动机、兴趣、信念、世界观等)。爱情的两个基本属性:一是自然属性,包括形象的悦目及性爱的和谐。二是社会属性,包括主动的社会生活斗争和被动的社会伦理、道德、法律、责任、义务等的规范性。爱情的最高境界是信仰美——“问世间情为何物?只教人生死相许”。

  爱情的“本质美”把自然属性人格化,才称其为“自然美”;把社会属性理想化,才称其为“社会美”。倘若缺失爱情的“本质美”,“自然美”就会蜕变成动物性的肉欲,甚至更糟。“社会美”也只能是一个躯壳,甚至是枷锁。爱情的“信仰美”是人类共产主义在个体中的胚芽,所以新社会总是呵护、催生她;旧社会总是扼杀、绑架她。爱情是“万物之灵长”的人类的真善美之花,艺术之花。她需要两人共同呵护,不断耕耘、施肥、浇水,更新、创造,才能永葆其美的本色。

  爱情与情欲相似。情欲,是“把生命蛋白质的诞生同社会关系心理秘密和存在的无限性联系在一起”,正是由于这种联系性,往往使许多人误识了爱情。例,法院里,一农妇分辨说,我不爱他,能生这么多孩子吗?——情欲也。

  爱情的社会规范性,往往也模糊了爱情。《玩偶之家》中娜拉如果象许多妇女一样恪守封建道德不出走,象中国电影《乡音》女主人公总是对丈夫说“我随你!”。象许多狭义上的贤妻良母,模范丈夫,俨然如爱情。多少愚弄、蒙骗,借了爱情的名义。

  爱情敢于抵抗一切与其无关的干预(政治的,经济的,制度的,法律的,观念的,舆论的等)。因为爱情的幸福是其它一切的幸福所不可取代的。一个为自己的爱情搏斗的人所表现的坚定性,是世间最灿烂的事物。

  再回过头来看看涓生和子君的爱情

  最初的相爱是审美的,和谐的,高尚的,是在同封建礼教与世俗的战斗中胜利的。爱情给了他们开辟生活的勇气和力量。然而,渐渐地,那鬼魅般的暗环萦绕起来,那被封建礼教、世俗的冷潮与经济的困顿掩盖着的爱情本质的裂痕扩大起来。明眼人都看出,涓生对子君的爱情只是缘于她那被注入式的觉醒、果敢和与众不同,并不甚实质;而子君对涓生的爱虽然是那样的专注深至,但其内容却十分空洞虚幻、不切实际,“只是为了爱——盲目的爱”。

  “我也渐渐清醒地读遍了她的身体,她的灵魂,不过三星期,我似乎于她已经更加了解,揭去许多先前以为了解而现在看来却是隔膜,即所谓真的隔膜了”。这便是爱情悲剧的根源——直逼爱情的本质属性问题。美国心理学家曾说:“爱情最多维持十八个星期”,是情欲也(美国人很少懂得爱情,如果硬说懂得,那猪也懂得)。

  “只是我很怕她看到我那可笑的电影的一闪”。“即使我自己以为可笑,甚而至于可鄙的,她也毫不以为可笑”。涓生为里面的情欲而羞愧。子君却误认为那就是爱情的本质。

  “但她并不爱花,我在庙会时买来的两盆小草花,四天不浇,枯死在壁角了,我又没有照顾一切的闲暇。然而她爱动物,也许是从官太太那里传染的罢,”“还有一只花白的叭儿狗,从庙会买来,记得似乎原有名字,子君却给它另起了一个,叫作阿随。我就叫它阿随,但我不喜欢这名字”。——个性倾向性差异。

  “子君的功业,仿佛就完全建立在这吃饭中。吃了筹钱,筹来吃饭,还要喂阿随,饲油鸡;也不想到我的构思就常常为了这催促吃饭而打断”。(其实你不懂我的心!)“即使在坐中给看一点怒色,她总是不改变,仍然毫无感触似的大嚼起来”。(真是眼不见心不烦。)——个性心理特征差异。

  “安宁和幸福是要凝固的,永久是这样的安宁和幸福”。即爱情需要磨合、升华,并且不能只停留在性生理和生活琐事层面。涓生发出“爱情必须时时更新,生长,创造” 的警示,但子君并未理解。

  只有当不爱一个人时,才会找出不爱她的原因。任何一个人,只要你去挑剔,一定找得出缺点。越去挑剔,越多缺点,便可以说出为什么不爱对方。涓生开始挑剔。

  “子君竟胖了起来”,形体的胖反证了精神的萎缩。

  “自觉了我在这里的位置:不过是叭儿狗和油鸡之间”。是涓生埋怨自己在子君心目中的位置。

  “知道不给她加入一点股份去,她是住不舒服的。”是搭伙过日子,而非爱了。爱不是因经济而生,也不是仅靠经济维系的。

  “其实,我一个人,是容易的……现在忍受着这生活压迫的苦痛,大半倒是为她……”。这便不是有爱的话了。

  “我们在会馆里时,还偶有议论的冲突和意思的误会”,爱情火花还时有碰撞。“自从到吉兆胡同以来,连这一点也没有了”;“我的心因此更缭乱,忽然有安宁的生活的影像——会馆里的破屋的寂静,在眼前一闪,刚刚想定睛凝视,却又看见了昏暗的灯光”。在会馆时相爱的精神状态看不见了。爱情火花变成昏暗的灯光。“那么一个无畏的子君也变了色,尤其使我痛心;她近来似乎也较为怯弱了”。麻痹了翅子的煽动,没有先前的动力。先前大半是因为爱,现在爱情火苗逐渐熄灭,一些很小的些微的打击都承受不住了。“她似乎将先前所知道的全都忘掉了”,沟通堵死了,逐渐偏离爱情的本质属性。

  “人必生活着,爱才有所附丽”。这里的“生活”,显然不是子君式的“捶着一个人衣角”的生活。而是涓生所理解的生活——“我看见怒涛中的渔夫,战壕中的兵士,摩托车中的贵人,洋场上的投机家,深山密林中的豪杰,讲台上的教授,昏夜的运动者和深夜的偷儿……”。爱情不能脱离社会生活斗争而孤立存在的。比如说,我爱你,其它什么都不要,就我们两个人,到一个荒岛上去,与世隔绝。那么,这两个人的爱情能维持多久呢? “倘使只知道捶着一个人的衣角,那便是虽战士也难于战斗,只得一同灭亡”。与其说是涓生的自私,不如说是要子君的觉醒。

  “我和她闲谈,故意地引起我们的往事,提到文艺,于是涉及外国的文人,文人的作品:《诺拉》,《海的女人》。称扬诺拉的果决……。也还是去年在会馆的破屋里讲过的那些话,但现在已经变成空虚”。涓生显然是在暗示子君,我不想做《玩偶之家》里的海尔茂,你应当学娜拉。子君似乎已听不懂——“她还是点头答应着倾听,后来沉默了。我也就断续地说完了我的话,连余音都消失在虚空中了”。

  到后来,子君所心爱的油鸡杀了,阿随也被涓生残忍地扔倒坑里了去了。“到夜间,在她的凄惨的神色中,加上冰冷的分子了”。扔到坑里去的是子君的精神支撑。“她大概已经认定我是一个忍心的人”。再到,“其实,我一个人,是容易生活的”,爱情本质伤到深处,开始崩溃。待到涓生把子君一人撇在冰冷的家里,独自去会馆消磨,便是冷暴力的开始。

  “就如蜻蜓落在恶作剧的坏孩子的手里一般,被系着细线,尽情玩弄,虐待,虽然幸而没有送掉性命,结果也还是躺在地上,只争着一个迟早之间”。沟通无望,悲剧在迟早之间。那么,最后必然是要归于幻灭的。

  “我知道我近来的超过她的冷漠,已经引起她的忧疑来,只得也勉力谈笑,想给她一点慰藉。然而我的笑貌一上脸,我的话一出口,却即刻变为空虚,这空虚又即刻发生反响,回向我的耳目里,给我一个难堪的恶毒的冷嘲。子君似乎也觉得的,从此便失掉了她往常的麻木似的镇静,虽然竭力掩饰,总还是时时露出忧疑的神色来,但对我却温和得多了”。“她从此又开始了往事的温习和新的考验,逼我做出许多虚伪的温存的答案来,将温存示给她,虚伪的草稿便写在自己的心上。我的心渐被这些草稿填满了,常觉得难于呼吸”。

  涓生想用虚伪的话慰籍子君,却又冷嘲了自己,感到虚伪的可耻,是灵魂的挣扎。子君的勉力的温存,是感觉到涓生已不爱她,硬装出来的。并逼着涓生做出如海尔茂似的“虚伪的温存”来。二人都在做戏了。子君的虚伪是麻木无奈,涓生的虚伪是灵魂的煎熬。受不了的灵魂的煎熬,受不了的虚伪,有没有勇气说出真实?“我在苦恼中常常想,说真实自然须有极大的勇气的;假如没有这勇气,而苟安于虚伪,那也便是不能开辟新的生路的人。不独不是这个,连这人也未尝有!”所以,“希望在于分离”。他终于下定说出真实的勇气。“我没有负着虚伪的重担的勇气,却将真实的重担卸给她了”。

  “从我的嘴传入自己的耳中,时时疑心有一个隐形的坏孩子,在背后恶意地刻毒地学舌”,在自我分离状态下终于残忍地说出:“因为,我已经不爱你了!”(然而,这又是一句多么坦诚的表达啊!如果不爱,何必在虚伪地硬撑着表面的形式呢?如果不爱,为什么不可以坦然地分手呢?)然而这句话对子君而言,的确是杀了她啊!因为她是那么虔诚地依附着涓生,依附着那借以生存的形式(这正是女子的传统的依附性与缺乏独立性意识)。但涓生却自认为是为了两个人的新生。虽然他想到了子君的不能理解和承受——“想到了他的死”,但真话也许是治病的手术刀。

  “我豫感得这新生面便要来到了。她勇猛地觉悟了,我便轻如行云,”这是涓生的本意,即欲在无爱的婚姻中重生。然而子君却承受不了这虚空的重担,她在我所给与的真实——无爱的人间死灭了!

  “我看见我是一个卑怯者,应该被摈于强有力的人们,无论是真实者,虚伪者”。否则,无论是真实者或虚伪者都不会至于子君的死。

  “我不应该将真实说给子君,我们相爱过,我应该永久奉献她我的说谎。谎语当然也是一个空虚,然而临末,至多也不过这样地沉重”。如海尔茂的谎语下的家庭模式。“如果真实可以宝贵,这在子君就不该是一个沉重的空虚”。但子君毕竟不是娜拉。说谎话空虚,说真话更空虚,是涓生的两难。

  何不说谎!把情欲、愚弄说成是爱,那样便天下太平,子君也乐,更不会死。爱情的悲剧,即是说真话的悲剧,做真人的悲剧。“总之你不该说,你说便是你错!”(《狂人日记》)

  “我仍然只有唱歌一般的哭声,给子君送葬,葬在遗忘中”。“我要遗忘;我为自己,并且要不再想到这用了遗忘给子君送葬。”像所有人那样唱歌一般的哭,即“入流”,把昙花一现的爱情彻底遗忘掉。

  “用遗忘和说谎做我的前导”。遗忘——爱情。说谎——虚伪如海尔茂。去开辟所谓的“新的生路”

  《伤逝》逝去的是什么?爱情的灵光一闪,如梦一般。正应了开头的如梦如幻的叙述。

  “悔恨和悲哀”的是什么?是子君的死;是自己的真话;是自己不是强有力人。

  可怜的子君的“连墓碑也没有的坟墓”。因为她是死在“出走——建立家庭——出走——死亡”的悲剧反复的历程中,前后竟有两次出走!旧势力鄙视她,庸人们嘲笑她,好心人不理解她。

  需要指出的是,涓生不是《莺莺传》里的张生的现代翻板,不是老套的“始乱终弃”的故事。涓生是一个激进的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有自私、冷酷的一面,有觉醒的一面,他不想让子君做玩偶,自己也不想做《玩偶之家》中的海尔茂,甚至可以说,是一个觉醒者杀死了昏睡的人。如果批判涓生,虚伪爱情就对么?“没有爱情的婚姻是不道德的”。

  子君只不过是未觉醒前的娜拉,自己想要成为丈夫的孩子,否则会因为丈夫不像娜拉的丈夫海尔茂那样宠爱妻子而生气。“从此又开始了往事的温习和新的考验,逼我做出许多虚伪的温存的答案来,将温存示给她”。因为子君感到,不能充当丈夫的宠妓和玩偶,是她的不幸。这才是女人最大的不幸,“哀其不幸,恨其不争”。

  虽然他们二人从封建堡垒中冲杀出来,但却都带着那个阶级的毒素。这就是文化革命的深远意义。如果不懂得爱为何物,就只能再倒退回去。“激烈得快的,也平和的快,甚至于也颓废的快”(鲁迅语)。文化的解放是最深层、最全面和最彻底的解放。爱情的根本还在于妇女的觉醒,自己解放自己。否则只能是子君的命运。个性解放了又怎么样呢?革命成功了又怎么样呢?没有文化,一切都是不长久的,随时都可能出问题,建立的大厦随时都可以崩塌。

  最后,我妄图用泛政治化的观点形而上地解构《伤逝》:子君可视为虚构的民主自由理想的隐喻化身,涓生以她为目的和动力完成了一次自我升华。只是,“将遗忘和说谎为先导”的涓生,是会在“悔恨加悲哀“的煎熬下成为一个愤世嫉俗者呢,还是去做旧文化制度的卫道士如海尔茂?如魏连殳(鲁迅小说《孤独者》中人物)?不得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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