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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想过出轨?!

  1,

  曹涞是个家境中等的普通男人,相亲的时候他目的明确:找个会过日子的女人。

  相了几回亲,那女孩们看上去都挺白富美的,戴着梵克雅宝、蒂芙尼什么的。曹涞心想也不知道是真货假货,万一是真货吧,这样消费观的女孩他养不起;如果是假货,那这也是个虚荣的女孩。

  后来见着吴佳丽,这姑娘挺符合心意的。长得白皙秀丽,衣着朴素,是一种很有素质的好看。

  俩人谈了一段时间恋爱,吴佳丽哪儿哪儿都符合他心意。出去吃饭她会货比三家然后在网上找团购,买冬衣时惦记着双方父母一买就是四件,平时知冷知热性子又软,唯一的爱好是看书。这璞玉一般的女孩上哪里找?曹涞赶紧地,把两人的事儿定下来。

  当时曹涞在一家帮人维护APP的电子商务公司上班,薪水可观。吴佳丽是个中学老师,薪水低但职业足够体面。亲朋好友都觉得十分般配,于是半年不到,结婚了。

  2,

  总是喜事成双,曹涞这边办完婚礼不久,公司壮大,开始着手弄期权池。曹涞是个小中层,这样一来他能得到一点干股。除此之外,他的工资也翻番。互联网时代,什么都瞬息万变。

  可是慢慢地,他跟吴佳丽的矛盾来了。

  倒不是因为他有钱了装二大爷。相反,他是心疼吴佳丽,提出家里请个钟点工。吴佳丽不同意,觉得自己什么都能干得了,曹涞回家再分担一点,这样就能把钟点工的钱省下来。

  曹涞工作本来就忙,回来还要做家务,他有点烦,数落吴佳丽:“找个钟点工就能干的事,为什么非要攀着我干?”吴佳丽说:“你要不想干你就不干,我一个也干得了。”

  曹涞得了赦令,此后就真的什么都不干。可问题又来了,吴佳丽在家忙完锅碗瓢盆又要到单位去忙,她竟生出一种优越感,时不时地说:“两百多平方的家,我收拾得妥妥当当!”或者:“你看我事业家庭两不误!做点家务算什么!”她成了这个家付出最多的人,需要曹涞为她的伟大付出感恩戴德。可是在曹涞眼里,这分明是拿出十分之一的工资就能解决的事情啊。

  吴佳丽在骨子里就不是一个会享受的人,她以勤劳为荣。曹涞认为这件事自己也有错,因为相亲时就是奔着这么个目的找的,现在又能说什么?

  两口子有点不合拍,好在不是原则上的问题,曹涞在言语上软软,事情都能很快过去。她喜欢怎样,就由着她。

  3,

  不久吴佳丽怀孕,这回曹涞决定无论如何得请个人照顾她。吴佳丽却说:“为什么要请人?过去的女人在田间地头干活,孩子生下来继续干呢。”

  曹涞说:“你小时候是不是吃过特别大的苦头?”

  吴佳丽说:“没有,我就是不习惯人家伺候我。”

  曹涞说:“现在咱们有条件了,你应该习惯这一点。”

  吴佳丽说:“条件?什么条件?是你收入高吗?你难道没发现,工业革命以后balabalaba,智能手机出现以后balabalaba,什么东西都是来得越快消失得越快,这是一个快节奏的时代,不再会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而是三年河东三年河西……”

  吴佳丽在学校教政治,讲起话来字正腔圆两袖清风,曹涞说不赢她,开始头疼。他想有这么个老婆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呢,再看看同龄人,夫妻也是有各种各样的矛盾,没有什么理想国。看看人家的情况,他觉得算了,继续让步。

  吴佳丽挺着个大肚子,每天旋风般活着,生小孩前一天她还在学校上课。

  孩子生下来,双方老人身体都不大好,不方便接过来,这回由不得吴佳丽,必须得请保姆了。

  4,

  曹涞和吴佳丽一打听,家有两岁以内的孩子需要照顾,那不叫保姆,叫育婴嫂,工资是吴佳丽的两倍。吴佳丽一听,脸默下去,一副“我读这么多书都读给了狗”的气愤感。当然她是文化人,她不会这么讲出来。她只是生气。

  “最多一年。”她说:“叫她带一年,后面我能想办法。”

  “你想什么办法?”

  “我把孩子送到我们学校旁边的绘本馆里,一天才一百来块钱,可能还不会要钱,我跟那老板熟,她可以在外面说你看连吴老师的小孩都托管在我这儿,我毕竟是市优秀教师,我……”

  “一岁还得包尿不湿呢,你送人家那儿?你放心?”

  “那有什么不放心的,熟人我更放心。”

  “天爷呀。”曹涞终于受不了了,“那我努力赚钱到底是为了什么你告诉我,你又不穿金戴银,你又不找钟点工,现在连孩子都得陪你受罪。”

  “我受什么罪了?”吴佳丽倒是一脸无辜。

  “孩子又受什么罪了?”她继续追问。

  曹涞一时间想不出词儿,吴佳丽乘胜追击地说:“你不要动不动就觉得孩子可怜、孩子受罪,人这一辈子,要受的罪在后面呢。他一出生就有两百多平的大房子住,父母给他存了小一百万,他怎么就受罪了?”

  曹涞有一万句辩驳被噎在嗓子眼儿里,最终还是放弃。因为再说下去也是吵,吵又吵不出花儿来,更要命的是他从来都吵不过。以前觉得吴佳丽性格好,现在才知道她要是拿出魄力,谁也拿她没办法。

  吴佳丽还说,那谁谁谁订了个月子中心,一个月5万块,一出院就被一辆加长劳斯莱斯接走,排场倒是大,有什么用,谁能肯定自己在家坐月子就没她坐得好?

  曹涞心想,我以前是讨厌这种作风,但我现在巴不得你有这种作风。

  5,

  孩子一岁时吴佳丽果然辞了育婴嫂,把儿子丢到绘本馆,老板一个月收她50块钱,有点象征性。正如吴佳丽所料,老板到处宣扬:吴老师的儿子都托管在我们这儿呢,吴老师你们知道吗,不知道的上网搜,市优秀省优秀,人家拿奖都拿得手软。

  曹涞虽然生气,但看吴佳丽做得也不错。午休时间她都去陪孩子,才一岁两个月,就会自己拿个软勺子往嘴里杵饭了。再看看同事家孩子,5岁还得撵着喂,一堆人伺候还不耐烦。听着人家的羡慕嫉妒恨,他又觉得这婚姻仍有继续的指望,根基仍然牢固。

  曹涞的工作,除了帮人维护手机软件,还有一项是得帮人投广告和刷好评。刷好评这个事挺Low的,就是在别人玩游戏时忽然弹出来一个界面,你想赚钱吗Balabalaba,然后把这批人聚集在一起,批量下载某个APP,冲榜。客户的APP下载量排名靠前,他就能拿到不菲的收入。这跟某宝刷好评本质上没什么区别,都是拿钱替人扯谎。本来这事儿干得挺顺水顺风的,也是公司的主要收入之一,不料一款大牌手机突然系统更新,能从后台杜绝刷榜。

  公司一时间破不了防线,懵逼了。

  曹涞的薪水直线下降,工资卡是绑定在吴佳丽那儿的,她发现后,问他咋回事。曹涞不好意思说。吴佳丽一个那么刚正不阿的女人,要是知道他的工作性质还不得唾弃死他。他嘴上说,这两个月业绩不行。但心里想,何止两个月,怕是以后都得想别的出路。

  公司一天到晚的开会,整顿,内耗。当挣不着钱就开始相信玄学,老板带员工去烧香。烧香回来还是不行,接着疫情来了,全世界人民都捂紧口袋。那些小的购物APP死得很快。

  曹涞他们公司主要都是靠“小的”,“大的”根本不需要他们去帮着冲榜嘛。这下又是一个如遭雷击。

  这还不是最惨的。

  去年3月份,曹涞开始肚子疼。吴佳丽给彼此都捂了两层口罩去医院检查,结果出来,竟然胃里有个瘤!

  医生说要在做手术的同时查肿瘤细胞病理报告,夫妻俩人对视一眼,眼泪哗一下浸湿口罩。

  吴佳丽握着曹涞的手说:“没事。”

  曹涞心想,怎么会没事,怎么会没事,再怎么说也是开腔手术,命悬一线,而且有恶性的可能,如果是恶性的怎么办?越想越绝望,竟然靠在吴佳丽肩膀上哭了一场。

  6,

  曹涞住院后,吴佳丽还跟以前一样,旋风般刮来刮去,把家庭、他、孩子,都照顾得很好。她又忙又坚定的神情,令曹涞有些后悔,觉得自己曾经嫌弃她真不应该,那时是自己太膨胀了,在好的时候以为自己只会越来越好,以为厄运永远只出现在肥皂剧中。这会儿他前后左右全是绝症病人,他才发现自己的狭窄——你不住院,就永远不知道住院的人有多少,还以为天下所有人都在活蹦乱跳。

  手术那天,曹涞被推进去,要先在一个屋等着。那个屋有说不上来的冰冷,每个人都盖着绿色的厚被子,每个人都在发抖。墙上有个大屏,是监控里的图像,曹涞能从里面找到自己。那是8点多钟,手术得一台一台地做,所以人得一床一床地往里推,他在那个屋里等了仨小时,每次翘头,都能看到一颗土豆一样的脑袋在一大排推床中间冒出来左右寻找。他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只是恐惧无依。想到外面等待的家属也能看到这个大屏,他便忍住翘头的念头。护士会时不时过来检查一下他们的尿袋,冷冷的,话不多,是按部就班的程序。曹涞想着自己有可能快死了,躺在那里他眼泪哗哗流。

  终于临到他的手术。麻醉师在一边告知事项,大意是说全麻,家属已经签字,在全麻后会在他喉咙里插管帮助呼吸,可能醒后会喉咙痛云云。曹涞说了一句:“要是醒不过来麻烦跟我老婆说我爱她。”麻醉师没吭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听到。接着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醒来后吴佳丽在边上,她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在跟护士说话,还有说有笑的。曹涞费力地睁开眼睛,吴佳丽说:“咦,睁眼了。”护士过来拍他的脸,问他,能说话吗?看得清吗?曹涞回答后,心智才慢慢回来。他想吴佳丽怎么这么快活,这像当老婆的样子吗?这时吴佳丽匐在他身上说了一句:“良性的!啥事没有!傻子!”

  曹涞用力把眼泪擒回去。他想说谢谢你啊老婆,但是喉咙被哽住了。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当初是理智的,选择一个这样的老婆,是他天大的福份。

  7,

  曹涞出院后吴佳丽还是不接受保姆,而且这次的不接受理直气壮:俩人收入都不行,养不起保姆。

  曹涞忽然想,老婆把大后方照顾得这样好,自己要是不做出点什么出息的事,真有点对不起她。

  那天晚上曹涞把这个心思说了。没想到吴佳丽说:“你想做什么事?移山还是填海啊?”

  她的口气里没有讽刺,只是严肃。

  曹涞咽了一口唾沫,艰难地说:“我只是觉得,我应该给你更好的生活。”

  “我现在的生活不好么?”

  曹涞无言以对,只能放松脸上的表情,撩起衣服抚摸自己带着伤疤的肚皮,戏谑:“这么难看个疤,以后想出轨都不成。”

  吴佳丽说:“你还想过出轨?”

  曹涞说:“哪会,我有这么好个老婆,我疯了吗想出轨?我只是打个比喻。”

  吴佳丽说:“以后不准这么打比喻。”

  跟老师训学生似的。

  曹涞说:“再不打了再不打了。”

  吴佳丽的表情天真又认真,跟他刚认识她时一个样:“你以后作息要规律,公司没以前忙,你正好把自己身体调养好,什么能有身体重要。”

  曹涞说是是是。一副你胜利了的谄笑。他这时才明白,婚姻中谁胜谁负又有什么重要,所有的维护都是以家庭为单位,让它成为既得利益者。也许所有平凡的人类都是如此罢。要万一他没有生病,万一公司蒸蒸日上,那么他选老婆的初衷将慢慢改变,他们的矛盾将完全激化,那么他就会失去她。假如他突然从年入50万到年入千万,失去她会有痛苦吗,他也不知道。他只是觉得,命运就是这么神奇,冥冥中牵引着、成全着,彼此的平凡让他们成为这一世必须相互依赖和宽容的伴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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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村落,都被月光笼罩,静谧。我喜欢这个时候坐下来,在院里,安静的仰望天空。用妈妈的棉袄使劲裹住自己,以至于可以能够在这样清冷的温度下多欣赏一下月光。  这个时...(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