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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翼庄园(16)

  5

  有时人的感情就像粘糕,只会越打越软,甚至越打越纠缠不清。

  纪寰这一巴掌打出去了,倒觉得无礼的是自己,不由得感到些许羞愧。再见到朴封时,便不逃了,只很冷淡的问了声好。但这对朴封来说已可算是一种奖赏了。虽然那一巴掌不算轻,但还算值得。

  在他们第一次打招呼的院子里,纪寰坐在树边的石椅里。朴封走过去,老实不客气的坐在另一边,侧身坐着正视着纪寰的侧影。

  他翘翘右手的手指,似乎有话要说。

  “很久很久以前……”

  “哼。”纪寰的声音很轻,有几丝嘲讽,还有几丝默许,之后便没有别的表示了,朴封知道自己可以讲下去了,就是不知道纪寰对故事的长度,是否有准备。

  “很久以前,有一个称雄一方的大户人家,本来日子过得也算平静。可是忽然有一天发

  生了一件怪事,那就是这家的少爷在婚后不久就不见了。他前一天晚上还和妻子睡在一张床上,早晨妻子醒来时就不见了他的踪影。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从此再无音信,而当晚大门却锁得好好的,人们翻遍了每一个角落仍一无所获。当时家中一片恐慌,谁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许多人以为是闹鬼,也不知是真是假。当时他家的老夫人正掌权,也就是那位失踪的少爷的母亲。那是一位很厉害的老太太,她一心怪罪儿媳妇,把儿子的失踪归咎于这个可怜的女人,说她是不祥的,是恶毒的,是阴险的,是灾星……总之,用尽了所有难听的怨毒的字眼来羞辱她,接着便不由分说的把这个已经怀有他家骨血的女子赶出了家门。

  “这个女子当时还很年轻,非常年轻,也许还不到二十岁。在出嫁前是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出嫁后是另一个大户人家的贵妇,除了识几个字以外,什么都不会做。什么都不会。根本不知道该怎样谋生。从婆家被赶出来后,她知道自己是没脸再回娘家的,于是就只能那样漫无目的的走着。但她心里并不怨恨,因为婆家必竟还放了她一条生路。最初发现丈夫消失的时候,她以为自己多半也活不了了。但是她现在还活着,还能呼息,她在一条不知名的湖水边站了很久。在那个地方湖泊是很多的。但她并不想跳进去,她很清楚自己虽然什么都不会做,但必须活下去,因为她知道自己已经不是一个人了。

  “这个女子倍受欺凌,一路乞讨,朝离婆家越来越远的方向赶着路,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到什么地方去。她的肚子越来越大,身体越来越笨,而且极度的虚弱,常常整天的吃不到一点东西。就这样,在一个十分偏僻的荒郊野外废弃的破屋子里,她生下了她的孩子——一个又小又漂亮的女孩儿。当时屋外风雨交加,狂风透过破门冰冷的吹向这个刚刚诞生的幼小的生命。这个刚刚做了妈妈的女子,扯下自己的衣襟将刚刚出世的女儿紧紧的裹起来。她抱着她的女儿,此时,怀中的小生命,就是她的一切。她的后半生将为她怀中的这个小生命而活。

  “不久,这个女子把自己卖到了妓院,因为她知道自己很漂亮,而且仍足够年轻,应该吃得起这碗饭。很快情况变得好了起来,她当时很红,一边接待那些越来越有钱越来越老的客人,一边秘密养育着自己的女儿,妓院的鸨母也帮她极力遮掩,因为她当时太红了,是一棵不错的摇钱树。当她的女儿能够到处乱跑,能够笨拙的跨过妓院的一个又一个不算低的木头门槛时,已经没人在乎这个小姑娘是谁的女儿了,不论是鸨母还是嫖客唯一知道的是,如果这个小丫头不离开这里,那么要不了十几年她将是这里的又一个红透的头牌。所以她的母亲便带她离开了,嫁给了一个嫖客。那个人刚死了老婆,家中颇有产业,还有一个半大儿子,他不是个坏人,虽然他逛了窑子,可能只是一念之差,他见到了这个漂亮的年轻母亲,很同情她,于是决定帮她。女人一旦诚心扮起可怜,一般男人是很难招架得住的,尤其当是个漂亮女人时,尽管也许她已不再贞洁。

  “随着这个男人颠簸了很久,这母女俩终于来到了一个十分陌生的地方,这里地势很平,很少能见到山,也很少能见到水,空气有些干燥,而且也比较冷。对于这个年轻的母亲来说,这个地方和以往她到过任何一个地方都距离已经很远很远了。在这里,不会有人认识她,这样真好,虽然前几日在路途中还有一些担心,不知自己跟着走的这个男人到底是不是好人,但现在她放心了,她真的成了这个家的女主人了。

  “救她的这个人,也就是这家的老爷,比她大很多,但俩人过得很好,他们一起幸福的生活了整整三年,她的女儿已经整整五岁了,老爷的儿子,刚好十五岁,已经是个初俱男人形态的俊朗少年了,但他很疼爱这个小妹妹,虽然整整相差十岁之遥。他读过一些西洋的书籍,他认为书中所说的小天使,小仙女,就是他的小妹妹,他有时就这样称呼她,就叫她小仙女。当时他就下定决心长大以后要娶她,娶他的小妹妹。可世事并非总能如人所愿。

  “三年后的一天,家中忽然来一个人,要接女主人回家,女主人问来者说,回哪个家,这就是我的家。后来才知道,那是她从前的婆家派来的人,原来,她婆家一直都有人在监视着她,出于什么目的不得而知。女主人当然不愿意再回她从前的婆家,一来因为她现在过得很好,二来,当她知道婆家一直在派人盯着她时,她心里忽然泛起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怨恨,那种怨恨之强烈,是在当初她食不裹腹衣不蔽体的时候都不曾有过的。来的人,很快就走了。可不久这位做了三年的女主人的女子不得不跟着再次来接她的人回她从前的婆家了,带着她已经五岁的女儿。因为这家的老爷突然死了,连大夫都不知道死因是什么。好好的说着话,忽然就倒下了,没了呼吸。她把老爷的尸体在家里停尸七天,午夜梦回时,她总盼着奇迹的诞生,可七天之后,她不得不决定将老爷下葬了。当泥土覆盖了最后一片棺盖,她几乎彻底绝忘了。

  “她坐了轿子,坐了马车,还坐了很久的船,最后是坐那种她五年前最后一次见到的特制的登山的竹椅,被下人抬着上了山。婆家为了掩盖是非,就对外及下人说是从她娘家一个远房亲戚家里把人接回来的,是远房的表亲。所有人都夸老太太宽容,这个尝尽辛酸的女子对此缄默其口。她认了,这就是命。唯一令她略感欣慰的是这一路上,有老爷那唯一的儿子陪着,他是代表着那一家的男人来履行着护送的义务。对于这个即将成年的男孩儿来说,最大的痛苦莫过于与她的小妹妹分离。那晚在院子里,他抱着他的小妹妹靠在石椅里,对她讲了许多话,他也不知道妹妹这么小是否能够听得懂,就是那么讲着。小妹妹不时的问了一些奇怪的问题,还没等他想出答案,小妹妹就已经睡着了,那样子真香甜。他用自己的脸轻轻的蹭着妹妹的脸。头顶是一株茂盛的紫梧桐。那树很美,是妹妹家独有的,他此后不曾在其它地方见过这种树。那晚是他和他的小妹妹在一起的最后一晚,因为第二天他就要返程了,所以他很珍惜,于是没有动,就这样,怀里抱着小妹妹,靠在石椅里睡了一夜。他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夜,因为那是一个男孩子的情窦初开,虽然那个他所爱的小女孩儿还仍然懵懂无知,她不知自己在那么小的年龄里,便于无形中承受了一份如此深沉的爱。”

  ……

  朴封就此停住了口,院子里很安静,风刮着两人头顶的紫梧桐沙沙作响。

  谁都没有说话。

  纪寰坐在石椅里,抱着双腿,将头埋在两膝间。一动不动。朴封远远的侧坐在一旁,一手搭在椅背上,一手搭在斜放的腿上,就这样看着纪寰,神情落漠。

  ……

  “那个男孩子后来怎么样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纪寰忽然问道,但声音有些沉闷,因为她并没有抬头,她好像在极力的掩饰着什么。

  “后来……”朴封继续说道,“那个男孩子回到家中,变卖了家中所有的财产,走了,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需要坐很久很久的船才能到。”

  “再后来?”纪寰继续问着,但她的头已经抬起来,眼睛正视着前方,那目光有些空洞,脖颈似乎有些无力,但仍坚持着,等待听答案。

  “后来……”朴封说,“那个男孩子长成了一个男子汉,学会了很多,也见识了很多,但他一直没有忘记他的小妹妹,有一天,他觉得时机已经成熟了,便回去找他的小妹妹,走了很多很多的路,很多很多的路……”

  “找到了吗?”纪寰用无力的声音问着。

  “嗯。”朴封点点头,目光始终落在纪寰的身上,没有移动,“我想他已经找到了。”朴封依旧这样盯着纪寰,气氛十分压抑,过了很久,才又开口,“我想他已经找到了他的小妹妹,他的那个很远很远很远的远房‘表妹’。”

  “很远?”

  “很远!”

  “有多远?”

  “很远,很远,很远……”

  朴封和纪寰的嘴唇轻轻的碰在一起,很快又分开,湿润而柔软。纪寰从未感到自己如此脆弱,她竟没有勇气去回应朴封灼人的目光,她的眼神飘忽而躲闪,一颗心似乎早已陷入浑浑噩噩的痴迷。

  朴封就这样看着她,似乎看穿了她的一切。她依旧衣衫完整,可感觉早已被他的目光剥去了层层的伪装,只剩下那最后的赤裸,再没什么可以用作掩藏。突然,朴封像一头野兽一样扑向纪寰,张开了它的血盆大口。那吻猛烈得像要将纪寰整个吞噬,她甚至感到自己的一双肩胛在朴封的一双大手下咯吱作响,随时都会碎裂。她想挣脱,可一动也动不了,这时她终于明白,自己平日里无论如何矫健,仍旧是一个弱质女流,在男人的霸道之下竟如此的不堪一击。

  “啊呀!”朴封突然惨叫一声,猛然起身,连连向后退去,摔倒在地上,嘴里流着血,他感到自己舌头也许被咬掉了一块肉,再过片刻,感觉还好,一切都在。他一手虚捂着正在流血的嘴,一手支着地,圆睁着双眼,盯着纪寰,仿佛不相信这一切是真的,也不相信刚刚的疼痛是真的。但嘴角在流血,那疼痛依然还在。

  “你难道真的不记得我了?”朴封用不很清淅的声音问。

  “你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吧!”纪寰只有这淡淡的一句,眼睛也不抬一下,说完便走了。她的身形有些飘忽,想来有些像她现在的神志。

  更令纪寰沮丧的是,她刚冲出这个侧园,便撞上了纪宇。看样子,纪宇已经在这里等了很久了。是碰巧,还是故意的监视?纪寰忽感莫名的愤怒,但她已无力发泄,只能转过身去顺势靠在墙上,让身体沿着墙慢慢地滑下去,一颗头狠命的低垂着,身体在不停的颤动。不知是因寒冷、恐惧,还是愤怒。

  纪宇站在一旁,慢慢抖开手中的黑色披风——纪寰常披的那件,俯下身,给她裹在了身上。

  “姐姐。”纪宇说,“回房休息吧。”

  第二天天明当纪寰醒来时,发现纪宇就在床边,不过这次没有挤上床来,而是坐在一旁,趴在桌子上睡得正香。见此情景,纪寰知道自己昨晚样子肯定很差,但仿佛喝醉了酒一样,一切都有些模糊,但在咬伤朴封之前的事记忆却仍十分清晰。纪寰轻轻的起身,抓起昨晚纪宇披在她身上的那件披风,走到纪宇身后,给熟睡中的他披在背上。谁知她的手还没来得及收回,纪宇便朦胧的醒来,就势靠上纪寰身前,叫了声“姐”。纪寰抚摸着他的头,而纪宇一面打着哈欠,一面含混不清的嘀咕着什么,样子有些撒娇,和往常一样,好像他昨晚不曾看到什么,也不曾听到什么。

  纪寰抚摸着弟弟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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