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突来的访客
杜若趴在临街的窗口看华灯初上的街景，吃食店亮起了灯，窗口排了长长的队。泡桐花已开尽，稀疏的梧桐叶间偶尔传来麻雀跳动的声音。街边的座椅坐满了情侣，耳语私喃。晚风吹起枯叶，飘飘洒洒，如梦似幻。
她喜欢吃海鲜粥，新鲜的虾肉，去掉虾线，放入浓粥中同煮，出锅时撒上一把碎葱叶，想想都觉得开心。姐姐在日记里提到过阑覃的“江南第一粥”，只可惜，踏遍了阑覃的大街小巷都没有找到。村里的老人说，那家粥店已经关了，新鲜的海虾要空运过来，成本太高。来阑覃的游客原本就有季节性，不盈利只能关门改做其他生意。
进浴室洗了个热水澡，换上干净的衣服下楼去街头疏通筋骨，已经猫在屋里一下午了。去了一家客栈，点了一杯香茶，这个时候喝茶的人很少，她找了一个靠窗的座位，翻开一本很有年代的古书看了起来。她是不喜欢看古书的，文言文既拗口又晦涩难懂，只是这些都是姐姐留给她的，当是缅怀。
从六点坐到八点，茶已经凉了。起身结账走出茶店，沿着空荡荡的大街漫无目的地走。走着走着就到了那片泡桐林里，山里的花还在边开边落。桥头那家饰品店已经关了，借着昏暗的月光，沿着一条台阶路往深山里走。走着走着就走进一片森林，森林的边缘有一座高耸险峻的悬崖。奇怪的是，悬崖上有一户人家。二楼开着窗，亮着灯，风吹过，传来“叮铃铃”的风铃声。她沿着小路一直走，走到了铁门边按下门铃。
秋葵穿着拖鞋，端着烛台出来开门。她打开铁门，盯着杜若看了一会儿说：“很晚了，请问有什么事？”
杜若笑着说：“你就是那个送我风铃的女孩子，你好！我是杜若。”
“你，找我有事吗？”秋葵警觉地准备关门。
院子里传开了沐孜的声音：“秋葵，是谁啊？这么晚了，肯定是迷路借宿的，你让她进来。”说完沐孜走了过来。
他静静地看着那个瘦弱的影子，在月光下楚楚可怜，抬头看到了一双明亮而忧伤的眼睛，他惊讶地说：“你是杜若？快进来！秋葵，她是我在梓溪相识的一个朋友。”
三人一起进屋，秋葵点亮了客厅的灯。
杜若好奇地四处打量：“这房子好老了，没有通电吗？我好像回到了古代。”
“房子在森林里，孤零零的，没办法接通电。屋后有沼气池，二楼书房有电。”秋葵看着瘦弱的杜若，伸手握住了她说：“手怎么这么凉，穿得又单薄。对了，吃晚餐了没？”
“吃过了。”
秋葵说： “沐孜，你陪着她。我去给她煮一碗姜茶。这种天气，最容易感染风寒。”说完端着蜡烛进厨房了。
杜若坐在沙发里，蜡烛散发着浓浓的香气，加上光线柔和，杜若靠在沙发上昏昏欲睡。
沐孜吹灭了蜡烛，将门窗打开。皎洁的月光斜斜地洒落一地，竟像落了一地的白霜。
空气流通后，杜若气息渐顺。睁开眼睛看着月光下静默的沐孜说：“你来阑覃就是来看秋葵的吧！”
“我们六年未见，想过早些来看她，可工作忙，一拖再拖。”沐孜走了过来，“你说过的，我们再次相遇，你就会告诉我你为什不喜欢喝咖啡。”
“这个你倒记得，我以为我们不再会相遇。”杜若微笑着，“下次吧，我有点累。”
杜若端过秋葵手中的姜糖水，大口大口地喝着，干姜汤加入红糖，她很喜欢喝，比刚才在街头的茶的口感还好。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沐孜奇怪地问杜若。
“我只是出来散步，走着走着就到了泡桐林。借着月光信步走来，就走到这里来了。说真的，这里还真的难找。”杜若将碗放在茶几上，“真有种探险的感觉。”
“天已经很晚了，没什么事就回去吧！”秋葵坐在她身边，“我没有准备床铺。”
“借着月光，应该可以的。”杜若笑了笑，“匆忙中没带礼物，多有冒昧。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沐孜！”秋葵在黑暗中喊他。
沐孜回过头，望着秋葵说：“她是我朋友，你在家等我回来。”说完，身影消失在门外。
已经半夜了，沐孜还没有回来。秋葵点着蜡烛坐在客厅里打瞌睡，风顺着窗户进来吹灭了蜡烛。凌晨的时候，沐孜回来了，她听到了铁门声。
走进院子里，看着沐孜锁铁门。
“怎么这么晚回来，你不知道我一直在等你吗？”秋葵有些不开心。
“天晚了，早点睡吧，我有点累。”
“发生什么事了？”秋葵依旧固执地问他，“怎么这么晚回来？”
“杜若有哮喘病，我们在泡桐林里站了一会儿，她摘下口罩，结果病犯了。”
“没带药？为什么要摘下口罩？”
“她只是出来散步，没想到会这样。”
“没事就好，我去睡了！”秋葵关好门窗，拿着烛台进房间，“你也早点睡。”
秋葵默默地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久久不能入睡。沐孜的房间还亮着灯，秋葵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间，沿着木楼梯朝三楼的阁楼走出去。
轻轻地打开门，点亮蜡烛，将烛台放在书桌上。这间房间她很熟悉，这是父母特意给她布置的房间。她从小胆小怕黑，而家里的房间都很大，她不敢一个人睡。于是父母就收拾了这间阁楼给她住。房间里的摆设还是小时候那般，有玩具，书籍，卡带和复读机，还有一台旧的CD机，不过只有一张碟，Beyond的《光辉岁月》。
她拿出那台CD机，安上电池，坐在木地板上闭上眼睛听音乐，她是喜欢粤语的，温柔，动听，曲调柔和，发音吐字都很讲究。
听着听着，晨光透过阁楼的窗户洒了进来。她似睡非睡地看着窗外的天渐渐亮起来，摘下耳机，吹灭蜡烛，轻轻地打开门走了出去。
沐孜还没有醒来，她沿着山路散步。早晨的空气特别好，带着一股寒气。她开始跑了起来，跑了十多分钟来到了泡桐林。站在树下，透过树枝桠仰望蓝天，深呼吸，能够闻到泡桐花刺鼻的花香。突然刚起了昨天晚上突然到访的客人，内心有一丝难过，因为那个女孩子，沐孜待她很好。低头叹了口气，走过石桥往阑覃的街市走去。
早晨的街道上行人很少，早餐铺有早起的游客吃早餐。她买了两碗豆花、一袋豆浆、两根油条、两个甜面圈和一大盒酸奶。
回到家的时候，沐孜正站在院子里看着天空发呆。
“我去买早点了。”
沐孜跟着走了进来：“一大早就不见人影，在家做点粥就好了，买那么多，怎么吃得完？”
秋葵走进厨房，放下早餐。走到院子里，拿起锄头进菜园里除草去了，沐孜明显感到她的不开心，跟着走进菜园里。
“你怎么了早餐不吃，跑来除草。”
“太阳大了，草容易晒死，趁现在赶紧锄。”
“我来吧！”
“我习惯了，干这些你是外行。饿了就去吃点，不饿就去书房看看书。”
沐孜穿过客厅走进后院，悬崖上有一棵大树，很老了，看不出年轮。树下的那个木制座椅落满了枯叶。他站在树下，俯瞰那一片辽阔的平原，顿时心中荡起一丝豪迈的诗意：“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其实他并不喜欢行走在钢筋与混凝土铸就的大城市，每个路口每栋房子都差不多，没有足够多的脑细胞就会迷路。可是，每次他爬上顶楼，看着城市里的霓虹闪烁，他总觉得胸中多了一丝刚毅。他喜欢拼搏奋进，喜欢车水马龙，喜欢城市里便捷的生活：电影院、博物馆、公园、图书馆、咖啡店……
而秋葵的世界，就是这片悬崖，很美却在渐渐消失，也许某一天，挖土机一来，悬崖分分钟秒变平原，架桥梁，修公路。
他在思考，脑海里仿佛有一座天平，一边是村庄，一边是城市，砝码仿佛命运般拿捏在自己手中。
从来，他都很自信，可这次他动摇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