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感觉
许秀灵为了分家，生气回到娘家，一住就是两个月。
现在，马上就要生了，许福老人听到女儿喊肚子痛，急忙放下长杆烟筒，到邻居家叫老伴去了。老伴见自己的男人急促的走过来，立刻想到了女儿。只怕要生了，她自言自语的说，我下午还在想呢，医生的预产期是后天，我计划着明天吃了午饭再去医院的。看来，是要提前了，现在这个时候，又没车子。她突然想到程三，要是她们不闹矛盾该多好，根本用不着她来操这份闲心。对了，她想去叫程三开手扶拖拉机过来，有车子送到医院去就方便多了，顺便让她们和好。然而，这个时候了，女儿身边离不开人，再说路途遥远，远水不救近火。怎么办呢？许秀灵的母亲扬起双手，右手放在左手的掌心里，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老婆子呃，我知道你想什么，当初我是怎么说的？要你不要老是护着她，你不信，还没有一点原则，我看你会害了她。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里讲风凉话。老婆子也不示弱。
许福老人想了想说，我去把玉玉老人请来，有她老人家在，至少心里有底些，老一辈的人都是她接的生，坚持到明天再去医院，你看行不？
也只能这样了，男人到底有主意些，关键的时候想的问题就是周到。那，你快去快回，家里有我守着就行。
好，我去去就来。许福老人答应一声，急急忙忙消失在沉沉的夜色之中。女人见老倌子走了，也顾不得多想，立刻走进屋里就听到女儿嘶声裂肺的叫喊，她腑下身，心痛地不停地喊着满女满女。一边倒了碗热气腾腾的盐开水说，先喝下，待会有气力些，母亲有一句没一句的，你爸叫玉玉老人去了，你忍受一下，一会儿就到了。
女儿疼痛得受不了，身上脸上全是汗，看样子真的要生了，母亲不断地观察着屋外面的动静，又不断地回过头来看看女儿，两只脚在屋里不停地来回度步，真的不知如何是好了。
终于，玉玉老人赶来了，立刻以命令的口气说，赶快烧水，已经临盆，还好！菩萨保佑，是顺产。
有有，有开水，刚刚烧的。说话间，母亲已经把热水瓶拿过来了，把开水倒到洗脸盆里面，用手试了试温度。
玉玉老人不断地为许秀灵打气，说脑壳出来了，蛮好的，使劲使劲，再使把劲。母亲站在女儿身边，看着女儿疼痛的样子，又是心疼又是不停地鼓励。
这时候，许秀灵停止了喊叫，全身上下已经湿透了，连头发也湿漉漉的，屋里显得特别安静。许福夫妇拼住呼吸，只见许秀灵憋着一股劲，哇的一声，清脆的声音划破长空，一个新的生命诞生了。
程三拖完货回到家，就听到母亲说许秀灵已经生了，而且是个胖小子，一种做父亲的感觉由然而生，他情不自禁，握着拳头，放开喉咙喊道，我终于做父亲了！我做父亲了！激动得双眼闪着泪光，整个人透着浓浓的幸福感。
第二天，程三到信用社取了钱，又去邻居家买了五只大红公鸡，开着拖拉机直接去了许秀灵家。石头村的人见到手扶拖拉机，看西洋镜样的围了很多人，都竖起大母指跨他，说许秀灵找了个有本事的男人，
许秀灵听到窗户外面的声音，知道是程欣来了，心里也是甜甜的，她忘记了闹分家的事情。现在，她躺在铺上静静地等待着程欣的到来，她想看看她爱着的男人高兴的时候是个什么表情。这样想着，只见程三三步并作两步跨进屋来，两只眼睛直接盯着许秀灵笑，兴奋得不知道怎么表达了。说老，老婆，辛辛苦了，谢谢谢你！今天，我感觉到我是全世界最最幸福的男人，我太爱你了。
许秀灵说，是真的吗？我没有看出来呀。
当然！程三鸡啄米一样的说，高兴，当然高兴！你知道吗？自从我第一次见到你，就有一种拥有你的冲动，那时候就想，一旦拥有你，必定让你成为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我终于拥有你了，结果是我成为全世界最幸福的人。今天，我有儿子了，一下子有一种让我长大了的感觉。感谢你，感谢上苍。程三拉住许秀灵的手，许秀灵感到了一种温馨。说你就是会哄人高兴，许秀灵也是甜蜜的笑着。
我是哄你吗？你摸摸我这里，滚烫着哩。
你真傻，我当然知道。
程三被感动了，说有你这句话，再苦再累都值了。
再苦再累？难道你比我还苦吗？我才从死亡边缘拉回来的。
程三听懂了许秀灵的话，顿时有些心疼了。
许秀灵看到老公这样，故意装得轻松起来，说是逗你玩的，取个名呗。
哦。真的噢，程三沉默了一会儿说，他虽然是晚上生的，但我希望他永远像清晨的朝阳，就叫旭吧。程旭升怎样？
许秀灵沉思良久，才使劲地点点头，这名字蛮好听的。
那……就这样定了？
当然。许秀灵望着宝宝说，旭旭，爸爸给你取名字喽。
程三甜甜的看着许秀灵，一脸的幸福。
许秀灵看着自己的男人，这副急切而笃定的表情，想起前段时间，为了分家，竟然伤害了他。今天看到他这样，说明程三根本就没有把她前段时间的所作所为放在心上。顿时，她的眼眶湿润了，那段时间突然的离开老公回到娘家，是不是有些过分？她的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隐隐约约的感觉到自己做了错事。特别是后来，程欣三番五次的跑过来道歉，坚持要接她回去。可是，自己为了达到分家的目的，当时的言行举止，三哥一定伤得不轻。这个老实本分的木头人，一直以来，似乎听不懂她的话，根本就不配合。
程三在许秀灵的床沿边坐下，从口袋里拿出厚厚的两扎票子，说这是两千元，你妈妈那里也放了两千，不够再去银行取。许秀灵呆住了，她长这么大，从来没有看过这么多钱，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点着头说，够了够了！她的心即刻被溶化了，还是老公好啊！
老婆。今天急急忙忙的，只带了五只公鸡，但我保证，只要你肯吃，吃多少都可以，反正我天天过来，让你每天吃两只三只都行……
许秀灵想，她的同龄姐妹中，坐月子的一个月时间里，吃的少的也就两只，最多的吃了八只，还在外面一个劲地炫耀，程三一下子就带来五只，到时候，只怕整个人都会吃出鸡屎味来。
程三见老婆不言语，以为是自己说错了什么，就说，老婆呐，你不要动不动就不理我，男人也需要关怀的。你不要看我大大咧咧的，说真的，我也有难过的时候。一个男人在外面，再苦再累，受再大的委屈都不能做样子给别人看。在家里，本来想得到你的肯定，没想到……你却不理不睬。你知道吗？这也是一种暴力，叫冷暴力，你懂吗？有时候，我真的忍不住要怀疑，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我不爱你？笑话！不爱你还会嫁给你吗？
爱，如果你真正爱一个人，就要站在对方的角度设身处地的替他想，而不是丢下他不管不顾，一走了之，这是一种伤害，知道吗？
搞半天，你今天带这些钱来，主要是来教育我的，顺便发发牢骚，对吧？
你明明知道我不是这样的，我只是趁着高兴吐吐怨言，不行啊？说真的，一个家庭，夫妻之间最主要的是理解。他本来想说，一个男人，一边是生他养他的母亲，一边是深爱的妻子，而恰恰又是这样的两个人，把他挤在中间好难受。要是你们都能忍让一点。也许，我就会好过一些。可程三没有这么说，他绽放着笑容，不轻不重的说，为了你，我已经改变了很多！
许秀灵回过神来，才感觉到前段时间，自己的做法真的有些过份。她歉意的说，老公，我没有不理你，我第一次看到这么多的钱，看到你这样痛我，我是太高兴了。唉！许秀灵突然叹息一声，以前都是我不懂事，让三哥受委屈了。不过，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那样了。
真的吗？听到许秀灵的话，程三高兴得像个小孩，情不自禁捧着妻子娇美的脸盘甜甜的亲了一口，说你看，老婆的笑容就是太阳，照到哪里哪里亮。现在，我心里亮堂堂的。
你以为呢？我不心疼你谁心疼你呀？好吧，今天就看在这么多钱的份上，不追究你了。
哦，这样就满足了？
许秀灵说，要不然，还要怎么样呢？
程三从口袋里又拿出信用社的存折交到许秀灵手上，说这个也给你。
许秀灵疑惑地睁大眼睛看着程三问，这是为什么？
不为什么，那天你走了，吃晚饭的时候，母亲就给了我，还把我交给她的钱全部做了个明细，他真的没有乱花我一分钱。说完，程三难过得有些哽咽了。
看来，上次真的有些过分，许秀灵生下宝宝后，做母亲的感觉直接让她沉浸在幸福的蜜汁里，一时间，她好像成熟了，懂事了。她坐直了身子说，三哥，都是我不好，让你为难了，空几天，我就跟你回去，再不提分家的事，再不让你为难，我向你保证！
程三摇摇头说，也不全是你的错。母亲也说了，树大要开枝，分家也是迟早的事，只是老弟还没结婚，她老人家已经说了，等我老弟办完喜事就分家。
这样啊？三哥，是不是老四有对象了？
不知道。
要是没有，我倒是有个同学，长得蛮漂亮的，就住在隔壁村。
真的？
许秀灵点点头，只是不知道他们有没有这个缘分。
有，有的。
你怎么知道？
程三被问住了，嘴角边有意无意的抽畜几下，让人感觉好难受。见此，许秀灵不再说什么了。
我老弟也买了车，程三说，也是向银行贷的款，等他结了婚，我们就分家。他的话打破了屋里此刻的沉默。
许秀灵接着说，你们是一起做事吗？
程三点头说是，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搞的，供销社进出的货量猛增，那个唐经理讲了，照这个速度的话，还要增加几台手扶拖拉机。我老弟这个月就挣了差不多三千元。呃，你刚才说，你有个同学？程三想到此，就忍不住了，他也想弟弟早点成家。但他的这种想法并不是因为想分家，他只是想，家里的每个人都应该拥有幸福，这是永恒的主题。
是的。早几天我还看见了她，亭亭玉立的，比原来洋气多了。
那好。我今天回去就跟他讲。
我最见不得你这样的，还没打屁就生野崽，等我先跟她讲了再说也不迟嘛。
这是当地的谚语，意思是说八字还没一撇，就告诉她，未免太早了。
等你跟她说，呃，那要满月之后了，还要等那么久。要不，你透露一点点看，那个女孩子叫什么名字？程三真的等不及了。
告诉你，你也不知道，急什么？
说说看，兴许我就知道呢。
她叫甘贝云。知道么？
甘贝云？知道啊！金黄色的头发，长着两只会说话的大眼睛，丰胸丰殿的，这个女孩子既漂亮又有气质。不错，我回去就跟老弟讲。
呃呃呃，你是怎么知道的？许秀灵疑惑的看着程三，快说！
嘿嘿，嘿嘿。程三狡黠地笑着，显得好神秘的样子。
许秀灵看着程三，自己的老公看别的女孩那么认真，说不定对自己还讲不出个什么所以然来，她立刻温怒起来，老实告诉我，你是怎么认识她的？
突然的严肃，程三只好收住笑说，噫，老婆，你不是吃醋吧？我，我，我第一次发现，原来我的老婆还蛮在乎我的，还会吃醋。
胡说，谁在乎你了？谁吃醋了？
没有没有，是我自恋，可以了吧？
许秀灵赢了，露出了得意的笑容，说这还差不多，晓得让着点人家。快说，你是怎么认识她的？
哦，我第一次来石头村时，就是他告诉我的，说起来，真正的媒人应该是她。那时，你和叔叔并不知道我已经来过你们这里了，……
许秀灵上牙咬住下唇，嘴角上浮现出不易察觉的羞涩，幸福感再次由然而升。
甘贝云就是上次在街上，被程武救过的女孩子，可能是缘分到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次遇见之后，甘贝云对程武已经是情有独钟，日夜思念。她悔恨当时没有问清楚贵姓名谁，家住哪里就匆匆离去。奇怪的是，程武也是把甘贝云记在心里了，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就会突然的想到她。她的美丽她的姿容就会奇迹般的出现在他的脑海里，给他一种美的享受。他们之间的这种仰慕是不是就是爱呢？懵懵懂懂的年轻人，几乎还不太清楚，只是各人的心里已经容不下其他的人了，都想着去见对方，却又苦于不知道怎么联系。
甘贝云不仅形象气质好，还特别乖巧听话。甘劲松老人把她视为掌上明珠。最近，家里来了几拨客人，都是来做媒的，其中长得帅气的，这些人好直接，弄得她羞愧不已，连开口都懒得。这些富贵公子哥一个个高高在上，目空一切，不得了的相，在他们眼里只要有钱，几乎没有征服不了的事情，可甘贝云不吃这一套，是啊！钱这东西，谁不喜欢？她甘贝云也不例外，有了钱，家里的人就不要那么辛苦，就可以住高楼，吃香的喝辣的。虽然，每个人都是生活在世俗里。但是，钱这东西，一旦染上肮脏，就有说不出的丑陋。她突然高傲起来，捥拒了这些人，母亲见自己的女儿这样做不免又急又气，特别是住在镇上的大毛，一表人才，家里又有钱……甘贝云则说，跟他们在一起，一点也不自在，婚姻应该是平等的，如果为了钱就委屈自己生活在压抑里，成为附属品，人生还有什么意思呢？甘劲松老人也是这样认为的，说人长得好又吃不得，钱多了还坏事，找个自己喜欢的人好好过日子才是最重要的，这句话正符合甘贝云的想法。至从上次在街上被人羞辱后，那个还不知道姓名的年轻哥哥，两个月来，他的影子一直深深地刻在他的脑海里，溶入了骨髄，特别是他那高大而潇洒的样子，往屋中间一站，威风冷冽的就已经占了几分优势，让她想不到的是，高高大大的他身手还这么敏捷……最重要的是，他还是一个富有正义感的人，跟这种人在一起才最有安全的！也许就是因为他，她的心里才会容不下别的人。
近段时间，她不止想过一百遍，对他已经有心灵上的依赖了。每次想到他，她内心深处就会莫名其妙地浮现出某种羞涩，甚至有一种醉意。她屋里一拨又一拨的美男帅哥，她连看一眼都懒得。也许，这才是最主要的原因之一。
程武正准备把车子开去仓库装货，就看见老三笑嘻嘻的走过来，程武问道，哎，三哥，你不是到石头村去了吗？这么快就回来了呀！怎么样？侄儿胖不胖？
蛮好的。程三被老弟这么一问，立即掩饰不住兴奋，说这个小家伙，粉嘟嘟的，像她娘。讲到许秀灵，他立刻就想了甘贝云。
干嘛？这个表情。程武问道。
是这样的，许秀灵有个发小，她隔壁村的，这个女孩子，我也认识，蛮漂亮的，要是你还没有谈女朋友的话，你嫂子说愿意帮你们说合说合。
程武听了，羞涩得不好意思了，双手抓着头皮，无可适从了，说我，我还没有这方面的想法……嘿嘿，先挣了钱再说吧。
你还没有这方面的想法？那就算了，程三故意卖了个关子，神秘兮兮的说，我呐也不勉强，不过，这个女孩子其实我也认识，啧啧……你见了……
看你这表情，太夸张了吧？
一点也不夸张，程三说。
说话间，不远处一个女孩正愣愣的看着他们，这个女孩正是甘贝云。谢天谢地，总算找到你了，三哥呐，哎哟喂！我早就应该想到，原来你们是兄弟呀，早知道是这样，就不会苦思冥想死了我这么多的细胞。
甘贝云突然清纯起来，走到他两个人的面前，洒脱大方地说，真的是你呀？程哥。
程三张开嘴，吃惊地问道，原来你们早就认识啊！
甘贝云说，没有……，今天遇见纯属巧合，嘿嘿，一个地方上的人，肯定见过面的，她还想解释什么，程三不是傻瓜。看来，相恋中的人，都有做傻事情的时候，甘贝云的心早就被程武猎获了。
程三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寒暄了几句就找一个借口离开了。
程武取下方布手套，急急忙忙的握住甘贝云的小手，他确实太喜欢眼前这个小女孩了，只是今天在这里遇见，还真的让他措手不及。他突然想到原先因为不知道对方的住址和姓名，弄得自己很被动，就脱口说，您？贵姓名谁。
甘贝云脸一红，娇滴滴的说，唉呀！别个叫，叫甘，甘贝云嘛。
哦，甘贝云，甘贝云。他重复地记着，要是原先知道她，也不至于这样苦苦等待。
甘贝云现在拘谨多了，还没开口说话，脸就已经红到了耳朵根部了。
呃，甘妹，现在正是吃饭的时间，不如我们先去吃饭？程武总算找到了话题。
甘贝云轻轻地嗯了一声，细声细气的说，都听你的。她知道，所谓请吃饭意味着什么。她移步轻盈的和程武一起向酒楼走去，心里蓦然荡漾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幸福感。她在想，这些天的辛苦等待算是值了。看来，程武对自己也不是完全没有感觉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