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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长会前

“家长”并不是个时兴的词儿。从刚最原始的口口相传,发展到纸质通知单,到后来的BB机和电话,再到后来的手机,又到现在的网络时代,家长一词被广泛运用在短信、微信、QQ、邮件、微博等纷繁的现代化信息载体中,已然成了一个高频词。它无孔不入,几乎沸沸扬扬的生活中每出现一种新鲜的玩意儿,它就像闻着腥味的猫儿一样,马上湊了上去。

与“家长”的相对的词语是什么?这个就很难说得清楚了。有人说是“老师”?似乎有道理,又似乎不是。也有人说是“孩子”,好像也不是。于是,家长就被陷于一种模糊和尴尬的地位,在二者之间,他们像是戏中固定的搭档,又更像天生的对手。终于,一位老师的一句话很简单地解答了这个复杂的问题:

“孩子是你们的,也是我的,但终究是你们的!”

多么富有哲理的一句话呀!这位老师一定是睿智的,而且深谙此中的道理。当老师说这句话的时候,“家长”一下子突兀在那里,如平地里的一块大石,成为一切问题的核心和纽带,再也无法回避。这确实是直击要害并且让家长再无还手之力,家长们一下子紧张起来,岂敢再有丝毫懈怠?纷纷感觉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终于汇聚成时不我待破釜成舟的表情。于是家长们没有了姓名、贫富、职业、年龄,甚至没有了性别,一切的个性都被消除,一律被称作“某某家长”。这种统一的称谓似乎很公平,除了作为定语的那个“某某”不一样外,家长一词从字面到实质并无二致。但事情似乎又不是那么简单,问题还是出在这个看似不重要的定语上,“某某家长”最终成了“某某”的外套,既然外套有华丽和不华丽的区分,那么对于欣赏它的人怎么会没有不同的反应呢?。

然而家长毕竟只是一个特定情境下的“身份”而已。其实每个人天生就是一个非常称职的演员,在不同的时间和场合下演绎着各种不同的身份,也许是律师、是父亲、是乘客,当然也是家长……这时我想起某人的一句名言,大概是说每个人都不是角色中的那个人物,那就从角色中走出来,让自己做一个称职的演员。可这又谈何容易呀!

老李决定开一个家长会是花了很大勇气的,这么说是因为它跟普通的家长会不一样。她要退休了,做了一辈子老师,这是她最后一次召集学生家长开家长会。另外的不同就是这次她的角色既是老师,又是家长。当然最不寻常的还是她是一个特殊的家长,她要把自己的心一瓣瓣剥开来让大家欣赏,像血红的花谢或者花开。她想对家长说些什么,但又不知道怎么说,所以选择了这么一种艰难的方式。当然这也只能是她绝无仅有的一次,然后让故事永远从地球上消失,因为年过花甲的她再也承受不了。

在得知老人要召开家长会之前,我先接到老李的一个电话,事实上我本也不在被“邀请”召开家长会的名单之列,因为我的儿子早已从老李执教的小学毕业,而之前接到她的那个电话也是老人误打的。那天早上,我跟平常一样“伺候”完儿子的早饭,正在换鞋准备出门的时候,我的手机响了,拿起一看是一个陌生的号码,里面同样是一个陌生的声音:

“志芬,园长我已经找过了,这两天抽个时间回来一趟,赶快带然然到幼儿园报名。好几天没过来,小孩子想你想得不行!”

对方操着一口夹杂着方言的普通话,我一听知道打错了,本想像平时一样不耐烦地冲着电话喊上一句“你打错了”,然后“啪”地挂掉电话,可是电话里的声音非常和蔼,并且听着声音年龄是一位长者,便迟疑了一下。更何况“志芬”这个名字一下子从我脑海中划过,就那么留下了一道明显的印记。难道是哪部小说的主人公?还是生意场上的一个合作伙伴?或者是我的一位熟人?这对我后面如何处理这个电话显然很重要。我脑海中一边拼命地检索着有可能是这个名字的主人,一边“呃呃”地胡乱应着。刚开始时老人在说着话,我默默地听着,等到要我说话时我停住了,一下子僵在那里,气氛凝结了有几秒钟。老人显然发现了不对劲,是边接电话边忙别的事?怎么就几声“呃”呢?于是单刀直入了:

“你是志芬吗?”

然后换回的还是一段沉默,这直接的一问让我不知道怎么回答才最合适,如果不是志芬,为什么通这么长的电话都不说?那我又是谁呢?我要到现在才告诉她打错了?“妈,我要迟到了”,这时已走到门外的儿子一手抓住我的胳膊,我这才在慌乱中挂了电话。

直到送完孩子上学在去单位的路上,我终于想起了志芬是谁。

大李结婚的时候我硬是被拽去当了伴娘。大李论长相长得不怎么样,可是一天到晚乐呵呵的,不急不慢不慌不忙,性格好,人缘也好。本来伴娘怎么也轮不到我,只是那时班里的花儿草儿都落地生根了,到他结婚的前一个星期,算来算去同学中只有我单着,我这就“被”了一次伴娘,也是唯一的一次。这么说可能有点让大李不舒服,后来想想也算是做了一件“功德”吧。大李婚后不久有了一个女儿,都说女儿大多长得像父亲,可偏偏雨欣长到十几岁都没有找到像大李的地方。别人都说雨欣不是大李亲生的,可大李不生气,雨欣说模样有模样,说成绩有成绩,大李听得出别人是在称赞,也有嫉妒,大李心里反倒美滋滋的。

哦,好像没有交代,雨欣是大李女儿的名字,因为出生那天下雨,大李心中欣喜,就起了这么一个名字。不知道大李那会儿哪里突发的灵感,这么一个应景的名字,非但意思好,连声音也非常悦耳。别人在说这个名字好的时候,大李会谦虚地说,“名字好不好不重要,关键是看她自己”。这无疑一箭双雕,一方面别人夸赞女儿的名字无疑是在夸赞自己,这比别人直接夸赞自己要纯洁和体面得多。另一方面他又巧妙地将别人的注意力引到女儿身上,这无疑是在暗中拨高女儿。

这以后大李每天骑着车到学校的时候,就更乐呵呵的了。从上学前班到小学毕业,女儿都在自己的学校上学,女儿上几年级,大李就当几年级的班主任。我想,这一定是大李最幸福快乐的时刻,每次家长会他都底气十足,那是一个自豪的父亲本能的反应。但有时大李也会不安。女儿模样儿俊,成绩又好,那些调皮的男孩在大李面前比老鼠见了猫还老实,可是大李一转身他们就像出了鸟笼的鸟雀一窝蜂围到雨欣身边,她就像一群饿鸟面前的稻米,哪能逃得脱?大李转过身来还没来得及训斥,这窝麻雀一窝蜂飞过了,可人刚走,又黑压压转了过来,着实让大李十分地得意又十分地气恼。后来,大李又在学生背后听说同学给她起了一个外号,叫“美人鱼”。这“美人鱼”首先得是美人,但又绝不止于美人,“美人美人”地唤着,从一个人口中叫出来总觉得有着一点不纯洁的味道,让人听着不自在,可加上“鱼”就不同了,那就不再是简单的外在的美人了,一下子被升华了。班上原也有同学间给起的一些各种各样的绰号,大李最反对学生瞎起外号了,一律禁止。可是这次他没有制止,只是当作不知道。

“一家子都是老师,你能跟他比?”家长会结束的时候,大李听到有学生家长在小声议论,“再说了,这中间的事情谁知道呢?”这言下之意甚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大李气得差点血压爆表,不过还是很快冷静了下来,这也怨不得他人,羡慕和嫉妒本是一双孪生姊妹。别人说大李教得好,其实大李知道,自己女儿优秀基本上跟自己没多大关系。模样好环境好是硬实力,内在的知识气质是软实力,这是别人给不了的。

这雨欣就是争气,每次考试都是第一。也偶尔有考第二的时候,那是没有发挥好。除了课堂上的学习,那课外的学习也不落下,琴棋书画样样都会,小学没毕业书法就达到五级,五年级参加市里的象棋比赛夺得亚军,并且民族舞跳得不错,学校的每次表演总少不了她。小学大会演的时候扭伤过一次脚,不过最后还是获得了到韩国学习交流的机会。当然学的最好的是琴了,巨大而昏暗的舞台中一束镁光笼罩着她修长的礼服,细细的脖项上小提琴随着手腕轻轻的移动,空气中立刻弥漫了一种淡淡的旋律。这种旋律是如此地微妙,散发出一种特殊的味道,牢牢地抓住了听众心中的某一个部分,有几次大李甚至感觉女儿带着这束白光在舞台上轻轻地飘动起来,大李揉了揉眼睛,发现手背上居然湿湿的。

别人问大李,“你家女儿时间比别的孩子多些?还是你有什么秘诀?”大李就叹口气道:“小孩子嘛要学拦也拦不住,晚上回家做作业叫她吃饭几回都叫不过来。”这句话有点娇情,却又是实情,别人听得出来大李的洋洋得意。于是别人转向了雨欣,好奇是什么魔力让她如此投入?“你哪来那么多的精力?”雨欣不答,只是笑笑。

小学毕业的时候,大李趁雨欣出国交流的机会,带着雨欣去歌剧院看了一场音乐舞会。台上的交响乐队阵容庞大,各种器乐和鸣,确实让雨欣感受到了空前的壮观,并且一群年轻人的国标舞也让她的眼睛放出了亮光。在这里恢宏的场面面前,她的小提琴独奏就显得那样寒碜,而民族舞就更不怎么拿得上这样的台面。她暗暗记住了国标的几个动作,回来后就在镜子面前比划了几下,总觉得不是那个味。后来雨欣小心地跟大李提出买一架钢琴的意愿,大李聪明,并没有正面回答女儿,因为他心里早就做好了别的安排。

“滑轮”怎么会考了第一?如果是雨欣没有正常发挥,怎么这连续几次都考了第二,甚至还有一科挂科?大李心里不舒服,但又不好在女儿面前发作。她知道女儿到了初中已经很努力了,可是“滑轮”这小子没什么特长,就是已经接连几次考试都考了第一。大李就纳闷了,这个调皮捣蛋的小伙子整天踩着个滑轮游手好闲,也没怎么见他拿着书本像模像样地学习,难道是作弊?于是在监考的时候就是格外注意,也没发现个子丑寅卯。这大李虽然没有爆发,但脸色非常难看,雨欣就不敢正眼瞧他,平时躲着他走,回到家就关在屋子里了。

大李没有发作除了隐忍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他早已经开始了谋划着女儿出国的事情了,等到雨欣初中一毕业就送她去美国。对于雨欣来说这是一个天大的秘密。大李没有告诉女儿也有自己的道理,他怕告诉女儿后有了依赖心理就不在意现在的学习了,所以准备瞒到最后。初三那年,当雨欣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吓坏了,天哪,这些事她怎么能想得到?又怎么会去想?其实她的心理还是有些气愤,大李背地里替她做了如此重大的决定。不过几天之后她就接受了,并且乐于接受。因为她上网查了查,美国的教育跟中国不同,国内的这几个大考与其说是考孩子,还不如说是考家长呀。这些雨欣心里很是清楚,每一次考试,她必须保持所有人心目中的优秀,好像考得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而一旦考砸了就像是慧星撞上了地球。美国的教育会改变现在改变不了的环境。

雨欣理所当然地去上了雅思,其实这对她来说难度并不算大。但是大李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还是决定请外教,这种“地道”的口语交流对她出国后适应环境有好处,也是为了让她顺利通过录取考试加上了一道保险。

雨欣第一次见到Jones是在体育场上。当时Jones正弯着腰双手握住网球拍狠狠盯住网栏对面的对手,网球帽后面拖着马尾似乎是随时要扬起的马鞭。白色的背心配白色超短裙,背后已经湿透,显露出文胸紧紧勒住背部而微微凹下的印痕。短裙差点都要遮不住高高翘起的屁股,雨欣甚至感觉连短裙里面都在冒着白色的热气。Jones显然没有注意到后面的来人,随着一个箭步飞起,“嘿哈”一声尖叫刺得雨欣耳朵发痛,然后“啪”地将对方的球漂亮地打了回去。这次对方打回来的球打得太远,大李马上拉着女儿后退几步还是没有躲过迅速后退接球的Jones,一个趄趔Jones背部倒入大李的怀中,一下了跌倒在地。大李在女儿面前怀里抱住一个大美女有些手足无措起来,反倒是Jones反应过来后立马问着大李有没有受伤,就像一个姐姐保护着一个受了同学欺负的小弟弟。

这次见面,Jones就正式成为雨欣的外教。Jones是在市里大学的留学生,这倒是一板一眼考雅思的枯燥学习后面更实用有趣的活泼的补充,所以大李也不拘Jones带着女儿在哪里“教学”,越生活化就越符合大李的心意。

这时候已值盛夏,Jones和雨欣来到海边,有海的地方就是比市里的闷罐舒服得多。海岸边,一阵阵白色的水花正扑打着耸立在岸边的暗黑的岩石,这些怪异的硬石头像一颗颗风骚的獠牙,勾引着海浪然后又低吼着嘶咬着唾沫四溅,透露着一种放荡的野性。她们站到了离海水不远的岩石上,不得不放大了说话的声音,海浪在肆意翻滚。两个女孩在享受着呼呼的海风的时候,完全没有注意到翻腾的乌云已经扑了过来,远方在黯淡的海面上面形成一道诡异的亮光,几声雷鸣,豆大的雨点就密密麻麻地砸了过来。雨点砸在脸上生痛,雨欣双手抱住头,很快衣裙就贴住了身子。这时她惊呆了,Jones已经脱光了全身的衣服,正探下身子从岩石边向海里走去。她又想起了球场上那个足以让无数男人想入非非的高高撅起的屁股,它现在也高高撅在黑色的岩石上,就像是一个梯形柱体下面生长的尺寸要大得多的巨大球体,这个圆形的球体上面又有两个晃动的半球,这个巨大的白色圆球准确地说是两个半球在深黯的岩石和乌云之下就显得突兀,像一幅油画,反倒不会让人产生邪念。可它又不是画,它是动的,在雨如注中晃动着让雨欣有点恍惚。

雨声已经无法让雨欣去叫住Jones,因为她想告诉那里危险,但雨欣还是听清楚了Jones 面向大海的嚎叫:“Okey, come on, Let it break in all its fury!”(好吧,来吧,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Jones已经下到海里,扬起了头做出一个很享受又很狂野的动作,然后招手示意雨欣一起。Jones接到雨欣的手扶她下到海里,雨欣并没有脱去身上的衣物。一个海浪涌来,雨欣看到Jones胸前那两团雪白的巨乳随着涌动的海浪摇晃着,就像两只漂在水面上充足了气的排球。海浪过来的时候,她们的身子不由得随着海水向后仰了一下,Jones就朝着扑过来的海浪吼着,好像那是一群扑过来的迫不及待的男人:“Fuck, Fuck me, Fuck me fiercely, no stop!”(来吧,干我,猛烈地干吧,不要停!)天哪,雨欣不敢相信正迎着海浪向前游去的女人。Jones又回过头来向雨欣喊道:“Why not hail the victory? Why shy to climax?”(为什么害怕胜利?为什么羞于高潮?)

雨欣的确从Jones那里获得了某种鼓励,身体里面好像也有某种冲动的洪流,于是甩开湿漉的头发:“Fuck me! I need climax, I"m a slut!”(干我,我需要高潮,我是一个荡妇!)这句话说出口时,雨欣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也许这就是英文的魔力,如果是中文她是绝对无法启齿的,这种奇特的体验真的让她得到了快乐,于是两个女人相视大笑起来。

不过后来还是让大李吓了一跳,从大海边回家后的那天夜里雨欣就发起了高烧,大李半夜守在打点滴的女儿床边,昏睡的女儿竟然说了一声“Fuck me!”,大李不敢相信这是从一个文静的女孩嘴中说出的,一下子懵在了那里。

对男人来说,辰溪的优雅有着无法抗拒的杀伤力,甚至于我这样的女人,也经常会被她身上特有的味道所着迷,不知道是喜欢,还是有那么一点小小的嫉妒。辰溪是幼儿园的一名幼师,很自然,雨欣的那份才情多半是来自于母亲辰溪。

我经常在想,这世界上就有那些“不搭”的夫妻,大李到毕业连恋爱都没谈过,怎么就娶了这样一个美丽的女人?大概是孩子同在一个学校上学,大家又同为女人的缘故,我与辰溪交往的机会就多,最后我和她的熟悉程度甚至超过了大李。那时,她路过的地方总能成为一道亮丽的风景线,谁会相信她已是几岁孩子的母亲?那时候,辰溪每天中午骑着电动车给雨欣送午饭,经常会惹得路边的小伙子吹起口哨大献殷勤,几个男生就在那里讨论着这是哪个大学的学生,想着搭讪却又没敢上前。有一次,一个男生目接又目送着辰溪骑车从绿荫道下路过,竟然冷不丁地自己撞到了人行道上的路灯柱子,那头砸过去甚至像皮球一样在铁柱上弹了一下,然后后退两步一下子摔倒了,还压坏了旁边摆地摊老太太的几只风筝。

辰溪饭盒中不断变换的菜肴成了我们几个女人每天“唏嘘”的焦点,那根本不是饭盒,简单就是一个魔术盒,我们每天都在猜着下次饭盒打开的时候又会展现什么样的“艺术品”?可是每次都失望于事先猜测的答案,又会面对这些“不认识”的美味发出一阵小小的惊叹,然后就是迫不及待地探询想要得到真传。辰溪并没有保留的意思,大家听了之后也会大彻大悟似地“哦”上一声,原来都是普通的原料,只是翻新了花样或者创新了方法,而搭配更加营养丰富而已。第二天也有女人偷偷地照着她的方法做,结果可想而知,于是这件事除了她自己再也不会有其他的人知道。

有时候中午还没有放学,我们也会聊上一会,她的口中总是离不了女儿。女孩小的时候跟爸爸亲,可是大了,特别是上初中以后,这种关系就发生了逆转,母女成了闺蜜,大李就只能跟雨欣聊“正事”了。在送孩子出国的这件事上,辰溪有一段时间很纠结,不过最后还是站在为着孩子长远打算的角度,送走了女儿,可是她不知道这一送走女儿就是永别。

女儿在美国读书的大半年时间,每天都会发一张照片或者一条信息,而每周日的早晨7点都会准时进行视频。雨欣每天发过来的每张照片都是永远温馨的微笑,也没有在哪一次视频上感觉到有哪些不对劲的地方,除了问到学习的时候,雨欣总是含糊其辞,说美国和中国不一样,最终的成绩是靠平时的积累。既然一切都是如此顺畅,可是为什么呢?辰溪永远不明白,女儿怎么会没了呢?都说母女连心她的不快乐自己应当感觉得到呀?她有什么心事可以跟妈妈说呀?平日里不是有什么事都跟自己说吗?校方的“自杀”的调查结果一度让辰溪无法接受,不过求助于警方之后事实摆在这里。

可是女儿为什么要自杀?在这所汇聚了世界各地优秀学子的学校里,学校向辰溪提供的雨欣在样时并不优异的成绩可能说明了一点问题,其他的再也没有答案。

我不知道那段时间她是怎么过来的,反正当我再见到辰溪的时候,她已经变了一个人似的,那种先前笼罩在她身上神秘的光环消失了,让人着迷的精致、优雅连同身上散发的淡淡的味道不见了,我只见到了一个空洞而恍惚的眼神,我想打招呼,她已经从我身旁“飘”了过去。路上,陪着她的她的母亲紧紧拉住我的手,只能匆匆地告诉我她已经辞去了工作,因为精神上的刺激她需要时时刻刻陪在她身边,然后说完这句就匆匆去追赶辰溪。

也许是半年,也许是一年,悲剧还是不可避免地发生了。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大李照常去学校上课,大李已经把丈母娘请到了自己家里住,辰溪的妹妹路过就来看望辰溪。母女三人一起从菜市场买菜回来,因为一起和邻居说了一句话,辰溪先上了自家所在的五楼,妹妹紧跟其后。进门后辰溪径直走到阳台,而客厅通往阳台的门平日是锁着的,对此老人一直无法原谅自己,怎么那日出门前就没有锁上呢?如果锁上了,悲剧就不会发生。那时辰溪走到阳台,一点犹豫和预兆都没有就像走路一样跨过了阳台,紧跟着辰溪的妹妹这时扑将上去已经为时已晚,还是没能抓到已经从阳台滑落的姐姐,如同一片落叶,辰溪就硬生生地躺在离老人脚下不远的血泊里……

接到老李的电话我还是决定去看一看,自从那件事以后我已经好几年没跟大李联系了。那时我还一直在为大李担心,但是今天他母亲错打的电话还是让我有了一丝欣慰,因为在老人家的三言两语中知道了大李已经有了全新的生活,我相信妻子和孩子的陪伴可以慢慢抚平他内心的创伤,我开始为他暗自庆幸。

我开始回忆。哦,其实这几年还是见过一次面的,那次我和先生带着儿子在市里的一家餐馆吃饭,我进门的时候正好遇见出门的大李。那时他的身边还有另外一个女人,寒喧两句,他向我和先生介绍了身边叫志芬的女人。因为比较匆忙,所以只打了个照面。

大李家是做伴娘的那次,离现在已经有十几年了吧。我凭印象摸着到大李家的路,原先的地摊市场现在都已经变成了高楼大厦,只有大李家的房子如旧,还是那座6层的小楼,岁月的变迁早就使它浑身爬满了沧桑。

开门的是老李,一位头发花白而消瘦的老奶奶。老人先是惊愕了半天,我怕她一时认不出我就先作了自我介绍。老人显然对我的到来甚为吃惊,热心地招呼我进屋。这时,里屋跑出来一个小男孩,大概三四岁的样子,一手拿着一个玩具汽车,另一只手指塞到嘴里咬着。这一定是大李的孩子了,跟雨欣从小长得像自己的母亲不同,这个孩子除了眼睛比大李要黑亮许多外,跟大李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老李给我泡茶的当口,我随便打量着家里的陈设,这是二十年前的不错的布置,而现在显然已经过时了。我正准备问一问大李最近的情况,摆在客厅一角柜子上的披着黑纱的几张照片显然刺痛了我的眼睛,就像空中突然掉下的一块大石压得我喘不气来。

首先是一个中年男子的黑白照片,那是老李的丈夫,也姓李,与老李在同一个学校任教,早在二十多年前埋葬在学校的一场大火里,当时他还救了几名学生。然后是辰溪、雨欣。最让我惊愕万分的是摆在中间的另外一张照片,那分明是老人的独生子大李,我的大脑似乎突然挨了一棒紧接着就有窒息的感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端着茶杯从厨房走出来的老李显然看到了我正直愣愣地盯着大李照片的目光,我想那时我就像一座雕像,不同的是头顶上盘旋着无数个问号。

“走了,前两年到南非支教的时候下到海里游泳,就再也没有上来!”

老人的一句话证实了那个让我无法接受的残酷的事实,可是我并没有从问题的解答中得到任何的释放。我回到座位上,老人知道我是大李的同学,就没做任何的隐瞒,她一把拉过站在一旁盯着我看的男孩,“这是大李的血脉,快叫阿姨!”小家伙显然还是处于不熟悉的戒备状态,没有叫我,而是缩到了老人的怀中。老人继续道:

“电话里说的志芬就是孩子的妈妈,大李去的时候她肚子里已经有了大李的骨肉,大李是永远无法知道了。志芬是个好孩子,那时我曾找她劝她打掉孩子另做打算,可是她还是坚持把孩子生了下来。你说大李是不是造孽呀?死了也不让人家清省!”

老人在骂自己儿子的时候声音有些哽咽。我变得笨口笨舌起来,竟然不知道如何安慰老人。老人停歇了一会,又慢慢道:

“孩子是生了,可人家还年轻呀,大李害了她,总不能跟着我一个老人一辈子单着吧?这样对她就太不公平了。我就对志芬说呀,你还是趁年轻赶快作个打算吧,我也快退休了,我有的是时间,这孩子有我呢,这以后呢,你就是我女儿。志芬拗不过我,正好遇到了在市里机关工作的一个科长,他妻子得了病走了,丢下一对双胞胎。这个男人不错,倒是死心踏地过日子的,我催促着两人赶紧办了手续。这两人呢感情不错,就是辛苦了志芬,三个孩子她得两头跑,男人有时又要出差,我就说你把你那头照顾好,这边就由我。这不,男人又出差了,打电话叫志芬回来让她带孩子去办入园手续呢!”

说到这里,我终于全明白了,我眼睛里似乎看到了那个忙碌而又善良的志芬。

老人头发花白,比起现今城市里保养好的老太太有稍微衰老的感觉,可精神气儿还算不错。我感觉自己的喉管也有点硬硬的,不知道如何劝慰老人。这一路下来她需要多么大的勇气呀,我不知道这些事如果发生在别人身上还会怎样?我们陷入了一小段时间的沉默,最后还是老人先开口说话了:

“其实呀,我早就想明白了。这人哪,终究还是得讲究缘分,越老我就觉得那个缘分呀,无时不在我们的生活当中。今天你来了,明天他又走了,在一起经历了一段时间,就得抓住了。这说得好听的呢,叫报恩,不好听呢,叫还债,不管是报恩还是还债,总有报完了还完了的时候!”

说完老人微微一笑,我从繁杂的鱼尾纹里看到了沧桑,我不知道该是欣慰还是悲哀。

最后我们聊到了老人要开的最后一次家长会:“做了一辈子老师,现在我却不知道如何教导自己的孙子。马上我就要退休了,我也是个家长,就开个家长会吧。想了很久,其实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或者我想告诉大家什么,只是希望自己的这个真实的故事能够帮到大家,哪怕一点点。”

老人的眼角里已经充满了泪花,透过阳光,我看到了晶莹剔透的泪花熠熠发光。

故事已经结束了,然而对于许多人来说,在家长会召开之前故事还没有开始。虽然我的孩子早已念过小学和初中,我想我一定会和孩子一起参加这样一个特殊的家长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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