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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色(第八章)

  第八章

  最近沈鑫发生的事,我全然不知。沈老接手工会后,接下去,他做了什么,又与谁有龃龉,收获的是快乐,还是烦恼,都来不及了解。大概一切顺利吧,否则,沈老憋不住,定会找我发泄聊天的,我好些天没见上他了。倒是贾能旺,来对我说,沈鑫的儿子可能要被老板除名,你要不要与沈鑫先通个气?

  我不解,问,你是说同济大学毕业的沈慧通?他是高材生,很能干的,比沈老更聪明。犯什么大错了,要开除他?

  贾能旺说,老板说他是内奸。

  内奸?他投靠日本、美国,还是台湾了?听了这个刺耳的词,我有些不入味。

  是真是假,我也不十分明了。反正老板的内心恶浊透顶,已经无法容忍,说我们公司内部有人偷偷向税务部门举报,告发我们公司在偷税漏税。结果,税务部门来查账,让坦途公司白白损失1600多万。我听老板口气,好像认定是沈慧通干的,要我想法子将其赶走。就是这个事,要不要对沈鑫说一声,使他们父子有个心里准备?

  那不能说,怎么说?一则,没有证据一定是沈慧通举报的,怎么说?二则,就真是他举报的,拿到官面上讲,他错什么了,他还对国家有功。现在去与沈老说,不是捕风捉影?无论怎么说,都说不通,何必白费口舌,自找烦恼?沈老不会讨你好的,还以为我与你合谋帮老板害他儿子。我们假痴假呆,当作不知,顺其自然,等有了结果,沈老自然会明白,怎么回事了。

  你可以这样做,我就不能。老板叫我处理这件事,定是要叫沈慧通走的,我怎么逃过去?老板是必须要有个果,没有个结果,老板不会放过我呀。

  我说,既然老板的意思叫他走,你就照老板的意思,对沈慧通明说,何必转弯抹角多费心思?

  这样做,恐怕也不行,万一是冤枉沈慧通了,闹僵了怎么办?老板的心思你要明白,这种事,是不能挑明做的,即使不冤枉,确是沈慧通干的,一旦吵起来,理还在沈慧通一边。现在,老板的面子大,税务部门只是要我们公司补交了税款了事,如果事情闹到面上,你说会有什么结果,想想也是可怕的,是触犯法律的事,那不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背?老板不会做这等傻事。他是要借我的手“杀人”,暗暗地找个借口,不吵不闹,使他无话可说拎包走人。当然,无论怎么着,沈慧通必须走人,才能平老板心中的怨气。

  那你将找什么奇妙的借口啊?我做了个鬼脸说,这次 ,看来你恶人是做定了。

  是么,这种鬼事情弄到我的头上,真是晦气。贾能旺说,这事啊,弄得个个都不高兴。老板生气,沈慧通生气,我不生气么?说到底,政府更应该生气。如果我公司没人去举报,政府肯定睁只眼闭只眼,视而不见的,他们才懒得管你,哪愿意自己找把虱来瘙,又凭空得罪企业,得罪老板

  贾能垂头丧气的,我也没能给他想出良策。

  以后,我没心思去过问这等麻烦事,不知是贾能旺怎样向老板请示求计,老板又怎样向他面授机宜;或者,还是贾能旺自己怎样巧设陷阱,让沈慧通踩上去?总之,没多少日子,消息传来,沈慧通已经离开坦途公司,也不见他怎么吵闹,就另觅职业去了。可见贾能旺或者老板,想出的“借口”,完美得很,聪明如沈慧通者,也没什么言语,没什么纠缠不清,就悄无声息地走了。而后,在公司里流传的消息,也没有明白地说沈慧通离职的原因。倒是沈鑫激愤的说辞,多少说出了一点“真相”。

  那天,是沈老把我拦在半路上,说他儿子那件事的。沈鑫的脸发着青,嘴角上还沾着些许白色的余唾,可见,一路来,他已与不少人发泄过心中的愤怒了。

  谢老师,你评评,我家慧通是不是工作勤勉认真,一丝不苟的人?他为坦途公司设计了多少工程!沈鑫生气得两爿嘴唇都抖动起来,这个贾能旺不知与慧通有什么仇,哪个地方得罪了他,竟然想方设法,把我家慧通,莫名其妙地赶走。

  我说,不会吧,贾能旺不是这样的人。他怎么会凭空将这么优秀的慧通赶走呢?

  谢老师,你有所不知,贾能旺这人阴着呢,他想叫一个人走,就会编造出种种借口,就像对我家慧通,你想也想不到,叫他走的理由,说慧通他们这个部门,公司不需要了,要撤掉了。你想想,我们公司是以造工程为主的企业,公司竟然将工程设计部门都撤掉了,这说得通?不是鬼话?

  是么,这么重要的部门,如果老板不同意,他贾能旺怎么敢撤掉、又怎么撤得掉?我提醒或者暗示沈鑫,要他转个弯,想想话中的意思,这么重要的事,贾能旺是不敢自作主张的。

  但沈鑫已认定这是贾能旺干的,并没去想我的话里,话中有话,他仍照着自己的思路说下去:是这么讲么,他却这么做了,他是我儿子部门的主管,强行这么做,也不顾公司利益,滥用职权了。

  看来,贾能旺“滥用职权”被沈鑫坐实了。

  过了一段时间,沈鑫再次来找我说事,说的还是他家慧通的事,但说法与以前转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弯。

  “谢老师,说起来,只有气死人的份。现在我知道了,我儿子打听到确切的消息,说我家儿子是内奸,告发公司偷税漏税,明的不敢做,就暗暗地找个借口,将我家儿子赶走了。你知道,我家儿子是很有涵养的,个性比我温和多了,从不发脾气。可这次他忍不住了,他说,确实没有去告发过坦途公司,却叫我承担罪名,受了这般窝囊气。他最好脾气也忍不住了,他要公司,要老板给个说法。他们若不说明白,他要在坦途公司这爿天上捅个窟窿,看老板怎么收拾。我儿子毕竟也是个血性青年,他受不了这样的屈辱,真的要去找老板理论,与老板说不通,就找政府,找执法部门去,叫他老板吃不了兜着走。

  “是我,强行拦下来,好话恶话说了半天,才压下我家儿子的冲动。要不,他真的会在坦途公司的天上捅个窟窿的。谢老师,你想想,这种事,能打开天窗说亮话吗?这事如若闹起来,不要说企业名誉受损,他老板呢,说不定要进那个见不得阳光的地方,呆上一阵子的。这样一来,他最能干,最有能耐,年轻轻的,这辈子不就完了?何况,毕竟我们是同乡,有这么多年的交情,尽管老板这么狠,我可下不了手。”

  我说:“沈老,你说得对,做事,不能做绝,正像土话说,饶得别人饶得自,与人为善总是不错的。”

  沈鑫说:“不过,不能让我家儿子,背着不明不白的罪名,受冤枉气,老板应该向我家儿子道歉,还有那个贾能旺。”

  “沈老,你儿子的事,详细始末我不清楚,我不想也不能搅和其中,因此不能带话给老板,但我会给贾能旺说,叫他向老板转告你的意思。”我补充说,“公司给沈慧通道歉后,应该让你儿子复工。你看如何?”

  “这个我要问我儿子,不知他意下如何。他这样能干的人,哪家公司都要他。现在已在一家建筑公司上班,工资待遇比坦途公司高,现在叫他回去,不知我家儿子愿意不愿意。”

  我说了,也做了,我立即去找了贾能旺。贾能旺其实一直深抱歉意,我一说起沈慧通可能是被冤枉的,贾能旺连连说“可能,可能”,当老板提出,说解散沈慧通主管的部门,叫他走人时,贾能望就曾提议,再观察暗访一下,敲实事情确是他干的,再叫他走人。老板不允许,说时间长了,只会引起意外,再生变故,得不尝失。

  我说,事情已经这样做下了,是不是可以做点补救措施,弥补、安抚一下对沈慧通的伤害?比如,向沈慧通道个歉,邀请他再回坦途公司,恢复工作什么的。

  贾能旺说,我道歉,完全可以,他不说,我也会找机会这样做。老板肯不肯这样做,我不敢保证。不过,我一定将这个意思转告老板,也算有个交代,对得起已经蒙垢的良心。

  怕扑空,碰不上老板,贾能旺先是给老板打电话探问,得知他在公司办公室,才急急地赶去。

  一见老板面,就直说沈慧通的事。说“刚得到消息,公司那税事,可能错怪他了,沈慧通赌咒发誓,坚决否认有过什么‘告发’行为。过去,他并不知情离开公司的真实原因。最近知道了,在发脾气。我怕事情闹大,是不是给点适当的安抚?”

  老板抬头问,“你说安抚,怎么个安抚法?”

  贾能旺说,“比如,向他道个歉啊,或者重新招募他进公司啊……”

  老板伸出一只手,在空中摇,说:“不必,不必。他闹?我看,他无非是想以此挽回一点面子而已,在别人眼里,做内奸告密自己的公司,毕竟不光彩,也被人不齿。我估摸,他是内奸的可能,占百分之七十有余,我们弄错的可能,最多百分之三十。我说这话,不是毫无根据的,他有个同学在税务部门当科长,多次来往,在我们公司,我亲自碰到过他的同学。不久,就发生了查账的事。这种人,不能让他留在公司,我们不能再养虎为患,犯第二次错误。”

  贾能旺知道,老板已经将话说死了,再说,也是白费口舌,就怏怏地退出来。他找上我,说果如所料,老板不肯道歉,也不肯让慧通恢复工作。如何是好?

  我说,事情已经这样了,可不能说实话,传到沈慧通的耳朵里,年轻人血气旺,任何人都会赌口气硬做的,到时,真将事情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就不好了。不过,听沈老说,他儿子已经找到新的工作,并不在乎是否恢复他的工作。

  我也在这样想,大家不要彻底撕破脸皮,贾能旺说,刚才你说什么?说沈慧通可能不在乎公司的工作?如果这样,事情可能糊弄得过去。老谢,是不是这样,你陪我一道去见沈鑫,撒个谎,说老板已经道歉了,要我代为转告?

  我说,这个行,就这么说,只能这样,息事宁人么。

  我立即做起和事老,与贾能旺一道去见沈鑫。

  还没走到沈鑫跟前,我和贾能旺故作轻松,说笑着,还像小孩子似的推搡打闹,先制造了一个好谈话的轻松氛围。看沈鑫用笑脸迎接我们,我们的开头话也就显得轻松自然了。

  还没站定,我就说,“沈老,我把贾能旺押来了,来向你家儿子赔礼道歉。呵呵。”

  贾能旺立即接上话题:“真不好意思,叫沈慧通受这么大的委屈。我想通过你,向你儿子真诚道歉。老板也再三要我代为致以歉意。”

  我笑着说,“这就完了,没有另外的补救措施?”

  贾能旺说,“老板说过,如果沈慧通愿意回来,就立即重新安排工作。”

  沈鑫说,“既然老板有这个心意,我们领了。不过重回公司的事,免了,开弓没有回头箭,好马不吃回头草,我儿子已找到新工作,比坦途公司福利待遇高不少。”

  贾能旺说,“那祝贺恭喜了。”

  想不到,那样的麻烦事,平息得这般容易、顺利。

  离开沈鑫,我与贾能旺还呆了一段时间。两人坐着,很无语,很别扭,气氛相当沉闷。两人完全没有成事后的快感,更多的有一种偷鸡摸狗事成后的耻辱感。

  贾能旺说,“做人做到这般地步,靠谎话来解决问题,我还是个人?还像是‘贾能旺’吗?实在憋屈。”

  我说,“这是面对现实的无奈,是无奈。”是的,如果可以,我和贾能旺都不愿意这样做。

  沈慧通时事件就这样糊里糊涂地刚搞了个段落,贾能旺似乎又碰上了新麻烦事。

  贾能旺是主管公司生产、工程、基建等方面。此时,公司正在建造“坦途大厦”,全钢结构的,地下两层,地面31层,一百二十来米高。当时,是整个H市标志性建筑,也是全省最高的全钢结构建筑。对这幢建筑的重视,不要说坦途公司自身,童少鸥老板,更视工程似亲生儿,日夜为之操劳不尽,呵护不绝。这可是坦途公司的面子工程!就是市建设厅也十分关注,专门委托市质量监督局,全程监理工程的质量进展。

  贾能旺作为工程的具体执行人,肩上担子的分量,是可想而知了。可工程进展到第八层,第九层的钢柱正当竖接成功,第十层的钢柱钢梁也上了架的当儿,市质监局监理,紧急叫停工程施工,说工程质量出现了问题。并因对质量问题的认知不同,我们坦途公司与市派监理之间产生重大分歧。此事体大,惊动了省质监部门,也来过问此事,坦途大楼质量事件,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新闻事件,各大媒体蜂涌前往。亏得老板紧急出动,使出浑身解数,使尽了熟门熟路的危机公关手段,才平息了媒体的热情,使这个热门题材,逐渐冷却,最后化为冰水,结冻,避免了大楼事件成为头版头条,在宣传公司业绩上,甚至有了意外的收获。

  究竟是什么重大质量问题,造成了这么大的影响,差点给满脸油彩的坦途公司,抹上一层厚厚的锅底灰。据查,甚至可以石板上掼乌龟般硬碰硬地说,是本公司质检部长石代生干的,是他,亲自向市质监局告的密。

  又是一个“内奸”事件,坦途公司内奸何其多。可恶!

  由不得我们不联想。内奸,古已有之,无奸,朝代不灭。日本鬼子侵华,如果没有汉奸汪精卫和他的数百万伪军,中国抗战,就可能无需漫长的八年,或许三五年就胜利了。当然,这仅仅是推测,但“内奸”,造成了公司1600多万的经济损失,是确确切切的事实;这次,另一“内奸”,又差点使泱泱大公司,身败名裂。

  “内奸”可恶!

  “内奸”石代生何许人也?他的履历表记载,石代生退休于西安飞机制造公司,有教授级高工证书。笔者尚不明,他是何年月进了坦途公司,成了坦途公司质检部长。因为我从来不想查别人的户口簿,虽然,我与石代生也算得上熟人,每天晚饭后,他都会来邀我一道去散步,海阔天空地谈些生活琐事,和一些人间掌故。两者说不上莫逆至交,至少没有任何矛盾纠葛,个性上也合得来,谈话融洽和顺。

  据他自己讲,他这人,做事太较真,他的同事叫他“石头生”,(或许说的是“石头人”)意思是说他不懂感情,缺乏人情,不通世故,不像猪八戒般随性,倒有点孙猴子的硬脾气。他说,他在“西飞”也是质监部门的。一次,他在检查一架已成型,即将试航的飞机,发现机翼上的一颗铆钉松了。他说这是重大责任事故,一定要追查事故责任人。因安装时,不止一人打铆钉,已很难确定是谁的一时疏忽。安装部门负责人,自己担责,说由于他的管理不善,造成“事故”。不过,负责人认为,这不是一件重大事故,不太会影响飞机的飞行安全,这事就算了吧。但石代生不依不饶,说这是小事故,那什么才是大事故,一定要到机毁人亡,才叫大事故吗?负责人这种忽视小事故,不知防微杜渐的思想,会给大事故留下严重隐患。结果,这责任事件,由当事部门,一直闹到总公司。最终,所有参加安装的职工干部,全部写了书面检讨,那个负责人还受了党内警告处分。

  从此,“西飞”人,就开始叫他“石头生”,“石头人”(说实在的,因为太近音,石代生自己也不十分明白,别人究竟在叫他哪一个)。

  石代生成了“告密者”之后,贾能旺来对我说,老板要叫石代生走人,你与他每天晚上在一起走路散步,关系密切。你与老板关系也特殊,千万不要由此事,去为石代生求情,使老板下不了台。

  我说,他“告密”的事,我也听说了,他自己也公开说,公司内部解决不了,他只好把事情捅给上级质量监管部门。这从严格意义上说,不能说是“告密”,叫“反映”才准确啊,是不是?另外,他究竟“告密”的是什么事,能不能讲给我听听?

  贾能旺说,这事说起来有点长,有点烦。

  其实,第一个发现钢柱有问题的,并不是石代生,贾能旺也至少比他知道得早。等石代生发现后,贾能旺正与钢柱制造者,坦途公司第一钢构制造厂暗暗商量补救措施。

  钢柱究竟出了什么问题?不知是制造钢柱的钢板,本身的质量有点问题,还是工人在焊接过程中,出了偏差。大楼第八层的钢柱竖起来,钢柱顶端,与第九层钢柱的底部连接之后,发现第八层钢柱不通角,八九层之间的连接,不是严丝合缝,上下之间有稍许位移。严格意义上说,这确是质量问题,是不被允许的。

  石代生作为公司的质检部长,当然有权参加问题的商谈,提出自己的整改意见。

  钢柱制造厂家认为,这不是太大的问题,他们提出的补救措施是,在八九层接口钢柱外围,包上钢板,再焊接牢固。采取这样的措施之后,强度大大增加,只会比原来正常连接的强度更强,保证了钢柱的质量。

  当时在场的不少公司领导,包括贾能旺,甚至质检部门的一些人,认为这措施恰当可行。石代生却坚决不同意,说这是拿百年大计开玩笑。

  石代生说,对于三十几层的大楼来说,第八九层是关键部位。它上面还有二十几层的重量,这样已出问题的钢柱,怎么能经受长年累月的重压?接口焊接钢板,能加强一些承受力,但无法改变钢柱本身存在的问题,哪能与高质量正常连接的强度相比?我们要对百年工程负责,要对人民的生命财产负责,对这样重大的问题,我们绝对不能敷衍塞职,视同儿戏。

  贾能旺说,石部长的话也有道理。你的意思,应该采取哪些措施,怎样整改?

  石代生说,我的意见很明确,没有第二个选择,就是重新制造钢柱,重新安装。

  有人立即反对:石部长,你只是“重新制造”这样轻飘飘一句话,但你要知道,钢结构已架到第十层了,这意味着要给公司造成多大的损失?。

  石代生有些生气了,为了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就是造到顶了,也要拆掉重来。

  两边都没有说服对方,事情没有最终结果,贾能旺只好找老板最终定夺。

  这个事,老板早有耳闻。听了贾能旺的汇报后,又沉思了一会,说,这个石老头太不知变通,说话不顾及后果。已经造到十层钢结构全部拆下来,不要说误工、误财,更重要的是误公司声誉,这样兴师动众的,必然传到社会上去,特别是引来报社的记者,给你负面地往报上一登,这会给公司造成多坏的影响?想想都可怕,得不尝失啊。贾老,还是照制造厂的措施去补救,你立即通知厂家,抓紧完成,不能拖延。

  贾能旺转身要走,老板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叫住贾能旺,再三关照说,这钢柱事件,是我们公司内部的事,一定要做好制造厂家、质检部门和公司所有员工的保密工作,不要向外人,包括市质监部门透露公司内幕。这要作为一条纪律。

  贾能旺答应着走了。

  问题是,被否决了意见的石代生,心里万分不爽,他的石头脑子开窍不了:公司的那些人,为了一己的经济利益,不顾百年大计、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的安全利益,他无论如何想不通。“纪律”也约束不了他内心的激动,石代生仍是不听贾能旺的再三警告,决定向市质监部门反映公司的情况,企图借力阻止工程带着问题施工,他无法忍受眼睁睁地看着危险继续下去。

  石代生没有亲身前往市质监局,而是电话找上市局负责监督我公司坦途大厦工程的监理,向他详细反映坦途大厦出现的质量问题,他本人已是无法说服公司里其他人,接受他的整改意见,只好求助上级监理单位干预。监理接电后,当然十分重视,即先行向市质监局汇报,然后向坦途公司电传暂停坦途大厦施工的通知。

  随后市质监局的监理,当即赶到施工现场。钢柱制造一厂对问题钢构已整改完毕,八九层钢柱的连接点,已包上钢板,并进行焊接加固,已看不见不通角不对称的内部缺陷。

  市监理的到来,贾能旺立即主持召开由工程建筑材料制造、工程安装、公司管理层、还有市质监局监理参加的“三国四方”会议,再次商谈工程钢柱的整改措施。

  石代生与本公司意见对立一方,又再次各陈述自己的意见。石代生用物理公式和数学公式,向与会者证实,因八九层钢柱结合点,受力面积减小,承重能力也明显减小,在重压之下,极容易位移,这样,事故就无可避免地发生。

  反方则以为,八九层之间的钢柱接口部分,已用厚钢板焊死上下已成一体,不可能发生在重压下位移的问题,因此,钢柱承受力已完全正常,不会发生什么事故。

  但监理还是支持石代生的意见,只有重新制造安装,才更稳妥安全。

  因为市监理与公司相关人员的整改措施的意见有左,钢柱质量事件的消息,还是不胫而走,迅速扩散。省报业集团的记者,对新闻的敏感,正如猫眼狗耳,记者渴求爆炸性的新闻。很快,公司里不断有记者涌入。

  老板最担心事,还是如期而至,对此,老板高度警惕,严防死守。他吩咐贾能旺,叫他务必与相关人员打好招呼:一是严密监视石代生的行动,他已经捅出了漏子,不允许他再向外扩散负面消息,把窟窿捅大,因此要坚决杜绝他与记者见面接触。二是做好记者的接待工作,热情、客气,正面引导,由负面新闻变成正面新闻。老板还提出了不少“接待”的手段,“引导”的方法。

  老板指导的接待方法很管用,公司不但接待热情周到,管吃管住管玩,又向记者提供了坦途公司大量正面信息。接待人员还把记者带到坦途大厦建筑现场,登上已建成的第十层钢结构高楼,领略坦途大厦像蜘蛛网似的钢结构的伟丽壮观。接待人员给记者介绍说,这座大楼建成,是H市标志性建筑,省会城市将增添了一道亮丽的风景线,而且也是引以为自豪的全省第一座最高的全钢结构建筑。贾能旺还特意对记者添了一句:你们刚才问,这座大楼是不是出现了质量问题?不是的,这只是我们公司内部的技术人员,对建造过程中的技术问题有点小争论,现在,也完全取得一致,完成了整改。现在,你们看,已建成的十层钢结构,没有任何问题,一座现代化的全钢结构大楼,将宏伟壮观地矗立在你们面前。到时,再次欢迎各位,前来采访参观。

  记者又不懂钢结构,看过去,满眼全是密密麻麻的钢构件,确实壮观,他们一边参观,一边赞叹不已。回去后,不少报刊,登载了记者的采访记实,从不同角度,赞扬坦途大厦建筑之壮观伟大,对坦途公司其他方面的成就,也有正能量的报道。至于 公司内部,正在争论的钢柱质量问题,没一家报刊提起。担心公司的负面新闻,变成了对公司正面颂扬,危机公关 ,又一次取得伟大胜利。

  对钢柱问题的整改,最终也有了很好的结局。由于老板亲自出面协商,与市局监理的意见取得一致。市局监理认为,公司现在已采取的补救措施,也可以接受,为保证大楼的安全可靠,在现有补救的基础上,在钢柱内浇注填充水泥砂石。就这样,安全隐患得到彻底解决。

  当然,事件引发的后续问题,对于坦途公司内部的人事再安排而言,还没有完。这次,老板叫来贾能旺,说,上次沈慧通和这次石代生事件,给我们的教训是深刻的,公司员工,对企业的忠诚度,特别是要害部门、任要职的人,对公司的安全和发展,带来多大的隐患!老板吩咐贾能旺,叫有关部门拟文,公开颁布公司文件,立即解除石代生质检部长职务。这件事,在公司内部,已是人人皆知,应该公开处罚石代生,以儆效尤。

  贾能旺说,老板,这样的决定,是不是过分了一些。从根本上说,石代生的意见出发点是好的,并没有私心,甚至可以说,他的整改措施也没有什么错。应该说,他是一个懂技术懂质量管理的老专家。因此,我说,还是给他留有一点余地?

  老板说,这没有什么可以商量的,技术最好,最懂行,如果对企业不忠诚,就更可能给企业带来灾难,而且是更大的灾难。发生在我公司的两次事件的主角,他们的这种内奸行为表明,他们简直就是埋在公司内部的定时炸弹,随时 可能爆炸,是公司安全发展的巨大隐患,我们必须把他们及时清除干净。

  贾能旺说,我觉得,石代生与前者的“举报”,出发点是不一样的,石代生毕竟没有损害公司利益的主观意图。何况,他这么大岁数了,免了他的职,还能干其他什么活,不是叫他走人吗?

  老板笑笑,那就看他自己的理解了,而我就是那个叫他走人的意思。既然免了他部长的职,还留他干什么?他在坦途公司的使命已经完成了。就如你说的,他的主观意图,可能确实没有要损害公司的想法,但最终达到的结果,与前者没有什么不同,都严重损害了公司的利益。不过,你叫人写公司文件时,添上这么一句,“因身体和年龄的原因”,不直说他损害公司利益的过错,给石代生一个台阶下。

  对于如老板这类新生代人的思想观点,贾能旺是无法理解的。或许老板的思想更符合时代潮流,更迎合改革的思想,但数十年留下的是非观,大局观,总觉得与老板们的论说,格格不入,无法接受。不过,无论是在过去,或许将来,他贾能旺都会没有抗拒地接受他的观点,完成他指令去做的事情,就像对待石代生一样。

  免职文件在公司内部工作网络OA上发布之后,石代生看着,拍拍屁股站起了,气咻咻地就要走人。石代生走了两步,却回过头来,又坐了下去,在“免职文件”的帖子下,写了一个跟帖,“回复”几句于下:

  驾日赶月转乾坤

  暮年又遇昧心人

  何日西归见上帝

  笑告人间已清平?

  写罢,点击发出帖子,即起身而走。他一路走,一路高声吟诵着自己写的文句,大笑而去。事发突然,身边同事见状,不知就里,全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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