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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魂记(第六节)

  店老板把他们安排在二楼的一个大房间里,其实根本就没有睡的床。只有几条长凳,供大家坐而已,窗上也是用草纸,那种很粗糙的草纸糊上的,中间有一个土陶火盆,有人不停地在往火盆里加柴火,再无其他用品和用具。其他长凳上已经坐了人,只有一条够他们坐的长凳。火盆的火,看似火但没有一点热气,虽说没有热气但它这给人感觉有一点生气。火盆其实也就是只供照明,没其他作用。那两个带小孩的鬼差和小孩就坐在他们侧面,小孩已不哭闹了,很安静坐在两个鬼差的中间。说也怪,好像都没人打瞌睡,阿婆也没一点困的感觉。不一会儿几个押着那个李告花的鬼差和李告花已住到了他们的隔别房间。大家都不说话,谁也不吭声。死一样的静,静得让人窒息,让人害怕。大家都在等待第二天继续回刹收脚迹赶路。时间在阳间大概是半夜的时候。隔别发出了吵闹声,听一个鬼差说,那个李告花跑了,回阳间去了。只听到咚咚咚的几个鬼差跑下楼的脚步声。

  和阿婆在一起的鬼差大青虫在小声地自言自语,这个家伙如果逮不回来,又会到阳间祸害人了。

  过后满屋再没一点声音。都好像不知道说话一样。也好像是找不到什么话好说,不知道该说什么。死一样的寂静。死一样的安静。有一种阴森恐怖的感觉

  到了后来,终于几个鬼差开始说话了,大青虫说,我们上次带哪个怨死鬼去收脚迹回来已是住的这个房间一样?

  不倒翁懒洋洋地答道,就是住的这间。

  大青虫接着说,那个人真是个冤死鬼,阳寿未尽就回来了,还还不到阳,脑壳都摔烂了。还是被他的仇家,一头牛推下悬崖摔死的。

  阿婆怀疑这是他的男人王琦。就问道,你们说的是王琦吗?

  不倒翁还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说,就是。

  阿婆一下就哭了起来。

  大青虫鬼差很惊讶地问道,你哭啥?这和你有啥关系?

  阿婆说,他是我男人。

  不倒翁说,人都死了你哭也没用啊。还不如你好好的,等到下次投个好人家。

  阿婆停止了哭,继续问道,怎么我男人的仇家会是一头牛啊?

  不倒翁鬼差说,这话说来有点长。那头牛前世叫胡佳琪,他去偷别人家的牛杀来吃,吃不完的牛肉拿去买钱。一天他去偷你家的牛,被你男人发现了猛追他,他跑到你男人死的那个地方不小心摔下了深沟死了,他到了阴间仍然不思悔改,仍然到处偷鸡摸狗,还经常变成恶鬼在阴间阳间兴风作浪,干了不少坏事。阎王就罚他他变成了你家的一头牛做苦役,意在让他思过悔改。哪知他不思悔改。他一直怀恨你男人。趁你男人不注意把它推下悬崖摔死了。

  阿婆哭着骂道,这个挨千刀的胡小娃。你永世不得翻身。

  大青虫说,这个人已经遭了报应,得到了惩罚,被阎王打入了十八层地狱了,永世也超不了生。这真正叫才叫恶有恶报。

  阿婆问道,那我男人现在在哪里啊?

  鬼差大青虫说,我们也不知道。估计阎王会给他一个好的去处的。

  阿婆感到一阵伤心难过。但这也是不抵任何作用的,就算找到了互相也是不认识的,死了就一切都归零了,谁还认识谁,就算是投胎转世了,也是相互不认识的,要不然,那还叫死,也不会叫投胎转世,当然除非是神。如果死了,投胎了都会互相认识的话,那就真正乱套了。就算是再投胎成为你的子女或者成为你的父母老婆。你照样是不知道的。

  很快就是第二天了,她和三个鬼差又走上了阿婆收脚迹的路。他们一路走,都是阿婆原来到过的地方,只要到了她到过的地方,她都有所感觉,可是一收完脚迹过后就真是什么都不知道了。阿婆感觉愈来愈不知道怎么走了,如不是鬼差带着,他真的是寸步难行了。收脚迹就是让你忘了一切。让你只知道现在,过去就是过去了。

  阿婆问道,我咋方向都打不着了?

  不倒翁说,收了脚迹,你当然打不到方向了。不然咋叫收脚迹。只有你没收过的地方,你才记得。

  阿婆一下就哭了起来说道,那以后让我还阳我咋回去啊?

  大青虫接着说,这个你就不知道了,如果阎王要你回去,他会给你一道开路符,自然会让鬼差送你回去。

  阿婆终于又看到了希望,完全停止了哭。心里得到了一丝丝的安慰。她觉得她还阳还是有希望的。她觉得天无绝人之路,更何况他也没做过啥伤天害理的事。她一定要还阳。她的儿女离不开她。她也离不开她的儿女们。她更加坚定了还阳的决心。她加快了步伐,只有加快步伐早点收完脚迹,早点见到阎王老爷,她才能早点还阳。但是她又不敢肯定阎王爷会否同意她还阳。但她管不了这么多。她在心里想,到时她就跪在阎王面前。阎王爷如不同意她还阳,他就重新跪死在阎王面前。

  他们一行很快就来到一座没有一棵树的山前,有一条小路向山上走去,走了大概一个时辰,也看不到一户人家,到处都是荒凉的景象。翻过一座小山,拐过一条弯弯的山路,终于走到一个村子,没看见一个人,他们进入一户人家,他知道这是他的出生地,就是他的亲生父母家。父母早已过世,只有一个弟弟,弟媳和两外侄。但看不到一个人,只有猪圈里有两头猪,好像猪看到了他们,以为要杀他们,发出惊恐的叫声,并畏缩在角落里。一出来,她又是什么都不知道了。都不知道刚才他们到过什么地方。只知道走了很多路程。他不知道又该到哪里去?他们继续走,走到了一个比较平坦的地方,这是个大平坝。也算是一个小平原,有二三十平方公里的一个小平原。她一下就看出来了,这是他妹夫家住的地方了,也是他家住的地方,她夫家。她家离他妹夫家有一里来的路,妹夫家也是她经常来的地方。他妹夫家也只剩她妹和一个亲侄女了。他妹夫已经在三年前就死了。他们面前出现了一条河沟,沟不宽但很深,直接看对面有三百米左右,叫云南沟。要从沟这边到沟对面至少要走半小时,因为要下到沟底又从沟底爬上沟的对面。加之下沟上沟的路很窄,蜿蜒曲折,又不好走。沟底还有一条小独木桥横过四五米的小河,一不小心就会掉到河里,但水不深,淹不到人的脚腕。只有夏天下暴雨时才会涨大水。那时就一头牛也会被洪水冲走的。他们下到沟底,走过独木桥,再经过蜿蜒的小路爬上了对岸。又走了十多分钟。他们来到他的妹妹家,她看不到他妹,只看到他妹夫在喂猪。可是她和他妹夫打招呼,他像不认识一样,或者说像没看到她一样,做他的事,干他的活。她想他妹夫已是死了的,应该看得到她,为啥不理他。突然他妹夫变成一只鸡扑腾了几下就飞出了围墙,再就什么也看不到了。

  他问鬼差,为啥他妹夫不理他,还变成一只鸡飞出去了?

  不倒翁说,你妹夫也是我们陪他收的脚迹,回的刹。他很狡猾,那天我们接她,本来是要他从水里回来的,哪知道他掏出带猪血的渔网,我们一下就被他吓跑了,他看我们不见了也吓跑了,我们没让他从水里来成,只好让他生了个大疔疮才整回来的。

  大青虫对阿婆说,你刚才看到的是他回刹时的重现。那天他回刹是变成一只鸡回来的。不然你就看不到他了。他当然看不到你的。

  阿婆想起来了,那是那年腊月初五下午,他妹夫到了她家在她家吃的晚饭。大家吃完饭在灶房的火塘边烤火时,他说他昨天到黑水河去打鱼,遇到鬼了。他说他刚到河边,放下背渔网的背篼,找了个大石头坐下准备抽支旱烟再去撒网打鱼。他转身看见三个人站在他不远的一个小土堆上。

  他就很友善的喊三个人,老兄来抽支烟。

  三个人没理他。人家不理他,他也就自管抽。他完旱烟,站起来,刚拿出渔网,三个人就不见了。他一下就觉得遇到鬼了,鱼也没打拔腿就往河岸边的公路上跑。他跑到了公路上正好遇见一辆他们生产队王三开的拖拉机开过来,他就求人家把他了搭回来。摆完农门阵已是八点过了,他就回去了。哪知道第二天她侄女带信来说他爹脖子后面长了个大疔疮抬到医院去了。她到医院看过妹夫,但在第五天就是死了。她妹夫住院那几天她很忙,实在是脱开身,看了一次就再没去过医院看望,一直很内疚。妹夫死后,她去吊了殇。她还知道她妹夫下葬三天后回刹。他回刹那天妹夫家门后面撒的草灰上面就有无数的鸡脚印,那个道士看了脚印后说李大成回刹了。他妹夫就叫李大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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