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山顶的野栀子
莲葩拉着芮颖走在集市上，热闹的人群，像海边欢快涌动的浪花。走过长长的街巷，去街角吃芒山特产的羊肉羹。一大碗的羊肉汤和一块煮得软软的羊肉，配上油条，又香又脆。莲葩喜欢吃巷子转角的小云吞，大骨煮出的汤，鲜嫩的馅儿，在水中飞上几秒钟立即捞起，这样才能保证云吞的鲜嫩，她喜欢在云吞里放辣椒和胡椒。
吃完了还要打包一份，她一脸笑意地说：“慕辛也喜欢吃，小时候，我们从床上爬起来，拿着钱就往这里跑。”
芮颖看她辣得脸颊通红，笑着说：“慕辛一定很喜欢你吧！”
莲葩愣了愣，一边擦鼻涕一边说：“他是个呆子，尽管比我大一岁，但看起来还是小孩子。他不懂。”
两个人走在拥挤的人群中，阳光照在集市上，像火一样炙热，赶集的人都找店铺吃东西或站在树下乘凉。
两个人买了一些糯米、布匹和麦芽糖。集市很小，走着走着就到了尽头。两个人拿着一大堆的东西走进大厅，看见慕辛在大厅里转来转去。
“怎么了，在找谁？是不是在找芮颖？”莲葩一脸笑容突然转成一脸冰霜，一语就道破他的心事。
“芮颖，你可回来了。你看看，我买了两个簪子，你不是要学茶艺嘛，正好用来盘头发。”他没有注意到莲葩冰冷的脸，一脸笑容地看着芮颖。
芮颖看了看茶几上的礼品盒子，走过去拆开了礼盒，拿出两只银簪子，坠子很漂亮，一只坠着一颗白玉，一颗坠着翡翠玉。
芮颖拿了那根坠着白玉的簪子说：“好美的物件，莲葩，这个玉跟你很配呃！”
“从前他也给我买，你看我头上的翡翠玉。”莲葩突然拔下簪子，长发如瀑般散落开来，她把发簪扔到慕辛身上，“还给你，谁要你的东西。”她恨恨地看了芮颖一眼，进屋了。
“慕辛，我不喜欢簪子，还是还给你吧！”芮颖放下簪子追了过去。
“女孩子的性子真是难懂。”慕辛莫名其妙地着看着芮颖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后知后觉的他，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芮颖轻轻地推开门，走进了莲葩的茶室。莲葩正在窗户边的香炉的添加绿色的粉末，一勺一勺地添，盖上盖子，不久香炉里冒出了青烟，室内弥漫着淡淡地植物清香。
“你来了！”莲葩在盆子里洗了洗手，用白毛巾擦干，缓缓地走了过来。刚才没注意到她今天穿了一件棉布白色长裙，头发盘起，用一根木簪子簪住，这身装扮只有在茶艺表演的时候才会穿，她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你喜欢慕辛是不是？”芮颖开门见山，一针见血。
莲葩双脚交叉盘坐着，看桌面上放了很多零零碎碎的工具，“不谈私事，那个木鱼脑袋，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开窍。我不是喜欢她，我只希望他能一心一意对一个人好。”说完她指着桌面上大大小小的工具，一一道出它们的名字。一件件拿起来，让芮颖观看，告知它们各自的用途。
她说：“别看物件小，每件都有用途。例如茶筒，每件茶具用完，都要放入茶筒，不能摊杂货铺一样摊在桌面上。茶艺讲究两个字：静与稳。心要静，动作要稳，心静动作自然稳。否则，你手一抖，茶叶放多了，茶水苦。你再抖一抖，茶汤也就泼了出来。”
说完她表演了一整套茶艺，从投茶到收具，一气呵成，芮颖看得目瞪口呆。
莲葩笑了笑：“你试试看。”
结果她手忙脚乱，丢三落四的，满头大汗，她低下头说：“真难！”
“我会慢慢教你，只要你肯学。”
“你看我，一身的汗。你怎么不热啊，你看这三伏天。”
“心静自然凉，切记，不能心浮气躁。沉下来，飘在水面上的都会流走，沉下来的东西才有价值。”
芮颖端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绿黄色的液体在洁净的杯子里微微漾动，她一口喝了下去，起身在茶室里走着。墙面上有一排书，她抽出一本《品茶要录》，翻开第一页，是文言文。
“你每天都看这些古文吗？”
“你喜欢，你也可以看。”
“你跟慕辛真是天生一对，他的书我一个字看不懂，你的书我看着也头疼。”
莲葩笑了笑，低下头收拾桌面上的茶具，拿去水边清洗后后用白布擦干，放进茶筒。重新泡了一壶茶，端上了一叠糕点，招呼芮颖过来的时候，发现她抱着一本书坐在椅子里睡了过去，她摇摇头，戴上扩音器去茶庄工作。
天色渐渐暗了，黄昏的时候，慕辛进来了，叫醒了芮颖，拉着她的手说：“山上有一丛野栀子，开花了，我带你去看看。”
芮颖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说：“你找莲葩去看吧，我很累了。学茶艺原来真的有很多讲究。”
“是啊，你穿着就不对！衣服要选浅色的，头发要盘成发髻。”他拉着芮颖的手说：“走啦，睡一下午了，变猪了都。”
两个人爬上了茶山，这个季节，茉莉花刚刚开，漫山遍野都是白茫茫一片，采茶女已经收工了。这个点上，山野寂静，连飞鸟都匆匆回巢。在一片花海中走过，满鼻腔都是花香。走过那座小木屋，来到了池塘边。远远地看到了吉安纳，他正赶着羊群往回赶，扬着鞭子跟他们打招呼。
走到草场的边缘，有一条小路上山。他们沿着路一直走，路边的丛林里有虫子鸣叫，在这静谧的大山里，异常清晰。走着走着来到一个开阔地，那里有一栋两层楼的公寓。推开铁门，两个人走了进去。
“不是看栀子花吗？怎么来这里了？”芮颖奇怪地四处张望，试图找到他口中的野栀子花。
“明天清晨去看吧，太晚了，你看太阳都下山了。”打开客厅的门，两个人进去了。
慕辛躺在沙发里，闭上眼睛说：“冰箱里有菜，你拿去厨房解冻。拿一块羊肉，煲汤喝。配菜在上层，多放点萝卜。”说完就睡了过去。
芮颖在厨房忙，夜风穿堂而过，带来丝丝凉意。慕辛醒来的时候，走进厨房，发现她并不在。砂锅里的羊肉已散发出浓浓地香味。走到后院，发现芮颖坐在秋千上睡了过去。那个白色的秋千，放在一棵枫树下，有几片干枯的叶子飘落在秋千上。
他轻轻地叫醒了芮颖，两个人一起吃饭。
从小与父母相离的慕辛，很渴望有个家。他很喜欢一回家就有一桌热饭菜，妻子给他盛饭夹菜，两个人坐在院子里看漫天的星星与天边的月亮。每天醒过来，自己身边都有一个人安睡。就算身边空了，走进厨房就能找到她。这个人，她希望是芮颖。
他们没有下山，两个人坐在沙发里聊各自的童年。慕辛说他师傅从小对他就很严格，他从小就很独立。十几岁就自己种菜，每天还要挤牛奶。餐桌上的牛奶就是他亲手煮的，餐桌上的西红柿是自己种的，这些都让他感到欣慰。那是他第一次明白什么是一份耕耘一份收获。
第二天，他带她去了山顶。那里有一丛野生的栀子，早晨的露珠在白色的花瓣上管来滚去，散发着浓浓的清香。慕辛看着她轻轻地嗅着一朵花，开心地笑了，阳光照在花丛上，引来蜂蝶翩翩。
两个人牵着手下山的时候，莲葩站在那颗梧桐树下面。以前，他也会带着她去山顶看野栀子，两个人在山顶上奔跑。她转过身，泪光闪闪。再转过身的时候，她一脸平静地看着芮颖说：“去吃早饭吧！山里凉，有没有感冒？”
“你只关心她，就不关心关心我。”慕辛装出和委屈的样子。
“你？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莲葩挽着芮颖进餐厅了。
在这里，芮颖感到很开心。她喜欢莲葩，她也知道莲葩喜欢慕辛。她特别佩服莲葩，因为她是位很有风度的女子。刚才她看到她转身，她以为她会失声痛哭，或者从此与自己老死不相往来，可她并没有，她依旧微笑着挽着自己，嘘寒问暖。这样宽容大度的女子，慕辛不喜欢，是一种遗憾。
年少时莲葩与慕辛站在山顶，莲葩望着万家灯火说：“我一直有一个幻想：大地像一个黑洞，它会吞噬一个人的希望，快乐，勇气，自信，甚至是生命，仿佛一不小心自己就会从山顶坠落，一直往下掉，一直掉到那个深深的黑洞里。”
慕辛说：“那是你的不安全感，我希望你能找到你的安全感，不再让他离开。我给不了你万家灯火，我只是一只黑夜中的萤火虫，在黑暗中独自找到回家的路。”
莲葩说：“你的微光只够照亮一个人，而那个人不是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