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命故事）唐胜才
一
方曙霞是安徽寿县人，却是荣昌人的女婿，要问其中奥妙，待我慢慢讲来。1924年，22岁的方曙霞考入了上海大学社会学系，就在这一年他成为了一名光荣的中国共产党员。就在这一年，方曙霞认识了重庆荣昌籍同学彭进修，两人思想进步，情投意合，很快成了朋友，并确定了恋人关系。
1926年，大军阀孙传芳占领了上海，并强行解散了上海大学。方曙霞在上海呆不住了，只好到正处于革命热潮的武汉去寻找党组织。在武汉，他见到了先期到了武汉的恋人彭进修和同学徐梦秋。徐梦秋即是他的大学同学，又是寿县同乡，还是共产党员，目前在北伐军第四军第一师政治部当秘书。立即把方曙霞介绍到师政治部作了上尉宣传干事。第二年，方曙霞考上了中山大学第二院社会系，很快便担任了第二院的党支部书记。
1927年．蒋介石发动了412反革命政变，大肆屠杀共产党员和进步人士，不久，汪精卫也背叛了革命，四处捕杀共产党。
当时在武汉负责中央工作的周恩来立即召见了身份已经公开了方曙霞夫妇，让他们带着使命到重庆去工作。
到了重庆，却寻找不上联系人，怎么办？妻子彭进修说：“现在是腥风血雨时期，四川的军阀为了追随蒋介石，对我们共产党也大开杀戒，听说中共四川省委第一书记兼军委书记杨闇公同志在重庆三。三一惨案中遭到敌人残酷杀害，我们的联系人是不是也同样遭到了不幸呀？”
方曙霞说：“很有可能，那我们该怎么办？我们现在身无分文，我更着急的是找不到党组织，我们今后如何为党工作？”
彭进修则很乐观，安慰丈夫说：“曙霞，别作急，车到山前必有路，我们暂时找不到党组织，但有无数的人民群众，党就在人民中间。”
方曙霞见妻子一副豁达的样子，放心了，说：“对，党和人民是血肉之躯，哪里有人民哪里就有党，我们一天也不能离开为党工作的任何机会。”
彭进修用力地握紧了丈夫的手臂，说：“走，到我表姐家去，请他们帮忙寻找。”
方曙霞担心地说：“你不说你表姐夫是四川军阀的副营长吗？万一他把我们出卖了怎么办？”
彭进修满有把握地说：“这个嘛，你就一百个放心吧，我表姐的眼睛比我还尖，不会看错了人的。”
方曙霞笑道：“那你的眼睛很钝，把我看错啦？”
彭进修说：“晓得幽默了，这就是革命者的乐观主义。不要一副紧紧张张的样子，把共产党三个字写在脸上。走！”
到了表姐家，表姐和表姐夫自然很热情地接待，不待彭进修说明来意，表姐夫首先说道：“你们什么都不要说了，就在这里安心住下吧，没有人敢来抓你们。”
表姐说：“你们的情况我们晓得了，听说你们在外面干得不错，反帝反封建，打倒列强，打倒军阀，干得轰轰烈烈。”
方曙霞听了大吃一惊，问道：“谁告诉你们的？我们在外面都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书呆子，哪里敢去打倒列强，打倒军阀哟。”
表姐说：“表妹夫真是大将风度，做了救国救民的大事还不愿张扬，”她说着从抽屉里拿出来一份报纸，说：“你们的英雄事迹早登了报啦。”
彭进修故意问：“既然你们啥子都知道了，表姐夫，你不会出卖我和曙霞，带人来抓我们吧？”
表姐说：“借他一百个胆子都不敢抓你们，说错了，是不愿抓你们，他和你们一样，也向往进步，主持正义。他可是车耀先团长最看重的人呀，不是这一点，他郭娃子就是亲自抬八乘大轿来接我，我也不会嫁给他的。”
表姐夫说：“我知道你眼角高，荣昌一枝花，谁娶谁发家。哎，叫你看了之后马上烧掉，你怎么不听呢？”
表姐说：”我想多看几遍嘛，咱荣昌出了英雄，我当表姐的脸上有光，心头高兴呀。哎，赵宗楷的事情你们听说了吧？”
彭进修急切地问：“表姐，宗楷怎么啦？”
表姐说：“宗楷的丈夫杨尚述在四个月前被军阀刘湘的部下残酷地杀害了，她和孩子也受到特务的严密监视。我和你郭四哥曾去看过她，她说，重庆没有了自由，准备回潼南或荣昌老家去生活。”
彭进修着急地问：“表姐，快带我去找她，也许她能帮上曙霞的忙。”
方曙霞不明就里，问道：“进修，你这么着急，宗楷是谁呀？”
表姐夫说：“我来说吧，赵宗楷是咱荣昌人，和表妹和你们表姐曾经是要好的同学，宗楷的丈夫杨尚述就是大名鼎鼎的中共四川省委第一书记兼军委书记杨闇公，可惜被那些残暴的刽子手以最残忍的手段杀害了。”
方曙霞心头震动，气氛地说：“不论国民党反动派有多残暴，中国共产党是杀不完的。进修，我们应该去看她。”
表姐夫说：“你们先莫去，让我去打听清楚了再去，现在重庆和上海、武汉差不多，腥风血雨，特务横行，宁可错杀三千，不可放走一个。哎，咱中国何时才有自由民主平等啊。”
方曙霞说：“只要我们一起努力，坚持斗争，这一天一定会来到的。”
当即，表姐夫便去了沙坪坝赵宗楷的住处，见人去房空，又找了几处，也不见熟人踪影，只好返回寓所，将情况告诉了方曙霞。
方曙霞沉默了，坚决地说：“看来重庆是不能呆了，我们到荣昌去吧，我们一刻也不能停止斗争。”
二
方曙霞与党组织失去了联系，但他没有停止自己的工作，来到荣昌后，住在了妻子彭进修家。彭进修家在荣昌县城罗汉洞，与县衙门一墙之隔。俗话说，不拍烛上光，就怕灯下黑。这里真是一处避风挡雨的好地方。
岳母是位贤妻良母，岳父彭君辅曾经做个县里的财粮，一生为人仗义，慷概洒脱，看不惯那些横行霸道的贪官污吏。他见女儿私定终身，心中本不高兴，但见女婿一表人才，待人忠诚老实，不是个奸猾之人，也就放心了。
方曙霞住下后，以找职业为名，四处寻找党的组织关系，但荣昌也和全国一样，正处在白色恐怖之中，党组织的活动基本处于停顿阶段，真没有办法找到他们。
彭君辅见女婿成天闷闷不乐，以为是他为找不到工作而着急。这一天，他去棠城茶馆喝茶，正碰上县党部书记长也来喝茶，便对他说：“李贤弟，你是荣昌中学名誉校长，学校缺不缺老师呀？”
书记长说：“缺呀，彭大爷，你有什么人想去当夫子呀？但有一条，我首先要给说明白，我要的先生，第一要历史清白，不要共产党员，第二，文凭要高中以上，有丰富的知识。”
彭君辅连忙说：“没问题，这个人为人老实，还是上海大学的高材生。”
书记长觉得奇怪，问道：“上海大学的，怎么到咱荣昌来了？”
彭君辅说：“我女儿不是也在上海读书吗？是她带回来的。”
“喔，是你老兄的乘龙快婿呀，好说，好说！叫什么名字？”
“方曙霞！”
“喔，是个女的，误会，误会！原来是你女儿的闺密。我马上给校长打个招呼，明天就去上班吧！”
就这样，方曙霞和彭进修都去了荣昌中学，当上了老师。不过，两人的性别却互换了一下，方曙霞是个女的，彭进修则成了男人了。
更稀奇的是，方曙霞第一天上班，便碰上了他在上海大学读书的同学雷晓晖，这雷晓晖可不是个一般人物，1925年加人中国共产党，1926年参加了党的第五次代表大会，曾任四川省党部妇女部部长。她怎么也在荣昌中学教书呢？当着众人的面，不好明说，只得装着不认识敷衍过去了。
放学回到家里，方曙霞和彭进修就急不可待地商议起对策来。方曙霞说：“雷晓晖改名雷兴政，在荣昌中学教书，这说明什么呀？她是组织上派来的吗？”
彭进修说：“很难说，但不管怎么说，我们一要提高警惕，防止叛徒出卖我们，第二要相信我们的同志，想办法和她联系，早日找到党的组织，好开展党的活动。”
不等方曙霞去找雷晓晖，雷晓晖却自己找上门来了。经过一番闲聊，方曙霞十分谨慎地问：“雷晓晖同学，你怎么也到荣昌来了呢？”
雷晓晖却乐呵呵地说：“哎，你们就别疑神疑鬼的啦，我刚见到你们时，也觉得奇怪，你们怎么也在这里呢？也怀疑你们是不是叛徒，但仔细一想，如果你们出卖了党，就不会离开上海和武汉了。告诉你们吧！”于是，她把这几年自己的经历大约讲了一番。
方曙霞听了，激动地说：“哎呀，雷晓晖同学，误会你了，其实我们也和你一样，与党组织失去了联系，正发愁不知道怎么办呢？”
雷晓晖说：“记住，我现在叫雷兴政，我是吴尚周校长介绍来的，他和我是同乡，还是荣昌党支部的书记，我来了，他却悄悄地撤离了，这几个月，我就像孩子失去了母亲一般，心头非常难受，如今你们回来了，我们应该怎么办，但有一点，为党工作，我们应该主动，而永远不能放弃。”
方曙霞说：“对，我们永远不能放弃，我们三个人，可以重新组织新的支部，继续为党工作。一边开展活动，一边寻找上级党组织。”
三个人经过一番探讨，决定成立荣昌特支，方曙霞任宣传委员。就在成立大会这一天，方曙霞同时碰上了两件大喜事。一件是经过雷晓晖多方打听，终于和四川省委联系上了，省委书记罗世文要亲临荣昌参加成立大会。第二件是收到了他侄子方振武的来信，方振武此时正任安徽省政府主席，得知他在荣昌，便写信来要他立即回去任职。
罗世文在讲话中问道：“方曙霞同志，你想回安微还是留在荣昌？回安徽可以当官发财，留在荣昌只能吃苦受罪，说不定还有生命危险。方振武是个爱国人士，一直是我们的统战对象，你回去也未免不是一件好事。”
方曙霞坚决地说：“我不回去，共产党人干革命不是为了当官发财，而是为了推翻三座大山，让千百万劳动人民翻身解放，当家作主。荣昌的工作刚刚才开始，我怎么也不能为了自己的前途和命运选择离开。“
罗世文听了，频频点头，并赋诗一首赞道：“时代检验真英雄，大泽龙蛇见其攻。胸中装有无产者，棠城曙霞满天红。”
方曙霞留下了，在利用上课的机会，详尽了讲解和分析了中国当前的阶级与阶级斗争现状，让同学知道了当前的社会腐朽和不公。
警察局长有一次骂儿子不孝，儿子当即顶撞父亲，说：“我们老师说，你们警察局是三座大山的帮凶、刽子手，是最大的不孝。”
警察局长问：“你们老师是谁？这是共产党的言论，听不得。”
儿子说：“我老师是大学生，水平最高，我们都喜欢听他讲课。”
父亲问：“你告诉我，你老师到底是谁？”
“大名方曙霞，大名鼎鼎方曙霞！”
警察局长找到县长作了汇报，县长又找到县党部书记长，把方曙霞的情况做了通报。书记长说：“方曙霞是彭大爷彭进修的同学，是我保举的，既然她宣传共产党言论，就把她抓起来杀了算了。记住，她是个女的。”
于是，警察局长立即亲自带人去抓方曙霞，走到学校门口，正碰上方曙霞放学后往家走。他拦路问道：“你是荣昌中学的吗？”
“是呀。”
警察局长问：“那个女老师方曙霞还在学校没有？”
方曙霞楞了一下，随即机灵地答道：“在，正和校长谈话呢？”
警察局长一挥手，带人跑步进了学校，抓人去了。
方曙霞回到家里，对先回到家的妻子说了刚才的情况。彭进修听了，立即说：“你可能暴露了，马上撤到我二舅家去，我去通知雷老师撤离。”
方曙霞说：“你一定要注意安全。”叮嘱完才与彭进修的堂弟一起去了肖家河坝。
三
方曙霞在肖家河坝避难，他发现这里的人们非常勤劳善良，却十分贫困，能识字断文的人就更少了。他决定利用这个避难的机会举办一个农民文化学习班。二舅是个热心人，经他一号召，当晚就来二十多个。方曙霞就给大家讲穷人为什么穷，富人为什么富的道理，尽管方曙霞安徽口音重，但有二舅作翻译，乡亲们还是听懂了的。都夸方曙霞讲的好。一连五天，听课的人越来越多了，一个大堂屋都容纳不下了，方曙霞就给大家如何抗捐抗税。有些人听了害怕，怕与政府做对，没有好下场，便再没有来了。
这一天来的人更少了，方曙霞询问原因，有人说，今天太冷了，出不了门。方曙霞看见好多人都穿的单衣单裤，还打着赤脚，坐在那里浑身发抖。方曙霞亲自找来木疙兜，劈材生火，解决解决取暖问题。以此为题，他给大家讲了农民为什么缺衣少食，受剥削压迫的根本原因，在农民兄弟心中燃起了一团熊熊烈火，照得满天红红的。
学习散会后，方曙霞立即给妻子和岳父各写了一封信，叫堂弟连夜送到了县城罗汉洞彭家。彭进修见了来信，非常支持丈夫的建议，便找父亲商量。父亲见了女儿，说：“你什么都不要说了，我一切都知道了，说你是共产党，你们还不承认。除了共产党，哪里有这么热心为穷人办事的人。我估衣铺所有的衣服裤子，还有鞋子帽子你们全部拿去，统统发给农民兄弟们，也算是我支持你们共产党的一份心意吧。”
彭进修激动地说：“爹，你真好，为穷人做善事，菩萨会保佑你一辈子的。”
父亲说：“你们共产党不是不信神不信菩萨吗？菩萨怎么保佑我？”
女儿说：“我们说的菩萨就是人民大众，他们不仅是共产党的菩萨，也是一切富有正义感、同情心的人的菩萨。这次我要亲自给曙霞送去，支持他的农运工作。”
彭君辅说：“你亲自不妥，这件事交给刘家国办理最好，他是当地农民，熟悉道路，容易对付一切意想不到的情况。”
彭进修说：“交个他我放心，好，立即办！”
刘家国不辱使命，经过他几次周转，几百件棉衣棉裤及时送到了农民兄弟手中。几个老人流着眼泪说：“我几辈人都没有穿过棉衣棉裤了，虽然是旧的，但他像太阳一样暖和呀！”
方曙霞听了，心头甜甜的，又是酸酸的。他心中作诗一首：
天下穷人实在苦，三座大山凶似虎。
只有跟党闹革命，才能翻身求幸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