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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火七月(四)

  四

  

  “校长说屁话,你都能忍受,我可受不了”,陈子君肥胖的身体里,储存的热量已经够多,再也已臧不住充进更多的火气,“他校长可以胡说八道当道理,我也会胡搅蛮缠。如果用文的讲不通他,那就动蛮的,把我逼急了,我什么手段都会用的。一句话,今天,我是无论如何要他还你一个落聘的理由。”卢子欣还没作出反应,才吐出“老婆……”两个字,她已经冲出去了。

  

  陈子君一边把地面踏得尘埃四起,一边掏出手机,放炮似的向校长喊话:……好呀,你们正在开会?学校里的老爷们都在,我刚好请教你们一个问题。……你不必推,我不怕夜深,哪怕你忙到半夜,忙到天亮,我一直等着你,我家老卢的事,你必须给我一个答复……陈子君觉察到,自己只是与空气对话,那可恶的校长早不在了,就从耳边拿下手机,对着屏幕看了一会,仿佛还能看见他似的,恨恨地骂道:“狗东西,挂我的电话,说明你心里有鬼!”

  

  陈子君的脚步稍快一点,身体就不断地向外释放热力,很快,她的头上挂满汗珠。她站在校长室门口的时候,觉得很热。真的,她没有说谎,衣服已经贴在脊背上,喉咙口冒着烟。看见校长室的门虚掩着,陈子君让冒着火的脚,准确地飞射过去,帮她打开了门。外间灯光亮着,可没有人,里间的会议室里传出人声,他们可能真在开会,只是门紧闭着,看不见里面的情景。陈子君的脚力发动机似乎又冒出了火星,她正想把已启动的力道发出去,那门却开了一条缝,探出一张像她一样长着长头发的脸,如果她的动作快一点,又碰巧的话,哪只脚会与那颗头亲密接触,那下面的故事,很可能会变得生动曲折,故事的结局,就很难预估了。从这里可以看出,肥胖,使陈子君的动作不够麻利,避免了一场事故的发生,应该给肥胖带来的功劳发个奖的。

  

  那颗探出头,并不知道,自己差点儿成了脚的足球,因此,脸上并不显出多少愠怒,却是发出僵硬的笑。面对肥大的身躯,和似熟悉又不熟悉的面孔,揣测性地问:“你是卢师娘吗?”她是刚才马校长在接电话中,获知一点信息的,估摸着,面前站着的就是让校长畏惧三分、传说中的武二娘吧?于是,立即冲出来,又随手拉上门,恭恭敬敬像推又像抱的把陈子君拥到一把椅子旁,连连地说,“你坐,你坐。”

  

  “你是谁?我找马校长。”陈子君的声音,比她响亮多了,“你让开,你叫马校长出来!——马校长,你出来……”。陈子君嚷着,推开那个女的,硬要开门进去。

  

  那个女的,脸上堆出更多的笑来,用足够能蒸熟菜的热情,拥着陈子君坐下,说:“卢师娘,你别急,马校长正在开会,他没时间。你有什么事?对我说也是一样的。”

  

  陈子君瞪着她,不屑地说,你“你是哪一个?你解决得了我家老卢的问题?”

  

  那女的说:“我是学校的副校长,叫孙悠屏。你有事就说。”

  

  陈子君从椅子上跳起来,说,“奧,你就是孙悠屏啊,听说,你对我家老卢有意见,这次,是不是你,在趁机调排我家老卢?”

  

  孙悠屏显得相当尴尬,满脸胀得通红,说,“卢师娘,你真会说笑话,你去问问我校的老师,我做人做事,公正,正直,哪是你想象那样的人?”

  

  “那好,既然你没暗中使绊,那我问你,我家老卢是怎回事?”

  

  “卢老师的事么,……这事啊,一句半句也说不清,不过……”孙悠屏支支吾吾地说不下去。

  

  陈子君立即喝过去,“什么大事?事情有这么复杂,会到说不清地步?这只说明,这里面有鬼,阴暗,潮湿,却不敢拿到阳光下面来晒。”

  

  孙悠屏的脸终于拉下来,说:“卢师娘说话要讲理,凭证据,这样随便伤人可不好。”

  

  “我伤人了,你们不伤人?我家老卢,也算是个会教书的好老师,在学生中,有口皆碑,你们倒好,把他当烂货唰下来,什么意思?”陈子君又浑身冒起烟来说,“你口口声声说,有事对你讲,我现在讲了,你给解决呀。”

  

  “这个问题……”孙悠屏说,“这个问题……”孙悠屏又说,“这个……”

  

  “我知道你吊毛事情也解决不了。你走,叫校长来!”陈子君叫起来。

  

  “卢师娘,其实,校长也……”

  

  “你走,没听见?叫能解决问题的人来。”陈子君又站起来,两只脚,似乎又有冲进会议室激动。

  

  “卢师娘,别急……好吧,你等一下,开好会,校长就来。”孙悠屏慌忙逃进会议室,反手锁上门,心怕那陈子君追上来就踢门。

  

  陈子君虽有踢门的动念,终究没有付之行动;也很想把校长办公桌上的用具,捋在地下,但最终,还是让理智泼了激情的冷水,她又愤愤地坐在那把椅子上,静等校长出来,再与之较量。

  

  里面,会议室忽然静了下来,不再有嘤嘤嗡嗡的声音传进陈子君的耳朵,仿佛人全失踪似的。陈子君怀疑会议室有侧门,为躲避她,他们都从侧门溜走了。陈子君赶紧跑出校长室,到左后边去查看,转了半圈,并不见有另外的门,就是只能容一个人爬的洞也没有。她仰头看了一下天,自言自语着,可不会在屋顶开门,他们从天上飞出去了吧?

  

  她又回到校长室,立即凑上去,把耳朵贴在会议上的门上,仔细地听。似乎有窃窃私语之声,和挪动物件发出的轻微碰撞声,陈子君吁了口气,学校的大佬们还在眼皮底下,没有逃走。她才把自己的心和身体,一齐放到那把椅子上。

  

  然而,她的耐心实在有限,她站起来,又坐下,坐下有站起,如是多次,仍不见那头门打开,她的两只脚,又有多次想去与门战斗的冲动。上帝才知道,她最终是怎样忍住的,这确实是一个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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