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陆老师！我回来了。”郭亚君兴冲冲走进校长办公室，后面跟着当年的班主任黄益法老师。
“我的小郭老师，我早在这等你了。”陆自为接过亚君手中的档案材料说，示意两人在沙发上坐下。自为要为两人泡茶，黄益法老师谢道：“不用了，我们过一会就去自己的办公室。”
“亚君妹妹，这次可不是我食言，没有亲自开车接你来三江学校来，而是有人不要我去接的哟。”自为朝黄益法笑笑说。
“陆老师你又要取笑我了。”亚君脸微微红了起来。
“不过也多亏你黄老师，我这干妹妹才不被荗南师范里的老狼们叼走。”自为对黄老师说。
“我那容易被他们叼走？我又不是小绵羊。”亚君说道。
“谁是小绵羊？”王颖来到了校长室。
“王老师你好。”黄益法起身说，“亚君，这美女老师便是我们学校的英语教研组长。”“王老师好！郭亚君也起身与王颖握手。
“还什么美女老师？都要奔四了，快成老太婆了。”王颖看着亚君问，“师兄，看来这位便是你说的在这里认的非常聪明的干妹妹？”
“是的，她叫郭亚君。”自为又对亚君说，“这王老师是我的老同学，老同事。这学期起，我们大家都是同事了。”
“听小芳老师说你的英语水平很高，是她们的师傅。”亚君说。
“她们尽瞎叫，是她们太高看我了，其实我也只比她们稍好些罢了。”王颖转身问自为，“你叫我到这有何事？”
“噢，是那宿舍的安排。你女儿也大起来了，两人老是挤在一张床上也不行。反正西边边的套房也是空着的，你母女俩这也就搬到那里去吧。”自为说。
“那不太好吧？那里的是给夫妻档的。”王颖说。
“可这里没那么多夫妻档呀。你母女也算是一小户人家。”自为扭头对益法与亚君说，“噢，对了，你们有没有登记？”
“婚还没订呢？”益法老师羞涩地说。
“也不管这登不登记的，你俩也住到套房去好了。”自为说，“我看你与秦刚如兄弟一般，就住三楼做对门邻居吧。”
“我还是……还是……住在东边的单间好。”亚君羞答答说。
“你虽刚毕业，可也不小了，该是二十三岁了吧？”自为说，“要么这样好了，黄老师，你先住到套间去。两人快点订婚、登记，然后让亚君再过来。”
“那我只要最底下的。让二楼的留给以后的双职工吧。”王颖说。
“那也好，这就与我做对门邻居了。这样我们这些长住户相互也好有个照应。就是以后打牌要找搭子，楼上楼下喊一声也是方便。”自为高兴地说。
在食堂吃过晚餐，郭亚君与黄益法来到陆自为家。亚君接过梦芸递给的西瓜说：“谢谢嫂嫂。按理我是应叫你师母的，看你还这么年轻漂亮，怕给叫老了。”
“我也比你没大多少，我又与你的黄老师同岁，叫我名字也罢。我也不称你郭老师，叫你亚君吧。”梦芸又拿了快瓜给黄益法老师。
黄益法接过西瓜说：“小何师傅，这小侄儿快要生了吧？”
“没那么快，还有三月呢。小芳可快了，下个月便要生了。”梦芸吃着西瓜说。
“亚君，你弟弟这次报了中国科技大学？”自为问。
“是的，他考虑回家近一些。”亚君说。
“你姐弟两真不错。宇恒能考上全国这一流大学，在这江溪乡是很罕见的吧！”自为朝黄益法老师说。
“是从未有过的。据说他这次高考成绩是名列全省第六名的，还可报更好的学校。只是想离家近，省些费用，才上中科大的。”
“这中科大也是很不错的。读什么大学也不是最重要的。我国有好些名人大家也不是清华、北大的，照样能为国家、为社会作出大贡献的。关键是自己要有志向，自己要努力不懈，万不可与现今有部分学生那样，一进大学便松跨下来。”自为说。
“我爸也是这么说的。我爸还说，真不好意思，宇恒上大学，理应请你、黄老师等到我家聚一下的，可我家还欠着你陆校长的钱。”亚君瞟了黄益法老师一眼说，“国庆节，我要与他订婚了，我爸说到那时让再你们过来。”
“那好哇！梦芸，到时你得给我的妹子、妹夫准备个红包。”自为对梦芸说。
“晓得。我们将来的孩子，老家有个大姑妈、大姑夫，这里又有个小姑妈、小姑夫，正是好福气哟！”梦芸按着自己的肚子朝亚君俩笑道。亚君与益法对视了一下，脸红了起来。
“国庆订婚，那何时结婚？”自为又问。
“大约到元旦吧。”益法说。
“益法兄弟，你这三年来苦苦等待着郭亚君，到二十九了才结婚，年纪是稍大了些，可也是值得了：把班里漂亮聪明，最能干的女班长给搞到手，你可真有两下子啊！”自为道。
“那还不都是向你陆校长俩学的？”黄益法看了自为一眼说。
自为看了梦芸一眼，也笑了起来……
桂香稻黄金秋归，初冬月夜娇娃添。柳絮飘飘过丰年，茶花火火春又回。陆自为与梦芸抱着四个月大的女儿娴娴在学校的后花园玩得不亦乐乎。赏过景，拍好照，三人便在恬然亭中休息。
“罗立英东昌服装厂的缝纫机快运来了吧？”梦芸问自为。这罗立英是当年江溪乡第一期服装培训班里何梦芸最得意的徒弟之一。去东部地区打了几年工，积攒了些钱，加上有些家底，便准备在岭东镇上开一小型服装厂。新年期间已与梦芸师傅商量过，梦芸夫妻两也是大力支持。这镇上还没有一家服装厂，自为也觉得这西半个畚山那么大的地方，是开得出的。要是实在刚开张时生意难接的话，也可从自己老家的公司转过些单子来，让立英厂子加工也行。
“云彬说，下星期便可发货过来。”自为从梦芸手中接过小孩说。
“机器运来后，我得去帮他安装。”梦芸说，“关于这仿效德国的双元制职业教育的事，我们学校领导也同意了，先让我的那两个服装班搞试验，下半年与罗立英的工厂建立对应关系。”
“那可好了，有政府的支持，这工厂发展可更快些了。”自为高兴地说。
“是的。县里、镇上本来对这东昌服装厂作为扶持对象，这次再加上与畚山职高的联姻，在资金上得到了不少的帮助。学校以后也准备放二十台机器在她厂里，作学生到厂里实习时所用。”梦芸说道。
“那你们在实习时间上将怎样分配？”
“我想，高一时，学生三分之二时间在职校学习普通文化课程与基础理论，练习缝纫技术等，三分之一时间去工厂操作实习；到高二时将时间调整为学校、工厂各一半；到高三时则反过来，留三分之一时间在学校学习职业道德，服装设计等等课程，而三分之二的时间则到工厂去实习。这样与实际生产充分结合，将来学生一毕业就直接能正式上岗了。”
“但愿你的试点能成功。”自为说，“只是你现在生过小孩才几个月，又要喂奶，帮立英厂里安装机器，还是我过去吧。”
“你这些年已很少碰那机器了，你对机器已生疏。更何况当初在老家时,安装机器你就比我慢多了。还是我去吧！”梦芸道。
“我知道你比我强得多，只是担心你的身体会累着的。”自为说。
“没事的，我身子又不是豆腐做的，你看我生过小孩才两个月就去上课了，不是也挺好的？我已经习惯了。”梦芸说，“要是不放心，双休日有空，你送我去立英厂里，帮带着娴娴。”
“那好吧。”自为知道这能干的老婆早已决定了的。
清明节前的双休日，梦芸忙着与立英一起安装这三十台崭新工业缝纫机。立英不时地提醒梦芸道：“师傅你先歇会吧，千万别累着，你可生过小孩还不久呀。”
“没有事。”梦芸用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继续熟练地装着机器。
“立英，梦芸她可是个性急鬼。在老家我那厂子刚开始时，她也是这样，一定要把她想干的活干完在休息。有时我已累得不行了，她却还在做。我当老板总不能自顾去睡觉吧？逼得我只能强打精神跟着她。我常暗自想：这厂子象是她开的。”自为抱着娴娴在旁边说。
“她开你开不是都一样吗？”立英说。
“那时我们还根本没有搞对象。”自为笑笑说，“其实我俩真正意义上的谈恋爱，是她到这里来当你们的培训师傅后才开始的。”
“会是这样的？师傅。”立英问梦芸。梦芸点点头。立英惊讶地说：“我还以会你们在老家时就已经是一对的了。”
上午九时许，罗陈杰、罗小英兄妹两也来到骑着一辆自行车，也来到堂姐厂里，看有什么能够帮忙的。自为把娴娴交给小英说：“让这大姐姐来抱你吧。罗陈杰，你帮我把那些机器零件搬过来，我也来装一台，看看我还能装得拢？”
“立英阿姐，阿哥什么时候过来？”罗陈杰问堂姐。
“什么阿哥？”梦芸问。
“就是我的新姐夫。”罗陈杰笑笑说。
“好啊！立英你有对象了，却瞒着我。”梦芸对徒弟说。
“才刚不久，我那小姨夫给介绍的。”立英红着脸说。
“小伙子在哪里工作？”梦芸又问。
“在县里农经局当个小科员。”立英正说着，外面进来个帅小伙。立英对梦芸呶呶觜：“就是他。”
“你们都到了，我可来迟了。”帅小伙说。
“你过来。”立英向帅小伙介绍说，“这位是我的梦芸师傅，而这位是师公陆校长。”
“你就是那三江私立学校的校长？”帅小伙惊讶地说，“我在县里曾听县长提到过你。”
“县长也来过我们学校一趟，我与他是有过两次交往。”自为扳着螺栓说，“立英，你还没给我介绍这小伙子叫啥名字呢！”
“他叫宋利清，你就叫他小宋吧。”立英说。
“怪不得你这服装厂说干就干，原来小姨夫是副镇长，对象又县农经局的，人脉很广啊。”梦芸装好一台缝纫机说……
众人齐心协力，下午四点稍过，三十台新机器已全部安装完毕。立英很是开心，招呼大家洗手擦脸。稍歇会儿，去厂子外不远处的一家小饭店吃晚餐，小宋争着要由他请客。
五点稍过，众人在小饭店二楼靠河边的一包厢里开始就餐。立英告诉大家，窗外的小河经过厂子前面的，往北、再折向西流入南江。自为说那也该算是南江的一条小支流，立英点头称是。
娴娴喂过奶后不一会就睡着了，梦芸把她放到带来的一个竹摇篮里。小英对摇篮很是稀奇：下面的四只脚可以折叠的。自为告诉小英说：“这是学校里新分来的小郭老师的爸爸做好送给的，四个脚折拢后就好象是一个普通的大篮子。可以放到车子后备箱，直接放在后排座位也行。这样可随车携带，很是方便。他还送了辆竹坐车给咱，也是很精致的。”
“小郭老师的爸爸真聪明。”众人赞叹道。
“是啊，听这小郭老师说，这折叠式摇篮在市场上还很好卖。”自为又说道，“所以呀，你们以后不管从事什么行业，都要动脑筋，有所创新，这样才可‘人无我有，人有我优。’之所谓行行出状元也！”
“你又要发大兴了。”梦芸打断自为的高谈侧头对小伙子说。“小宋，你这女朋友可很不错的，她当年是服装培训班里最出色的两英之一，也是班里的状元。我想她不出三五年，就会成为这里的大老板的。”
“那还不都是师傅你教得好。”小伙子看了对象一眼对梦芸说，心里甜甜的。
“说起那另一英，这张国英我好久没见到她了。”梦芸说，“我俩这次结婚，她也只是让弟弟带来个红包，说是厂里忙得实在是走不出，只好以后抽空再来道喜了。”
“她呀，早到南荗市里男朋友那里去了。在一家大型服装厂里上班。”立英有些羡慕说。
“那确是不太方便，开车到这里也得好几个小时。”自为说。
“你们以为她真的没空来参加你俩的婚礼？就算忙，也不是可以请两天假的。”立英神秘兮兮地说。
“那是啥原因？”梦芸不解地问。
“那时她刚做了人流。”立英四周看了一圈轻声对师傅说，“她这能与你明说吗？”
“原来这样。”自为叹息说。
“陆校长，我们这里的人生小孩都较早，一般订婚后便住在了一起，所以有好些是先生小孩，后登记结婚的。”立英说。
“这从学生家长会中我也能看出些端倪的。”自为说。
“所以我们这里每家都有两三个小孩，几乎没有独生子女的。”立英叹气说，“计划生育在这里是很难的。”
“是的，这里许多人家一旦怀了小孩，就马上办个酒席，算是结婚了。哪管到不到法定年龄？”小宋接话说。
“你们这话倒提醒我，以后在三江学校毕业班里需加强性教育、避孕知识等。”自为说。
“初中里加强性教育？亏你说得出。”梦芸道。
“这有什么可神秘的？有学者曾提出这性教育要从娃娃抓起。”自为说，“国外有好些国家，在学校里就教学生如何避孕等知识了。所以那些国家未婚同居的也许不比我国少，但堕胎的却远比我国少。”
“陆校长，你也真是的。初中里生理卫生课，里面讲生殖系统时，我们是低着头暗笑的。你却要教学生如何避孕，难道鼓励他们同居？”立英也嗤嗤笑道。
“毕竟堕胎对女人的身心都更是不利的。”自为说，“这方面的教育还可大大减少许多性病的发生与传播，对整个社会也是有益的。”
“陆校长，你说的这些，我也在一些资料上见过，有些教育专家也是呼吁过。只是好象还没有学校正式实施过。”小宋说。
“是呀。我国的许多教育改革都是步履为艰的，总得有人去做第一个吃螃蟹者。”自为深吸口气说。
“快点吃你的菜吧，别再胡扯了。”梦芸又制止自为说。
“这怎么是胡扯呢？这关系到祖国的未来。”自为认真说。自为忽然府身轻轻对小宋与立英说：“你俩可要小心哟，要不要给你们些避孕的？”
立英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
“那有你这么问人家大姑娘的，也不顾及旁边还有少儿少女呢！”梦芸在自为背上捶了一拳说……
四月的一天傍晚，三江学校住校的老师刚在食堂吃完晚餐，也不马上洗刷，坐在餐桌旁闲聊着。陆自为快步走了进来，顾不上吃饭，激动地对大家说：“我要告诉各位一个大喜讯：县里、乡里要为我们造宿舍了。”
“造宿舍？是真的？”黄益法老师说。
“的确是真的，地点也规划好了，就建在溪南村委会北面山岭的南坡脚下。离我们学校只有一公里稍多点，离畚山职高也只有一点七公里。”自为接过梦芸盛的饭说，“而且马上就要征地了，估计下半年就能开工了。”
“有怎么快吗？”小芳问。
“应该是很快的，县乡两级都抓得很紧。主要是解决梦芸她那里畚山职高里老师们的住宿问题。”自为拿起筷子说，“这里离镇上、县城远，不解决好职高老师的住宿，谁也不太愿意到这职高工作的。以后职校要发展就困难了。”
“这确实也是。象我们三江学校，要是让我早出晚归，也是不行的。”韩老师说。
“这次我们学校是沾了光：乡里说这三江学校的也一块儿解决掉。”自为先喝了口汤说，“所以准备造三幢宿舍，最东边的给我们三江学校，西边两幢归职高。每幢四层，各有四个单元，三十二套。底下还有车库呢！”
“车库？要这干啥？我们学样除了校长你与王颖老师有汽车外，其余的都没有。”数学沈老师说道。
“现在大多是没有车，可我敢说，再过八年十载的，汽车会慢慢普及起来的。”自为吃着饭说，“而这房子是长期的，设计是该超前些，否则建好了将来是极难改动的。我就是这么对上面说的，上面才决定底下多一个车库层。”
“陆校长你说得确是这样。不过我是这一生也不敢想要买汽车的。”韩老师叹息说。
“怎么会不想要？新闻上说我国将要加入ＷＴＯ了，到时汽车的价格很可能会有所下降，而再过十年，我们教师的工资又肯定会涨好多。到那时汽车就会‘飞入寻常百姓家’了。”
“自为你说得没错，我想十年后我校好多老师会有汽车的。”王颖接话说，“不过这建教工宿舍可没能那么快吧？光征地一项就是很难办的。”
“这里不象我们老家。这里的山民争着要把这几亩山坡地给政府，因为这次被征用的村民可进入畚山职校成为土地工，转成城镇户口，就将来老了可有退休工资的。”自为说，“就象当初我建这三江学校时征的二百多亩地，山民们光分用这二十几万土地款就开心得不得了。”
“确是这样。”韩老师说，“这宿舍总不会是分给老师，白住的吧？”
“白住，如今是不可能的。”自为转头对王颖说，“就象老家一样，属集资建房性质，教工自己只需出造这房子的成本费，土地征用费等其它费用都免了。”
“那每套得出多少钱？”沈老师问。
“大约连车库共四五万吧，具体要到造好后核算出来。反正是很便宜的，连车库有近百平米了。”自为答道，“乡里说了，尽量在明年年底前把新房交付给教师们。”
“比县城、镇上的商品房是便宜了一大半，可我还是出不起这么多的钱。陆校长借我家的钱也还没还清呢。”郭亚君叹息说。
“我可又不会要你还钱，你急什么？”自为说道。
“是呀，你担心什么！自然会有人付款的，是不？”沈老师朝黄益法老师瞥眼说。
“那我也该出一半呀，总不好意思全让他家出吧。”亚君看了看小官人说。
“谁说要你出钱了？你嫁给了我，房子当然住我的。”黄益法对小娘子说。
“陆老师，搬到新房子里后，那这里的可要退出来了？”秦刚问自为。
“那当然。难道你还想狡兔三窟？”自为盯了他一眼说，“估计两年后，我校的学生数还会增加，住校的也会多起来。金窝公寓三楼的单间要改成学生宿舍，而少数不拿溪南教工宿舍的老师便要搬到金窝公寓的套房内。”
“那我现在装修好的可就报废了？”秦刚可惜地说。
“谁让你装得那么考究？”韩老师朝秦刚笑道，“要不到时你把瓷砖一块块凿下来，贴到教工宿舍去。”
“你当我傻？”秦刚瞪了她一眼说。
“梦芸你看，还是我有远见。结婚时只是稍稍装饰了一下，下次换宿舍，也就基本没什么损失，不象秦刚俩。”自为对老婆说。
“你总是 ‘耶稣自有道理’。”梦芸白了他一眼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