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新年过后，陆自为与往常一样，带陈老先生一起提前回三江学校。小伙子秦刚今年也跟着两位老师提前回学校。秦刚的妈妈对老师感叹说：这小鬼想着对象，忘了老娘。陈老先生无奈地摇摇头对秦刚妈笔道：“现在的小孩都差不多，我那个儿子当初也是一样的，一溜烟就往‘丈母娘’家跑，不过现在倒是不大去了。”老先生转过身又对两个徒弟说：“《红楼梦》里的《好了歌》的确说得对：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儿孙忘不了！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儿孙谁见了？”
“我可没有老往丈母娘家跑，梦芸在这里，我仍是提前回三江的呀！”自为辩解说。
“你也是尽忠不尽孝，你管过你老爸几天？”老先生瞪眼说。
“我老爸现身体很好，还用不着我照料什么。何况还有我大姐一家在伴着。”自为说。
“这你就更对不起你大姐一家了。”老先生正色道，“等到‘子欲孝而亲不待’就悔之晚矣。”
自为低下头无语了，慢慢发动了车子……
到三江学校的第三天，秦刚帮陈老先生修理学校里有些破损的门窗、门锁等，而陆自为则与黄益法老师两人全面检查学校里的所有电器、线路，换掉已经坏了的灯泡、灯管，那些发暗，亮度大有降低的灯管也被换下了。
下午三点稍多，四人基本上完成了今天的任务。陆自为准备去后面的菜地弄些新鲜蔬菜，以作晚餐之用。可秦刚与黄益法两位小伙子都说有事，即刻就走，不在学校吃了。
“秦刚你今天又要去小芳家去？黄老师，你今晚也要到哪里去衬饭吃？”自为问两位。秦刚爽快点点头，黄益法朝校长笑而不答。
老先生走过来对自为说：“自为呀，你这人情商怎么这么低，比我这老头还不如，也不想想今天是个什么日子？”
“今天什么日子？”自为搔着头皮慢慢想着。
“今天是2月14日。”先生提高音量说。
“情人节！”自为恍然大悟，转头对说科学老师说，“益法兄弟，难道说你今晚要去郭亚君同学家？”
“没……没……这事。”黄老师吞吞吐吐，脸也有些发红。
“你别否认了，到底是你去她家，还是她要来你家？”自为紧逼问。
“是她让我去她家。”黄老师终于承认说。
“这是好事么！有什么难为情的。”老先生也跟着说。
“是呀，你可要把这得意门生给扣牢了，千万莫让师范里的给抢去了。我还等着她毕业后来这里工作呢！”自为说。
“她不会忘记你的恩德，会来我们学校的。”黄益法肯定地说。
“那可太好了，又多了个活动分子，这亚君的体育成绩可好了，特别是羽毛球，我也有几次输给她的。”秦刚也开心地说。
“好了，你们两就去水龙头上洗把脸、擦下汗，早点准备准备去会小情人吧。”老先生又转身自为说，“今晚看来只有你我老少二人在这里了，天又不太好，夜里会下雨，连‘千里共婵娟’也不能了。”
“那我们先去了。陈老师、陆老师，今晚你们也多弄几个菜，喝两盎吧。”秦刚道别说。
“陆校长，你可以给小何师傅打电话，千里一线牵总可以的。”黄益法边走边说道。
“快去吧！”自为朝两人挥挥手。
“陈老师，我们去后面看看谈家达这小鬼在这两天里弄好了多少家具。”自为对先生说。
“说来也怪，这‘强头’好像跟以前变了个人似的，这年里一点也不强七强八了。”先生感慨说。
“这种人以前受家庭环境的不良影响太大了。可一旦浪子回头，那是非常好的材料。现在他除了实在不是块读书料外，其余方面表现都很好，特别是动手能力方面有着天赋。”自为也赞同说。
“是的。我的自行车每次都是他给修的，手脚特快，修得又好。”
“还有这小子力气大，很能吃苦。现在不仅没有欺侮同学，反而常常帮同学、学校做事。”自为继续说，“不过他家里可真的是穷。上学期末我去他家做家访，才真正看见了什么叫‘家徒四壁’：连吃饭的桌子也没一张，只有一只大长櫈；他奶奶的梳头桌只有三只烂脚，第四只是用砖块垒起来的。这小鬼现住在爸妈的所谓的婚床上：也只是两端两个旧床架，中间铺了几块破木板而已。房内没有一件家具。也不知他是如何做回家作业的——不过他是从来不做课外作业的。也难怪他妈妈要跟人跑掉。”
“所以你这次让他到学校里，用替换下来的破桌椅材料等去做些家具带回家。”
“是的。我对他说了：你在这两天里用这些废旧料能弄成多少家具，就可带走多少。不收你一分钱。那小子可高兴了，早上来得很早。你听这敲打声，他正忙着呢！”自为指指游泳池北边的库房说。
自为与老先生两人来到库房，见谈家达干得满头是汗，外套就扔在地上，只穿了件衬衣，正在拆缷一只断脚课桌的面板，也没注意到两人的进来。
“谈家达，你做好多少家具了？”自为走近学生身旁大声问。
“噢，陆老师、陈老师好。”谈家达直起身指了指墙边说，“就放在那里的几个，而这个四仙桌还没好。”
两人朝北面的墙边看去：一个由旧课桌改成的带抽屉的梳妆桌；一个写字台；一个四仙桌；还有修好了脚的四只长櫈。
“不错么，你这小子。”老先生也看着已做好的几个家具赞叹说。
“你这个比那边的四仙桌要大些？”自为看着还没有铺上面板的桌子说。
“是的。这个的桌面与八仙桌的一样大。本想做个八仙桌，可没这本事，做不来，只好做成简单的四仙桌式样了。我在桌面下加了三根横梁，这样结实点。”谈家达端起杯子喝了口茶说。
“做八仙桌当然不容易了。”自为对老先生说，“陈老师，改革开放初，我们老家组建建筑队时的木匠入门考试就是独立做一张八仙桌。有好些已做了几年的木匠也没有做成这八仙桌，而被淘汰呢。这小子想就靠劳技课上这敲敲打打、琢磨琢磨便能做出八仙桌来，有些太离谱了。”
“的确是。谈家达，你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很了不起了。”老先生应和说。
“你要是真想做个八仙桌，可等开学后向邓焕老师好好学学，他以前可是做过木匠的。”自为对学生说，“谈家达，这个梳妆桌你是想换掉奶奶的那个破桌子吧？”
“是的。写字台准备我自己用；那个四仙桌我准备放在灶头间摆油盐酱醋与热水瓶什么的；而这个大些的四仙桌，我想放在大门间吃饭用，还配了几只长櫈。”
“很好。你这个大桌子弄好后就到食堂里和我们一起吃饭吧。明天我与陈老师开车去县城买办公用品时把这些家具给你带过来。顺便再给你些油漆、石膏等，你可在家里把这些漆一下，看上去会更好些。”
“这……太……谢谢老师了。”谈家达有些哽咽地说。
晚上，天下起了濛濛小雨。忙碌了一天，陈老先生已回自己宿舍休息去了。陆自为去沐浴房洗了个澡，并把洗好的衣服凉在走廊上。
回到宿舍，自为看看时间刚八点，便打开电视机，半躺在床上，准备看会儿电视再睡。“嘟嘟——嘟嘟——”传来手机短信声。打开一看，是梦芸发来的。“该死的，我该先打电话给她的。”自为暗骂自己，翻看短信：“二月又十四，玫瑰巧克力。可叹相间百千里，谁为相思寄？”
小别没几天，发了这么个文绉绉、情绵绵的短信。自为心想道，便回个过去：“电波秒万里，替我相思寄。天涯咫尺舜息间，见信如见你。”
过了不一会，梦芸又发来了短信：“朝朝暮暮期约天，只盼春风快快吹。待到三月相逢日，与君上山看青梅。”
自为看罢，心想，下期服装培训班开后，便可天天见面了。半月时间又不长，劝她耐心等等吧，早点休息，注意身体。自为很清楚这梦芸有些工作狂，在厂里非常辛苦。便回信道：“恩恩爱爱好百年，耐耐心心十五天。漱罢吹灯快快睡，好梦相伴可相见。”
不一会儿，梦芸又发过短信来：“听你的，睡觉。”
“对了，宝贝，乖。我也睡觉。”自为发完短信，放下手机，脱起了裤衣。
“嘟嘟——嘟嘟——”忽然又传来手机短信声。
不是刚说好的，马上睡觉，怎么又发过来了？自为拿起手机，一看，不是梦芸发的，是个从未见过的陌生号码。自为想，是谁发错了对象，打开一看：
“二月十四情人节，满街玫瑰巧克力。情人已隨情人去，留我踽踽烟雨里。”
不知是哪个情种，这情人节里被人甩了，乱发短信。自为心里想着，反正现在也没事，伴她（他）聊聊，劝劝她（他），便发了个短信过去：
“风雨不解相思情，何苦孑孑独自行。赶往灯火阑珊处，总有回首心仪人。”
“嘟嘟——嘟嘟——”，想不到对方又发过短信来：“悔恨当初铸大错，一错二错连三错。错来错去怨自错，一步走错步步错。”
那么多错！自为看着短信，想了一会，撰成几句，回了过去：
“劝君万万莫难过，人生漫漫谁无过？喜却今日已知过，知过改过无再过。”
不一会儿，对方又发来短信：
“说说容易做做难，世间悔药最难买。风雨无情紧阵阵，失魂孤女独自还。”
真是摊上了。自为自笑道，想了一下，又发了个过去：
“切莫自怨又自艾，抖擞精神重开颜。莫道风雨紧阵阵，风雨过后有晴天。”
又过了一阵，对方再来了短信：
“还得家来抖尘埃，菊黄泡脚好睡眠。管它窗外风雨声，明朝开门迎春天。谢谢！”
“终于开巧了。”自为看了短信，笑了笑，便关上了手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