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干河畔
张平原2005、2、26、作于天津长达公寓
第一章 西宁古城
1、 河北与山西交界的宣大盆地，矗立着 一座千年古城。-----------西宁城。
西宁城叫西宁的时候，还没有青海的西宁。西汉武帝时飞将军李广和卫青、霍去病西征匈奴的时候，这里叫代郡。往远里说、西宁这个城池就更古老了。
清清的桑乾河，静静地从从西宁城南边流过。流过了塬上，流过西宁城的南门外。又悄悄地汇入大清河、流向北京的永定河。
西宁城的西门外还有一条小河，小河上有一个古老的石桥。通过小石桥向远方眺去， 一片密密地小树林掩映着一泓大大的静谧水面-----当地人叫海子堰.
海子堰的边上，有几座漂亮的飞檐琉璃瓦的古建筑，是古时候文人墨客聚会之地。这里清净、幽雅、人迹罕至，荒草凄迷。幽深的树林使人有入蛮荒原野的心境。
一八五八年夏末.正是雨后的清晨,高高地南山、如水洗过般地洁净. 空气中飘荡着树木清香的甜味.远远地沿着桑乾河水，走来一队逶迤地商旅.高高地骆驼、驮着满架的货物,慢吞吞地踏着步子。十几头骆驼中间走着两个骑马的年轻商人. 枣红色的蒙古马、甩着尾巴走到西门外的观音殿前，马背上的两个人不由得低声叹道、总算是到了.
进了高大深邃的西门,远远地看见四牌楼下，聚合源商行的金字招牌和旗杆院赵家门前的四根旗杆。 俩人扬鞭策马紧走了几步,聚合源里地伙计.掌柜,远远的看见少东家张善德亲自押货前来.一拥而出,有卸货的, 有栓骆驼的.有殷勤的给少东家打水洗脸的，十几个伙计来回穿梭、紧着忙里忙外。
少东家张善德进了帐房、落了座,端起茶杯用杯盖划了一下飘在茶水表面的浮茶末、吹了一下袅袅的热气，啜了香茶含在嘴里，品茗着悠长绵软的香味，随口问道：“生意好嘛？”
掌柜地端了一壶茶，恭恭敬敬地说：“还好。少东家好吗？老东家好吗？”说着又在二少爷的杯子里点了点茶水：“只是……，商义货庄邢老板的那笔款、摧了几次。”少东家张善德浅浅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心里转悠着,眼睛看着掌柜手里的茶壶。
2、 聚合源总号在山西的阳高县。眼看快立秋了.张善德的父亲、张家老爷子，对西宁城邢老板欠下的那笔货款、迟迟摧不回来，感到些许的不快。
多年的交情不讲了？买卖家最重视信誉，没有了信誉人还能在世上安身立命吗？这笔货款虽说不是大数目.可也有几百两银子.这在毕生讲究信义的张老爷子来说是不可理解的：“这笔货款归不了账，先不给他发货。”沉吟着话没出口,张老爷子自己就感到不妥.
张家祖传的忠厚.仁义在方圆几十里是出了名的. 这样一来岂不没有了退路？生意吗！总是要做地.来日方长嘛。心里正在盘算.二儿子张善德走了进来：“爹,！我想出门耍两天.”
张老爷子闻听,望了一眼张善德没有说话. 张老爷子有四个儿子.大儿子在北京作买卖.二儿子张善德刚刚十九岁,在自己身边出出进进,当个下手.可这孩子天性好玩. 有时就吵吵着要到外边大地方去开开眼界.老三.老四还小,都在私塾学堂里念书.
老爷子挺喜欢张善德的精明干练.闻听儿子要出门,眼前一亮有了主意，他说：“正好,西宁城商义货庄邢老板那有一笔货款,半年了 .都没有要回来.这边又要给他送货.你就相跟上，把上次送货的银子带回来,去了和你邢叔好话好说,钱要到手才是本事.如果西宁城邢老板不给银子,你就捎信回来.我再想办法.咱们做到仁至义尽, 记住任何时候都要给自己留有回转的余地.
张善德望着爹;您信得过我？老爷子说;我就是为了让你历练、历练,张善德说：“明白了. 。”
自己蹦蹦达达到后院准备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两挂大车、十几头骆驼驮着满车的货在几个伙计和张善德的押运下起身了.张老爷子将儿子送到大路口,又嘱咐了几句.望着远去腾起的尘埃，直到看不见儿子的身影,才起身回去.
张善德以前来过西宁城,那时侯都是和大人相跟,此次确是独自担当押货. 收款的大任,自然格外小心谨慎.他是那种心思稹密之人.一路上晓行夜宿.走了两天, 才到了西宁城.一路辛苦不用说了.
过了晌午,张善德和伙计老于上街,拜访邢老板.
商义货庄邢老板的生意做的挺大,在西宁城也是有名的大户人家.只是为人比较小气，靠着自己能吃苦,拼出一份家业,只是舍不得多雇佣人,人虽少、买卖大。伙计们就要多出力. 时间长了,过于劳累，下边人就和邢老板分了心.人前人后就不一样.这一来买卖也就慢慢地不如从前了。邢老爷挣钱少了,就琢蘑在往来帐上打主意.押别人货款,做自己的生意. 这是个巧妙的借鸡生蛋的法子.可用在精明、善理财的山西人身上,就不灵了. 一来二去邢老板的货物不全了.买卖开始萎缩,资金周转更不灵了.
这天听说阳高城里、聚合源商行的少东家来了,邢老板心里咯嶝一下子. 又是要帐的,到不是没有银子,而是付了货款，资金更周转不开了.不给吧？几辈人的交情.又是张家少东家来了.脸面上实在蘑不开.心里正琢蘑呐.张善德已经进了院子.
邢老板满脸是笑,客客气气地把张善德迎进上房.下人上了茶.邢老板热情洋溢地说：“贤侄二年不见,越发出息了.你爹身子骨可好. ？”
张善德恭恭敬敬地说;挺好,我爹让我来看看您.顺便把您定的货送来了.邢老板满心欢喜,又见张善德语言清琅、仪表大方.暗生爱慕之心.唉,！我要是有这蘑个儿子多好.又见张善德并不提起还款的事情.就更感到聚合源的东家会办事. 自己是长辈,虽然自己有难处,也得把话挑明了.于是说：“你爹没跟你提那笔货款.....？.”
张善德赶紧接过话碴：“我爹说跟这笔货款一块结回去”。
邢老板有点为难,心里粗粗推算，这就是上千两银子.自己一时不方便, 可又不能说出口来.连忙说：“好说，好说.咱们先吃饭,你歇息几天,我把银子准备一下.”
这时候邢老太太也闻声出来了. 一见张善德喜欢地眉开眼笑、大侄子长，大侄子短.热火地如一家人.张善德曾经来过几次,自然很熟,越发显得大方可人,谈吐得体.原来邢老板家虽然腰缠万贯家道富庶,可是只有五个女儿.没有一个男孩,见了张善德如玉树临风、潇洒俊逸。如此的出息,就十分喜欢.
吃饭的时候,邢家老两口叫出了还没有出嫁的四女儿秀姑,里里外外地跟着忙呼, 十七岁地秀姑,白净光洁地皮肤.俊俏妩媚地眉眼.是个长相甜甜的小美人，又十分地爱笑.和张善德从小就认识,。
两个人几年不见、自然十分亲热,只是亲热里有了少女的羞涩。张善德也就多了几分拘束., 在邢家盘桓了一下午,张善德竟和秀姑竟有了恋恋不舍的感觉.内心的亲近感,竟好象存在了好久好久.邢家老两口看在眼里,十分高兴.
3、转眼几天过去了,生意上的事情打点完了.邢老板凑了五百两银子. 从官银号兑了一张银票和张善德商量：“邢叔暂时有点为难,资金一时周转不开,这是五百两银票你先带上.另外,我在西大街有一所老宅,三进院子,四梁八拄青砖大瓦房.你爹也见过.回去问一下你爹，看能不能顶帐.要是行,头十五咱们就过契.
张善德一听,心里盘算着觉得一时也没有别的办法，当下只能这么着了,就说：“叔！您的话我一定带到, 事成不成您听信.您老放心.
张善德回到了山西阳高和张老爷一说起这事,张老爷就心里琢磨开了. 邢老板肯定是有难处,要不也不会把祖传的老宅子盘给自己.再说西宁城聚合源商行也需要发展. 两处地点离得也不太远.就十分爽快地点了头.
过了八月十五,天气也凉爽了.张善德和张老爷子带了几个伙计, 套上两辆大马车,去了西宁城.
蜿蜒曲折地盘山路,整走了一天.到了满天星斗才进了邢家大院。邢老板张灯结彩客气地将张家父子迎进门, 仔细商谈了顶帐事谊.又一起去西大街看了邢家老宅,那所房子虽然已经陈旧.但是灰砖青瓦,磨砖对缝，勾心斗角的廊拄、精心雕刻的彩绘门窗显得十分高大气派.三进宽敞的院子,大小三十间房屋.鳞次接荜只是邢家人丁不旺,日子过得仔细, 早就想兑出去,一直碰不上买主.这次赶上张家索要拖欠的货款.邢老板将房子兑出、两全齐美,十分高兴. 张老爷子也挺满意.只是心里有一丝疑惑,这所宅子远不止五百两银子呀, 精细地邢老板不会做赔本买卖.这回是怎么了.？可是说定的事假不了呀.
三天后,邢老板出面,邀齐了街坊四邻,中间保人.在街上的宴宾楼饭店兑过了房契.这事就算理清了.到了在宴宾楼雅间请客的时候,邢老板才悄悄地和张老爷子说出了心里话.
自己的女儿秀姑.看上了张善德......
秀姑长得俊俏,性情活泼,张老爷子听了自然十分高兴.口里却说：“邢老板抬爱,善德哪有那个福气.”再看看张善德望着自己一脸的急切.张老爷就赶紧答应下来.
4、张善德留在了西宁城,照应聚合源的生意.邢老板的生意也跟着越来越火,邢老板感到这都是张善德给自己带来的财运.就格外喜欢张善德,爷俩走动越发亲近. 张善德到了西宁城也多亏了邢老板买卖熟,算计精细.经常指点.聚合源的买卖也愈发红火了起来.
阳高县来送货，也从一月一次,变成一个月两次,聚合园地买卖越做越大.转眼到了第二年的年底。张善德就在西宁城里娶了秀姑.婚事办的红火，邢老板乐得合不上嘴.在西宁城也算头一分排场.
进了洞房,白净漂亮的秀姑脉脉含情地看着张善德,张善德心潮起伏如坠云雾，竟不敢相信自己是在梦里还是真的娶了秀姑。看着玉人一样美丽的秀姑.满脸的喜气掩饰不住羞涩和慌乱.张善德像喝醉了酒一般，手忙脚乱地倒了一杯茶水走了过去，将精美的茶盅递给秀姑,秀姑羞红着脸蛋、慢慢站起身来接过了茶水，漆黑如墨、晶亮的眸子一往情深地看着张善德，张善德的心颤抖着，缓缓地向秀姑伸出手，忘情的抚摩着秀姑浓密黑亮的头发，修长的手指慢慢滑到了秀姑嫩白的脸颊，娇嫩的脸蛋冰凉滑腻，像细瓷娃娃一样光洁。秀姑浑身颤抖着竟将一杯茶水打翻， 颤栗的身体将八仙桌子上的蜡烛碰倒了，桌子上的红蜡烛打着滚掉到了地上。.
第二章、旗杆院王直莆
1、又是一个春天,张善德娶妻生子,买卖越来越红火.在老丈人的指点下，从西门外的金老宅家买了三十亩水浇地,春天雇人种上山药,黍子.秋天雇人收回来.抛去开支嚼裹, 也就剩不下多少.只是多了一份喜悦,多了一份丰收的踏实.多了一份过日子的热闹.
儿子张铭过了五岁,秀姑又生下女儿小瑞,没等出了月子,年轻的秀姑就不行了. 张善德难过的心都碎了.他不顾看病的先生就在旁边，紧紧抓住秀姑的手,眼看着脸色蜡黄的秀姑慢慢闭上眼, 一颗晶莹的泪珠从眼角滚到了耳边.张善德痛哭失声.五岁地儿子张铭趴在妈妈身上哭喊着：“妈！妈！你怎么了？你别睡觉！你起来和我玩！”
发送了妻子秀姑,张善德也虚弱地好像只剩下一口气,整整昏睡了三天. 多亏了张铭的四个亲姨,将两个不懂事的孩子照顾了起来.
死去的已经永远逝去了,活着的还要好好活下去.生活就是这样轮回，继续。张善德打点好生意,回了老家阳高,时间不长，娶了大同高家的文姑娘.
进了洞房,漂亮的文姑娘就紧紧搂住张善德的脖子,吹灭了红蜡烛。文姑娘没有秀姑长的好看,秀气。可是在大同也是一个出众的美人，丰满的胸脯,火一样的热情,文姑娘翻滚着将迷惘的男人拉了回来，快速医治了张善德内心的忧伤.
2、小两口回到西宁城,高高兴兴地将张铭和小瑞从姥姥家接了回来.日子新鲜了不到半年,泼辣的文姑娘就和张善德打了起来.
自古后娘难当,起因是张铭淘气,文姑娘打了张铭,小小的张铭跑到姥姥家告了后娘的状,心疼孩子的四个姨，一齐兴师问罪.打上门来。 这一来张铭就没有好日子过了.张铭三天两头埃打,张善德和文姑娘三天两头吵架.吵得张善德没有办法,只好将张铭送回姥姥家.
文姑娘结二连三、给张善德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姑娘.张帆.张维和小玉.
小瑞已经长成了大姑娘. 张善德的买卖越来越火,一个是东西全,价格公道.二来人和气、人们也喜欢上这来.十几年间聚合源发展成了西宁城最大的商号.
3、张铭虽然是个老实人，却和后娘始终不和睦,张善德虽然心疼儿子.可也没有办法. 等到老实的张铭过了十九岁娶了媳妇,张善德只好给儿子分了家,西门外的三十亩水浇地给了张铭, 又给儿子盖了一所四合院.张善德觉得总算是对得起秀姑和儿子了.
张铭娶了媳妇,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夫妻恩爱，伉俪情深。媳妇的娘家是小石庄赵秀才的小女儿。也是地方上出名的士绅。
赶上小瑞姑娘出嫁,姑爷是西宁城北关有名的旗杆院王家的大公子王直莆。王家祖上是当官的,出了好几个进士.考中一个进士、朝廷就会在王家门前立一根旗竿。
王家有财有势.和聚合源是门当户对.张善德高兴地合不上嘴, 出来进去念叨：“双喜临门，双喜临门”.
张铭生了儿子小国华，张善德没事就过来看孙子,小国华长得白白净净,一张嘴就笑,等到上了私塾,更显出这孩子的聪明.算盘打的劈啪响.心算比算盘还快.张善德和孙子的游戏就是比心算,几斤几两.几毛、几钱、国华随口就来.一丝不差.张善德爱如掌上明珠. 含饴弄孙之乐是张善德最高兴的事情。
小瑞嫁到北关旗杆院王家,夫妻和美,伉俪情深.和哥哥张铭一家更是亲热, 张铭也很心疼妹妹,张铭生性懦弱,生意场上做不来.靠着三十亩水浇地过日子,也算富裕人家。
小瑞就十分心疼,堂堂地聚合源大少爷,出来进去就伺侯那几十亩地？可娘家的事自己也插不上嘴.毕竟自己也是后娘.小瑞就格外疼爱侄子国华, 小瑞的儿子王若真比国华大半岁。姑表兄弟亲的不行，整天形影不离，牵着手跑来跑去的玩耍。
4、张老爷子从阳高捎信来,说自己快不行了,想看看重孙国华.张善德赶紧叫伙计套车.带上张铭.张帆.张维.和孙子国华外孙若真回了阳高.六十多里地. 一天水米没沾.赶到张老爷床前.老人此时已是垂危之际.张善德的大哥也风尘仆仆地从北京赶了回来。张老爷子看着四个儿子,和孙子们整整齐齐地跪了一地.欣慰地点了一下头. 把国华叫到跟前,又叫人拿来一付筷子,递给国华,此时屋外电闪雷鸣,暴雨倾盆.
老爷子拿过一根筷子,没有说话,拌着滚滚雷声,啪 筷子折断了.又指着国华手里的筷子说;一把筷子就很难折断了.我这就去那边了. 我最大的心愿就是你们能抱成团.话没有说完老人家叹了口气。一颗豆大的泪珠滚了下来.一直流到了耳涡，才慢慢闭上了双眼。
一家大小痛哭失声.哗哗的雷雨声,震天动地.张家上上下下忙了半个月,才发送了老爷子.
张善德回西宁城的第一件事,就是腾出一间大房子,供祖宗和双亲的牌位。逢年过节的第一件事,就是祭祖。小国华就怕过年,一到过年，到处磕头.磕得头昏脑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