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豹子·豹子

  

  一

  龙大爹坐在墙角那只细篾竹凳上,一声不吭地擦着他那支花了几担谷打的土铳。屁股下的细篾竹凳呻吟显得异常刺耳。围着桌子吃夜饭的龙大娘和他的四个虎彪彪的儿子都懂得龙大爹擦铳的意图。龙大娘感到有一种心上压石头的郁闷。昨天晚上她做了个怪梦,梦见她嘴里长满一嘴牙,数也数不清。醒来后没敢告诉老头子。而她的儿子们将碗里的薯片咬得个津津有味,他们晓得爷老子要上山打猎,一定是发现了大东西。

  “老婆子,我那铳药呢?”龙大爹把土铳擦得象龙大娘抹的灶台一样一尘不染,这才站起身来,点燃烟锅。

  “在床脚下那只细花瓷罐里呢!”龙大娘知道老头子明知道铳药放在什么地方,可总要故意问这么一句。

  龙大爹从床底下拿出那件宝贝,把一锅烟就鞋帮上敲熄。在下蹲的同时,嘴里已向他的儿子龙大、龙二、龙三、龙四发布他的命令:“今晚我们上山打野物。”他眨巴眼睛瞄了瞄已经放下碗筷的儿子们,“去准备一些家伙,记住,不要跟旁人讲。”然后,拿起一支牛角不紧不慢地往里灌铳药。

  对于这个行动计划,反应最热烈当数龙四。已经长得象模象样的老四很意外地没有听到老爹讲那句他听得耳朵起茧的话:“我和你大哥、二哥、三哥有事,你和你妈呆在家里。”相反的,他的三个哥哥有意识地装出某种漠然。龙大说:“今晚怕是会下雨!”二哥随声附和:“是啊,只怕会下雨!”老三紧跟着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对门的黄家下了一窝猪崽!”听了老三这么一句话,龙大娘心里忽地“格登”一下,她想起那个怪梦。

  二

  今夜月色很好,当龙家父子装束停当走上山坳以后,东边的月亮活像个玉盘挂在那面山顶那棵歪脖树上。这月亮陶醉了他们,好像不是去打猪而是去看戏班子演戏。老大甚至想起上次到白树坪看戏和他站在一起的那个晓得叫什么的妹子,圆圆的脸多象山顶上的月亮啊!初次随父兄出征的老四要不是老父出门前的约法三章,早就会象猢狲一样东颠西荡了。老二、老三手里拿着叉子警惕着两边草丛,而龙老爹却悠闲地想着打着野物后应张罗给大崽娶媳妇。“黄家的米姿出落得蛮水灵呢!”想到这里,嘴里漾起儿子们看不见的笑意。

  龙大爹上半晌到山上砍柴,发现了在树叶丛里的野物的粪蛋,很象野猪,这可是多年没看见的大家伙。自打龙大爹的那个威风八面的老爹去世以后,这东西好像也随爹一样消失了。多少年来,山里猎人们在打野物的同时也虔诚地供奉一尊山神,那就是什么都可以打,唯独不能打豹子。如果谁伤了山神爷的一根毫毛,那他就不得好死!龙大爹的爹以及上一辈的好猎人中有几个据说是误伤了豹子,结果死得奇奇怪怪:有的上山以后就没有人下来;有的在山边砍柴,好好地就不会言语……。还在龙大爹年青的时候,老爹就再三叮嘱他,他又告诉了儿子们。

  上半晌打柴发现了猎踪,龙大爹血管里猎人的血霎时像门前那条溪流一样发山洪了,他拨拉了草丛,一直从稀稀落落的粪蛋中找到了一个山洞,洞口明显地有动物爬过的痕迹。他准确地记下周围的景况:山腰一片荆棘,很少有人光顾。那山洞在荆棘的遮盖下不露一星半点破绽。龙大爹迅速围绕山洞四周看了个遍,没有别的出口。于是,他把砍的柴轻轻地放在一处向阳的地方摊开,再沿路下山。

  “今夜要打一只大野物!”龙大爹美滋滋地想,“好给大儿子娶房亲。”山顶的月亮似乎也知道龙大爹的想法,犹自放着自己的光。

  三

  深秋的夜晚有点凉意。在静谧的山野,一两声野鸡的“咕咕”声和野兔不安份的跳跃和着山下点点灯火,使龙老四莫名地汗浸浸。那种新奇感已在山风吹动林木发出的声响下搅得心里似乎游满毛毛虫。他不知不觉地走到父亲的后面,身后的大哥用一种善意而又略带讽刺的目光看了他一眼后保持一种镇定自若的神态。老二、老三的情绪已经有若士兵出征般的亢奋,上山的路中,父亲简短地告诉了他们上午的发现。

  终于走到了那块藏匿野猪的围地。父亲压低声音再一次重复了各自的职责,然后伏在一丛山石上将手里的土铳瞄准那个洞口。老大将父亲白日晒在平地上的树枝拢在一起堆在洞口;老二、老三各持一柄钢叉站在距洞口几步远的地方;老四热汗淋漓地伏在父亲身旁。

  当老大将洞口边的湿柴点燃,退向一旁时,突起一阵吆喝声里,一只野物的头拱向火堆。一条火线准确地一声炸响后夹着一声动物的嗷叫,一阵奔跑的声响从洞中传来。于是,父亲和儿子们在洞口燃烧湿柴,浓重的烟朝洞里猛灌,偶尔亮起的明火照亮父子们脸上的汗水和狂热。

  过了很久,龙大爹拨开堵住洞口的柴火堆,老大默契地从火堆中擎起一支燃得很旺的松枝,一猫腰走进山洞。过了一袋烟功夫,还不见老大出来,老三急躁地又抓起一支燃着的松枝,一手提着一柄钢叉走进山洞。

  “爹,怕是野物太重,大哥和三哥担不动,我们一起进去?”

  老四仰起一张布满怯意的脸向父亲。

  “嗯,咱们一起进去!”

  龙大爹一副胜券在握的姿态,放下短铳,率先走向山洞,老四走在爹爹和二哥的中间。当他听到两声紧挨着的咕咚声后,刚想张口要喊,胸口一闷,世界突然从心中消失……

  洞口的一些残枝还在吱吱地呻吟,月亮已经升上中天,山风的呼啸带着一份凄凉,山下早已是一片清蒙……

  四

  龙大娘一夜没有睡好,一会梦见老伴和儿子抬着一只野猪兴冲冲地冲她微笑,一会又梦见挂在墙上的那只野免朝她作鬼脸,一会却看见屋顶伸出一颗似头非头的脑袋。

  当公鸡的叫声响过三遍以后,龙大娘才从梦中醒来。打猎的人还没有回来。这在平时是常有的事,而回忆晚上的梦,龙大娘的心蓦的好象被人抓了一下。她连忙朝山顶望去,还是没有看见老头子和孩子们。她匆匆地抓了一把灶灰擦了擦牙齿,洗了一个脸,然后又烧了一大锅水,她准备他们回来洗漱,准备了10个鸡蛋和面条后再搬把竹凳坐在竹篱下纳鞋底。几次针扎破了手,这是从来没有出现过的事啊,她的心再一次莫名地感到惊悸。

  五

  一天后,当一伙打柴的山那边人家用五付用树枝扎起的担架担着她的丈夫和孩子以及一只死豹来到她的屋前时,龙大娘干枯的双眼已不知表示些什么了。那颈脖挨了一铳的死豹的脸上竟同她夜晚梦见的似头非头的脑袋一个模样。奇怪的是死豹的眼睛竟是睁开的,和墙上那只野兔的眼睛一样狡黠。龙大爹和他的四个儿子直挺挺地躺在松枝上,脸上的表情都像睡着了似的。他们身上没有伤口,甚至身上的衣服也没有一点撕裂的痕迹。龙大娘的双眼突然涌出了一种悔恨的泪。

  山那面的那个大汉告诉他,他们是在打柴的时候,发现一支土铳和一柄钢叉扔在一个山洞口,洞口有一大堆柴灰,然后又在山洞里发现了人和豹子……

  几天后,一座新坟堆起在那个山洞前,这里面长眠的是五个人和一头豹子。

  很久以后,人们还看见一个老妇在坟前依依呀呀地捶心打背。

  打那,再没有猎人敢上山打猎。

  六

  很多年后,山下一间中学的化学老师给学生分析惨剧发生的原因,元凶是洞中缺氧,使人窒息而死。大人们不相信,学生们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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