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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宵之月

  白妹子拉开窗帘,挂在雪山上的一轮圆月即刻映入她的眼睑。她觉得今晚的这轮明月既熟悉又陌生,蓝天似乎像水洗过一样洁净,显得幽邃而高远。月亮圆圆的,白白的,像姐妹们俊俏的脸蛋,刚刚疏洗打扮过,纤尘不染。而散布在天空的疏疏朗朗的几颗星星,相互之间不停地挤眉弄眼,彷佛是在嫉妒美丽端庄的月亮。啊,这蓝天明月多像故乡十五的夜晚啊!村庄在月光的爱抚下温馨而又祥和。鸡不叫,狗不咬的子夜,故乡的山林、小溪、田畴、农舍,在朦胧的月色中安然入眠。那是故乡最平安最美好的时刻,是烙在白妹子心中最美的画卷啊!她低下头来,瞅了一眼这个她呆了两年多的塞外异乡的边城,觉得城市和她总有点格格不入,就像老家那些关系疏远的远房亲戚一样,始终显得有点生分。

  

  城市依然万家灯火,高楼上的霓红灯闪闪烁烁,更增添了节日气氛,只是在这元宵之夜,街道上的车辆和行人比往日少得多了,反而显得有点清冷。自然,在这元宵佳节,谁不愿呆在家中和自己的父母妻儿团聚,共度良宵,同享天伦之乐呢?白妹子突然感到异样的空虚和孤寂,可不是吗,和她同租一套楼房的几个姐妹们都回家过年去了,现在都没返回。只有她一个人冷冷清清地站在客厅的阳台上,独自面对一轮皎皎明月,她觉得自己比悬挂夜空的月亮还要孤独。平日姐妹们的音容笑貌和唉声叹息,全都销声匿迹了,留下满屋子的孤寂和凄凉。她实在有些受不了了,于是她又拉上窗帘,把蓝天的一轮明月和人间的万家灯火统统推出窗外。她坐在客厅的旧沙发上,开始想念这两年和她朝夕相处的姐妹们了。

  

  这个塞外边城是她两年来打工挣钱的地方,让她攒够了一大笔钱,治好了母亲的重病。还清了一家人背了多年的债务。今年过春节她回家只呆了半个月,为了错过春运高峰期就提前回来了,因为她还有个弟弟正上高中,她要把这个弟弟上学的责任承担下来。年迈多病的父母,靠种那几亩薄田,是无论如何也供不起弟弟上学了。事实上,一家人的吃饭穿衣和未来的前途早就落在她稚嫩的肩头上了。

  

  前年秋天,她随一些打工仔到新疆摘棉花,来到这儿。本想摘上两个月棉花能挣上几千块钱,拿回去补贴家用,没想到一出门就病倒了。在这举目无亲的边陲小镇,她第一次陷入人生的困境,一个十七八岁的农家弱女子,从来没出过远门,且又身无分文,连回家的火车票也无钱买了。而且她又正发着高烧,趴在火车站售票厅门口随身带的小小的行李卷上,浑身微微颤栗。她正迷迷糊糊,一个女人的温柔的声音把她从迷茫中唤醒。她抬头一看,身边站着一位身材苗条,面目清秀的三十来岁的女人,正十分关切地看着她。

  

  “妹子,你怎么了啊?”

  

  “啊,大姐,我……我……病了。”

  

  就这样,她被这位好心的大姐带到了她的家中。大姐是一个单身女人,住在离火车站不远的一个居民小区的六楼上。大姐为她治好了病,就打算替她买火车票送她回家。然而这时白妹子却不愿回家了,白妹子是一个懂得感恩的姑娘,她不能白花了这位大姐的钱,就这样一走了之。不要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至少得挣够一笔钱,还给了大姐她才能回去啊!她求大姐就在这儿给她找份工作,于是好心的大姐就把他留下了。

  

  呆在大姐家的这几天,她发现这位大姐白天不上班,就在家里睡觉,到下午快近黄昏的时候,就一个人对镜梳妆。她总是在自己白净的脸蛋上,再敷上一层薄薄的脂粉,嘴唇上涂上淡淡的口红,然后对着镜子仔细描眉。把她本来就细细的柳眉描得更浓一些,更长一点,把头发梳得熨熨贴贴的。对镜自顾一番,就什么也不拿,匆匆下楼走了。直到第二天早晨,大约九点半以后,大姐才姗姗归来。大姐归来时,还买回来一些早点:油条、包子、馕饼……什么的,塑料袋里还装着两杯热热的豆浆。大姐把这些东西往桌子上一搁,对白妹子说:“妹子,趁热吃上些吧。”

  

  然而大姐却不吃,她说自己已在外面吃过了。她只到卫生间洗把脸,梳梳蓬乱的头发,就倒在床上沉沉睡去了。

  

  这位好心肠的萍水相逢的大姐,究竟是干什么工作的呢?听她的口音,普通话里带着一点四川乡音。常常有人给她打电话,她的手机是随时开着的。她有两副锂电池,交替使用。只要手机铃声一响,大姐就即刻和人通话。她和人通话时,面带微笑,声音甜甜的,脆脆的,不论是男人还是女人。只有一次,大姐接电话时,竟哭起来了。原来是她四川老家来的电话,说她儿子生病住院了,她的老娘把电话递给了她六岁的儿子,儿子在那头一接上电话,只叫了一声“妈”,就“哇”的一声哭开了,大姐在这头也跟着哭开了。

  

  后来大姐告诉她,说她在附近一家名叫“美人鱼”的休闲吧工作。她的丈夫因吸毒,参与抢劫,进了监狱。她在五年前就孤身一人,离乡背井来到这儿,那时儿子才一岁,留给她自己的母亲抚养。大姐说,她姓赵。从此白妹子就叫她赵大姐,赵大姐就叫她白妹子。因为白妹子是甘肃天水人,赵大姐说她在电视上看到,好多天水妹子到北京、天津、上海、广州、深圳等大城市打工,给人当保姆,很受欢迎。天水姑娘一个个都长得婀娜苗条,且皮肤白皙,干活又踏实勤奋,所以城里人都把她们叫白娃娃。于是赵大姐就干脆叫她白妹子,后来一块的姐妹们不管比她年长还是年小的,全都叫她白妹子

  

  后来,赵大姐就带她到“美人鱼”休闲吧上班了。

  

  刚开始,白妹子就在休闲吧里干些杂活。打扫清洁卫生,老板每月给她八百块。一群和她年纪相仿的姐妹们都打扮得花枝招展,每天接待来自五湖四海,三教九流的客人。赵大姐负责张罗迎送这些八面来客,她自己有时也和客人上床。她们的收入都很可观,只是这家老板有些心狠,提取的抽头太多,姐妹们常在背地里抱怨。而好心的赵大姐就常充当老板和姐妹们之间的调停人,斡旋老板与姐妹们不时产生的龃龌。大姐是一个任劳任怨,善解人意,心地善良的人。她和客人们之间关系也很融洽。有时,当一些举止粗鲁的客人和小姐们发生不快时,只要大姐一出面,事情就迎刃而解。因此赵大姐在老板、姐妹们和客人之间人缘都很好。特别是姐妹们都很尊重她,把她当作维护自己利益的一柄保护伞。后来白妹子也接客了,有一次,一个愣头小伙和白妹子上床,他硬不戴套,白妹子说啥也不愿意。一时间两人吵闹起来,赵大姐立刻过来,拉起愣头小伙的手说:“小兄弟,可别由着性子来啊,小姐们干这行也不容易啊,是不是?大家都是爹妈养的,都要互相尊重,你说是不是,小兄弟?你们客人来这寻开心,图痛快,也得遵守我们这的规矩啊!小姐让你戴套那是对客人负责,为了你的身体健康。小兄弟,你说是吧?你爹妈把你养这么大,不容易啊!小兄弟,可不能贪图一时快活,就不顾小命了吧?你就不怕染上梅毒、艾滋病?听大姐的话,为了你的健康,戴上套吧。来,大姐给你套上吧!白妹子,可得把这位兄弟侍候好哟。兄弟,你看,那妹子嫩生生的,你可得悠着点啊!”

  

  一席话,说得那愣头小伙,笑逐颜开,规规矩矩的戴上了套。

  

  白妹子接客,完全是她自愿的。当初,老板看白妹子年轻漂亮,曾让赵大姐动员她接客,遭到了赵大姐的拒绝。赵大姐说人家年纪轻轻,不能为了挣一点昧心钱,就不顾人家的将来。这妹子为人忠厚,干活手脚麻利,你看人家成天脚不停手不空的,就让她干这打扫房间清洁卫生的活吧,让她挣上几个钱,就送她回老家去吧。

  

  可就在这时,白妹子的老娘病重住院了。爹在电话里说,娘的生命垂危,要动手术,需要一大笔钱。白妹子急得眼泪直淌。好心的赵大姐动员姐妹们一起,给她凑够了这笔钱。火速电汇回家,才救了老娘的命。为了还姐妹们的这笔钱,白妹子一狠心,决定接客了。

  

  白妹子又走到阳台上,再一次拉开窗帘。月亮升高了许多,仿佛比先前更圆更亮了。今晚不是过元宵节吗?城里肯定要放烟花。往年大年三十和元宵夜,这边城都是鞭炮齐鸣,热闹非凡。一到午夜,人民广场一带的高层建筑上五彩缤纷的烟花冲天而起,就像电视上节日的天安门广场,“火树银花不夜天”——把整个边城都罩在一片乐融融的甜蜜里。城里人都站在自家的阳台上观赏,一些年轻人就纷纷聚集到广场附近边看边谈情说爱,相互之间搂搂抱抱,卿卿我我,尽情享受青春的浪漫甜蜜。去年的元宵夜,白妹子就和她的几个姐妹一道去广场逛了一圈,领略了一翻这边城的异域风情。然而今年,却是人去楼空,姐妹们都不在了,白妹子一个人形单影只,孤寂像一条毒蛇一缠绕着她。白妹子掏出手机来,看了看时间,还不到十点,离放烟花还早着呢。不如到楼下去散散步吧!这么想着白妹子又不由自主地关上窗帘,穿上草绿色的年前才新买下的羽绒服,换上短皮靴,关掉房子里的日光灯,锁上房门,一个人来到了街上。街上行人稀少,偶尔有几辆出租车呼啸而过。街边的路灯衬得蓝天更加高远,而挂在天空的明月依然白白的、圆圆的。撒下的清辉却是冰冰的、冷冷的,和迎面而来的寒风一起,让人感到塞外冬夜的凛冽和肃杀。

  

  白妹子已经习惯了这塞外严冬的酷寒。她从附近的基督教堂旁边,穿过一条大街,来到破烂街口,放眼望去,街道两旁的店铺挂满了红灯。这条街是边城有名的红灯区,白妹子和她的姐妹们就在这条街上的美人鱼休闲吧打工挣钱。但去年秋天,边城在一次扫黄打非的活动中关闭了好几家从事色情的休闲吧和夜总会,其中就包括白妹子打工的那家美人鱼休闲吧。这以后白妹子和她的一帮姐妹们就只好从原来的半公开转入地下。白妹子仍在这条街的一条小巷租了一间平房,每月两佰元租金。里面支了一张床,冬天安了一个铁炉子。其实这是一个钉子户,他的一套小院落里有好几间平房。白妹子的好几个姐妹都在这院子里租了房间,作为自己接客的地方。这个小小的土坯房组成的院落,早被它四周林立的高楼大厦严密封锁包围,仿佛成了一只井底之蛙。而这条叫着破烂街的街道,其实早就高楼鳞次栉比,灯红酒绿,成了一条集餐饮娱乐休闲为一体的繁华市区。之所以仍叫它破烂街,是因为它原属城市的边缘,只有少数收破烂的人居住在这。这年月,城市就像热带雨林中的藤蔓植物一样,一个劲的疯长。曾几何时,这条当初的破烂街就成了有名的红灯区,成了本市的达官显贵,富商巨贾,乃致三教九流经常光顾的地方了。

  

  红灯下依然有疏疏朗朗的几个游人在晃来荡去,白妹子不知不觉来到她自己租的那间平房的小巷前,院门虚掩着,她轻轻推开院门走了进去。小院主人居住的两间屋里的窗户透出了淡淡的灯光。白妹子也不惊动主人,轻脚轻手地走到她自己的房间前,打开房门,把灯拉开。好长时间没生火,房间阴森森的,寒气逼人。白妹子立刻把炉子升了起来,一会功夫,房间里开始暖和了。她坐在床上,想念起赵大姐来了。

  

  赵大姐走之前曾对她说,她这次回家有可能就不再来了。这些年,精明的赵大姐已攒够了一笔钱,在老家的县城买了一套楼房。她这次回家打算把她老娘和儿子都接进城去,设法做个小买卖,一家人正大光明过日子了。赵大姐告诉她,干这个职业的人,就是吃的青春饭,要趁年轻貌美的时候,攒够钱,将来才有个退路啊!大姐还对她说,干我们这行也要讲良心,要有职业道德,对客人要服务周到,让你的顾客满意。这样你的回头客才会越来越多,生意就会越作越红火。

  

  白妹子通过观察,赵大姐确实就是这样一个人。三十来岁的人了,她的回头客还特别多。不论是大款官员,还是打工仔,无论是年轻的还是年老的,大姐都一视同仁。让客人高兴而来,尽兴而归。她还在美人鱼休闲吧打工时,除了给老板干之外,赵大姐就常把一些关系亲密的回头客带到自己租的楼房里来,挣了不少外快。白妹子刚开始和赵大姐住在一起,后来她就是看到她们住在一起,影响赵大姐挣外快,于是就主动搬走了,和几个年轻的姐妹们租了一套楼房,住到一处了。

  

  炉子很快烧得旺旺的了,小小的一间土坯房很快就热烘烘的了,屋里开始散发出一些异味来。白妹子感到有些憋闷,她又走出房间,想站在院子里透点新鲜空气,但院子里也散发着一股令人很不舒服的霉味来。白妹子又悄悄地走出院门,站在胡同口的一棵掉光了叶子的老榆树下,她不由自主的把身体靠在树干上。自从她们那家休闲吧被政府关闭后,她和姐妹们一到黄昏,就在这棵老榆树下招揽客人。不过夏秋季节,老榆树那时枝繁叶茂,巨大的树冠下,既可乘凉,又便于隐身拉客。而现在光秃秃的枝杈指向天穹,仿佛是在向苍天指责四周包围它的林立的高楼。而街口的灯光可以长驱直入的射过来,老榆树已起不到任何一点隐蔽作用了。怕什么呢?白妹子现在又不是在拉客,她完全是为了彻底放松身心,排遣内心的孤寂和空虚啊!在这万家团聚的元宵夜,哪有客人来呢?那些扫黄打非的警察就更不会光顾了。整个阴历正月,干白妹子这个行业的正值淡季,她们要等到春末夏初那些像候鸟一样飞回南方的打工仔,又像候鸟一样飞回来后,她们的旺季才会到来。和她住在一个楼房的几个妹子都是南方人,她们和打工仔一样,春节前就回家过年走了,也要等到天气暖和了才和那些打工仔一道归来。

  

  白妹子靠在树干上,正思念着她那些姐妹们,突然,一个人向她走过来。一直走到老榆树下,在她的面前站住了。

  

  “丫头,还做生意吗?”完全是一个新疆本地人的口音。

  

  “做。”白妹子犹疑了一下,立刻回答。

  

  “那——多少钱?”对方也犹疑了一下,问。

  

  “两佰。”白妹子回答得很干脆。

  

  “啊……不能优惠点?”

  

  “不,就两佰。”

  

  那人戴一顶鸭舌帽,穿一件黑色短大衣,脖子上还围着一条围巾。透过街口射过来的斑斑驳驳的灯光,他把白妹子上下打量了一番。白妹子瞥了他一眼,估计这个高个子男人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

  

  “在什么地方?”

  

  “我自己有房子。”

  

  “安全吗?”

  

  “放心吧,安全。”

  

  “好吧。”

  

  “跟我来。”

  

  白妹子把那人领进院子,返身关上院门。又把他领进她的那间狭窄的平房里。

  

  房子里仍然显得有点热,白妹子立马脱掉她的羽绒服,并坐在床沿上弯腰脱她的短皮靴。那人也脱下短大衣,解下围巾,放到了床上。但依然站在床前,打量着眼前的白妹子

  

  “上床吧,大哥。”白妹子已经麻利地脱光了衣服,只剩下一件贴身的粉红色汗衫和一条内裤了。

  

  “啊……好白哟。”那人眼里掠过一道惊愕的目光,在白妹子浑身扫荡着。同时摘掉鸭舌帽,坐到了床沿上。

  

  在屋子里昏黄的白炽灯光的映照下,白妹子看清了这个高个子男人的两鬓稀疏的白发和一个圆圆的秃顶。看清了他一双眼睛下面明显凸出下垂的两个眼袋和额头上几道深深的皱纹。白妹了判断,这个男人至少已是六十开外的老人了。

  

  “大叔,你是附近小区的吧?”白妹子改口喊他大叔了。

  

  “是的。丫头,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了。”

  

  白妹子见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两粒药丸,放在口里咽下去了,然后就慢慢地脱里面的衣裤。显得有点从容不迫而且文质彬彬的样子,白妹子想:是个退休的机关干部吧。

  

  一开始,他只是搂着白妹子,并不急于干那事。白妹子也由着他,过了一会,这个老男人开始动做起来。当然白妹子得给他戴上套。他大动了一阵,居然像一个年轻人一样威猛。又连续狂荡了好一阵,突然老男人一个翻身,从白妹子身上滚下去,仰面朝天躺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喘粗气。

  

  “大叔,炮放了吗?”

  

  他只是“哼”了一声,什么也不说,依然上气不接下气地喘息着。

  

  白妹子坐起来,她看到躺在身边的这个老人浑身抽搐痉挛起来,口里吐着白沫,翻着白眼,扭曲的脸上显出惊慌痛苦的表情。

  

  “你怎么了,大叔?”白妹子一下慌了,她从没见过这种情况。

  

  “水……水……”老人低声呻吟着。

  

  白妹子这个接客的房间,从来不备开水。她飞快穿上衣服,到院子里主人家中要了一杯开水端回来,扶起躺着的老人,把开水慢慢给老人喂了几口。老人举起一只手,指了指他的棉大衣:“丫头,药……药……”白妹子从他的大衣口袋里掏出一个药瓶,倒出一片药粒来,给他喂下,又让他睡下去,把他的短大衣和自己的羽绒服给老头轻轻地盖上。

  

  过了好一阵,老头终于缓了过来,他翻身坐起来,慢慢穿好衣服,围好围巾,戴上鸭舌帽。对白妹子说:“丫头,我要回去了。”

  

  他摇摇晃晃,颤颤巍巍地走到门口,白妹子立刻上去扶住他。

  

  “大叔,我送你回家吧。”

  

  “啊,那得谢谢你了。丫头,你心肠真好啊!”

  

  老人在他的裤兜里掏了一阵,掏出三张一佰元的人民币,交到白妹子手中。

  

  白妹子收下了两张纸币,把一张原装进老人的衣袋里。就掺扶着老人慢慢走出院子。

  

  街上冷冷清清的,连一辆出租车也看不见了。只有蓝天的明月当头照着,清辉撒向人间,仿佛比满城闪烁的街灯要温暖得多。白妹子掺扶着老人,如水的月华沐浴着他们,就像一对亲密无间的父女走在大街上。

  

  老人居住的小区确实不远,转过两条街就到了小区大门口。白妹子抬头一看,大门上写着“地税小区”四个大字。但没有警卫室,更没有门卫。她扶着他径直走了进去。

  

  “行了,丫头。谢谢你。我给家里人打个电话,让他们下楼来接我吧。”老人在他的口袋里摸索了一阵。“啊,我忘了带手机。”

  

  白妹子从她的羽绒服里掏出手机,老人告诉她一个电话号码:“8631849”。白妹子拨通后把手机递给了老人。

  

  “喂,是爸呀,你上哪去了?”电话里传来他女儿的声音。

  

  “我在街上散步,犯病了。你们快下来接我吧,老爸走不动了。”老人喘着气说。

  

  “你在哪?”

  

  “就在小区门口。”

  

  “你别急,爸。我们马上就下来。”

  

  老人把手机交给白妹子,说:“丫头,你回吧,谢谢你了。”

  

  白妹子长长吁了口气,回头刚走出大门,就听到老人的几个儿女围着老人,七嘴八舌的讲话声。

  

  “爸,不要紧吧?”

  

  “爸,你上哪儿散步去了,也不让个人陪着?”

  

  “老毛病又犯了,多亏那个丫头,把我送到小区门口。”

  

  “你怎么就这样让人走了,咱得谢谢人家呀!”

  

  “这世上还是好人多啊,真是个活雷锋呀!”

  

  白妹子却加快了步伐,她转过街角,走上了阿尔泰大街。这时突然全城噼噼啪啪,鞭炮齐鸣。而人民广场那边的高层建筑上五彩缤纷的烟花也腾空而起。刚才还显得冷冷清清的边城,一下又热闹非凡,其乐融融了。

  

  蓝天那轮圆月,亮得耀眼,美得出奇。它护送着孤寂的白妹子,直到把她送进她自己的家。

  

  2010年12月12日 初 稿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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