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
我在等待的无非不过是一场若即若离的死亡。
---------写在前面
记得年轻的时候，我曾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医生，但我没摸过手术刀，也没有在医学的这片净土上有何作为。只是一个中医，没开自己的医馆，一直在一家小门诊里做一个按时上班，按时下班的医生，没医死过人，也不知道是否救活一个人，总之就是平平安安的过完了我平淡的三十多年时光。
其实做中医还是挺好的，整天和一些干花干草打交道，想起来也不坏。也许也和我年轻时的志趣稍有吻合吧。在做中医之前，我在很多领域干过很多无风无浪的事儿，也许那些事儿成功了，我也不会在最后选择我最初不想选择的医生吧。
那时年轻，就像一棵小树那样顽强，所以从未惧怕寒冷，就想在冬天还长一支青桠，结果枝桠没冒出来，却冒犯了冬天的威严，于是冬雪就那样压断了我的干支，就那样断了，脆生生地，好像还在断的时候吐了一口热气，就这样，那些不边际的梦想就死了，死得不壮烈，反而荒唐可笑。也许这时的我还该为我的“冒犯”鼓一下掌，毕竟如今的我在风烛残年中，那段回忆还倒是像一点温暖的光。
老伴去得早，也来得早，遇见他时，他也还和我一样。如今他已走了，走了也好，走在我之前受罪少。以前一个朋友说，人老了就容易有死亡的气息，人一旦有死亡的气息了，也就离死不远了。以前人们都说惧怕老，老了人就没活头了，我还以为不是，现在轮到自己老了，才知道什么是老。
年轻时走过很多地方，其实还是有现在还记得的。结婚后，我和老伴去了西藏，西藏真的美啊，身一伸手就可以摸到天边。现在想想，收回来，抓不住自己。西藏的青草和小时候幻想的一模一样，牛和羊就是白云，天地本同体，分不开。小河水清，也能一眼望到底。倘若那时我就在那儿做了牛羊，我也不会最后做了医生，面对生老病死也不那么麻木，我也不会在短暂的一生中受尽苦痛，即使幸福更多。
想起以前奶奶老的时候，那时家还在农村，人不可能比我孤独吧。每次有比他年轻的死了，她就老是坐在门前自己嘀咕"年轻力壮的被阎王收了去，像我这种泥巴盖到颈上的人不去死，阎王老人家不公平啊，像我这样眼睛瞎了，耳朵聋了的不死，专拉年轻的，阎王老爷你还是开开眼，带我吧......"。现在轮到自己了，没想到自己还是想说。
人老了，过的天越来越少，与其等死，还是早点去来得好。
人老了，说话都像是一壶冷水，没有人陪着，就没有火，说着自己都会觉得冰冷。在这时候，才能感受到，一张白纸被揉皱了的样子就是老了的样子。
之前想住到养老院去，那儿老人多，说话的人也多，多活一天是一天，让孩子也安心。后来就不想去了，去了看到的都是垂死的人，死见多了，活着也像死了。在家里，在藤椅上一坐就是一天，以前老伴在，下午我也会出去走走。现在一个人了，出去走，路上车多，孩子也不放心。还好，在阳台上栽了几盆花，偶尔去看看，一天还是就过去了。
有时还是会想想，那边的世界是什么样的，不知道去了的人会不会在哪儿聚首，我会不会和老伴儿阔别重逢，有时候想着想着就去了，其实是睡着了，在梦里聚了一遭。老伴儿是病死的，年轻时烟酒不离，老了知道身体不好了，却晚了。自己的责任大啊，年轻时由着他，老了我也治不了。等我们的孩子长大成人了，有力气养你了，你却走了，子欲养而亲不在。当初，父母还在，我们又何尝不是无奈，他们走了，我又是多么的后悔.........但愿我死了来看你们了，你们不要怪我啊。
一辈子没什么建树，也没有多打的遗失，不好也不坏，人啊，一生短短几十年，去了就去了，挽也挽不回。一生这么平平淡淡，不喜不忧，或许也是一件好事。
唯一对不住的，就是我的职业。
当一个医生，记得也是大学时的专业，是老母亲要我学的，我一直学得满腹怨言，学得不好，我一直幻想我还是可以弃医从文，像鲁迅老先生一样，只不过，时代不需要我的叫丧，我也没有鲁迅老先生的利刃。大学毕业，漫无目的，好像想过搞一个广告公司，做点想做的事。可惜那不是我的那口饭，我没有钱也没有那能力。想想而已，也就过了。后来想过搞旅游，还是过了.......最后所有的梦想都错过了，我听了老母亲的话，当了这个医生。我本来没什么过人的天赋，也没什么过人的毅力，最后在这样的一家私诊里碌碌无为过了生命的大半辈子。老母亲老父亲操碎了心，也还是没享到一天清福。
现在，孩子有了自己的事业，不知道他怎样看待，但如果他听得进我的话，还是希望他做好一份工作，即使不是自己的梦想。时代在一天一天进步，很多我的老思想在这个世界里显得突兀。就像一个老人站在年轻人中，想得那么滑稽，那么无助。
现在，我就在这条死亡的路上，最后奔赴死亡的还是我一个人。无来无去本湛然，不居内外与中间。
小时候看过一首诗，是颜艾琳的，因为人不那么出名，于是，诗也不那么有名气了，但那首是如今想来，也许正在说的就是我吧。没有一点必要/那朵花就开了/而且人们还不知道她的名字/但花/还是凋落了/为了什么必须死呢/从头到尾/无名也无姓的时间/被一了朵花占用了/我说春天时/其实也是初冬/又为什么土地要怀孕种子呢/白骨问的。
生命之轻，莫过于此。也许，我还有好多未完成的，许多完成不了的，但今生就这样，也算无怨无悔。
在垂垂老矣，死亡简单得像我的所有准备都是为了去赴这个所有人都得去的约会。
这一生，也不后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