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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连载·风雨大边外 16

  16

公社金书记来到孤岭。他是专程去桦树屯看望三宣队路过这儿的。

书记问王书记:“政治建队试点进行得还很顺利吧?”

书记说:“还好,多亏县社两级领导重视和支持。有些小问题很棘手。”

书记忙问:“大问题你不怕,小问题还棘手?”

书记说:“赵主任的舅舅……”

书记:“霍老大?”

“是啊。”

“他不是很好吗,前一段时间你们汇报还说,他不愿意躺在五保床上甘当享受派,主动担当义务护林员。”

“要不当,还不一定有今天这事!”王书记感叹地说。

“还当出毛病来了?”金书记有些奇怪。

书记继续说:

“就是在护林巡山的时候看到牛样子沟有块撂荒地,人家搞小开荒了。谁也管不了,赵主任让他骂个狗血喷头。我想去见见他,这不这两天忙的没抽出手来。公社那个循环展览,大队班子都看了,大家讨论了几次,整理一下我们的意见给公社报上去参考。”

“那对,我就是先让她们先到你这儿试讲,要你们拿出自己的意见。”金书记说。

“正在整理,正在整理。”王书记马上回答。

“霍老大的事,一定要谨慎、耐心,他是烈属,也是有功之臣。不行,明、后天我从桦树屯回来去看看他。”金书记说。

张玉森到市里走了一遭,回来后眼睛肿得红红的。

据说他托当年下乡回城的青年找到了冯化伦家的地址,本想去求于秀秀保住孩子,可是听到的消息对他来说有如五雷轰顶,于秀秀回市里不久就到矿务局医院打了胎,听说好危险,于秀秀差点为此送了命,抢救了一天一夜才脱离了危险。张玉森不到黄河不死心,当敲开冯家房门,恰巧是于秀秀出来。他看到于秀秀原来那突起的肚子变的瘪瘪的,一切都明白了。冯秀秀对他也没客气,说了一句:“学着好好做人!”就“呯”的一声关上了房门。回来后大家看他那副哭丧样,谁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可是谁也不愿理睬他,只有烂眼珍似劝非劝地说:

“你行了,好赖你还碰过女人呢,那么漂亮,还是大干部的女人……”

张玉森本来就恼火,听到烂眼珍的话更火气中烧,发了疯的吼:“滚,你滚!”

  一辆县里的小车来到孤岭找公社金书记。听说金书记现在在桦树屯,来的人连坐都没坐,就开车直奔桦树屯去了。

下午,那辆吉普车又回到了孤岭,车上下来了金书记,县里的人,还有牛辉,下车后牛辉和金书记说:

“金书记,我回队里了。”

书记拍拍牛辉的肩膀:

“小牛,好好干.孤岭对你反映不错,继续努力!”

牛辉点着头应声道:“请书记放心!”转身就走了。

书记和县里来人走进孤岭大队。正好王书记、赵主任、刘主任都在。他们热情地与金书记和县里的来人打着招呼。金书记说:“正好你们都在,我介绍一下:这是县供销社丘副主任。”大队领导边与李=丘主任握手,王书记边说:

“听会计说,上午就来过,我们都下地去了,对不起啊!”

县里供销社丘主任说:

“没什么,因为急着找金书记,就急忙走了。”

书记对孤岭三个领导说:

“来和你们商量两件事:一是经县革委会批准你大队青年朱凤调到县供销社工作。她在纺织学校是学财会的,这次省供销系统要办财会培训班,明天到县里报到,后天就到省学习班培训。第二件事是市里在桦树屯的三宣队,要写材料、更重要的是写村史,牛辉承担不了这个任务跟车回来了,明天早晨要王文才去桦树屯……”金书记话没说完,就被赵主任给打断了:

“金书记,王文才个人和家庭情况你知道吗?”

书记说:

“都知道,我们还与市里作了沟通,重在表现嘛!”

赵点无奈地着头。

书记说:

“金书记你放心,我们照办,一定误不了事!”

书记说:

“那好,就要有大局观念。全国还一盘棋呢,别说我们地区。丘主任你还有什么要吩咐的?”

丘主任说:“没有了,金书记说得够全面了,我要说就是谢谢大边门公社,谢谢孤岭大队!那就让小朱同志准备一下,明天九点钟我们来车接她。”

几个主任异口同声的说:“好!”

书记说:“那好,我们就走了。”

书记忙说:“吃口饭再走,不能饿肚子呀。”

书记说:“我让公社准备了,就这样吧。”

起身与丘主任走出队部上了车,吉普车鸣了几声笛上路了。

孤岭大队的高音喇叭又响了起来,王书记在喊:“四队的朱凤、王文才,马上到大队来!四队的朱凤、王文才,马上到大队来!”

听到喊声,两个人分别从两户老农家里出来。他们在大队不远的桥头碰到一起。朱凤问:“什么事呀?刚端起饭碗。”

文才也说:

“我们刚放上桌子,也准备吃饭了。”

朱凤说:

“不知道是好事是坏事?”

文才说:

“哪那么多好事?又哪那么多坏事?”

朱凤说:

“不是前两天抓把粪我装病没出工的事?”

文才说:

“装病?不知道!”

朱凤说:

“要真是,这事可糟了!”

文才:

“这事只有你知道。”

朱凤:

“还有你!”

文才急忙说:

“我可不知道呀!”

朱凤:

“你怎么不知道,在地里你不看见我吐了吗?”

文才:

“吐就是装病呀,那是真吐啊!”

朱凤:

“你就装吧!”

说着两人进了大队部。他俩看三个主任都在,有点紧张。

书记说:

“朱凤:由于特殊需要,经县革命委员会批准,你调到县供销社工作了。明天早晨来车接你,后天要到省里参加培训,回去准备一下。来我们大队时间不长,就要走了,我们还真舍不得,以后经常回来呀!”

朱凤被这突如其来的好消息震惊了。眼里含着激动的泪水,连声说:“谢谢,谢谢!”

书记笑着:

“好了,你回去准备吧。”

朱凤本想与王文才一起走,看王书记这么说,只好先退了出去。

接着王书记说:

“王文才,你明天到桦树屯三宣队去。”

“牛辉不在那儿吗?”

“他因工作需要回来了。你明天早饭后就去,沿着202国道往东走不到十里地就到了。行李不用带,那边有。只带点简单需要的就行!”

赵主任把话接过去:

“你是可以教育好的子女,要好好表现!”

文才一听“可以教育好”几个字,身上就向泼了一盆冷水。但是也无奈,只好应声道:“好,请领导放心!”

书记说:

“就这样吧,回去准备一下。”

文才答应着走出大队部。

在离队部不远的桥上朱凤正在等着王文才,见到王文才出来急忙迎了几步。忙问:

“才子,你也是调到供销社了吧?”

才子说:“不是,不是!我是学中文的,专业不对口,再说我的情况你也不是不知道。那事就别想了!你没看见孙彪他们几个吗,除了陈惠特殊情况,谁走出去了?他们来四年头了。”

朱凤听了满脸失望的样子:

“那找你做什么?”

“到桦树屯去写材料。”

“不是牛辉在那儿吗?”朱凤没精打采地问。

“领导说牛辉回来了,工作需要。”王文才解释。

“哦,那我也不走了,跟你在一起!”朱凤说。

”啊!你说什么呢?”王文才听了朱凤的话吓得心头一颤。

“跟你在一起!”朱凤强调说。

“你呀,总是傻傻的,事情想得太天真了!我的情况你知道,别再泛傻了!”王文才想用自己的弊端支开朱凤。

“什么情况?我愿意!”朱凤的话,看得出来是发自内心的。

“我一直没与你说,我有朋友了!”王文才真担心朱凤留下,误了她的前途,只好说了谎。

“什么?你说什么?”朱凤大吃一惊。

“我有朋友了!真的。”王文才又重复一句。

朱凤半信半疑说了句:“这话真假难说,但是,看出来你不喜欢我!”说着甩身走了。

文才喊着:朱凤!朱凤!”

朱凤来依然没有回头,用衣袖揩着眼泪走远了……

早晨,牛辉来找王文才。魏乐媳妇说:“听说工作需要把你调回来了,看来是要重用吧?”

“谁说的?”牛辉笑着问。

“才子说大队王书记说的。”魏乐媳妇回答。

“婶呀,你还真当真呀?人家那是给我个台阶下。在三宣队让我编村史,你说我是那块料吗?我实在弄不了,就推荐才子去了。那玩艺,我想除了才子谁也鼓捣不了!”牛辉说的是心里话。

才子说:

“原来这样啊,我想到了让我去就是你作的文章!”

牛辉说:

“要不我有三头六臂也不行啊,只好你去救驾!”

文才说:

“文字这东西象个老虎,咬人呀!我早就对此心有余悸,你以后可别往外推我!”

牛辉眼睛一瞪:

“看!看!得便宜卖乖。别说这些了,趁你还没走,咱去送送朱凤吧。”

魏乐媳妇说:

“看人家朱凤真是有好命,才几天就调好地方去了。你们俩估计也快!”

牛辉说:

“快?等猴年马月吧!走,咱俩送送去。”

两人来到社员李春海家。

朱凤在靠着行李淌眼抹泪。春海媳妇说:

“高兴的事呀,这孤岭什么好地方,还舍不得。要我呀,都想长个翅膀飞出去!”

姜小敏也在那儿。她也在劝说:

“真羡慕你,你看我命多苦,就算扎根在这儿闹革命了。你呀是青年中在孤岭呆时间最短的!”

牛辉看到这些自然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却故意地说:

“看你激动的,至于吗,高兴成这样!”

朱凤看到他们俩也收敛了不少,马上回敬了牛辉:

“去你的,谁高兴了,你什么都知道!”

文才装糊涂地说:

“县里离这儿也不远,想乡亲们就回来看看嘛,半小时就到了。”

朱凤知道王文才故意打马虎眼.瞪着王文才一语双关地说:

“话是这么说,谁知道乡亲们得意我不?”

春海媳妇不知道这话里有话,接过去:

“看你说的,回来还住咱家,谁能不得意?”

这时候外面传来了汽车喇叭声,听到刘主任喊:

“朱凤:车来了!走吧!”

大家帮朱凤拿着东西走出大院,看朱凤上了车,才散去。

“你也该走了!”

牛辉对王文才说。

文才说:“马上走,回去取东西就走!”

路上牛辉跟王文才说:“你呀,真是白马王子,谁见谁爱!杨蕊、朱凤都为你动过情,流过泪!恐怕我要是女的也得那样。”

“去你的,别乱说!我的情况你也不是不知道,我不想任何女人和我拴在一起,受牵连。其实我心也不是石头的,只是不想让别人跟我一起遭罪。”王文才向牛辉解释。

“才子,你的心眼真好使,好心自然有好心随,好人自然有好人报!”牛辉颇受感动地说。

书记大清早专程来到孤岭。

这儿是县里政治建队的试点单位,再说市里组织的三宣队在桦树屯,去那儿这儿是必经之地。以前,桦树屯与孤岭以大肚沟为界分别叫沟里沟外,合作化的时候才划为两个行政村。最近市里领导经常到桦树屯视察三宣队的工作,这毕竟要经过孤岭,所以孤岭也是一个脸面。孤岭小开荒的事不能不引起金书记的高度重视,霍老大的问题,他早就答应大队领导来帮助解决。

书记怕来晚了,霍老大不在家,所以起个大早。进了霍老大家,看见霍老大正坐在炕上四平八稳地在喝酒。金书记笑着说:

“大叔我来的正好!”

见金书记来,霍老大急忙下炕:

“喝,大官来了,快坐,来喝一杯!”

“可不能这么叫,要这么叫我,梦里战友会骂死我!”金书记说着从背包里掏出四个小瓶:

“大叔,你看,别看瓶小,是好东西,二锅头,北京带来的!”

霍老大:“你三天两头供我酒喝,这可不行!最后一回呀,再来我就……”

“给我扔出去?”金书记把话接过去。

“哈,是不那个混蛋小子又告我状了?”霍老大爽声笑道。

“没有,没有!”金书记也笑着说。

“他,不干人事。我看到他,气就不打一处来!”霍老大说着启开了金书记拿来的两瓶二锅头,把自己碗里原来的白酒一口喝下,拿个碗来把两小瓶酒分别倒在两个碗里。

书记与霍老大是老相识,当年与霍老大儿子一起去朝鲜,是一个排的战友,也是霍老大儿子英勇牺牲的见证人。战争结束后他回来在县里工作,文化大革命后调到公社来当干部,经常来看霍老大。

“我知道你来干什么。”喝了一会儿,霍老大说。

书记说:“知道呀,知道你就给我个脸面!”

“行啊,一会儿咱俩就拿着镐头给它毁了,到时候你可别手软!”

“大叔,你放心,只要你点头,我就下手。”金书记没想到这么痛快,水到渠成。

文才背着书包来到了桦树屯大队部门前。一位解放军高兴地迎出门,握着王文才的手说:

“这下好了,咱们秀才来了!”

解放军背后的几个人中有个矮个子,脸上虽然带着笑也不减自带的严肃,他是王文才的老熟人孤岭四队副队长左青。左青忙介绍:

“这是咱三宣队队长,周排长。”

文才忙说:

“我什么也不懂,来就靠排长和大家帮助!”

“客气了不是?我可了解你,你不一定记得我,年前我来领兵的时候就见过你。你笔头子硬,不一般啊!”周排长笑着说。

文才听了,立刻想了起来,年前周排长是来过公社,见过面,只是没有搭话。说着大家进了大队部。一会儿来了个中年汉子,跨进门就说:

“小王来了,欢迎啊!”

文才忙站起来,周排长介绍:

“这是桦树屯大队革委会孟主任。”

两人对视着,王文才感觉孟主任有点面熟,好象在哪儿见过。孟主任笑着说:

“忘了?我给你当过驾驶员呢!”

 大家愣住了,王文才突然想了起来,忙说:“是,是啊,我说怎么看着眼熟呢?”

孟主任拉着王文才的手坐下,笑呵呵地说:

“年前,三队车老板儿心口疼,正好我去公社办事,赶车替他送一趟公粮,回来的时候,小王去粮站买粮坐我赶的车回来的。”

周排长听了笑着说:“那你真是小王的驾驶员,一点不假!”

大家听了都笑了起来。

书记和霍老大来到牛样子沟。他看见那片开垦的撂荒地,种子已经冒出了芽尖。金书记哈下腰看了半天,晃着头,忙问:

“大叔,你这种的啥东西呀,我怎么看不明白?”

“那你就等我说明白,再动家什儿。这儿是梨树苗和杏树苗!那边几拢是123果树苗”霍老大爽快的回答。

书记听了,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种这个?干什么呀?”

“金书记,那我就跟你说个明白吧,我这两年在山上义务护林,看见我们不少山地树少了,没了,有的还成了和尚头。你说咱们总靠老天和老祖宗给我们的树林子过日子,光是砍伐,不种不栽,早晚有哭的那一天!尤其是杏木、梨木用的更苦,爬犁脚、炕沿家家都用。这树山上越来越少了,咱们不想法种点栽点咱们的后人将来用什么!”霍老大慷慨激昂的讲。

书记听了,恍然大悟,看着这牺牲的战友的老父亲,听着他的话,感动得眼里含着泪:

“大叔,我前几天听说你小开荒,心里就犯嘀咕,觉得大叔从来没给谁添过麻烦。今天我来一看明白了,大叔你做得好啊,想得远!你心中装着集体、装着未来,我代表大家谢谢你呀!”

“看你,这不说远了吗,这都是咱村里自己的事!那混小子连问不问就派人来毁,气得我不想和他说明白,他也他妈不明白!”霍老大提到这儿,火气又上来了。

“大叔,你这想法该早和赵主任说才是?”

“跟他说?那是跟牛弹琴!我看他不烦别人!”霍老大说着把手中的镐头往地上一趸,地上立刻冒出一股烟尘。

“大叔,有点旱了!”金书记说。

“旱不着,这土道上人走车碾的一层浮土,山多高水多高,前几天没下雨,我就在山上老泉眼那挖个坑,往这挑水。”霍老大说着指指山上很远处那泉眼,其实山遮树掩的也看不见。

“大叔,赵主任对你有点误解,管怎么你是他舅舅,谅解他吧,他也是为党工作呀。”金书记劝霍老大。

“哼,我哪敢给人家当舅舅!我姐姐过世早,人家六亲不认了!开大会当大伙面喊我霍老大呢!”霍老大满嘴怨气。

“那可不行,怎么乱喊呢,这事我得说他!”金书记听了吃了一惊。

霍老大接着说:“为党工作?社员自留地上点粪他去扒出来!被专政人的家属挑水排队都不行,得让人家总在后面。人家个把小时也打不上两桶水!四类分子有罪,家属也有罪?人家青年来了,时时刻刻在大家面前敲打‘可以教育好的,可以教育好的’,让人家抬不起头,这是党让干的!我和他说我种树苗,他也准能给你刨了!”

书记说:“是左了点,回头我跟他说要注意政策!”

“他呀,别让他败坏咱党的名声了!”霍老大继续牢骚着。

“好了,不说他了,大叔你做得好啊!给我们全公社,不,是所有山里人做出了榜样。我要向上面汇报你的做法,起码我们各大队也要向你学习为绿化荒山自办苗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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