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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愿药店(之 返老还童药)

  铺着红色幕布的台子上,一群黑衣少女捧着仙桃排列成八字形,翩翩起舞,鱼型穿梭变换队形,绣着仙鹤的一字斜溜肩长袖的上衫配上绑腿短裤,高高束起的马尾在旋转中开出一朵朵的花,强灯光下那张张化着浓妆的脸恣意释放青春。“葛大师,这个群鹤送瑞节目后就是您老为我们福安县仙鹤节现场作画的环节。请您准备好。”女主持人谦恭地搀扶着鹤发松姿宽袍长衫的老人走向台边。

  

  咪起眼的老人摸着下巴上的尖胡子,艳光四射的女孩们让他不由轻叹时间的流逝。潮水般掌声过后,葛教授立于舞台的中央,伴随着古筝《春江花月夜》的琴声,苍劲的笔锋看似随意地在宣纸行云流水般游走,草草几笔勾勒出蛋形的身子然后加上或正、或反、或倒的“S”形头颈,另披上尾部黑色的羽毛,竹竿状的细腿或迈开,或一伸一屈的,鹤脚有着乐感的节奏变化。朱红点染冠,用白粉点羽。随着琴声渐入高潮,松树上或低头含颈,或展翅欲飞的松语六鹤活灵活现的立于纸上。

  

  肚满肥肠的朱县长不耐烦地站在台旁搓着手等着上台,边上的工作人员讨好递上的矿泉水给他。古筝曲罢,朱县长大步走上台,笑容可掬地与葛教授握手,接过画展开:“我谨代表福安县接受著名艺术家葛大师向我县捐赠的--”叭!现场忽然陷入一片黑暗,众人哗然,“怎么回事?导播切广告!启用应急照明装置。”导演抹着脑门汗,完了领导在时居然出现问题,自己死定了,手忙脚乱地指挥着。灯亮起来,女主持人发出一声尖叫,朱县长不知道何时面朝下的趴倒了地上,旁边胆大的工作人员小心翻过来,只见朱县长七窍流血,嘴唇乌黑已然死去,身边还有一根鹤羽。从朱县长的手中轻轻抽出画纸,葛教授瞪大了双眼六只仙鹤变成了五只,在松树下的那只消失了。

  

  福安仙鹤节,居然发生了命案,还死了领导,县里专门成立了重案组调查。第三天,在小县城“梦碧”卡拉OK的后巷口,一具被啄伤的面具全非的男尸被人发现。尸体旁同样是一根鹤羽。小县城里传的沸沸扬扬,有老人说每十年到阴历正月初九这个日子就会有人失踪,一定是被仙鹤大神带走了,只是这次不止一人。

  

  公安局的会议室里,气氛凝重,局长看着法医官送来的尸检报告,眉头紧蹙,烟快烧到指头也不为所动:“上面已经下了死命令,这周必须破案,各位谈谈看法。”“朱县长经过尸检是死于砒霜中毒,经过检验正是他上台前喝过的矿泉水。经过抽查其他水瓶均无毒,矿泉水水中也未发现毒,证实通过瓶盖上的针孔注射在盖子,推测是喝了几口后又盖上,毒药就溶在了水中。”探员小张说道。“嗯,那个递水给他的人查了没有?”局长点点头,手指叩着桌子。“查了,是刚才不久的电视台实习生,没有前科,经过初步调查没有杀人动机。目前还在扣押中。”“小李,谈下你们组跟进的第2件案子。”“经过调查那名死者,叫王烈,外号叫毒狼,是个涉黑社团的小头目,经常在娱乐场所卖K粉和摇头丸。我们的人已经跟他很久了,不过他比较狡猾,找不到确切证据,不排除黑社会仇杀可能。在他死亡那晚,我们找到几个附近的目击证人,据说他出来时,整个人象中邪一样一直喊着鹤妖天遣之类的疯话。”“我们检验出他体内有大量的氯胺酮,就是俗称的毒品。有可能是吸食过量产生了幻觉。尸体上有大小不一的口子,在尸体边采集到的粪,证实是乌鸦的,致死原因正是被啄击。而据了解,乌鸦是种吃腐肉的生物,一般不会攻击活物。”法证科的月姐插了几句。“嗯,这两起案件,定性为重级谋杀案,凶手每次在杀人现场放置仙鹤羽毛,明显是连环案,这是对我们警方的示威,现在整个县城都处于一级警戒状态,大家要有信心我们一定能抓获凶手!”嘭,局长猛地站起来,拳头重重锤在桌上。

  

  入夜,灿烂的烟花盛开在小城的上空,为期一周的仙鹤节烟花表演让这个偏远的小县城的人们兴奋不已,那几起命案没让大家产生恐慌,倒反而在茶余饭后多了谈资。葛教授拄着拐杖站在河滩旁,从怀中掏出画稿,头上烟花一闪而过,雪白的画纸上仙鹤又少了一只,只留下四只。虽然不相信鬼神,但如此诡异的事,况且此画又是自己亲手所绘,真是令人惊奇。阴历正月初九,这个埋藏在记忆深处的日子,如果不是她背叛了他,现在他们应该儿女满堂了,自己也不会从此不相信爱情,孑然一身到老。叹了口气,他把画稿卷起收好。一阵鸣叫吸引他的注意,不知觉向半干涸的沼泽深处探望过去。拨弄开长长的芦苇,看到几只鹤怡然自得信步在滩上,啄毛梳羽,伸颈张望。其中一只把两翅广展左右,颈向前,头俯地,脚腾空,且跃且舞。美妙的身姿勾起他的画兴,取出随身携带的炭笔和画纸,速写出翩翩舞态。

  

  一只柔荑轻轻搭上他的,葛教授吓得哎呀一声,画纸也掉在了地上。回过头,漫天烟花下,一个大约十六、七岁少女望着他笑靥如花,大大的眼睛象湖水一样闪耀,额头一点丹红痣,平添一分可爱妩媚,尚未发育成熟的身材在在过大的白衣里略显单薄,干净、透明年轻的气息在烟花光下仿若精灵般,肌肤闪着珍珠一样的光泽,但她的嘴唇确如樱桃般分外红润,就像涂了蜜样的唇彩。洛丽塔,不知何故他脑海中闪过一个词。“呵呵,老爷爷,你在画什么啊?”少女捡起画稿,仔细看起来。一声呼唤提醒他自己的年纪,他定定心神,摆出慈爱的笑容:“我在画仙鹤啊,小妹妹,你也对仙鹤感兴趣吗?”“这些画的不错,可惜缺少一点神韵。”少女从唇上点下殷虹,轻轻点在每只仙鹤的头顶,食指涂抹上朵朵红云,整幅画灵动起来。“最美应该是这夕阳红霞下的鹤。”少女的眼神飘过一丝不合年纪的老成。

  

  黑漆漆的夜晚,低头走路的女子忽然被一双粗糙的大手捂住口鼻,粗重的呼吸牛一样喷向女子颈部,往公园的树丛中拖拉过去。“嘿嘿,小美人--”粗野的流浪汉就要扑上去。女子忽然发出令人发怵的大笑,被流浪汉抓住的手从她身上掉落下来。鬼啊,流浪汉丢掉残手,后退几步撒腿就跑。女子身体四裂开来,残肢爬上他的身体。身后一阵呱呱乱叫,他惊恐的回头,漫天的乌鸦俯冲下来。平静下来,地上一根仙鹤羽毛在夜里很明显。

  

  从那个夜晚开始,这周里葛教授每天与叫武清的少女相约在沼泽河滩边,喂鹤、画鹤。仿佛自己又回到了青年时代,那种心动的感觉就如鹿撞。但是身体却日渐虚弱,经常地咳嗽,他低头不可相信看着手心中的鲜血,骨瘦如柴的手抖了抖,画笔偏了下。“葛老师,你怎么了?”武清停下舞蹈,看了过来。“没事--今天先画一半吧,我有点不舒服,明天我们再继续。”自己也要如这夕阳,快下山了吧,葛教授悲凉的看着天空。

  

  走在县城的石头路上,路边一个“药”字的古色古香的店铺吸引他注意。象有魔力般,他掀开门前的竹帘子。“欢迎来到心愿药店,这里有能满足你一切欲望的药,只要你付出足够的代价。”银头上簪着一朵牡丹,短到膝盖上五寸的黑色旗袍下是纤细的长腿,绿眼的白夭夭捧着一盆碗大的小花走了出来。“哈哈,姑娘,你别开我这老头子玩笑了。那我要能变年轻的药,你们也有吗?”“有,但是价钱很昂贵。需要支付的是你的灵魂。”白夭夭轻轻对着手中的花吹了口气,原来一直是蓓蕾的白色小花忽然盛开,从里面掉出一颗红豆状的果子。“吃下去后,你就能实现心愿,但是这个药效只能持续一天。你死亡后,灵魂就会属于我们药铺。”

  

  不知道是如何从药铺中出来的,坐在河滩的葛教授看着手中的果子发呆。一咬牙,吞了下去。全身火烧一样痛苦,他在河滩上打滚,骨骼象在重组,惊吓走了河边的飞鸟。从昏死状态中醒来,他感觉身体充满活力,战战兢兢走到水边一照,那正是自己十八岁时的脸,摸摸胳膊,比以前年轻时候更有力。

  

  到了约定的时间,他兴奋而又忐忑地抱着画夹来到往日的河滩边。夕阳鲜艳如血,背对着他的少女面朝夕阳,轻抚脸颊,动作缓慢,双臂轻展,半弓身旋转起舞,夕阳照在身上闪出玫瑰色的光芒。“清儿,我来了。”他轻唤。武清没有应声继续着缓慢而忧伤的舞蹈。他拿出画笔,继续作画。就象是那部举世闻名的天鹅之死的桥段,看的人也心头一酸,一个满旋收势,武清长发披散转过脸来,五指变爪指向他:“葛言,你还记得我吗?不论你是年老还是年少,你的气味我从没忘记。”两行血泪从空洞的眼中流下。他惊吓的后退几步,画笔掉在地上,这张变化后的脸他如何会忘记,那是他一辈子的心中的伤。

  

  “呦,豹哥,我们运气不错啊。这乱河滩,还有一对野鸳鸯啊。靓女,转过来让哥哥香一个。”背后转来淫笑声。他回过头,后面是满脸横肉的刀疤男和骨瘦如柴的小个子。“哈哈,葛言看来今天有人陪你了。”武清回头望过去。“哇,妖怪啊!”那两人看清她的脸后,连滚带爬在芦苇滩里跑走。武清轻盈的张开双臂,飞身跳到小个子的身后,老鹰抓鸡般,手爪深深陷入他的肩膀,漠视他的尖叫挣扎,浅笑道:“你不是想要我的吻吗,那就满足你。”她的嘴唇离开后,小个子面色黑青,双眼血红直挺挺的倒下。筛糖样抖着的刀疤男从怀中掏出锋利的军刀,从边上直刺了过来:“妖怪,老子和你拼了。”

  

  低下头不可置信地看着抱住她的葛言,鲜血从他背上流下,匕首没入身体穿过肺部。“你—为什么?”她声音微微颤抖。自己居然为他心痛,怒火燃烧在眼中射向惊慌失措逃跑在地上摔个狗啃屎的刀疤男,一挥手,半干涸的沼泽地忽然如化开的冰棍深陷下去,无数鬼爪从地上伸出,把惊慌失措的刀疤男拖入地底。

  

  “武清—无情?原来是你,秦月,不管你是人还是鬼,为何要害人呢?这不是我记忆中的你,别错下去了--”他虚弱的倒跪在地。松鹤图从他怀中掉落,图上徒留松树蔚然,还留着孤零零的一只仙鹤。她扶住他,爱恨纠结在眼底:“告诉我,为何四十年前那个我们相约远走高飞的傍晚,你没有来?不然我被那个坏蛋害死。”“那个你的未婚夫—你不是和他—难道是我错了,你知道吗,当我赶来看到芦苇荡里你安静的躺在那个人身下,我还以为你已经和你父亲妥协放弃我们的爱情了。不然我也不会决然黯然离开。”他双眼开始模糊。“我如何会负你,如果不是那个禽兽用迷药迷我,还害死了我。我也不会每十年,就在你我相约的日子,怨气冲天,灭掉一个恶人。今年终于等到你,你那六鹤图勾起我的回忆,本想最后那飞走的鹤就是死亡的你。却是我们都错了。”他轻抚上她的脸:“既然我们都错了,就一起走吧。不要再在怨恨中迷失自己了。我来了,就象我们约定那样—永远在一起,一起--”他的手无力的耷拉,声音也慢慢低去,乌丝转瞬变白发,魔力消失变回原本相貌。她用力的点头,紧抱住老人,白光过后,芦苇荡里是一具环绕着白发老人尸体的尸骨。

  

  一只白净的手从老人尸身轻轻一点,一朵白色的小花出现在掌心。穿着黑旗袍的绿眼女子望着地上纠缠一生的他们轻叹声,长长一声轻鸣,无数的鹤从四面八方飞过来,围绕他们起舞,在夕阳里分外热闹。太阳慢慢沉下,鹤群逐渐散去,地上已空无一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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