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天气越来越冷，哈出的气跟天空的颜色一样，灰白灰白的。
姜老太爷前些日子刚出院，医生说一切安好，在家好好养一段日子就可以恢复了。
姜老太爷刚做完手术身体还不太灵活，在小辈们的陪护下浩浩荡荡的从省城回了县城。
回到家的姜老太爷突然娇气了起来，吃饭需要人喂，每天都需要人给他进行全身按摩，脾气也越来越古怪，小辈们都不敢说话。眼色好的顺着老爷子的心情说，猴子不太会说话却又想找点话题，这会表姐姐姐鸽子正给姜老太爷喂面条吃：“爷爷，慢慢吃。”
“我自个儿端着吃，你去吃你的吧”姜老太爷从被子里抽出手。
“爷爷还是我喂您吧，你就张嘴就成了。这几天啊，咱就是要享受几天太上皇的滋味哩。”姜老太爷张嘴吃了一大口面条。
“这就对了嘛，咱就是啥也不干，让他们好好伺候。”
“嗯，对，再喂一口。”几口下肚，一碗汤面条就见底了。
猴子有些坐不住了，他表姐这拍马屁的功夫越来越顺溜了。也不看看平时谁在照顾爷爷，自己好几月来看一遭，净说些哈话（假话），家里那么多活不看也不管，两天时间就晃在老爷子身边。
这会又教老爷子过张嘴的生活，自己待在家两三天就回省城了。家里还有两个病人需要照看，现在老爷子也生病了，两个人又要看家又要照顾三个病人，能顾得过来么。
猴子越想越气，“姐，爷爷现在越缓越精神了，饭量也很好，拿起筷子能吃两碗面呢。”“大夫也说了，爷爷得自己锻炼。你就别在这儿瞎折腾了。”鸽子脸红的滴血，姜老爷子气得瞪了猴子一眼“大夫说的算个屁，我这会还没缓好，你看你姐多有心，喂我这个糟老头子吃饭，哪像你，净说些招人嫌的。”鸽子的眼睛笑成了一条缝“爷爷现在是重点保护对象，你不好好伺候爷爷，还这么顶怼爷爷。亏得爷爷白疼了你。”姜老爷子一听直接冲着猴子吼道“滚出去，你个没出息的。”猴子灰溜溜的出了屋子。
下午阳光十分俊朗，猴子将姜老太爷扶到房子北面的阳台晒太阳。冬天的阳光像世间最温柔的刷子，羽毛般轻快地扶过人体的每寸肌肤，温暖，柔软。老爷子很惬意的躺在椅子上，因为刚做完手术，大夫建议这几个月内家里噪音一定要小，以防头部的伤口裂开。平时姜老太爷爱的收音机这些天锁进了抽屉，大家说话声音也小了。
当然凡事有例外，姜老太爷的唯一的儿子几年前做手术时伤到了视觉神经，从此失明了。也因此本就火爆的脾气越加暴躁。这几天大家尽量在姜老太爷跟前压低声音说话。姜老太爷的媳妇每天早晨都会偷偷提醒她丈夫几句，让他莫要发脾气。她就担心军子收不住暴脾气，平时在家乱发脾气大家都忍让着，这几天姜老太爷刚出院，万一被军子气的伤口难愈合就麻烦了。
医生再三嘱咐需要静养些日子才能好，可是这个家里到处是军子的吼叫怒骂，姜老太爷的媳妇对她丈夫每日的提醒，早已成了无用话，这几日更成了军子咆哮的导火索。早晨大家准备吃饭的时间，军子开始了咆哮，姜老太爷的媳妇觉得自己对她丈夫的情绪已经无能为力了，心里有团干火在烧灼，她吼了他几句。军子开始骂她媳妇。
这种情形已经成了他们家的日常，姜老太爷的媳妇从刚开始得气愤，到后来的失望，再到现在的无所谓，早已习惯了，也懒得管他了。因为她心知自己真的没那个本事管。
习惯是个残忍的东西。
姜老太爷的媳妇收拾完屋子就去做早饭，昨天是姜老太太的生日，姜老太太的小女婿专门从北京赶回来给老太太祝寿。招待亲戚剩下好多肉菜。姜老太爷的媳妇给军子加了块牛肉，军子嫌剩饭不吃。姜老太爷的媳妇说了他几句，结果怒骂声响彻了整个饭厅。
“嫂子，爸叫您呢。”姜老太爷的小女婿来到客厅。
“猴子，将军子带回东街去。”姜老太爷斜倚在沙发上，闭着眼睛淡淡道。
“爸，等明天我们再过去，今晚小乐不是要回北京么，晚上给小乐做些好吃的送送他嘛。”
“不用，让你们回去就回去。猴子，把你爸妈送回送回东街去。”
酸楚像绝了提的洪水回荡在这个女人的胸腔，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吸了一口气，从衣架上取了外套穿上。“把外套给你爸拿过去。”她将手里的棉衣递给她儿子。
姜家媳妇收拾完就回了东街。没有人说一句话，也没有人为她说一句话，大家依旧如往常一样吃早餐。谁能替这个女人说一句呢！没有人，自己的丈夫从来指望不上，除了吼叫谩骂，就是咆哮；自己的孩子呢，女儿在外边基本不回家，儿子从来都是沉默，一个把自己装在套子里的沉默者，谁又能指望上呢？自己的公公和婆婆呢，姜家媳妇庆幸自己憋住了眼泪。没有人心疼的眼泪，流出来只会成为这一家子人下早茶的笑料。
一生的可悲像蔓藤一样，有时真想一刀截断，可是，那是一生啊，一生的根，一生的情都在那上面，即使再痛也不舍。
人不仅仅要尊重自己，也要懂得尊重别人，更要尊重身边的人，尊重任何一个爱惜你的人。不指望你能给予同等的爱惜之心，但起码的尊重请不要吝惜。人都是靠感情群居的社会人，当那个为你劳累、为你掏心、为你付出、却丝毫得不到你一丝的尊重，所谓怜爱和感激更是无端妄想的时候。那颗你以为应该坚强的心也会破裂，也许那颗破裂的心在灰白的日子里依旧坚强如初，你以为那是应该的，不痛不痒的对你倾尽所有是完全的应该。可是，你从未注意到，那颗布满裂痕的心早已被蹂躏成了沟壑，上面渗透着血和泪。
你可以大方的给陌生人暖言暖语，能给萍水相逢的人笑脸盈盈，可偏偏将所有的吝啬都扔给那个爱惜你的人。对于亲人的吝啬如果成为一种长期的习惯，那么那个被你吝啬的人所承受的伤害和家庭冷暴力有何区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