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裂变

  

  天玉的独白:

  本人名叫杨天玉,一介普通男,已有家室。对我而言,妻子宁兰是前世修来的福分,女儿紫苑是今生赐给我的宝贝。我的性格内敛偏中。按着妻子的说法,我稳重有余,活跃不足。我们一家相处融洽,美满幸福。宁兰温柔体贴,无微不至。紫苑机灵透顶,活泼可爱。

  平静的日子中,总有些让我不能不介怀的事情。比如我身为大男人,却在家从事家庭主妇的工作。厨房中炒菜做饭、洗洗刷刷,客厅中、卫生间,我拿着拖把扫把来回打扫。女儿已经就读大学,就在这座我们生活的城市中。所以身为人父的我,还要承担起对她的照顾。对她我一直很奇怪的一点是,以她的成绩,完全可以报考远处那些一流高校。而她在报志愿时,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本城中的二流学校。让人匪夷所思,不明白她脑袋瓜中究竟在想些什么,是对生活过多年地方的留恋?还是对父母的不舍?更令人惊讶的是她妈,我的妻子宁兰,没有对此提出任何反对意见。只有我一人表示异议,可怜我的那点意见,影响力可有可无。算了,不说这些了,身为一家庭清理男,我明白自己的地位。

  说来我以前何尝如此呢,我也有过意气风发的时候。那时,我在一家IT公司从事研发工作,收入相当可观。虽然每天工作十分劳累,经常加班加点。那种氛围下的人极其沉抑,天昏地暗的忙碌中,忘乎所以。只感觉压力铺面而来,无穷无尽,压得人透不过气。那段艰辛的时光,是我一辈子的梦魇。但辛苦的同时,也成为了家中的主心骨,对此,我还是颇自豪的。看着妻女围在身边其乐融融,我很知足。

  这样的日子很快到头了。突然有一天,妻子让我离职,声称如果不如此她就要和我离婚。态度之强硬,不给人以任何商量的余地。女儿也站在她的立场,替她助威。惊愕之下,我连个理由也不知道,为了家庭,就离职了。而后,妻子的家庭主妇一职,由我来承担。她则外出随意找了个养家糊口的工作,开始就职。

  中佑的独白:

  我名叫李中佑。我的记忆开始于一片模糊之中,混沌厌烦,一如我对这个阴暗世界的看法。我不知自己因何出现在天地间,我看不到任何生存的意义。难道仅仅是出于生存的本能?如果人的精神超越了这种本能,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一种伟大或者胜利?庆幸的是,我做到了。从我在那个陌生的卫生间睁开双眼,看到镜中同样带着着副颓丧面孔的投影起,我就感觉是自己只是个虚无的存在,或者可以说不必存在。

  一个不期而至的早晨,当我将闪着寒光的锋利刀子朝自己脖子上抹去时,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人出现在眼前,宁兰和紫苑。她们母女二人瞳孔放到最大,嘴巴大张着,尤其是正当高中的紫苑,脸色煞白,浑身直哆嗦,连同着身上的衣服剧烈地抖动着——她们被我的举动吓到了。我不知她们为何会在这样的时刻突然出现在我面前,从她们的眼神中,我好像找到了些可以称之为灵动的东西,或许那就是生命的象征。刹那间似乎有种神秘的力量控制住了我的手,将手中的刀子缓缓抽回。

  此后,她们成了我生活的中心。对于她们的不招自来,强行闯入我的世界,我一度怀疑人生。据紫苑所述,我是她的表叔,可我一丝关于这方面的记忆。再有她们第一次来到我家,竟然持有钥匙,直接进入!令我十分不解。但对于她们的到来,我依然十分高兴。她们热情洋溢,在我周围喧嚣个不停,将我房间中压抑的沉闷彻底驱赶散尽,也使我渐渐忘记了自杀的念头。

  说来也怪,我不知自己是天性如此,还是后天所致,看到光明的同时,我也看到背后的灰暗,犹如有光照的地方,就会有阴影。那灰暗仿佛具备了不可阻挡的魔力一般,吸引着我,一步步向它走去。

  宁兰对生活充满了热爱,她总是神采奕奕,一副积极乐观的模样。一件小事到从她嘴中说出,总能生动很多。厨房中的小物件,她都投以无限温情,当成自己的小宝贝。她一直滔滔不绝,有时真让人怀疑她前生是个哑巴,今生终于可以一偿夙愿。在房间的客厅中,经常存在这样一种场景:宁兰眉飞色舞地说着,不时配以各种手势,以及夸张的表演。扯东扯西,哪怕只是窗外的一棵树,她也可以谈得兴趣盎然。我和紫苑坐在底下,充当她忠实的观众。我倒不是多喜欢她说的内容,而是特别欣赏她描绘时流露出来的激情。不知不觉中,我受到这种气氛的感染,不由得心情澎湃,有些兴奋。而后,不知什么时候,睡意袭来,我慢慢睡着了。。。

  再后来,紫苑上了大学,不能经常过来参与我们的聚会。宁兰的观众只剩下我一人,但这丝毫不影响她的兴致,她依然卖力的表演着,沉醉其中。只是后来她经常跑去卫生间,随之那里传来一阵干呕,和水冲马桶的声音。再出来时,她脸色煞白,没了一丝血色。看到我,她立即又活跃起来,继续之前的演说。

  突然有一天,紫苑过来,她眼皮红肿,头发凌乱。直觉告诉我,必然有某种不幸在她身上发生了。她跑到卫生间,一番整理后出来,又恢复了她这个年龄段少女应有的风采。她和我说明,宁兰去了国外,以后的演讲就由她来进行。她继承了宁兰在这方面的天赋,一举一动和她妈妈如出一辙,简直是一个模子中刻出来的。我同样被她深深吸引住,带着和欣赏宁兰同样的目光,注视着她。一切似乎如同以往,然而不同的是,我经常不由得掉泪,莫名其妙,而且一直精神抖擞,没有一点睡意。有时实在是心疼紫苑太过辛苦,我就假装睡着,以换得她的歇息。

  天玉的独白:

  我永远难以忘记那一天。

  妻子宁兰躺在病床上。她骨瘦如柴,面部由于消瘦,深陷下去,极度憔悴。头上戴着顶女儿买给她的白帽子——由于长期化疗,她头上没一根头发。这是下世的光景。早上我和紫苑从医生那里得知今日她可能挺不过去了。

  三个月前,宁兰情况已经很严重。她经常呕吐,呕吐物夹带着血丝,令人恐怖。然而她隐瞒着我和女儿,自己一人跑往医院检查。结果查出是胃癌晚期。我不敢想象,当她得知这一信息时时怎样的心情,想必恨透了造化弄人,瞬间感觉天崩塌了。

  而后,她辞去了工作,回到家中。我和紫苑惊讶至极,她却满面春风,只是舒松地说下,自己想休息些天。我看出她脸色不好,精神不振,只是在我和女儿面前装样子。宽慰着她想开一些,过些日子,我再出去工作。然而她断然拒绝了我的建议,以少有的法西斯的硬派作风强调,我们一家最近谁也不去工作。我只得服从。

  不久的一天,宁兰突然栽倒在厨房中。我和女儿匆忙呼叫了救护车,将她送往医院。至此,才知道她已经到了病入膏肓的地步。随后而来的化疗等各种医治只是在努力延缓病魔的脚步而已,效果微乎其微。看着她一日日迅速凋零颓落,我很心痛。我们共同走过几十年的风风雨雨,如今不到垂暮之年,她就要撒手而去,让我怎能接受!

  再次看看奄奄一息、行将就木的她,比起心痛我更感到恐惧——以后没有她的日子将怎样度过。我拉着她的左手,女儿拉着她的右手,这双目前还有温度的手,手脖上能感受到心跳,咚咚的一声声,在诉说着她对这个世界是多么留恋啊!她的双眼中望着我和女儿,充满了不舍,两颗泪珠顺着脸颊滚落。

  临交代后事时,我将耳朵伸到宁兰嘴前,听着她艰难地发声:“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你太。。。可怜了。”我快要承受不住了,脑袋中犹如蜜蜂一样嗡嗡作响,头疼欲裂。好多画面从我脑海中飞过,一幕一幕,竟然有一些貌似不是我记忆的场景出现,令我不胜惶恐。迷糊间,我听到了宁兰竭尽使出最后一丝力气,和紫苑交代出的那句:“照顾好。。。你的两个爸爸!”说罢,她带着对人世间诸多未尽的遗憾溘然长逝,而我浑身犹如一座摇摇欲坠的建筑,轰隆隆倒下,昏了过去。

  中佑的独白:

  和紫苑共同相处了很长一段时光,她就像只可爱的小精灵,在我面前跳来跳去。我待她如同亲生女儿一样,看着她从高中时青涩的青春少女成长为靓丽成熟的大姑娘。她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也有了男朋友,说实话,我很难过。我就是如此,不放过任何一个能够使自己郁郁寡欢的机会。这样的时刻,我更加怀念宁兰,如果有她在,我可以将自己的心思和她好好诉说。然而,她远在天边。这份恋女情结,我只能一人孤独地咀嚼。

  毫无征兆的一天,紫苑突然和我说她要结婚了,并且请求我扮演她父亲的角色,领着她走红地毯。这项重任令我不胜惊恐。当我从她那里得知她父亲突然发病,躺进了医院时,我知道自己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于是欣然同意。

  婚礼那天,人山人海,高朋满座。我没有看到期待的宁兰的归来,应紫苑的说法是,她远渡他乡,承有众任,不便归来。女儿婚礼,父母均不在,难免令我心生疑窦。但我的思维即是如此,只在乎眼前,何必太较真。紫苑就是我可以活下去的理由,她的话对我而言就是圣旨。

  终于到了我领着紫苑走红地毯的时刻。只见她一袭白衣宛若天仙下凡,明眸皓齿恰如小家碧玉。我必须要对地毯走道那头的新郎交代两句:能娶上我家紫苑,真是他三生有幸。紫苑冲着我温柔一笑,挽起我的手臂,在礼乐声的配合下,我们信步走着。紫苑走得坦然,而我却很局促,我很在意地毯两侧来宾的目光,他们怎么看待我?出乎意料,我没有从他们眼神中看到异样的目光,相反,他们很自然,如同我是个老相识一样。

  在司仪面前,我将紫苑的手送到新郎手中,那一刻,我鼻子发酸,两行热泪从眼中冲了出来。真是不舍啊,我终于体会到了天下父亲嫁女的心酸。有人说,女儿出嫁时,是父亲最落寞的季节,身上的小棉袄归于他人。想必就是这种感觉。当我看到新郎对着紫苑深情一吻,也看到紫苑脸上洋溢着幸福,我知道自己该识相地从中退出。从此,紫苑身边多了一个男人。

  我来到卫生间,洗了把脸。此时的心情,五味俱全,难过、高兴、心酸,交织相错。更多的还是感动和高兴,因为我看到紫苑已经找到了自己的幸福。对着镜中的自己,我突然间感觉这一幕似曾相识。一瞬间,脑海中种种画面纷至沓来,都是以前我没经历过的。最令我恐惧的是,我看到了宁兰躺在病床上,她面容憔悴、气若游丝,眼看着即将死去。我用力地晃着脑袋,确定自己不是在看恐怖电影,可那些场景犹如定格的胶卷一样,清晰地展示在我眼前。一番挣扎中,我失去了意识。

  紫苑的独白:

  我必须说自己的人生多苦多难。我们一家处于这个物欲横流的都市中毫不起眼的一处,妈妈从事家庭主妇,照顾着我和爸爸的日常锁居。爸爸在一家普通的IT公司工作,每天都是早出晚归,我想见他一面都难。我们家的房子是一套80平米的商业房,分期付款所购。首付35万,剩余的每月支付4500元,时间是30年。家庭的收入来源全部出自爸爸。

  父母的艰辛我从小看在眼里,我不知何为生活,如果我们家这种节奏叫生活的话,那我只能理解生活原本就是如此不易。或者可以说只是为了生存而已。我相信其他家庭大部分情况也与我家类似,只是这个快速向前的社会中,缓缓向前爬着的蝼蚁罢了。

  我们家最辛苦的当然是我爸爸。他本性温纯,任劳任怨,拿着还算说得出口的薪资,维持着我们家一日日的生计。当我在校园中无忧无虑的教室中坐着的时候,我不知道他在公司中经历了怎样一番天昏地暗的挣扎,而且是十年如一日,长此以往。

  在我高中那年,不堪忍受的他出现了变故。因为项目一再赶工,他压力巨大,疯狂通宵加班,连续奋战几个日夜没有休息,精神有些恍惚。奈何最后依然没赶上进度,招来上级领导的严厉批评,并被通告要承担相关责任。费力不讨好,比比皆是。然而这次压垮了我爸的最后一根紧绷着的神经,他走进卫生间,倒地不起。而后我和我妈赶到,他被送往医院,一番检查后,解释为过度劳累。

  在家中休息了两天后,我爸才舒醒过来。我永远也忘不了那恐怖的一幕:他拿着把刀子对准自己的脖子,嘴角处泛起一丝享受的微笑!他已经不是我认识的爸爸了,他成了另一个人:李中佑。从此我们家的格调变了,因为我有了两个爸爸,尽管他们是同一个人!经过长期摸索,我和我妈终于对他们有了清晰的认识:心情舒畅时,容易恢复到杨天玉,心情继续压抑时,则会变成李中佑,两人之间相互不知。

  遭此变故,我妈逼着我爸辞去了工作,而我也选择了在本城就读大学——因为我爸需要人照顾。此后家中的日子,举步维艰,但一家三口相互扶持,总能勉强挺过来。如果灾难至此止步,那我会感谢上苍的怜悯。然而,我对它怀有的只有憎恨,在我大学毕业那年,噩耗再次降临我家——我妈被查出患了胃癌,而且还是晚期。我不知人要受过多少次伤痛才能学会免疫,经历多少次磨难才能换得太平。从我们得知这个噩耗到我妈的去世,只是短短一个月。一切如同噩梦一样,而我爸,至此彻底地变成了李中佑——他忘记了我妈已经去世。无论我怎么努力,始终唤不醒他真正的人格,我知道,他是在逃避,不敢回到现实中。

  天玉的独白:

  我再次回来了。

  世道已是另一番模样。宁兰早已去世,紫苑也已嫁人,当年的三口之家如今只剩下我一人。孤独、难过、伤心、悔恨,种种负面情绪占据了我的心扉,使我陷入了无尽的忧伤之中。然而,我已经无处躲避了,因为我击败了那个替身——李中佑,夺取了他所有的记忆。现在所有痛苦都要我一人来承担。我才意识到,自己曾经给这个家庭带来了多少灾难。但这些已成往事,我想我的归来正是提醒我还有更好的事情等着我,比如我那未出世的外孙或者外孙女。我对不远的未来作了遐想,女儿一家带着孩子来看我,一家人围在一张桌子上,有说有笑,其乐融融,这个家中曾经失去的欢乐又回来了。人活着必须要有期待,那些苦难的时光就当作一场噩梦,随风而去,那些未来的日子,我们可以对其抱有憧憬。因为我们活着,本身就是为了那些未实现的美好,这就是所谓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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