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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红薯

饥饿啊,你就是一只灭杀不了的蚂蝗,无孔不入,见血就钻,你从人类的进化之始便开始吞噬血肉,咀嚼人类积淀的精华,你既不嫌贫,也不爱富,无论是谁,只要落到你的地盘里,定要让他失去的干干净净,即使是辛苦千年累积的人性也不忘吞噬,只有在饥饿面前,人才能彻底解放,闪烁属于兽性的光芒。

——致最悲哀的逝去者

“咕……”,就像一只被丢进冰窖里的猫,他蜷着身子缩在咯吱摇晃的木床的一侧,两只手使劲的压着肚子,却还是被那股疼痛折磨得睡不着觉。他已经起床喝了三次水了,可是这水除了把肚子撑大,带来几分尿意,丝毫不能对饥饿带来的疼痛有减缓作用。是啊,已经数不清多少次半夜被饿醒。

他缩在那里,竭力控制着自己的身子,这张床虽然不大,可确是一家三口睡的地方,他可不想因为自己的过于大的翻动,而把妻子和儿子给弄醒,更为重要的是,现在连翻动一下身子都没力气吧。全身都没有力气,肚子在不断的哀鸣,饥饿趁机钻入骨髓里面游动,给他带去万蚁吞噬的阵痛,真的好想现在就死去,比死还难受的存在真的有意义吗?为什么要来到这个世上?为什么整天为了少得可怜的食物奔来奔去就像一只无头的苍蝇向一坨屎进军。不,自己的那点食物还不如一坨屎,至少那一坨屎能让一堆苍蝇果腹,能让它们繁殖下去,然后继续生存。自己到底是怎么了,连顿饭都吃不饱,还他妈想着来到世间的原因,自己真他妈是个疯子……

确实,和饥饿一样难熬的就是黑夜,他是多想一剪刀把这块黝黑的幕布给裁开,可妄想就只是幻想,从来都没有实现的可能性。再熬一会儿,就能等到早晨开饭的时候了,黑暗中摸着妻子瘦骨嶙峋的手,总感觉她的骨头随时都能破皮而出,给黑暗留下惨烈的几爪,再轻轻地抚着儿子的头,九岁了,却还是像五岁的豆芽,怎么可能继续生长,几滴水从深陷的眼窝缝隙里流出来,顺着他脸上过早出现的沟壑流淌。

早晨到了,暗黄的太阳也不知被谁一脚踢到了地平线上,身上也被撞的坑坑洼洼,它用懒散的光辉照着世间,却从不睁眼。他的手里捧着一碗稀饭,眼镜盯上去,竟能隐约倒映出自己的模样,焦黄的头发挤成一团,眉毛匍匐着身子,深陷的眼窝里缀着的黑色珠子真让人担心是否突然会掉到地上,其它地方一片黄灰黄灰的,分不清哪是鼻子哪是嘴。几粒淡黄色的残缺的米混着几颗萎靡的高粱,静静的沉在碗底,清水也只是被其中不慎渗透出的淀粉染了个惨白,手轻轻晃了晃,倒映在水中的人面渐渐拉长,曲折,模糊,而后被他一口喝下。

“家里还有多少粮食?”舌头舔了舔碗底留存的一层薄薄的浆糊,用手抹了抹嘴,放下支棱着一个三角缺口的土陶碗,拿起一个树叶和野菜揉成的菜团,一股酸水从他的胃里逆流而上。

“将就吧!多弄点野菜、树叶差不多可以熬过去。”他的妻子边说边竭尽全力吞咽着菜团,或许铁打的胃面临树叶中如此粗壮的纤维也无能为力吧。

“可是,咱们孩子……”,一口吞下黄绿间杂的菜团,他再也没有说话,扯起前阵子捡到的报纸卷起了旱烟。

“这年头,谁又有啥办法,凑合着过吧。”

早春是道坎啊,迈过来就能活,迈不动就只能永远的睡在冬天里了。昨天老王头死了,他去看了,还没躺进墓里就只剩一副骨头架子,老王头前两年身体还挺好吧,就只比自己大个四五岁,这阵子天天都是这样的生活,终于熬不过去了吗。走了,倒是解脱了,可自己又该怎么办。早春就是他妈的混蛋!

干了一上午的活,心里清楚仍是那可怜巴巴的十个工分,不知怎么样才能摆脱这样的生活。从补了数不清多少次的口袋里摸出早晨卷的旱烟,就着昨日烧荒的余烬点燃。这把火,烧的还真久,就是可怜了山顶上那几株小时常去采果子来吃的野山楂。山火的烟雾熄灭的差不多了,新一轮的烟雾从一根卷烟中升起。这烟雾飘的真远啊,从他的鼻里、嘴里喷吐出来,先是聚成一团,又渐渐的散开,向着河对岸半山腰的一个屋子升腾。那个屋子倒是常走,每次去赶场都得从屋子面前经过,社里的粮食也多堆在那里,把饥饿隔成遥远的传说。去年立秋左右收获的红薯应该还堆在里面吧。他用手抖了抖将烟头的灰掸去一些,两眼盯着烟头微微亮着的火星,等着火星慢慢从他的手上烧入心里。

重复的生活需要的只是重复,安静的像水,又有谁理会水下的汹涌暗流。趁着日光还有几缕被微风绊住,他又和家人躺到了床上。以往为了在被饿醒之前睡一个好觉,他总是早早的就睡着了,可是今天却怎么也闭不了眼。这次倒不是被饿的,可是心里却是更加的难受,早晨刚看过的老王头的骨头架子又一次浮现在他的面前,这些骨架忽而被抻直,连脚掌也被纵向拉得笔直,忽而又佝偻下去,缩成浑身带刺的仙人柱,无论怎么样,却始终在眼前这样变过来变过去,就像一个骨头做的玩具。诶,终归还是走了。可我还得在这里,我的这棵豆芽,你何时才能长大,你为什么不幸的在这个时候降临到这个世上。

“爸爸,我饿。”应该是在做梦吧,孩子说完这句话又转了下脑袋继续睡着,这只是梦中的一句呓语。恍惚之间一股万丈高的巨浪一下子从海面上涌来,容不得他稍加躲避,便将他浇了个透。老王头一下子从他眼前消失,孩子头上疏落的几根头发伴着席下冒出的几根稻草刺入他的眼帘。他疯狂的无话可说,只是一颗火星越燃越亮。

今晚的夜空很亮,月光如同厚厚的白霜,快要将他给冻结,就连胸中的那颗火星也变得无精打采,奄奄一息。自己到底是要做什么?孩子和妻子应该都睡着了吧,出来的时候孩子还拱了拱身子,真像一只可爱的小猫。可自己到底是要做什么?早春的夜因为有月光的冰冻显得更冷了,腿也开始不住的哆嗦,额上竟然渗出了汗珠,用手抹了抹,汗珠凉的冻手。平时二十分钟的路程近日却不知怎地走了那么久,好歹终究是走到了这座小屋面前。他抬眼看看,离小屋六七丈远的地方立着一个简易的茅草屋,守护仓库的老李兴许正在屋里睡觉吧,随后悄悄走到一丛半人高的枯草当中,像一只猎豹一样等待着出击的时机。

或许是感应到了他的要求,月亮慢慢被一层云裹了进去,在这一晚再也没有挣扎出来。他蹑手蹑脚的从土墙口溜进了这个屋子。一进屋里,他就用双手摸索着地上堆积的东西,“嗯,是红薯,全是红薯。”鼻子耸动,仿佛空气里飘得都是红薯的味道,两只眼睛盯着黑夜,就像饿了半个月的狼一样闪烁着绿光。他连忙脱掉自己的衣服,扎拢袖口,把摸到的红薯一个接一个的往临时扎成的口袋里装,等装的差不多了,他拿起一个红薯,咬了一口,“咔……”这声音如同一声惊雷,立即把老李从半醒半睡的状态中醒来,“这可是社里的公粮,可不能出什么差池。”并拉起一根腕粗的竹竿走来。他自己也被这声音惊住了,只好左手拉起口袋,右手拿着啃了一口的红薯匆匆爬上土墙口。“哪里的小毛贼,竟敢偷公社的粮食。”老李边说着边一竿打了下去。

又是一个艳阳天,大半个公社的人都在仓库外面围着,他的妻子带着孩子来到仓库外面,未及走近,他的妻子便一下子昏倒在地上。一片惊呼声乍起,围着仓库的人潮一下子涌动起来,一些人忙着把自己的孩子拉到人潮外面,一些人则急忙把昏倒的她放平……在围观的人潮的中央,一个光着脊梁的人俯身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眼窝里深陷的两颗眼珠松动了许多,仿佛一不小心就会滚出来,脸上丝毫没有一点血色,仍是惨黄惨黄的样子,一方腮帮子高高地鼓起,嘴角流淌出的汩汩鲜血些许已经凝固成血块,其余的把头颅四周染得绯红,而在头颅之上,一股白浆还正在缓缓的向四周漫溢,直到和殷红的鲜血混在一起,调成神奇的乳红色。用衣服扎成的袋子早已委身于地,里面的红薯也咕噜噜的四处滚着,在他攥紧的的右手手心,半个泛着乳白色汁液的红薯正在熠熠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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