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 人
胡治平
从前有一个村庄，里面住着不少的村民。
村民们家家节俭，户户勤劳，无好逸恶劳之人，无奸淫偷盗之人。如果有人在村里丢失了东西，过几天突然记起来了，去寻找，准能在丢失的地方找到。大家出门做事从来都不锁门的，没有一家发生过失窃的事情。虽然村里有族长，也有村规民约，订了些像什么要尊老爱幼，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不准偷盗，不准奸淫……违者处以什么罪行之类的条文，但从来都是停留在纸面上，因为没有人触犯过，所以也就没有真正施行过。
一年又一年，村民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活得幸福和谐。村庄东头的私塾里不时传出娃子们高声读书的声音，田间地头干活的村民们听到了，都会露出会心的微笑；村庄里从前出过举人、进士，他们都希望自己的孩子好好读书，将来博个功名，光宗耀祖；所以教私塾的钟晟先生很是受到村里人的尊重。
忽一日，村里来了一个收古董的人。他暗地里找了几个小伙子，动员他们去挖古墓。小伙子们一听，立刻摇头，说不干。
收古董的人说：“你们真是傻啊！地下埋着的东西，不挖白不挖，这利己不损人的事为何不干？”
小伙子们说：“那可是我们祖宗魂灵的栖息之地啊！”
收古董的人骂一声：“屁话！”又指着一个小伙子说：“你，你说说你的爷爷的爷爷的坟墓在哪座山上？”
那个小伙子满口期期艾艾，手摸着后脑勺说：“这、这还真不知道的。”
收古董的人一只手“啪”地一击小伙子的大腿：“这不就对了吗？人生在世，现世的快活才是最重要的。一千年以后，有谁知道我们这帮人活过？只有此刻抓在手里的，抱在怀里的，才是最真实的，知道不？”收古董的人接着压低了声音说了某某村一个人挖出了一个宝贝，卖了多少钱云云。
收古董的人最后说：“很多人挖古墓都挖疯了，升官发财，人生不就是为这四个字而活吗？我们平民百姓与升官无缘，但有发财的机会为啥不干？你说银子扎手吗？”
几个小伙子们听得惊诧如痴。
于是，在收古董人的怂恿与指引下，几个小伙子们趁黑夜挖开了村里的第一座古墓，发了一笔小财，个个欢喜得不能自制。
这一举动立刻震动了整个村子。老族长坐在黑森森的祠堂里，厉声诘问这件事情，气氛冷抑，但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承认。
老族长黑了一张脸，严厉地说：“不招是吧，那好，如果查出来定会剁手砍足的！”还是没人承认。
一天过去了。
又一天过去了。
更让人惊诧的是，非但贼人没查出，第二座古墓又被挖开了。
接着是第三座。
又是第四座。
……
一座村庄疯了！几乎每座山上都有被挖开的古墓，新鲜的泥土刺人眼目。
祠堂里再也没有人来开会了。
老族长虽没有去挖古墓，但他的家里也有了不少的古董，是他儿子挖来的。
与此同时，村庄里奸淫事件开始盛行起来了，连老族长都爬到了好几个女人的床上，快活得一张嘴上哼唧哼唧地唱起了古典戏曲。
只有那位教私塾的钟晟先生，依然故我，不偷不盗，不奸不淫，并且大骂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最令钟先生生气的是他的妻子早就与他同床异梦了。很多的夜晚，钟先生夜半醒来，妻子已不在身边，只听到屋外的猫儿在“喵呜喵呜”地叫春。
钟先生在村庄里是见人就骂。
钟先生做梦也没有想到有一天他被抓了起来，五花大绑推到了黑森森的祠堂里。
老族长眼露凶光，恶狠狠地说：“钟晟，我今天代表全族人宣布你的死罪，因为你犯有偷盗、奸淫、挖祖宗坟墓等诸多恶行，死有余辜。说吧，你愿意选择什么样的死法？”
钟先生一听，怔然如痴，他的脸部表情出现片刻的定格，然后就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屋脊上停着的几只乌鸦都被惊飞了。
钟先生怒吼：“我说你们没搞错吧，你们这帮奸佞小人，到底是谁在偷盗、奸淫、挖祖宗坟墓，你、你、你，就是你们这帮黑心肝的畜生，真是天理难容啊！苍天哪，你睁大眼睛看看吧！”
钟先生还要往下说，老族长右手一挥，他就被推出去带到了一个大水缸前。钟先生被扔进了水缸里，村里最新奇的尿刑开始了，所有的男人一圈又一圈地围着水缸哗啦啦地撒起了尿。钟先生开始还在詈骂，最后尿水像雨水一样往水缸里倾泻下来，水缸里的钟先生渐渐被淹没了，在“咕噜咕噜”冒了很长的一串水泡后，水缸才慢慢恢复了平静。
钟先生死后，老族长命石匠给他凿了一块耻辱碑，上书：
钟晟其人，乃一私塾先生。为人师者，罔思传道授业解惑，屡犯偷盗奸淫之
罪行，屡教不改，竟至财迷心窍，掘祖宗坟墓以满足其私欲，实属大逆不道，处
以尿刑……云云。
一个人的罪恶史就被这样写成了。岁月迁流，很多年后，村庄里有人从地下偶然挖到了这块耻辱碑，后人都为村史上出现过这样的教书先生而感到羞耻。
（总字数：1747）
20101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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