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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尘归相思成灰(2)

 一个月后,临安影教。

“挽殇,你看,今天天气好得很,西子畔的荷花就快要开了呢!”绝风坐在苏挽殇床头,语气温柔。

“呵,风,你......咳......你抱我去看看吧。”苏挽殇道。

迟疑了下,担心她的身体已经经不起任何颠簸了,然还是轻轻地抱起了她,“好,我带你去看。”

横抱着苏挽殇行至西子湖畔,路上台阶高低,手却不曾抖动半分,他要护着怀中脆弱珍贵的人儿,那是这世上无价的至宝,自己几世修来的仙缘。

站在断桥上,绝风对着那池荷花道:“你看啊,都含苞待放着呢。”

然,不知是否荷花亦怜悯眼前的这对人儿,居然次第开了,就在他们面前,缓缓地优雅地盛开了!绝风抱着苏挽殇,被眼前的景象所迷:“看啊,挽殇,荷花居然在我们面前一朵朵地盛开了呢!”

“嗯,好美。”怀中女子点了点头:“我看到了,好美......”

其实他们彼此心里都明白,苏挽殇是看不见的,她连睁开眼的力气都没有,就算睁开眼,眼前也都是魂梦涎带来的无尽的幻像。

两人皆是很有默契地未点破,绝风就这样抱着苏挽殇一齐赏着那池荷花。

怀中抓着绝风衣服的力道越来越微弱,苏挽殇微笑:“风,下一世......我们早点相遇好不好?”

仿佛这便是他一生尊奉的神谕,绝风抓住苏挽殇的手坚定不移:“好,上穷碧落下黄泉,下一世,我定早早地与你相遇,陪你看尽三生烟火,山河日落......”

奋力抬手,抚着绝风的脸庞,她缓缓摸着,鼻子、眼睛、嘴巴、鬓角、发丝,“那我可得好好记着你的样子......”

终于,抚上脸庞的手脱力地垂落,如同一颗巨石,毫不留情地砸上了绝风本就裂痕密布的心。绝风将苏挽殇紧紧拥入怀里,想抓住那最后一丝温存,却终是看着她一点一点冰凉下去。

荷叶生时春恨生,荷叶枯时秋恨成。

深知身在情长在,怅望江头江水声。

跪在地上,绝风将头埋入苏挽殇发间,痛哭了起来。有眼泪顺着发丝滴入池中,那池荷花却又诡异地开始枯萎,那是离人的眼泪,里面蕴含着望不穿的悲哀,竟足以耗尽这满池妖冶艳丽的生气!

终是不忍再看远处断桥上那对人儿,血月别过了头去,眼里泪光闪烁:“不想,离别之时,两人恨的竟还是来日苦短,相逢恨晚......”

绝尘闭上了眼,挥了挥手,“绝音已逝,交由绝风,绝风从此去留随意,任何人不可去打扰,违令者,杀无赦!”

很多年后的临安城,红袖阁旁有一个丝绸店,门上赫然写着“苏绣”二字,苍劲有力,如同三生石上刻下的不变的誓言——“若我死了,记得把苏绣传下去。”曾经有一个明艳的女子这样说。

这家店的苏绣想比之前临安城里卖的,无论做工,纹理,手感都高出许多,一时间盛行整个临安城,甚至惊动了皇室。当皇上下旨要求绝风将苏绣带入宫中时,绝风一口回绝,当着众禁卫军毅然说道:“我要将苏绣传下去,传给天下人享,而不是给皇上一个人!”

“大胆!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这......”话未说完,人头已被斩落,那样快的剑和果决的行事惊得众人不敢出声。绝风就这样走了,冷冷丢下一句话:“我已不愿再杀戮,皇上最好不要再打苏绣的主意,这是劝告,而不是威胁,皇上三思!”

皇上大怒,却被武状元止了住:“皇上息怒。皇上可知道影教绝风?”

皇帝颔首:“那个武功超绝,三绝之一的绝风吗?”

“正是。我行走江湖,有幸见过一面,方才那人便是他没错了。我看此事就此作罢,切不可把他逼急了,否则以他的身手再加上影教,臣亦不敢保证皇上的安危。且,江湖之人向来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不如就赐苏绣为天下第一绣,一来可以交好,二来也不会驳了您的面子。”武状元徐徐道来。

皇帝龙颜一缓:“好!就依你所说!”

从此苏绣名震天下,天下第一绣的名号使得来买苏绣的人络绎不绝。然绝风却关上了苏绣的门,来到西子畔的一处山顶,坐在苏挽殇坟旁,将“天下第一绣”的扁放在坟前。从这里往下看,可以看到西子湖,可以看到临安城,可以看到整个纷扰的人间。风吹动绝风的衣裾,绝风轻轻抚着墓碑,上面刻着:“爱妻苏挽殇之墓”,绝风微笑:“挽殇,我们要早些看透,早些从江湖中脱身该有多好啊!”

苏挽殇死的那一日,血月一人在月下独酌,一喝便是一个晚上,目光望向北方,踌躇不已。绝尘不知何时来了,夺过血月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绝尘仔细看着血月,“如今大业已定,我终于可以一心一意对你了,月儿......”

血月没有回答,仍远望着,她不在乎。

“为什么?月儿,我这般待你,可有任何强求你之处?你为何,为何心里就是没我呢?”绝尘仿佛认输了,颓然道。

淡淡接过杯子,血月淡淡:“人心很小,小到只能装下一个人......”

唉,原以为自己多年来悉心照顾,朝夕相处,定能打动她,不想竟成了一厢情愿,终归有些东西是时间改变不了的吧!

猛地将一壶酒饮尽,借着酒劲,绝尘对着血月道:“月儿啊,你恨我吗?”

血月摇了摇头:“没什么好恨的,说到底我和无念只是有缘无份罢了......”

绝尘苦笑,仿佛下了极大决心,终是说道:“你......你走吧!去找他。”

酒杯一瞬间被血月捏碎,血月高声道:“你说什么!”

脸上的失落与痛苦一闪而逝,片刻又变回了那个始终淡然镇定的绝尘:“我让你走,去找无念吧。全当我说的是醉话,趁我没反悔,快离开!”

深深看了瞬间收起所有情绪的绝尘一眼,血月诚恳地道:“多谢!”顿了顿,“这武林,果然你会是霸主。”

看着血月的身影远去,绝尘决然转身,人心非铁,又岂忍亲眼看着自己至爱的事物离自己越来越远?

同年,影教更名为“挽月轩”,这是一段江湖传奇的结束,亦是一段江湖传奇的开始。有人说,武林第一大势力,以轩为名太过小气,然绝尘却莞尔道:“可挽皓月之轩,小乎?”

血月赶至往生谷时,却止住了脚步,她怕无念不愿见她,她怕无念是恨她的。她有太多的顾虑,阻止着自己往前一步。她一直不敢相信,自己原来是怯懦的。

“唉!”身后突然有叹息声,惊得血月转身,却见是那位老妇,孟姥道:“站了这么久,为何不进谷呢?”

“啊?原来前辈早就发现了,我......”血月扭捏道。

“我会来都是因为无念,你同我一起去看看吧。不过,最好心里有个准备。”孟姥叹息道。

又踏入往生谷,还是那样的凄清冷寂。走在木屋前,看见上面题着三个字——隐尘轩。血月心一痛,隐尘,无念许是被伤得深了吧!

颤抖着推开那扇门,终于看见了案前那袭白衣,相思蚀骨,此刻将血月淹没,一时泪下潸然。缓步走近无念,却发现无念仍顾自看着手中的古书。他还是不愿原谅我吗?

“无念,我......我来了......”血月一时不知怎么才好。

无念无言,仿佛看不见似的。

“我......我知道你恨我,但......”见无念皱眉,血月忙止住,却听无念说道:“姑娘,你打扰在下看书了!”

姑......姑娘?血月不禁后退一步,他竟对我如此疏远了吗?然,看到无念的眼神的时候,心便彻底凉了,那种眼神,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风姑娘,你先出来吧!”孟姥拉了拉血月衣角。

听孟姥将天残剑法的秘辛道完,血月已哭成了泪人。她想过无念恨她,想过无念不原谅她,却想不到无念竟会忘了她!忘记,是最绝情地报复。

“现在是第三年,你还能陪他七年。”孟姥说道:“我去接你进来,只是不想你们就这样参商永隔,毕竟......无念是爱你的。”

似是想到了什么,血月擦干了眼泪道:“那我就让他从今天开始认识我。”

“唉!”孟姥叹息:“没用的,他次日便会都忘掉,那样的反噬实在太猛烈了些。”

“呵!”血月居然笑了起来:“那就让他一天认识我一次!”

那样坚定的语气,倔强的表情,震得孟姥说不出反驳的话来,也罢,还有七年,情之一字,且随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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