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汽油又贵了，鸟人，叫什么叫！老想给汽车省钱，老子告诉你们，得不偿失，也不实际！既然车都买了，还在乎油？扯蛋！买车干嘛？充场面吗？
停在广场晒晒看，哼，真是混帐东西！”梅云手气急败坏地拍打着方向盘，通体幽黑的宝马发出低沉的吼鸣。他被抢着加油的车龙堵在了油站外围。中午
12时起，汽油将大幅提价。“提就提嘛，干吗抢这么个半天，能省几个钱呐？真是急死人了！”他叫骂着。丢在车座上的手机响个不停，接着从免提传来
急促的声音：
“梅总，要快要快，拍卖可能提前安排，还不明对手，但‘尚品斋’和‘玉绣园’的人已先持牌进场了。”
梅云手闻言，神色陡变，额头渗出一串汗珠，急切问道：
“派出什么人了？识得吗？”
“梁海纳和‘玉绣园’的毛娌到了，其他估计大多是些三流角色，不过人数众多，梅总，我们万不可大意啊！”
梅云手此时也顾不上汽车再加油，一踩油门，从加油站的辅道窜了出去，直奔国际艺术品交易中心。
他一路过关斩将，几乎飘移着闪超马路的所有车流，风驰电掣般，最后拐入一片水晶宫般的现代建筑群，“嘎”地停在广场，来不及熄火就跳出车
门，随手将钥匙甩给一个早已候在场外的黑衣男子，大步流星迈向艺术品拍卖大厅。
“先生，请出示您的证件。”门卫礼貌地拦住了梅云手。
“我有邀请函的。”梅云手从手提包里取出一叠东西。这时，里面一个穿白色西装的中年男士发现了他，立刻快步过来：“快，梅兄，还有二十分
钟要开拍了。”
梅云手大喜，一边将资料塞回提包，一边快步上前拉了中年男子穿过大堂，径向拍卖大厅。
“作品你看过了吗？”梅云手边走边问。
“作品很好，是地道的标准针法，底价二十八万，参拍的人较多，梅兄可要沉得住气。”
“这个必然。”
大厅正面的主席台上方呈弧形挂了世界五国时区的钟表，居中的那个便是中国时区。梅云手和白色西服的男子坐在了靠后的位置。这次他实在没时间
再亲自验看拍品了，破例地只听取了介绍就作出应拍。
白色西装的男子叫赵铁奇，书画双绝，“一手指书惊风雨”，指的就是此人。梅云手性情豪放，不拘小节，没骨泼墨滂沱大气，深得大千遗风。此人
好收藏，阅古无数，几无失手。这次他要出手的是一件《清明上河图》的全景绣。图长六米，全针满绣，用的是时下最流行的十字针法，工整均匀，细节
精致，画上人物牲口，房屋舟车，逼真湛巧，栩栩如生！梅云手非常欣赏这种针绣作品的表现方式，工艺细腻又不失大气。
《清明上河图》为北宋张择端所作，画风清新细致，数百人物熙熙攘攘无一雷同，河面绵延数百里波澜不兴，大小舟船往来浪声如雷，豪庭草舍层层
叠叠掩映于青林绿柳，的确好一派政通人和，国泰民安之象！
画作传世至今已达八百余年，据考，正品原作已失传多年，现藏于故宫博物馆难得示人的一件亦是摹本。摹本据说有两个版本，笔墨功夫相当，最明
显的区别在于画中央的拱桥部份，一为方石结构，一方柱木结构，鉴藏者一时难定高下。梅云手更倾向于后者，应该是更符合北宋京都汴梁运河的土木地
貌，这种意见也是业界绝大多数人的判断。
梅云手对现代刺绣艺术可谓情有独钟，尤其源于欧洲的十字绣作品，对这种针法出色的表现力非常赞赏。他对这件《清明上河图》的绣品巨制心仪
已久，此次出手，志在必得，决意要将之收入裹中！一是作品名气使然，更是对绣者历年漫漫，精工细作，呕心沥血的一个价值体现。
大厅席无虚座，大多熟悉的面孔都与梅云手有过交手，领教过他眼光的犀利和出手的狠辣。梅云手扫了一眼全场，果然发现了梁海纳，这个老对手
！还有低调地潜伏在一角的玉绣园主毛娌。
“此狐狸精也不例外，母蓄牲，看我如何收拾你！”他厌恶地骂道。
玉绣园是一个老牌的刺绣基地，专门批量复制各种名画。因为是复制品，价格低廉，但订单量巨大，大多做外贸生意。梅云手几度收购古典绝品均因
毛狸的介入而折翼，这使得他一直对这个老狐狸般的女人恨之入骨。
“梅兄，注意情绪，一定要把握好节奏。”赵铁奇塞了支水给梅云手，知道他又碰上宿敌了。
毛狸早已发现了梅云手，对他的出现一点也不意外。她甩了一下长长的染成雪一样白的头发，面露阴霾的表情。
相隔不远的梁海纳，一身黑色长杉，一顶大圆帽从未有人见过他取下来过，尽管周围充斥着紧张的气氛，预示着一场不血的对决即告启幕，他依然紧
闭着双目，五指不停地拨动着掌心两颗油润的榭香球。
就在此时，台上的灯光骤然亮起，年轻的拍卖师出现在场中，戴着白手套的一双手尤为醒目。
周围响起了轻悠的音乐，两排身材高挑，泰迪美艳的女艺模呈“A”字形走过台前，将一卷米黄色的布匹，从头向后，逐一缓缓展开。随着一股古色
古香的气息散溢全场，台下顿时一阵骚动，惊叹声四起。
早已执槌立在台上的拍卖师，冷峻地扫了全场一眼，开始用专业的词令，介绍起他身后的拍品……
“这就是《清明上河图》，奇绣，奇绣，真是奇绣啊！”台下发出小声的惊叹。“如此巨卷的全针满绣图，无浩浩漫漫数载的巧手精工，决无完成的
可能！”
拍卖师一通例行性的介绍过后，高举木槌，一字一板地，报出了起拍价：
“6米全景《清明上河图》之长卷巨绣——人民币28万，应价每加不低于2万！”
——
“30万！”
“32万！”
“35万！”
“40万！”
“48万！”
“52——万！”
台下举牌频频，价格扶摇直上。梅云手只用双耳听着快速更新的价码，并不着急，他知道这件宝贝的价值，区区几十万如何拿得动！真正的猎人都
末动声色，前面的这些人只会是铺垫和徒劳，他自然不希望自己成为捕蝉螳螂。
梁海纳半个脑袋依旧深埋在漆黑的大圆帽下，眼皮未动一下，均匀的呼吸令人觉得此人居然沉睡其间！
台上，拍卖师报价的节奏赫然慢了下来：
“90万，90万！第二次！”
“100万！”不等台上话落，一个女子尖厉的声音，直接将价格推上七位数！
梅云手忽地放落手中的水瓶，冷笑一声，骂了句：“老狐狸，终于坐不住了！”
报出一百万的正是那个酷似魔头的白发毛娌，神色冷艳，令全场投过去的目光有如触电，立即沉寂一片！
“110万！”梅云手出手了。
“120万！”毛娌缓缓举起了牌，那只惨白的又瘦又长的手臂犹如一柄皮包的白骨。
“130万！”梅云手！
全场无人再敢应价。
“150万！”还是那支惨白的手！直接加价二十万！
沉寂，全场鸦雀无声。
年轻的拍卖师那极富煽动的语次也变得愈加急促。
梅云手只觉得胸膛一团时刻都将迸发的怒火，他又一次糟到对方打压。
一旁的赵铁奇一把将他执牌的手按住：“沉住气，注意节奏！”
“150万！有没有加价？”台上传来摧促的声音。
“150万！二次！”
“150万！——就在落槌的前一刻，那个一直沉睡般的黑夜人张开了双眼，与他的目光同步发出的，是音色沙哑的四个字——
“152万！
梁海纳，梁海纳进场了！赵铁奇又急又喜！急的是黄雀出现争夺更将激烈，喜的是此人的突然介入，关键时刻让梅云手缓了一口气。
“154万！”毛娌对梁海纳的介入显然并不意外，她跟着放慢了节奏。
价格大幅推高到了这里，大家瑾慎起来。
“156万！”
“158万！”
“160万！”
三方显然都努力试探着对方的底线。梅云手志在必得，紧紧地咬住价码。
“190万！！”
一个声突然跳出来，直接报出了一百九十万的高价！梅云手措手不及，一时乱了方寸。他紧急朝报价的人望去，依然是玉绣园的人，毛娌的副手接
过老板的手牌，举过了头顶，并不急于放下，与自己的目光相遇，满脸的飞扬跋扈。
梅云手不看还罢，见此情形，只觉浑身上下血脉贲张，盛怒之下不加思索，立即举牌。可他的牌刚举一半，身后猛然伸过来一只手，硬生生地将他
的牌子一把按了下去！
梅云手和赵铁奇，同时吃了一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