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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冥之中

  秋月初露

  

  小惊还是决定见他一面。七年了,他会记得自己吗?但自己是记得他的。弈鸢,这个埋藏在心里七年的名字。恐怕一生一世也不会忘记吧。

  

  “月上柳梢头,人约清风崖。一万两”见他一面,也只有这种方式了。他是幻天阁的杀手,一等一的杀手!岂是普通人能轻易见着的?

  

  小惊早早地来到清风崖,无人,唯月光倾泻。她不禁苦笑,自己等待了七年,会是什么答案?七年了,那段记忆却总是难以忘记。

  

  七年前,小惊还不叫小惊,叫琴雪,是云灿的名人,人称雪琴女。云灿是当时一个有名的杂技班,也因为太红得罪了许多同行。众杂技班于是群起谋而灭之,他们凑重金雇了江湖第一杀手组织幻天阁的数名高手。多少年了,那场血腥却还印在小惊的脑海里,清晰如初。那天幻天阁派了五名新培养出的杀手袭击云灿。云灿遭到袭击时,琴雪正独在房里练琴,她记得她弹的是《长恨歌》,因为太投入,全然没听到外面喧闹的打斗声,直到有冰冷的剑放在她的脖子上。琴弦惊断,她抬起头,一个蒙面的青衣人正持剑注视着她。那人眸子里是纯粹的黑,却透着某种复杂的神情,那种眼神,是她至今也无法忘记的!

  

  还未及明白怎么回事,那人便低呼:“快走!”

  

  “为什么?”琴雪诧然。

  

  “少废话!”停了停,杀手又说:“我叫弈鸢,你自己保重。”说完便风一样离去了……

  

  琴雪是那场灾难中唯一的幸存者,后来她才知道,云灿要在江湖中永远消失了。看着同伴们的尸体和死亡的惨状,琴雪的心也跟着死去了。她终于看清了这个江湖,15岁的她开始对世道彻底失望……然而,在漫天的黑暗中,琴雪想起了那双眼睛,那眼神,是肮脏浮世,尔虞我诈中唯一的清澈,是冥冥之中支撑自己的力量。尽管他是个杀手,琴雪却从那双眸子中看到了纯真和善意,她相信他有他的苦衷。只是他为什么要放走自己?只是因为他的善良么?这是个找不到答案的问题,但是如果能再见到他,或许一切就会明白了。后来琴雪改名为小惊,放弃了自己最爱的琴,转为练剑。只因为他是剑客,她要和他一样。

  

  七年来,小惊一直辛苦地练剑,拜过几个师傅,也常找人比剑,她盼望自己有一天能和他因剑相遇。杀手本就无影无踪,小惊只能一直关注着幻天阁,关注着一个叫弈鸢的杀手。七年前的杀场新手,如今已是幻天阁的顶尖高手。小惊知道的,也只是这些而已。如今她也是剑客了,于是终于决心要见他一面。她期望的,只是七年前的那个杀手还记得自己,那么她就可以向他要答案了。

  

  “欲杀何人?”

  

  身后突然有个声音冷冷地问道。小惊的思绪立刻回到现实。她内心激动却努力保持面色平静地转过身,五尺之外立着一个蒙面的青衣人,冷冷地看着她。

  

  “你,是弈鸢吗?”小惊的心微微颤抖,七年来一直心系的人,此刻便站在自己面前,才发现竟不知如何开口。

  

  “我是,你雇我杀何人?”

  

  “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小惊忽然觉得心寒,她感觉心在抽搐。自己七年来受的苦,换来的就只是他的不记得!

  

  杀手一怔,他开始仔细打量眼前这个女子,一身剑客打扮。只是当他终于看清她的脸那一瞬间,他眼光猛地一亮:原来是她!他是记得她的,七年前,自己和幻天其他几个杀手一起奉命灭云灿,当他搜查房间时,在一间门外无意听到有琴声传出,幽怨,凄凉,动人心弦。那时的自己还是个16岁的少年,可能心里还还保留有一丝纯真吧,才会被一曲《长恨歌》感动。他推开了门,弹琴的女子眉宇微紧,无关凡尘,无关她的美丽,仿佛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他的心微微一动,似乎有某种微妙的东西降落。琴女并未察觉自己的闯入,他伸出了剑,惊动了琴女,琴弦骤断,那一刻他终于决定放走她。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要冒险放走一个豪不相干的陌生女子。原本以为是因为那首《长恨歌》,许多年后,当他发现自己始终无法忘记相遇那时的情形,他才知道,是因为爱,爱她的美丽与哀愁。他确定他在爱她。在冷酷的杀手生涯中,只有想到她时,才有觉得温暖。只是,时间和杀戮让他成为一个精炼的杀手,剑冷心冷,如今却要如何来面对她?

  

  “对不起,我不认识你。”他看着她,一阵心痛。

  

  人在江湖,真的是身不由己。有时候,即使是至爱,也要舍弃。自己不过是个杀手杀手本应该无情,何况除了血腥和危险,还能给她什么?既身于乱世,不如相忘于江湖!

  

  “那就忘的彻底吧!”小惊猛然间拔出了剑,刺向弈鸢。他苦笑着接她的剑,却只防不攻。她又怎会是他的对手?小惊突然把剑抛下山崖,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不杀了我?”从他说不认识自己起,小惊就觉得自己什么也没有了,那就死在他剑下吧!却没想他竟不成全自己。“杀手不都是无情的吗?”小惊含泪喊道。

  

  “你不适合练剑。”这是弈鸢临走时留下的话,这句话却如冰霜一般打在小惊心里。七年来拼命练剑不都是为了他吗?记忆如绚开的罂粟,美丽却有毒,在你执着于它的美时,不觉中已然中毒。唯一的解药,便是放弃。只是,用生命的全部守候的美,如何轻易放弃?

  

  小惊看着他的转身离去,感觉身体被瞬间抽空。或许,自己只该做一名琴女。只是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前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一年后,江湖中出现了一名倾城琴女,没人知道她的过去,也没人了解她华光下的苦涩。殇逝的,不仅是七年的岁月。身在尘世,心已归于冥界。

  

  冥界,有低低的琴声传出

  

  那是一个无形无影的冥灵

  

  在挥舞纤细的手指

  

  微紧的眉宇

  

  无关她的美丽与哀愁

  

  琴声悠远绵长

  

  长长的到了冥界的尽头

  

  尽头

  

  有什么痛的刺眼

  

  是守候琴声者的泪光

  

  只道自己这些年一直把他当作信仰般仰望,却不知道对方是如何深深地爱着自己;只因隔了长长的岁月,冥冥之中,无法遇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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