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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吟(上:剑气如霜)

  西天角上挂着一弯昏黄的毛月亮,把整个夜色濡染的一片迷濛。四周很静,蛐蛐的叫声显得格外清晰、格外响亮。远处有山风滑过林海,送来松涛阵阵,仿佛野兽低沉的咆哮声。

  这座破庙真的很破,塌了大半个角,月光便漏了进来,惨惨淡淡,似有似无,一如那个女孩子幽怨的眼神,我的心一阵抽搐,隐隐作痛。

 

  剑上的血腥味还在。我仔细的擦拭着,一遍又一遍。

 

  我讨厌血腥味。尽管我已经杀了很多人,尽管我的胃早已经适应了那种咸腥的味道。可我仍然讨厌,讨厌闻到那种咸腥味,讨厌看到那种鲜血横流的场景。因为每次看到,我总会想起爹爹和娘亲在血泊中挣扎的惨象。

 

  所以被我杀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致命的一剑不是刺在眉心就是刺在咽喉。我喜欢看着一个人不着痕迹的倒下去,我喜欢那种用剑刺入人身体的感觉。伴随着沉闷的“噗”的一声,剑已刺了进去,你可以感觉到那种金属与骨骼摩擦的声音,让人有一种麻酥酥的快感。

 

  我不喜欢看到那些人的血溅到我的衣服上,我是一个爱干净的人,准确点说,是一个爱干净的杀手。所以我经常擦我的剑,慢慢的、仔细的、小心翼翼的,一遍又一遍,就像一个收藏家在擦拭一件名贵的瓷器。我感觉很享受,尤其是在刚杀过人后和心情郁闷的时候,比如现在。

 

  我是一个爱干净的杀手。每次执行任务前,我都会剃净胡须,梳好乱发,整理利索衣衫,动作缓慢而又认真,一丝不苟,好像不是去杀人,而是去相亲一样。任务结束后我会先去洗个热水澡,换一身干净的衣服,然后美美地睡上一觉。

 

  我业余最大的爱好就是擦剑,做的最多的事也是擦剑。对于一个杀手来说,剑就是他的尊严,他的生命,失去了剑也就意味着一个杀手生命的终结。这是道上的规矩,每个杀手都知道。

 

  剑,是把好剑。

 

  剑名“秋霜”。

 

  送剑入鞘后,仍可以感觉到一股侵肤的冷气。剑鞘打造的很朴拙,没有什么装饰,从外面看来,它的颜色灰暗,看不出是什么金属,有点像小孩子们的玩具。

 

  我能得到这把剑,完全是靠自己的努力。在义父收养的十三个孤儿中,我是学剑最慢的一个,我早已经习惯了别人的嘲讽与侮辱。不过我是练剑最勤快的一个,也是最能动脑的一个。后来我滤除了剑法中所有花哨的部分,仅剩下一些简单的劈、刺、扫、挑等格斗动作,就是这些简单的动作,我每天都练几万次,而且我只会进攻不会防守。不过这也没什么,因为我的轻功步法也练到了像剑一样快的地步。

 

  有人说,我那根本算不上是剑法。结果这句话就成了那人留在世界上的最后一句话。

 

  于是我就成了义父最看重的人,于是我就有了这把“秋霜”剑。

 

  我执行过几次任务后,江湖上便产生了一个杀手的神话。有人说他是剑术奇才,杀人从来不用第二剑;有人说他是杀人魔鬼,见人就杀;甚至有人说他是个疯子,疯病会间歇发作,一发作就要杀人……

 

  每次听到这种传言,我都是冷冷一笑。

 

  我是一个爱干净的杀手,我不喜欢看到血肉模糊的场景。我杀人向来很干净,就像我的剑法一样简单。在我们兄弟十三人中,除了我之外剑术最高的是老四,脾气最古怪的也是老四。老四杀人最喜欢开肚子。我曾经见过一次,“哗啦”一声那人的内脏一下子掉了出来,肠子在地上堆了一滩,还冒着热气。不过人在片刻间是不会死的,我眼看着那人在地上挣扎着、扭曲着,最后抽搐着死去。

 

  后来老四养成了一个和我一样的坏毛病,那就是一个人执行任务,从不和别人合作。

 

  这不是一个好的习惯,我觉得。后来发生的事也果真如此。

 

  我第一次杀人是在十七岁的那年。杀人的手法很不老练,那刺向咽喉的一剑偏了,结果割破了那人颈上的动脉,鲜血像泉水一样喷了出来,溅了我一脸一身,那种刺鼻的咸腥的味道。

 

  我吐了。

 

  回去后,我加倍训练刺的招数。后来,就再也没有发生过那种事情,我也再也没有吐过。

 

  两年前的一天,我去河北执行任务,目标是一对年轻夫妇。我不知道他们的身份,也不会去问,这是江湖上的规矩,我从小就知道。深宅大院,朱红的大门,威武的狮子,看的出来,这家主人不是朝廷官员就是武林名流。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因为死人是不需要这些的。

 

  男人的剑法流畅潇洒。只见寒光闪闪,上下翻飞,仿佛穿花的蝴蝶一般。显然经过名人指点。可惜在我的眼中,他的每一式都有几处破绽。其实每一种剑法都会有破绽,只不过你要有足够快速度来弥补,不让对手有可乘之机。

 

  招无不破,惟快不破。

 

  男人的剑法虽然好看但是不够快,至少在我眼中如此。

 

  这就足够了。

 

  躲过他的几剑后,趁他一剑劈下,还没来及出第二剑的空挡,我拔出了剑。剑招其实很简单, 就是直直的向前刺去,不会武功的人都会,唯一不同的是我的剑已经快到超出了正常人的反应。结果就是,男人一下子停住了,脸上的肌肉扭曲了起来,尽是惊骇之色。眼珠子也像要爆出眼眶似的。他一定想说什么,不过永远也说不出来了,因为我的剑已经洞穿了他的咽喉。

 

  女人一定是他的妻子了, 是一个三十上下的美妇人。她的剑法因为悲愤而变得凌乱不堪。我向来讨厌与女人纠缠,迅速的一抖手腕,剑尖“倏”地一下没入了女人的眉心,那一刹那,我感觉的到那种金属与头盖骨的摩擦声。此时女人的剑还没有碰到我的衣服就一下子顿住了,女人的那双好看的杏眼一下子睁的老大,然后身体就慢慢的倒下了。

 

  女人因为没有失血而变得脸色蜡黄。看着女人姣好的面容,我忽然有了一种奇异的感觉。于是在任务完成后我又做了一件事:我从尸体上撕下一块衣襟,蘸了男人的血,仔细而又均匀地涂在女人的好看的小嘴和眉毛上,就像女人化妆那样,于是女人的嘴唇就变成了猩红猩红的了,仿佛刚吃了人一样。我满意地欣赏着自己的作品,很有成就感。蜡黄的脸,滴血的唇,圆睁的双目,在惨淡的月光下构成了一幅诡异的图画,有种让人说不出来的恐怖的美。我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然后才纵身而去,如一只大鸟掠过高低错落的建筑,消失在暗夜深处。

 

  从此我又多了一个癖好,就是每杀一个女人总忍不住用血给她涂唇、描眉。我做着这一切,就像我擦剑一样仔细、耐心。叫做“化血妆”比较恰当些吧,我自己琢磨着。

 

  这也是个不好的习惯,我知道。义父也多次严厉的训斥过我,可每次我总抵挡不住那种诱惑。

 

  江湖上的人都称我为“寒剑魔君”,义父和其他的兄弟叫我“十一”。其实我有个名字的,不过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偶尔回想起来已经很遥远了,仿佛是一个陌生人的名字一般。

 

  我嘘了口气,送剑入鞘,然后侧身躺了下来。右手仍然握着剑把,剑不离手,手不离剑。

 

  这座破庙真的很破。月光越来越淡,仿佛牛奶中慢慢注入了水,越来越稀,逐渐变成了白水一样。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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