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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篇小说《龙虎之争》(13-15)

  十三、寒窑借宿

  走大路怕碰到熟人,刘仕杰尽量选小道走,沿着一条有些泥泞的巷道走到村西头时,远远地看见一个土崖边有两间小房子,似乎还有人住,他有些好奇地拐进去,想看个究竟。

  还没来到跟前,就见七八条狗狂吠着向他奔跑过来,当他驻足观看时,那群领头的狗也停住脚步抬头向他狂吠,其他的狗也不再向前,而是在原地乱跑一气,这些花色各异,品种不一的狗,看来是一群流浪的野狗。一位年迈的老人从低矮的房屋里循声钻出来,一声吆喝,狗儿们四散跑开。老人看起来岁数大了,但身板依然硬朗。刘仕杰上前几步问:“老人家,你在这里住吗?”

  “啊,我在这住了十几年了。”

  “你怎么住在这里,你的家呢?”

  “唉,弟兄们闹矛盾,家里的房子再没收拾,这里住着还心闲。”

  “家里还有什么人?”

  “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老光棍一根。”老人还挺开朗幽默地。

  “能参观一下你的住处吗?”

  “你是上面来的干部吧。”

  “不是,在城里呆闷了,出来散散心,找个乐趣。”

  “就是,如今乡里人眼红城里人,都往城里跑,想过城里人的生活,而城里人却喜欢我们乡里的环境,说乡里空气好,吃的好,爱往乡里跑。现在的人就是怪,这山望着哪山高!”

  “对着呢,其实乡里人比城里人好,只要柜里有面、缸里有油、圈里有猪,就啥也不愁,一天忙些累些,晚上倒头一睡啥也不想了。”

  “听说你们城里人不吃不喝一天也得好几十块,什么水电费、物管费、卫生费,乱气八槽地好几百,光一个小汽车的停车费也够我们吃一年了。”

  “所以说吗,现在乡里人比城里人幸福,城里人生活节奏快,工作压力大,晚上也睡不着觉。”

  “那是心虚着,当了官的、掌了权的,一个个地都想着法儿捞钱呢,金钱就是催命鬼,贪下了捞下了,怎么能叫你安神呢!”

  “老人家还知道的多,不过睡不着觉的也不一定全是贪官,也有许多人是因为工作压力大、生活压力大造成得。”

  “我也是紧跟时代不落伍,天天听广播,看电视呢,活到老,学到老。毛主席说过:‘一天不学习,赶不上刘少奇’。”老人越说越自豪,这才想起来招呼客人,赶紧把刘仕杰往屋里让。

  两间低矮的房屋,砖砌的墙,泥抹的面,二手的旧门窗,没削皮的树杆树枝搭的房顶。屋子里陈设简单,靠墙一张双人床,旁边一张三屉桌,门后的面板上摆着一些调料之类的,墙角的电视柜上放着一台大屁股的电视机,屋子中间的地上支着一个铸铁的大火炉。这些物件分明是别人给的或从旧货市场淘来的,看似不伦不类。刘仕杰忽然萌生了想在这里体验生活的想法,于是转过头调皮地对老人说:“老人家,今晚能借个宿吗?”。

  “在我这借宿?你开玩笑呢吧。”老人不以为然地说。

  “没开玩笑,当真!”他一本正经地说。

  “就我这条件,你能睡得倒?再说也就一张床。”老人似有不解。

  “没关系,这不是双人床吗,两人睡正好,我们当学生的时候还五六个人挤一张单人床呢。”

  “行,只要你不嫌弃。”

  “我来帮你做饭,想吃什么?”

  “我一天不是面片子就是抄疙瘩,勤快了最多做个拉条子。你想吃啥就做啥,东西都有呢,你跟我看来。”老人说着带他出门转到小屋后,屋后崖面上还有一个窑洞,打开锈迹斑斑的铁门,呈现在面前的空间足有三间堂屋大小,里面分门别类、整齐地堆放着粮食、疏菜、煤炭等各类生活必需用品。老人指着堆在地上的东西说“这里有洋芋、胡萝卜、冬萝卜、大白菜,那儿有白面、菜籽油、粉条子,那个坛子里还有肉臊子。”

  “那我就帮你做臊子面,再炒上两个菜,你看怎么样?”

  “行,就看你的手艺了。”

  他们取上东西拿到前屋,老人捅火,刘仕杰做饭。现在虽然在家里上厨做饭的机会不多,但小时候做饭的记忆犹新,功夫还没有荒废,三下五除二,一盘醋溜土豆丝、一盘胡萝卜炒粉条很快出锅上桌。没有专门的吃饭桌子,刘仕杰把三屉桌上的东西往紧凑里收拾一下,就腾出了吃饭的地方来。他把事先和好的软面擀成一个薄饼,再切成一条一条的,等锅里水开时,两手一拉一撑,再回折一拉,放入锅中,三翻两搅,一碗长长地拉面出锅了,再浇上花花绿绿、粘稠适度,用洋芋、绿萝卜、白菜叶为作料勾兑的臊子汤,当一碗热气腾腾的臊子面和两盘炒菜呈现在老人面前时,他激动地有些哽咽。

  “好人呀好人,你是我屋里十多年第一个做饭陪我吃饭的人。”说着在脸上抹了一把眼泪,弯腰打开三屉桌的小门,取出一袋油炸花生米和半瓶白酒。“来,今天高兴,我俩喝几杯。”

  刘仕杰也不推辞,接过酒瓶拧开盖子用瓶盖当酒杯,俩人边吃边喝,有说有笑。

  “不是民政上给各村都拨了钱,让给‘五保户’修房子着呢吗?”刘仕杰边吃边不解地问。

  “盖是盖了,不过都盖到村委会公家的地皮上了,房子盖好了也没人住,就租给别人开铺子着呢。”

  “党的政策还是好着呢,不过有时候就让歪嘴和尚们把经给念歪了。”

  “就是,干部们把我们也管着呢,可是像我们这样‘快入土’的棺材瓤子了还能扶个啥呢,无非就送些油送些米,给个衣服给个钱,也难为哪些帮扶的干部了。”

  “听说他们都是自己掏的腰包。”

  “就是,其实他们也不容易,城里什么都贵,挣个钱也不经花,还要帮我们呢。那些帮扶干部也时常过来转一圈,问问需要什么不,有什么困难没,都好着呢。”

  “听说这两年上面给了不少钱,路修好了,路灯安上了,村委会也盖好了,卫生所也修上了。”

  “村里的人都走完了,修了又能干啥呢。”

  “就是,现在农村的人员外流问题严重,想搞个啥也不容易,缺少后劲。”

  “身强力壮的都去打工挣钱了,条件稍微好一些的媳妇子们都领着娃娃到县上、镇上上学去了,儿女在外混的好些儿的老人们也被接走了,现在剩下的人家不是老弱病残的,就是恶懒没本事的。”

  “这几年搞联村联户,派干部驻村蹲点,就没干下些事情吗?”

  “这要看单位了,那些有权有势有钱的单位派来的人就能给钱办大事,那些清水衙门的干部也就过年过节地来慰问慰问,听说还是干部自己掏腰包。”

  “据说上面派他们来是指导乡村发展产业项目,帮助农民脱贫致富的。”

  “那都是上面一厢情愿的事,我看也就是搞搞形式,做做样子。村委会几个干部都住了快两年了,也没见做出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来。唉,现在农民就成了扶不起的阿斗上不了墙的泥,想干个啥也不容易。”

  吃完饭收拾完碗筷,俩人躺在床上又接着聊了半宿。从喝酒说到生活,从家事说到国事,无所不淡,时而亢奋,时而伤感。

  老人曾是上过抗美援朝前线的老兵,在战场上立过功,也落下了些残疾,复员回乡自我感觉良好,自认为是见过世面、上过战场的英雄,眼睛里不放人,年轻气盛,眼光高地很,别人给他介绍对象好多姑娘他都看不上眼,慢慢也就没人搭理了,后来兄弟们都成家了,老人也过世了,他自己就被耽搁了。一开始一个人过得还挺滋润,东奔西跑,无牵无挂,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可后来真要想找时,已经没有机会了,所以一直孤身一人。后来因为庄前屋后、家长里短的事和弟兄们闹了矛盾,就索性一气之下从家里搬出来,住到了这个当年挖的防空洞里图清静,这一搬出来再回去可就难了,后来干脆在窑洞前盖了两间小房子扎下根来。

  老人是个见过世面的人,也是个经历过沧桑的人,虽然生活过得很清苦,但人却很豁达,现在什么都想开了,也与世无争了,对个人利益和得失已无心计较,得过且过。他现在长期坚持听广播、看电视,对党和国家政策知晓不少,也对社会问题和现象有自己独到的认识和见解。

  十四、不择手段

  战争,犹如洪水猛兽,会打破一切规则和程序!然而,在和平年代,苛政猛于虎,一些抛开规则和程序的行政管理和执法,也会带给人们极度的恐惧与无助。当公权被肆意滥用时,什么民主、法制,公平、正义,什么人身权、自由权、财产权,都将显得苍白无力,没有任何意义,所谓的情、法、理也就荡然无存了!

  城西村一个一直在外面经商搞建材装修的老板,前几年发迹挣了些钱,在自家几十年的宅基地上翻修盖了一栋三层小别墅,这次也被列在拆迁征占范围之内。

  承担该区域拆迁任务的县城市管理行政执法局派人上门告知:他的三层小别墅违犯了今年县政府颁布的《关于县城周边农村农民建房有关规定的通知》精神,属于违章建筑,必须立即拆除。

  房主百思不得其解:自己三年前在属于自家四十年的宅基地上修建的房屋怎么就成了违章建筑,再说之前也没有听说过县上对农民建房有过什么规定和要求,也没有见过县政府或者乡政府对哪一家农村宅基地建房进行过审批。即使县政府现在颁布了《关于县城周边农村农民建房有关规定的通知》,但也不能对这以前已经过去的事情再秋后算账,上纲上线呀。

  第二天一大早他主动来到县执法局,说明自己三年前盖的房屋占用的是几十年前分给自家的宅基地,没有占用耕地,不是违章建筑,至于盖地高不高,过去也没有明文规定,现在不让超过两层,但他是前几年盖的,盖地时候还没有这样的规定。执法局的人们不但不听他的解释和说明,还无理扣押了他的宅基地证,只是一味地强调:“翻建房屋就要审批,没有审批手续的一律无条件拆除,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房主继续讨好地说:“我们服从大局,支持城市建设,支持县委县政府的决定。我们在自家的宅基地上盖房是合法的,我们的合法权益应当受到法律的保护。如果非要拆除不可,你们起码应该拿出一个可行的处理意见来吧?总得给予一定的补偿吧?起码应该有一个书面的承诺和处理意见吧? 总不能什么都不说就拆吧?”

  县执法局鲁达局长态度强硬,不容分说:“你说什么都是闲的,反转非拆不可,这是县委县政府的决定,也是县委强书记的指示,我们也没办法,我不拆到期就要被免职,不拆能行吗,给你三天时间,自己不拆我们就强拆。”

  房主又说:“如果你们非要拆除,就走法律程序,让法院裁决,如果法院判定我这是非法建筑,要强制拆除,我们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如果你们不走法律程序,私自拆除,就是违法行政、知法犯法,我就要阻挡,哪怕豁上我这条性命也在所不惜。”

  最后不欢而散,强拆在第四天按计划开始实施,当天现场出动了四十余名身着制服的城管执法人员和五辆执法车辆,县公安局也派出一辆警车和十几名身着特警服的警察现场维持秩序,雇佣的几十名工人和挖掘机也轰轰烈烈地进入现场,一次强大的政府力量动用国家机器对付一个弱小公民私有权利的违法行政强制拆除行动就这样开始了。

  房主冲出来首先质问雇佣干活的工人和司机师傅:“是谁让你们来拆我的房子,你们有没有授权委托或雇用合同,如果你们拿不出就别干,这是我的合法财产,受法律保护,执法局强行拆除是违法行为,你们这样干就是他们的帮凶,是要承担法律责任的。”

  民工哪管那么多,只要有钱挣,还管你违法不违法,再说强制拆除是政府行为,既是违法也有政府担着,谁还管你三七二十一。他们人多势重,房主三番五次也奈何不得他们。

  他又转身对城管执法局带队的领导近乎哀求地说:“你们给个承诺的东西也行,哪怕是白纸上写几句话盖个章,我知道以后该去找谁也行。”没人理睬,他们把围墙、大门推到,还不见屋子里的人出来,几个穿着执法服的年轻人一拥而上,很快就把房子里的一个女人拖出来,挖掘机轰隆隆地开了上去,房子里的东西也没人去管。被拖出来的人嚎啕大哭、大声谩骂,但他们都视而不见、不闻不问,只是把人控制住,不影响拆除就行。

  房主无奈地数次拨打110报警,接警台问询情况后均以“行政执法不便干涉”为由拒绝出警。在报警求助无果的情况下,房主不甘心眼睁睁地看着一栋好端端的楼房在推土机的铁轮碾压下变成一片废墟,本能地挣脱执法人员的封堵,跑进拆迁现场趴在了推土机前面。城管执法人员迅速围攻过来,拳脚相加不说,橡皮棒、对讲机、皮带等武器也雨点般地倾泻而下,房主情急之中他从地上捡起一根钢管胡抡乱打,逼退执法人员并乘机逃脱后,钻进自己停在旁边的车里反锁。城管执法人员在车外嚣张的连砸带踏,并用橡皮棒狠劲地敲打车窗和玻璃,大约持续了二十多分钟,房主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只好打开车门出来,还没等他站起立稳,执法人员就一拥而上把他打倒在地,眼镜不翼而飞,车钥匙也被他们抢走。然后塞到执法车里,车子开动了,他不知道他们要把拉到哪里去,凶神恶煞的执法人员让他感到了极度的恐惧和胆怯,一种不祥的征兆向他袭来,他似乎想到了自己的末日!

  好在车子一会儿开到了派出所,这才让他松了一口气,他万幸自己没有被拉到执法局,因为毕竟公安局是正规执法单位,现在提倡文明执法,公安场所应该都安装了监控设备,他们不会把他太怎么样。

  派出所公安干警的态度还是极其恶劣的,三唬两诈,没收了他的手机和全部随身物品,断绝了他和外界的一切联系。审讯开始,他才知道他们把他交给了刑警队,按照“暴力抗法、阻碍公务”要追究刑事责任。他自恃在社会上跑过,也见过些世面,而且自认为“有理走遍天下”,“鸭子死在冰滩上肉烂嘴不烂”,态度强硬的声明:“我在现场阻止城管执法的违法行为,是在保护我的合法权益,如果我被留在这里讯问,城管执法人员趁此机会进行违法拆除,造成的损失你们公安局要承担连带责任。”

  讯问人出去协调后回来回复:“已和执法局沟通好,叫他们暂时叫停拆除行动,请你相信,事情没有弄明白之前他们不会再拆。”审讯进行了一个多小时,当他说明事情的前因后果并要过手机从中调出部分证据资料给他们看后,审讯人员也觉得执法局明显是在“违法行政”,认定他这也是“正当的”维权行为。询问人员让他在审讯笔录和拘传证上签字按上手印后,讯问结束并交还了他的手机和私人物品,正当他要离去时,派出所却通知他:“你还不能走。”

  原来派出所所长向刘武局长汇报后,他又和郁剑明书记进行了沟通,郁剑明书记明确指示:“按照强书记的要求,不管什么情况,人是不能放走的,够得上‘妨碍公务、危害公共安全罪’就追究刑事责任,立即拘留,万一够不上就再找个其他什么罪名,确实追究不了刑事责任,起码要给他个行政处理,总之要想方设法把人控制起来。”

  刘武放下电话,自言自语道:“看来不把人关起来强书记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那边安排下来,派出所首先对留在现场的车辆进行了全面搜查,他们如获珍宝地发现车上后备箱里放着液化气瓶和刀叉等物品,他们明知这是野炊用的灶具和餐具,但还是丝毫不放过可利用价值的一切线索和价值,把它定性为“妨碍公务”的作案工具。

  这边实行车轮战术,不间断地轮流换人进行高密度的询问和补充笔录,翻来覆去的让他签字按手印,在漫长地煎熬和折腾中,他的头脑慢慢地开始发热、发昏,神志变得不理智、不清晰,思绪开始紊乱。但公安干警对他提出的伤情鉴定,提出对执法局违法行为和驾驶员、拆除民工非法侵权行为的质疑,提出依法追究相关人员责任的要求却始终不闻不问,置之不理。

  那边公安干警又连夜找来执法局领导和工作人员以及拆除施工雇佣的民工和驾驶员,编造制作他“扬言放火爆炸”的旁证材料。

  虽然已是凌晨时分,刘武局长也不敢休息,仍然端坐在指挥大屏前遥控指挥,和相关人员一起研究案情、寻找对策,授意现场人员按照案件需要制作扎实可靠的相关证言证词,最终以“扬言实施放火爆炸危害公共安全”的罪名,对他做出了行政拘留十日的行政处罚决定,并在限制人身自由十二小时后将他关进了拘留所。

  刘武局长终于按照领导的指示圆满出色地完成了任务,能够如释重负地休息了。

  那边执法局组织的强拆行动一刻也没有停止,而是连夜突击,当晚鲁达局长也彻底完成了强永来书记亲自交给自己光荣而艰巨的政治任务。

  十五、热情好客

  昨夜聊的太晚,还在酣睡中的刘仕杰在朦朦胧胧地听到老人起身出门,“你多睡会,我给那帮野狗找些吃的去。”

  “好,我再睡会,走的时候给你把门锁上。”

  “写字台抽屉里有馍呢,你喝着吃上些再走。”

  “好。”

  太阳透过窗户洒到床上时,刘仕杰起床洗漱一番,啃了几口干馍,抓过老人的旱烟卷上一个鸡大腿,点着猛抽两口,真够劲,然后叼着烟出门时又突然折转身,掏出钱包,取出五张百元大钞放在老人的抽屉里。出门捏上锁头的瞬间,他的心里咯噔地一下,一种难以名状的感觉油然而生,他向前走几步,又回过头来站在原地仔细地端详一番,好像怕把什么忘记一样,许久,才猛然转身疾步向前走去。他再没进村,而是径直向村外走去。

  又翻过一道梁,趟过两条河,肚子开始抗议了,前面道路出现了一个分岔,道路稍窄些的是用红砖铺砌而成的路面,刘仕杰就顺着这道继续往前走,前面不远处有一户人家,此时正好烟囱里轻烟袅袅。他走上前还没到门口,一只大黄狗就猛扑上来,好在有一条铁链子拴着,但是他也早有防备,手里的棍子一甩,大黄狗赶紧向后退去,但是仍然守在窝前不辱使命地狂吠,一丝不苟地履行着神圣的守卫职责。

  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寻声出来,手上还沾着面粉,她一边挡狗,一边问来人:“你是帮扶干部吗?”

  他稍作迟疑:“不是,怎么,今天帮扶干部要来吗?”

  “不知道,村上说这几天省上和市里要来检查验收,让我们在家里等着呢。”

  “噢,我是来山里转的,迷路了,肚子有些饿,想到你这儿讨口饭吃。”

  “没事,没事,我正做饭呢,多添一勺水的事,我们庄稼人的饭,只要不嫌弃就行。”她看看自己手上的面,有些不好意思地往回缩了缩。

  这是一个比较典型而又传统的农家小院,坐北向南七间房屋一字排开,中间有三间比较高大的出檐堂屋,称为上房或主房,一般供长辈或主人居住,两边比较低矮的房屋是供子女们居住的,大门旁边有两间房子当厨房,对面还有两间房子当仓库堆放粮食和杂物,门外的猪圈、牲口圈、厕所高矮不一,杂乱无章,看来是不同年份先后修的。

  “我们庄稼人土目老鼠的,你不了闲脏。堂屋里是个样子货,冻着进不去人,你到这边坐,就凑合哈,饭一会就好。”她带他走进西侧房屋,麻利地倒了一杯茶放在他面前,就又去做饭了。刘仕杰仔细地端详,这是一个两间的房屋,进门屋子中间放着一个四四方方的大铁炉子,炉膛里的火“呼呼”地响,上面放着的大铝壶中烧的水发出“滋滋”的声响。墙角放着一个带玻璃茶几的三人沙发,另一间屋子大部分被一个炕头占满,墙边剩余部分有一个衣橱和写字台,旁边还有一些鼓鼓囊囊、装满东西的编织袋,里面好像装着洋芋、胡萝卜、大白菜等一些怕冻的食物和蔬菜。

  “冬天天冷,平时也就我一个人,只有这个房子里生火,吃喝拉撒也都就在这里呢。”中年妇女在炕沿上铺了些旧报纸,再把案板放上去,就在这里熟练地和面、切菜、下锅,一边做着饭,一边和刘仕杰聊着天,时而进进出出,找东找西。不一会热气腾腾的饭菜端上来,一盘西红柿炒鸡蛋,一盘大白菜炒粉条,还有一盘胡萝卜和苆莲腌制的老咸菜,最后是放了肉臊子的洋芋面片子。

  “哎呀,这么丰盛啊,随便吃些就行了嘛。”东家盛情的款待让刘仕杰有些受宠若惊,他赶忙不好意思地说。

  “没啥,庄稼饭,简单的很,你不了嫌惭就行。”

  “我也是乡里娃,小时候还经常挨饿呢,这就好的很。”

  “也不能太寒掺,不是让你们城里人笑话我们庄稼人呢,好不好,吃饱肚子。”中年妇女半说半笑。

  “嗯,好得很,从小养成的毛病就爱吃面饭,舒坦地很。”

  边吃边聊,知道了她丈夫在省某城建筑工地打工,原来是个泥瓦匠,盖楼了能把楼格子,是个匠人工资也比较高。这些年盖楼都兴现浇,把楼格子的不吃香了,他们改行支模板当壳子工,工资还算行,一个月五六千,就是年龄大了,有时加班熬夜地身体慢慢地吃不消了。

  “老头子为了多挣些钱,少花销些,一年到头也回不了几趟家,除非逢年过节或庄子上有婚丧嫁娶的事情来了转一圈。”

  “那家里、地里就全靠你了?”

  “唉,绑住的娃娃挨得打,我一年也凶着呢,不光要把吃的刨下,还要种上些玉米、药材啥地了卖个钱呢。”

  “几个娃娃?负担还大吗?”

  “一儿一女两个娃娃,姑娘不好好学,上了个中专学了个护士,在城里私人诊所里打工着呢,也就自己混过自己,等着寻上个合适的婆家,找个差不多的人家嫁了也就算一匹子事了了。”

  “养下姑娘还是轻松些。”

  “儿子算是有些出息,考了个大学在外地上着呢,咱还得苦几年供儿子把大学上出来,等娃娃毕业了找上个稳定些的工作,寻上个可靠些的媳妇成个家,我们可能才轻松些呢。”说起儿子妇女有些得意自豪地眉飞色舞。

  “等娃娃们长大了成家了,你们就轻松了。”

  “唉,不过话又说回来,啥时候是个尽头呢。听说说媳妇还要买楼房、买小轿车呢,城里的房子几千上万的,啥时候能给娃娃在城里头买上个房子呢啥。”中年妇女似乎已经好久没和人交流了,今天逮着他把他当成了盛话的匣子,滔滔不绝地唠叨着。

  “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想多了也是闲的。”

  “你说得也对,天无绝人之路,边走边相吧。”

  临走,他把一百元钱放在茶几上:“今天麻烦你了,这是一点心意。”

  “赶紧收起来,你这是小看我们庄稼人吗,知道这样就不让你吃了。”

  “应该的,应该的,干部下乡还得掏个饭钱嘛。”

  “庄稼人再苦再穷,一两顿饭还是能管得起的。”说着将钱拾起硬塞到他手里。

  “这多不好意思!”刘仕杰有些尴尬地转移话题:“能参观一下你们的房子吗?”

  “行呢,这有啥呢。”她热情地带他走进堂屋,迎面正堂上挂着一幅“毛主席去安源”的彩色中堂,上下联分别是“共产党伟业永远歌颂” 、“毛泽东思想万代相传”,下面摆着一张写字台,上面放着一台录音机,两边各有一把椅子。右侧靠墙是一组崭新的布艺沙发,前面摆着一幅豪华的大理石茶几,靠东墙是一组时尚的电视柜,上面放着一个42英寸的液晶电视机,墙角是一个上下两开门的电冰箱,左侧半开半掩的落地窗帘后,是一幅一米八的席梦思大床,北面靠墙放着一组四开门的大衣厨。地板的瓷砖光亮照人,屋顶的PVC吊顶也显得淡雅不俗,窗户是清一色的双层铝合金玻璃窗,两幅落地窗帘把整个房子装扮的高雅温馨。

  “这比城里人阔多了!”

  “也就是个摆设,一年四季没人蹲。”她不好意思地笑笑。

  “你们家的这条件在村子里算是好的吧?”

  “那不算,我们也就凑合着过个日子,庄子上还有开公司、开饭店的,他们老板们才有钱呢,还有盖别墅,盖楼房的呢。”

  “村子里有没有过不去日子的人?”

  “日子过不去的没有,也就那些得了病的、瓜的傻的、还有好吃懒做的人家,日子过得紧巴一些。”

  “你们村子上这样的人家多不多?”

  “也就十来八户。哎,你问这着干啥呢?”她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你总不是上面派来检查的吧?”

  “不是,不是,我老家也是山里的,多年没回去了顺便问问。”

  “嗯,看着你就是个当干部的,不过好像是个老实人。”

  “你说双联的来检查,你家也是帮扶对象吗?”

  “这有啥奇怪的呢,帮扶对象大家轮流当,开小车住楼的还当着呢。”她似乎放松了戒备。“不过要看你和村干部的关系怎么样,如果把村干部惹下那就没戏了。你出去可不要胡说,不然就把我们害哈了!”

  “不会,不会,我都吃了你家的饭,怎么还能害你呢,你尽管放心!”刘仕杰这才道谢后出门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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