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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风》连载之二

此时,镇长高晖林家正在为儿子明天的到来紧张忙碌着。

高晖林出生于书香门第之家,早年由于勤奋好学,文笔甚好,不到二十岁就被当时的木枳县令看中,进县衙当了幕僚,主要是帮助主簿官整理文件起草个告示什么的。也许高晖林命里注定是官场混的人,一年后就被朝廷正式任命为在编的主簿官。知县大人看他乖巧伶俐,处事得体,很快就招他为乘龙快婿。据说当时知县大人的千金已有了心上人,死活不从。在高晖林强大的攻势下,设巧计逼退了情敌,又施展柔情和几首抹了蜜一样情诗,渐渐获得了小姐的芳心。

有了知县大人做靠山,高晖林更加如鱼得水。尽管他还是个小小的主簿官,但明白人都知道,县里的一切大小事务都是他说了算,县令不过是个摆设。高晖林不仅是个县里的文官,俨然又充当着狗头军师的角色,人送外号“笑面师爷”。但好景不长,辛亥革命爆发,清政府被推翻。高晖林凭借着在官场摸爬滚打练就的一身勾心斗角、见风使舵的好功夫,暗地里主动革了岳父大人的命。不仅把岳父大人送进了监牢,还全面接受了他的万贯家财。而在夫人面前他却尽劳其筋骨,四处奔走,散家财,跑门路,上下好一阵忙活,感动的夫人事事为夫是从。到头来,岳父大人在狱中郁郁而亡,而我们这位“笑面师爷”却摇身一变成了新政府的文秘官员。

现如今,高晖林来响马镇当镇长已快十个年头了,在这个时局动荡不羁、政权频变的年代,能长达十年偏安于响马镇不倒,没有点过人的本事是万万做不到的。

“夫人,明天儿子回来说是带着什么使命。你看要不要把镇上那几个乡绅也请来,我怕儿子这次来又是筹粮的事。”高晖林的担心并不是没有道理。自北伐失败后,国共两党之间就开始有了隔阂,摩擦不断。现如今两党已彻底分道扬镳,在南边正打的热闹。

“儿子好歹是个团参谋,这筹粮筹钱的事怎么也轮不到他头上。”高镇长的夫人叫郑桂芝,虽出身旧官宦人家,但为人还算宽厚质朴。自从嫁给了高晖林,共育有两儿一女。大儿子高敬唐,现任国民革命军某部团参谋。老二是女儿叫高莲湘,现在汉口读书。最小的儿子高敬辉,由于小时候害了一场病,烧坏了脑子,目前只能在家守在父母身边。也许是有愧于当初踩在岳父大人身上才得以有今天,也许是有感于岳父大人的知遇之恩,高晖林没有纳妾,几十年与夫人郑桂芝相濡以沫,这让郑桂芝内心充满了感激。

“你是不知道,县里已来了通知,要我们再交两万斤粮食。”高晖林知道,这两万斤粮食可能还不是个头。如果真像上面说的那样,共产党人要建立自己的政权,战火势必要扩大。共产党人最能蛊惑人心,尤其是那些一无所有的穷棒子,一旦他们闹起来,日子就没那么好过了。

“自打那个姓孙的闹什么辛亥革命,整天过着打打杀杀的日子。今天要钱,明天要粮,苦的还不是你们这些跑腿的,得罪人不说,还落不下好。我听说共产党要共产共妻,是真的吗?”郑桂芝满腹牢骚的说。


“妇人之见,别给人家瞎传闲话。你不想想,历朝历代有那个军阀这么干过。如果真有那么一天,还不知谁革谁的命呢。”

“老爷!”胡管家走了进来。“警察大队长刘大宝求见。”

胡宝贵胡管家原本是镇长老岳父的一个远房亲戚,由于家乡闹饥荒,拉棍子要饭要到了知县大人的府上。由于人还算机灵,又识几个字,做事乖巧,因而很受知县大人的赏识。后来在高晖林的谆谆教导下,加之胡宝贵勤奋好学,文化水平、心机智慧,包括奉献精神都大幅度提升。在高晖林与夫人的心上人博弈时,胡宝贵不仅摇旗呐喊,还身先士卒冲锋在前,设诡计诬陷对方,大获成功。当知县大人一家遇难时,高晖林和胡宝贵两颗智慧的脑子又碰出了火花,分别用了苦肉计、李代桃僵计、瞒天过海计等,成功的渡过了难关。在此期间,胡宝贵虽然从前台走到了幕后,但关键时候勇于担当,主动承担了部分责任,实实在在给主人高晖林充当了一回“黄忠”。当遍体鳞伤的胡宝贵被抬上主人的雕花红木大床时,一行热泪洒在了红花绿地的丝质棉被上。从此,两只患难的手就紧紧握在了一起。

“恭喜镇长大人,大公子这次回来可得多住几日,我们哥俩好久没在一起了。”刘大宝身材魁梧,说话声音有点沙哑。他是响马镇土生土长的人,父亲刘岩水以打渔为生,还兼做跑船生意,和来往客商关系密切。母亲是一位客商的女儿叫焦凤香,她识文断字,家境丰厚,是刘岩水在一次跑船时救下的落水女子。焦凤香看刘岩水敦厚老实又勤奋,不顾家人的反对,死心塌地跟了刘岩水。生下儿子大宝后,焦凤香害了一场病,就再无法生育。刘大宝就成了刘家的独苗,百般疼爱。

刘大宝从小接受了良好的教育,为保证稍显单薄的儿子健康成长,母亲还特意聘请了一位江湖人士教儿子习武。二十有三的他不仅有文化,一身功夫也了得。也正是因为这,镇长才让他当了镇警察大队的队长。你还别说,自从刘大宝掌管响马镇治安大权后,响马镇的确消停很多,以前像什么打架斗殴、小偷小摸、吵嘴骂街等不良现象大幅度减少。人们似乎把他当成了主心骨,有事没事都爱和他聊聊东家长西家短的,全不把他当成小后生看。刚过门才一年的妻子朱琳琳和他是同窗,两人背着父母私定终身,等生米煮成了熟饭,父母才万般无奈接受。母亲焦凤香为儿子的这门亲事上下左右纠结了好一阵子,不是看不上知书达理的儿媳,而是他那个混账父亲朱定邦太有失门风。

朱定邦号称响马镇一霸,靠耍混和有一把子的蛮力气混日子。他纠集镇上几个小混混,整天有事没事拎着个棍子在镇上满世界晃悠。今天吆喝吆喝那个,明天欺负欺负这个,尤其是对往来的小客商手段颇多,恐吓、打闷棍、敲竹杠、收保护费等。只要能挣到钱,能想到的歪招坏招尽管淋漓尽致的发挥。镇长接到群众举报,也曾上门“弹压”。可朱定邦就是这点乖巧,从不和政府作对,虚心接受批评。然后他们就消停几日,还时不时拿出骗来的甚至是抢来的东西上下打点,背地里对胆敢举报自己的人再进行新一轮的“进攻”。人们真真想不明白,响马镇怎么出了这么个人物,他的爹娘还怎么能给他起个“定邦”的雅名。无奈之下,镇上的人们咬牙切齿地给这帮混混冠以一个非常贴切的名字——“木棍帮”。

朱定邦不在乎人们怎么称呼自己,木棍帮就木棍帮。既然江湖上已有了名号,那我就开始招兵买马大干一场。于是,周边陆续又有十几个小混混加入进来,短短数月木棍帮人马壮大到三十六人。既然机构人马也还健全,那就得向江湖上真正的帮派学习学习,整出个样样来。于是设香堂、拜祖先,分拨战队,封官许愿,好不热闹。

从此,江湖上又多了个木棍帮。

儿媳这样的家庭背景着实让焦凤香脸上有点挂不住,还好儿媳贤德,儿子喜欢也只好作罢,以后两家少来往便是。说来也巧,结婚不久的刘大宝突然被镇长任命为响马镇警察大队的队长,主抓治安工作。这正是镇长想出来的以夷制夷的良策。我既然管不了你,那就让你的家人来拯救你的灵魂吧。

这一招果然奏效。刚上任的第一天,刘大宝就拜访了木棍帮的帮主——他的老丈人朱定邦。朱定邦明白女婿来的意思,可他手下的这帮伙计除了坑蒙拐骗打闷棍,别的也不会啊。但女婿的面子是不能不给的,女儿离开家时放过话,不许他再干伤天害理的事,不然就不认他这个爹。在响马镇,朱定邦对谁都敢犯浑,唯独对他这个宝贝女儿唯命是从。自妻子去世后,怕女儿儿子受委屈,他没再续弦,实在憋不住就跑到妓院找乐子。几十年来,他独自一人把一双儿女拉扯大,也算尽到了做父亲的责任。

今天面对女婿,朱定邦把胸脯拍的啪啪山响,表示坚决支持女婿工作,决心带领这帮弟兄们弃恶从善,学做小买卖养家糊口。那段时间人们还真看到了这样的场景:木棍帮的混混们出来居然没拿棍子。朱四带头前走,后跟一个个都哭丧着脸,你挑一担蔬菜,我提一篮山货,左一个卖烟的,右一个擦鞋的,响马镇的市场顿时繁荣起来。

见此场景,响马镇的百姓可算松了口气。

可这看似安宁的日子没能持续多少日子,镇上的百姓本来对他们就敬而远之,而这些平日里指手画脚惯了的混混们,一下子变成低三下四的苦主,长时间那哪受得了。最后演绎成了混混们随意抬高物价,缺斤少两,强买强卖的闹剧。更让百姓无法容忍的是,这帮混混们不知从那淘来的馊主意,规定凡是镇上的百姓和往来的客商,烟可以不抽,但鞋不能不擦。说鞋是人的脸,必须光鲜,不能丢咱响马镇面子。皮鞋上油擦五毛,布鞋草鞋掸灰二毛,别的他们干不了,力气活还是可以的。这么一来,镇上原本就穷的穿不起鞋的百姓,干脆就光着脚出门了。这还不能算完,出门前你还得先把脚洗干净了,并随身带上一块抹布,随时准备掸掉沾到脚上的泥土。就是不穿鞋,也得保持脚的清洁,这叫钱重要,面子更重要。

整天拿着破布和掸子四处踅摸的混混们,看着一个个光着脚出行的人们一下子傻眼了,一时还拿不出个对付的良策。

刁民,一群刁民!为了那么点小钱,竟然忘了体面。

刘大宝明白,让这帮混混本本分分做生意简直是天方夜谭。一声令下,刘大宝带领警察把这些混混又打回了原形。为稳住局面,不让这些混混们再出来祸害百姓,刘大宝求镇上的富豪乡绅能收留他们,在各自名下的妓院、赌场当保安。一来让他们自食其力混口饭吃,二来把他们分散开来便于管理,只要他们不扎堆就掀不起什么大浪来。刘大宝还说服父母把自家的两亩地承包给岳父他们,种些疏菜啊瓜果梨桃什么的,好赚个零花钱。这样一来,木棍帮其实已名存实亡,成了一副空架子。朱定邦也捞个清闲,除了按月到豪绅那儿讨讨帐,回来给大伙分分,就是整日拎个鸟笼子满镇子瞎晃悠。两亩田让白菜帮和白菜叶兄弟俩打理,这哥俩原本就是庄稼人,因好吃懒做才跟了朱定邦,这回算是物尽其用。

从此,响马镇算是消停了。高镇长对刘大宝一年来的工作表现十分赞赏,成绩极其肯定,多次予以嘉奖,视为心腹,什么事都爱和他商量。这不,为了两万斤粮食的事又把刘大宝叫来商量对策。

“怎么又要两万斤粮食,不是刚交过十万斤嘛。当初可是说好的,这十万斤粮食是咱们今年的全部指标。咱就这么个小镇,区区几百十户人家,为筹齐那十万斤粮食做了多大的难。”刘大宝显得十分气愤。“这让老百姓还活不?”

“是啊,秋粮不是要下来了嘛。可县长说了,这两万斤粮食算是明年的指标。”

“别听他胡咧咧,明年保证一个子也少不了,说不定还得给你加码。这帮高高在上的老爷们只会动嘴,那能体会到下面的难处。”

“谁说不是呢,可眼下这道坎我们得过。叫你来就是商量一下,这两万斤粮食怎么个分配法。”高镇长这是在有意点拨刘大宝。

刘大宝立刻心领神会,这是他们二年来相互默契配合的结果。“这回得让有钱人出出血了。百姓出小头,大头富豪们出。”警察队长和高镇长双眼相对,会心一笑。

“胡管家!你听到小老弟的话了吗?你赶快去找孟秘书,尽快拉出个分配清单来,包括咱们家。”高晖林立刻挺直了腰杆。

“是,老爷。大宝兄弟,还是你的主意高。”胡管家应声走了出去。

可他们那里知道,就为这两万斤粮食和即将到来的大公子所肩负的使命,给这原本并不太平的响马镇掀起了一场不小的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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