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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水客栈

  

  五

  一路上,大家无精打采地沉默着,当初的那股兴奋劲儿在拥挤闷热的马车上快消耗殆尽,但是我仍能感觉到那些家庭在有意地避开我,即便有小孩子靠近我想跟我搭话,也会立马被他们的父母拽回去,而当我看他们时,他们又若无其事地把目光转向了别处。

  算了,我早已习惯了别人的冷眼,跟我年龄相仿的孩子恐怕都沾染上了这些大人们精妙的恶习,他们能够用同样的冷眼睥睨我,这些足以让我对他们望而却步了。或者我该说被别人围观的异类想必是没有资格和聪明的他们交谈的吧。

  有时我会想,他们能过来狠揍我一顿也好过对我不理不睬。

  看着这些天真的孩子也将变得冷漠待人,我真替他们感到惋惜,当然,我也更为自己感到悲叹,我真不知道我究竟是在什么时候变成了罪恶的源泉了。

  不过,这样也好,最起码我们的座位是这几个马车里最宽敞的,这要远比他们团簇在一起舒适的多。这会儿,德普正热火朝天地跟德索谈论着等会儿的大收获,而徳索则勉强地应和着;玛丽高兴地唱着歌,眼睛不停地眨啊眨的。我好奇地问玛丽:“什么事让你这么高兴?”她不回答我,只是一个劲儿地傻笑,然后继续哼着一首我从来没有听过的儿歌。

  天空澄澈的如一块湛蓝色的翡翠,天鹅绒般的云团在天际悠然地飘荡,路边的小草绿得将要淌出水来,野花呢也开的格外鲜艳,像是色彩斑斓的水晶点缀在绿色的宝石上。微风轻荡树梢,落叶在空中翩跹起舞,小鸟快活地在落叶间穿行,一会儿猛突,一会儿急停,一会儿俯冲,一会儿盘旋,最后衔了一片快要落到地面的枯叶飞回了巢。远处地平线上闪烁着一道银白色的光,是河神在向我们打招呼吧,牵引着的心总有一个归宿,目的明确的旅途也总有一个结束。

  “我们马上就要到了。”梅茜老师大声说道。

  她的话像是一条导火索,引燃了苦不堪言的人们内心里烦闷的火药,大家开始站起来欢呼,像是打赢了一场规模浩大的战役。由于目的地近在咫尺,马车的速度渐渐地放慢,有的人甘脆跳下马车,逃离狭窄空间的束缚。

  终于到了河边,所有的人都涌向了河滩,而这时的河滩上,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准备齐全了,比如说要用的渔具、用于烧烤的烤肉架,这两样东西都是每个家庭一套。我是怎么看出来的?因为已经有人把一套渔具、一套烤架列为一组很有秩序地摆放在河岸边,一眼望过去会有这样一种感觉,就是它们已经拉开了竞争的架势。

  我和德索看了看我们自备的钓鱼用品,只能无奈地笑笑。我们四个人也跟着其他家庭往河边走,这时从河边的一棵树后闪出来一个人,他体态臃肿,肥头大耳,头发稀疏,穿着肥大但很考究的衬衫和裤子,踩着一双闪闪发光的笨重的皮鞋,像个不倒翁似的一摇一晃地向我们走来。在他将要说些什么的时候,梅茜老师抢先一步说:

  “嗨,布彻先生,非常感谢您,能为我们安排得这么周到。”

  那人谦逊地说:“没什么,举手之劳,我也要感谢您对小女的照顾。”

  这是我第一次听布彻说话,虽然他的面目有些狰狞,不过他的声音有一种给人安静、祥和的感觉,并且还带有一些磁性。

  “这是我该做的。”梅茜老师笑盈盈地说。

  这时,大家已陆续到了沙滩上。梅茜老师见我们差不多到齐了,便提高嗓门大声地说:“请每个家庭过来一下,请先过来一下。”我们按照她的要求聚拢了过来。

  她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非常高兴大家能够参加这次活动,同时呢这也是我们每个家庭认识一下的好机会。我相信大家已经看到岸边摆放着的精美的烧烤架和渔具了,这些都是我身边这位——我们敬爱的布彻先生提供的,来,让我们向他表示感谢。”

  梅茜带头鼓掌,随即大家也跟着鼓起了掌。布彻先生在一边满意地笑着,然后扬了扬手,示意大家先停一停,他一边从裤兜里拿手绢擦汗一边说:“希望诸位能在这里玩的愉快,等活动结束后,还望请诸位来府上喝点茶、吃些点心,鄙人的妻子和女儿们正在为诸位的到来忙碌着,所以还请诸位务必要来。另外,顺便说一句,这次的大奖是由‘布彻屠宰场’提供的一头两百斤重的肥猪。”

  大家先是一阵惊呼,紧接着便是雷鸣般的掌声。因为在荷姆兰特——我们这个小镇,一头两百斤的肥猪能为一个家庭带来一笔不菲的收益,足以支撑一个家庭生活很长时间。

  “不就是一个养猪的嘛,还挺牛气的,我看他就像一头猪。”有人在一旁小声嘀咕。

  “那你也不皱一下眉头给别人一头猪试试。”另一个人小声说。

  “我可给不起。”第一个人说。

  “那你的意思是要走?”第二个人说。

  “我才不傻呢!这么大便宜不占白不占。”第一个人说。

  “你呀……”第二个人正准备往下说,见我在看他,便装作若无其事地看向了别处。

  布彻,也就是小麦的父亲,“布彻屠宰场场主”。他虽然长相丑陋,可为人谦逊、乐善好施,并且还养成了一套绅士做派。不过,他也有特立独行的一面,就拿他住的地方来说吧,远离整个村子,靠近这河边,就在河对岸,这里只有他一家。尽管有远离人群的癖好,可他的生意却做得非常大。他有全镇最大的屠宰场,还有一个庞大的运输队,两者结合起来就使他包揽了全镇肉类批发生意。不要以为他有什么靠山,他也是白手起家,从养猪做起,一步一步到了今天。虽然他现在不再养猪了,可是一些怀有嫉妒心的人还会在暗地里说他“只是一个养猪的”。他也为村子做了很多贡献,修路、建教堂、建学校、开工厂等等,不管怎么说,他的贡献令他深受村里多数人的爱戴,据说他还因此被推为村长过,最后他是拒绝了。他在工作之暇也会骑马到村里转转,和熟人聊上几句,去酒馆喝几杯啤酒,仅此而已。如果要说他与村子有哪些更深层次的瓜葛,那么就是他的女儿们在村子里的学校里上学,恐怕他是本镇唯一一个愿意让女儿在村里上学而不是送到贵族学校的富翁了。这么说玛丽、德普跟他的某个女儿是同班同学,按年龄来算呢……小麦在家排行第三,虽然没问她的年龄,不过,肯定比玛丽要大些,那么也就是说布彻的四女儿璐璐和玛丽是一个班的,看来小麦并没有告诉玛丽她是璐璐的姐姐。我在人群里搜寻了一会儿,也没有看到小麦的影子。

  梅茜很高兴地给每个家庭安排了一个位置,然后拍拍手,叹了口气,总算是大功告成了。这时,她忽然注意到布彻的一家好像没有来,于是找到布彻,问:“璐璐怎么没有来呢?”

  布彻一边擦汗一边说:“她非要帮姐姐们一起给大家准备食物,所以说什么都不肯来,我也拿她没办法。另外啊,我也觉得我们要是参加有点不太合适吧。”

  “明白,明白,您想的可真周到啊!璐璐真是个好女孩。”梅茜虽然嘴上尽是溢美之词,可心里总觉有些别扭,猜也能猜出来璐璐还在睡觉,如果其他孩子以后也跟着效仿,那她的威严何在,但她又不得不妥协……于是她走开了,去巡视各个家庭的进展情况,这个事情至少能让她感觉到自己的重要地位。

  布彻慢慢悠悠地晃荡着,心不在焉地看着四周。过了一会儿,他从兜里拿出来一支雪茄点着,吸了两口,然后径直向我们这边走了过来。还离我们很远,他就热情地大声喊道:“德索,老伙计,我一直找你来着,还以为你不来了呢!来了,你不想跟我打声招呼?”

  “你正在兴高采烈地演讲,我怎么好意思打扰你呢!”德索忙着手头的事情并没有看布彻

  “别这样,那些都是例行公事。”布彻吸了口烟,依旧热情地说。

  “例行公事,那么咱们就来谈谈公事吧。”德索突然有点激动地说。

  “你真决定现在谈吗?”布彻指指我、德普和玛丽,然后用力吸了最后一口烟,顺势把烟蒂弹进了河里,慢慢地把烟吐出来,眼睛眯着看着德索。

  德索扭过头看到我们三个正在看他们俩,他的态度瞬间融化了,不紧不慢地说:“那就先不谈了。”

  “这就对了。你今年多大了?”布彻对我说。

  “嗯?”我没有反应过来。

  “我是问你多大了?”他又重复了一遍。

  “我?十六岁了。有问题吗?”我问。

  他没有回答我为什么问这个问题,而是自顾自地说:“十六岁,十六年了,时间过得可真快啊,时间过得可真快啊。哈哈……”

  布彻笑笑,拍了德索肩膀两下,转身走了,没走几步,他又回过头说:“呆会儿就谈谈吧。”德索没有回答他,但他的脸色有点难看,他愣了一会儿,猛地回过神说:“大奖肯定是我们的。”然后劲头十足地整理鱼线了。

  我知道德索在特意隐瞒着什么事情,或许跟我有关,因为布彻仍时不时回过头,我能感觉到他是在看我,我也毫不回避地看着他,从他的目光里我读出了一丝阴谋,希望只是我的猜测吧。

  梅茜注意到布彻在往这边看,以为是在看她,便自作多情地向布彻挥挥手,布彻装模作样地也挥了挥手,然后转身走了。他顺着河岸往前走,绕过两棵柳树,登上石桥,过了河,走进一小片烟波荡漾的小槐树林,慢慢地消失在迷蒙之中。越过那片槐树林,能看到布彻住宅的一部分,直插云霄的尖顶给人一种阴森恐怖的感觉,红色的墙面在雾霭中扭曲旋转,像是屋内的血液源源不断地从里面溢出来,染红了整个墙面,甚至染红了整片天空。

  “怎么了?”玛丽问我。

  “嗯?没事儿。只是感觉有点不对劲儿。”

  “哪里不对劲儿?”

  “说不上来。嘿嘿,钓鱼吧。”

  风似乎大起来了,河岸边的柳树疯狂地晃动着,野草形成一道道波浪向远方荡去,一层紧跟着一层。柔嫩的白色云团随风而去,天空霎时间变得黯淡,乌云黑压压地怒视着我们。

  正在专注拨弄鱼竿的德索也停下了手中的活儿,抬头望着天空。

  “能感觉到吗?风在颤抖,空气在燃烧,恐怕暴风雨就要来了。”德索很严肃地说。

  “真的吗?”我疑惑地问。

  “真的,我不会骗你们的。”

  这时,不知哪个家庭在大声欢呼:“喔,喔,鱼上钩了,好大的一条鱼。”旁边的家庭也跟着一起欢呼,不知他们是真高兴,还是想把鱼吓跑。

  只见那个男人正在全神贯注地与河里的大鱼僵持着,他不敢草率提钩,害怕鱼把钓线扯断。他的孩子在他的身边努力地给他加油:“爸爸,加油,爸爸,加油……”

  这个男人的汗水已浸透了衣服,但他仍坚持着,他不想让孩子失望,更不想把一头肥猪拱手让人,那么他必须等待,必须坚持,或许等待已经让他有些抓狂了,可必须坚持着。

  天色更加阴沉,风变得肆无忌惮,河面也被风划出一道道口子。我的眼睛被风吹得睁不开,只能眯着眼看东西,远处的雨脚踏着轻盈的步伐即刻便到。

  “大家快走,暴风雨就要来了。”德索大喊道。

  欢乐的人们这才注意到天空早已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他们急忙收起鱼竿、鱼线,有的手脚麻利的已经跑起来了。

  “爸爸,别人都走了。”男孩有些担心地说。

  “再等一下,相信爸爸,鱼就快上来了。”男人兴奋地说。

  有人也劝他快走,但他毫不理会,只在乎自己势在必得的大奖。

  雨脚更迫近了,我们随着人流涌过了石桥,穿越小树林,来到了布彻家。

  “爸爸,”男孩说,“已经没人了。”

  “我不说了再等一下吗?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呀——好了,钓上来了。”男人高兴地拿着鱼,自豪地让儿子看。

  “好啊!爸爸好厉害。”男孩也高兴地说。

  “那当然了。”男人夸耀地说。

  这时雨哗啦啦砸了下来,男人一只胳膊抱着儿子,一只胳膊夹着鱼,飞快地向石桥跑去。来到石桥,上面已经有了一层积水,桥面变得极为光滑。

  “哎呀!”男人摔倒在桥上,儿子和鱼也跟着摔在了桥上。

  “啊——爸爸,好疼,啊——”一边儿子头上流着血,痛苦地哭着。“啪啪啪——”一边鱼在桥面上慌乱地扑腾着,随时有跃下桥面的危险。该怎么办呢?男人的大脑在千分之一秒的时间里思考着这个问题。最终的结论是:儿子不会丢,鱼是会跑掉的。于是他窜过去抓鱼,可鱼淋了一会儿雨身子变得格外的粘滑,男人的手刚一碰到鱼,跐溜一下,鱼滑出了手,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呢,鱼便跃入了河中。他看着好不容易钓上来的大奖就这样得而复失,心痛苦地绞在了一起,他用力的拍打着桥栏杆。

  “爸爸……”这时他听到儿子在地上微弱的呻吟声,他惊恐地看着躺在血泊中的儿子,慌乱地抱起儿子,飞快地往布彻家跑。

  河水很快上涨了,狂风卷挟着河水不停地拍打着两岸,岸边的泥沙松软不堪,突然一大块泥土垮塌下去,那些精美的渔具和烤肉架也跟着覆没在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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