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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老兵和一个博士(四)

  

  几天后,姜化给吴自胜打电话,邀请他吃饭。吴自胜开始拒绝了,因为事情已经结束了,他们彼此都有许多事情要做,但姜化很固执,坚持邀请,吴自胜只好答应。饭桌上,姜化兴奋的告诉吴自胜:“昨天,市长到厂里检查工作,进入厂大门一眼看见掩映在花木中的新办公楼,说了一句话‘这是办公楼啊还是别墅啊?’;走进楼内,又说了句‘真上档次啊!’;说真的,当时我心里只打鼓。就赶忙把你讲的故事复述了一遍,市长这才频频点头,不说什么了。”

  吴自胜笑了:“姜厂长就为这请我吃饭?”

  姜化也笑了:“这难道还不值得庆贺一下吗?”

  停了一下,姜化又说道:“说实在的,小吴,你可真敢想!也真敢干!以你的聪明,你应该想到在我们这座城市、你这样追求高档次的装修,一定会有人难以接受。”

  “别人能不能接受我不管,只要你姜厂长能接受就行。”

  “哦!有意思。你怎么就能断定你这样装修我敢接受?我可没有向你许诺什么。”

  “这可是个秘密,不过现在可以解密了。”

  “那就请快讲吧,别再卖关子了。”

  “姜厂长你可能不知道,在此之前,我曾通过各种渠道借阅了你近一段时间的讲话文稿。”

  “哦——,”姜化一愣,若有所思,但仍然问道,“我的工作讲话和你的工程设计有关系吗?”

  “有关系,你是一厂之长,你的讲话在一定程度上体现着你们工厂的目标追求和远景规划,通过研究你的讲话,我发现你姜厂长可是个很有野心的人哟。”

  姜化一派随和,吴自胜也不再拘谨,竟和他开起玩笑来。

  姜化大笑:“用词不当,不过有点意思,接着说。”

  “如果我分析的不错,你姜厂长下一步的工作重点是引进国外先进技术,借外国人的鸡来下蛋,对不对?”

  姜化沉默了,半响,他才长叹一声,说:“小吴啊,你真是个不一般的人,有谁会能想到,为了设计一张图纸,你却做了那么多看上去毫不相关的工作。如果我们的每个管理、技术人员都象你一样去思考、工作,我们的国家何愁不兴旺发达。哎!你等等,让我把话说完。我现在有点明白了,你这样设计建造、装修我的办公楼,不光是在展现你自己的能力,也是在帮助我,是不是?”

  “那是,你姜厂长都有胆魄和外商打交道了,我还不帮忙把你的基础设施搞好,要是外商来了,捂着大鼻子只喊‘NO’,你的美梦岂不泡汤了。”

  “哈哈哈哈。”姜化大笑起来,“不许说NO,来,干杯!”

  两人都忘了年龄和职务的差别,豪爽的连干几杯,酒味的芳香助长着他们的谈兴,姜化被吴自胜猜透心事,而且看得出吴自胜似乎还很赞赏,也就不再顾忌,索性连底抖出来,顺便听听吴自胜的看法:

  “小吴,你猜对了,虽然我还没有提出具体的引进方案,但我一直在向这方面努力,我们厂下一步的发展方向就是要引进国外的先进生产线。全国的标准件厂太多了,没有优势会被淘汰的。我已经选好了合资目标,你刚才的话使我更自信了。你再帮我参谋参谋,我还有那些不足,还需要做那些改善工作?”

  姜化的虚怀若谷和坦诚相待,吴自胜也颇为感动,就不再客套,直言相告:“我觉得你还应该把你们的招待所修缮一下,谈判需要一个过程,客人来了,总要有一个休憩、就餐的地方。或许你有租借宾馆的想法,可是你再想一下,如果你们工厂的招待所能使这些外宾接受,那么你在谈判桌上的胜算就会多一些。”

  姜化叹了口气,说:“小吴,又让你说着了,我确实想过,一旦进入实质性谈判,外商来了,就租借宾馆。我也知道,我们厂的招待所条件太差,难入外商的法眼。可是我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修建招待所,一需要资金;二需要时间。实话告诉你,修建办公大楼,就已经有人说闲话了,说我浪费国家资金。再提出修建招待所,我这个厂长还想不想干了?就算我说服了上级领导部门同意修建,时间,时间怎么办?建办公楼已经耗去一年时光了,再修建招待所,还需一年多,这期间假若有别的厂家抢先引进,那我可就满盘皆输了。”

  吴自胜连连摇头,说:“我理解你的苦衷,可我还是认为:你们工厂的发展过程中,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都要和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招待所条件简陋、陈旧是你们的硬伤,与其反反复复的借助他人的宾馆,不如趁机改善,这样就会一劳永逸。你姜厂长说的两点,也是实情,我给你一个建议,招待所的修缮可以以内部装修为主,适当的加以扩建,这样既花不了多少钱,也可以节省一半的时间。”

  姜化一拍桌子,连说:“高!高!”

  吴自胜继续说:“如果你姜厂长还想再快一些,你不妨现在就启动你的引进计划,第一步,你可以申请去你看好的国外厂家考察,以便进一步掌握第一手资料,顺便探听一下对方的合作诚意有多少。同时,家里就开始组织修缮招待所的事宜;这样,你在国外的谈判有眉目时,家里的招待所修缮基本就能完工了;两不耽误。”

  姜化眉开眼笑:“这顿饭请的太值了,就这么办,不过咱话可说好了,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修建招待所的事还是要麻烦小吴你了。”

  吴自胜一诺无辞:“成人之美,何乐不为。”

  正如吴自胜预料的那样,姜化的报告市政府很快批准了,结束动乱之后的国家急需发展经济,市政府接受了国家划拨的发展基金,也急于拿出一个项目来,作为改革发展的试点和样板。

  接下来的事情顺利的如同顺风撑船,姜化从国外回来后,合作外企也先后派出相关人员前来调查、洽谈,对我方的厂区环境和基础设施也很满意,合同签约指日可待。乐的姜化整日里眉飞色舞,几次要约吴自胜喝酒庆贺。

  正所谓人算不如天算,就在这紧要当口,厂里发生了一起意想不到的事故,给即将签定的合约蒙上了一层阴影。起因是标准件厂的一个电镀车间在对零部件进行酸洗时,起吊失误,把酸洗池砸了个洞,半池的稀盐酸溶液流了个干干净净,排污严重超标。环保局不干了,提出要对标准件厂的引进项目重新评估。

  眼看就要签字的合约卡壳了,姜化急的手足无措。火急火燎的找来吴自胜研究对策。听完事情的前因后果,吴自胜皱着眉,半晌没有说话。姜化烦躁的来回踱步,说:“这只是一个意外事故,环保局在这个节骨眼上卡脖子,完全是不顾大局,他们也不算算,一旦我们不能按时签字,那就是违约,外商是要索赔的。再说了,我们之前所做的一切都付之东流了,这个损失又有谁来赔。”

  “姜厂长,你先坐下来。”

  “我坐的下去吗?”

  姜化气呼呼的摆着手,无由的发着邪火,好象这一切都是吴自胜造成的。

  吴自胜并不在意姜化的态度,依旧不紧不慢的说:“你坐下来,我们好说话。”

  姜化一顿,马上拧身坐在吴自胜对面,急切的说:“你有主意了,快说。”

  吴自胜不急不躁,慢悠悠的问:“姜厂长有五十岁了吧?”

  姜化一愣,不解的问:“你问我年龄干什么?”

  吴自胜不说话,只是看着他。

  “刚刚五十,这阵子一直在忙这个引进项目,就没有好好过,本打算签完合同后一块庆贺,现在都要泡汤了。”

  “‘五十而知天命’啊!姜厂长别着急。”

  “事情没搁在你身上,你当然不急了。”

  吴自胜笑了笑,依旧避开着主题,说:“姜厂长听说过‘五不择’吗?”

  “什么‘五不择’?”

  “我提示你一个,‘慌不择路’。”

  姜化似乎看出了吴自胜是在稳定他的情绪,就低头想了想,说:“‘饥不择食’?”

  “对,还有三个呢?”

  “想不起来。”

  “‘渴不择饮’、‘寒不择衣’、‘贫不择妻’。”

  姜化大笑,边笑边说:“你拿我逗乐,我的孩子都上大学了,我还择什么‘妻’,可是你小子想找老婆了吧!行,只要你帮我度过这一关,我负责给你介绍个好媳妇。”

  吴自胜也笑了,说:“就这么说定了。”

  “那你还等什么,还不赶快把你的办法说出来?”

  “别急,姜厂长,我们再来谈谈现如今我们国家总的政治形势。”

  “怎么又扯到国家大事上了,那是你我能管的了的。”

  “国家大事我们是管不了,但国家的政治形势却和我们息息相关。”

  “那好,你讲吧,我听着。”

  吴自胜斟字酌句的说:“现如今,我们的国家、我们的政府已经清算完了历史,全盘否定了文化大革命,现在急着要做的就是发展经济,急着要让人富起来,而且急着让人看到实效。急到什么程度呢?急得忽视了浪费;急得忘却了污染;急得不择方式,甚至提出允许人们在改革中犯错误。所谓‘不管……’算了,不说这些了,我的理解是政府是在鼓动人们解放思想,树立革新理念;是在鼓励人们去进行大胆探索、尝试,激励人们想办法谋发展、快致富,只要你的目的是好的,那么即使你在实践活动中出现一些偏差,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改革开放是个新思想,没有模式,无章可循。可是一些地方行政部门给理解偏了,没有进行长远规划,而是盲目的追求经济效益。你知道现在农村出现一个‘万元户’,有多少乡、镇、县领导上门挂匾?在这种利益的驱使下,你知道有多少人红着眼盘算着想一夜致富?你再到近郊看看,路边有多少小炼钢炉,河边有多少小造纸厂。那一道道黑烟直插蓝天,那一股股黄水直奔绿水。又有多少人想到过这样做的后果?我曾经看到一幅漫画:一只黑熊、一头白猪并排坐在一起。黑熊一只前腿包扎着吊着胸前,面前放着一只熊掌;白猪脑袋上缠着纱布,身前摆着一对猪耳;都是在等着出售,漫画的题目叫‘先富起来再说’。”

  姜化谨慎的摆摆手,说:“我们不谈这些。”

  “我没有别的意思,我讲这些只是要说明一个问题:我们国家现在的急功近利的发展路子正在重蹈西方发达国家工业革命之初的覆辙,照这样速度发展下去,用不了十年,我们将会失去蓝天、没有绿水。”

  “你说的太夸张了吧?”

  “一点也不夸张,到那个时候,我们的政府将不得不对被污染的环境进行治理,所有这些污染环境的企业将会被一一取缔、关闭。”

  “你该不是说……”

  吴自胜没容姜化说下去,截断他的话,径自的发问:“你说你们机械加工行业的最大硬伤是什么?”

  终于要扯到主题了,姜化没有吱声,内心忐忑起来,这时他倒希望吴自胜能继续扯些别的。

  吴自胜也不是要对方回答的,这只是他的一个设问,他自己的回答直奔要害,说:“是锈蚀,对不对?一旦金属零部件锈蚀;一会影响外形美观,二会缩短使用寿命。为了防止金属件被锈蚀,人们不得不对金属件的表面进行再度加工;什么镀铬、镀锌、发兰、磷化、涂漆等等,你们引进的生产线主要就是这类的对金属件表面处理工序;这些加工工艺大都和化工有关,而化工业对环境的影响不言自明,我担心到时候政府一旦较起真来,你们的工厂会不会受到牵连。所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姜化坐不住了,腾的站了起来,生气的说:“小吴,你这就不厚道了,当初你是极力赞成我的,现在才说这个,这不是上楼抽梯吗?”

  “姜厂长你别着急,当初没有提醒你是因为考虑到引进这套生产线时不能有太多的顾虑,而且这套生产线的引进对你们厂来说确实是利大于弊。现在问题提前暴露出来了,也是好事。”

  “这么说,你已经有办法了?”

  “办法是有,你听我慢慢给你说,西方发达国家率先发起的工业革命也使他们深受其苦,所以他们对污染环境影响较大的产业心存余悸,十分的慎重;一般都把这些产业设置到发展中国家生产。你们厂之所以能引进这套生产线这也是原因之一。你先让我把话说完,首先,我们应该清楚这些能引进的生产线都不可能是最先进的,他们为了保持技术上的优势,最尖端的技术往往是不公开的。而在他们国内生产,排污就必须达标。这既是他们的优势和矛盾所在。因而,他们的污水处理系统也十分先进……”

  姜化明白了,他接住了吴自胜的话头,说:“小吴,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你让我想想。”他摩挲着下巴,半晌方说,“小吴,我是有些慌不择路,不瞒你说,我们的工厂设备落后、产品成本高,没有竞争力,订单越来越少,再不思进取,连锅都解不开了。这条生产线对于我们太重要了,为了这一切,我花费了不少心血,国家也投资了不少钱。这个时候,再伸出手要钱,我怕会动摇上级部门的信心,一旦政府不支持我们,我们还能做什么?”

  姜化所言,吴自胜也想过,当初他没有提起,正是出于这种顾虑。但是现在标准件厂出了事故,说不准坏事可以变成好事。他望着姜化,姜化也在看着他。吴自胜无法回避,他知道,说服上级是姜化的事,他要做的是要先说服姜化。

  “姜厂长刚刚五十岁,还可以再干上十年的,怎么就没有信心了?”

  “如果这次技术引进谈判失败,即使上级不追究我的责任,我也没脸干这个厂长了。”

  “姜厂长想过没有,就算你这次能成功签约,挣得眼前风光,如果从现在算起、还没有到十年我们的政府就开始进行环境治理,你们厂会怎样?”

  “那是以后的事,我们厂现在急需输血。”

  “姜厂长不打算安度晚年吗?”

  “你什么意思?”

  “如果你给你的下任留下一个烂摊子,你能心安理得的退休吗?你就不忌讳有一天你领着你的小孙子或小孙女散步时有人指你的脊梁骨?”

  “那你要我怎么办?”

  “搏一把,如果你能设法同时引进污水处理系统,虽然眼时多花些钱,但等于规避了以后的风险,若干年后,当有的工厂纷纷关闭、下马时,就会显示出你们的一枝独秀,你们的工厂还会继续保持良性发展轨道。这样十年后你就会毫无顾虑,光荣退休,安享晚年。”

  姜化的脸色开始缓和,同时他又有些担心:“我们当初谈项目时,没有涉及污水处理系统,现在提出来,外商会接受吗?”

  吴自胜自信的说:“会的,发达国家把对环境有害的产业建在发展中国家固然有失仁义,但也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接受者贪图一时的便宜,也就怨不得给予者动机不纯;就象鲁迅先生笔下的未庄人捉弄阿Q一样。阿Q自以为聪明,难免受人奚落。就比如你们厂引进的这条生产线,外商把这条比较先进的生产线卖给我们,并不是好心在帮助我们搞发展,而是要挣我们的钱。至于对环境有多大危害,那不是他们要考虑的事。假如我们也没有意识到这种危害,那他们乐得不管不问,内心反而会暗暗嘲笑我们愚昧;反过来,如果你识破了这里面的玄机,那你有可能受到敬意。毕竟地球只有一个!”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现在提出同时引进外商的污水处理系统不会受到他们刁难?”

  “不会,可能还会赢得他们的好感。”

  姜化放心的舒了口气,说“说了半天,你的意思就是:引进污水处理系统,一可以得到环保部门的支持;二可以避免以后遭遇风险。”

  “正是这个意思。”

  吴自胜的建议的确切实可行,姜化内心高兴,但表面却显得不以为然,不管怎么说,他这个厂长的面子还是要端的,就自我贴金的说:“怎么样?我老姜的脑子还是好使的,你直接说出这两句话就行了,何必绕那么大的弯子呢?”

  为了这两句话能被姜化接受,吴自胜不得不绕了那么大一个弯,搞的他自己也疲惫,现在看来,姜化接受了自己的建议,而且有把握把它变成现实,吴自胜很愉快,就想和他开个玩笑,他刚要说“你个‘未庄的阿……’”忽然又觉得姜化比自己年长太多,这样说不合适,就没有说出来,只是笑了笑。

  以吴自胜对西方发达国家人才的了解,使他做出了正确的判断。果然,当姜化提出追加资金要同时引进这条生产线的污水处理系统时,外商代表先惊讶、后激动,不住地说,姜厂长你真是个有眼光的人,我将建议我们公司以最优惠的价格来帮助你们建立这条污水处理系统。

  标准件厂的技术引进项目终于按时签字了,姜化厂长高兴极了,又请吴自胜和郝赫喝酒。

  其实,吴自胜和姜化的交往并没有影响他自己的工作,标准件厂的综合办公大楼重建、招待所的改建完工之后,他就又回到他的设计科工作,而且在业余时间接着搞他的全市危房调查、统计工作;当然要做好这些工作是件很不容易的事,他也知道,当他凭直觉感到某栋楼房有问题时,必须有相应的数据来说明、支持,而要得到这些数据,就需要相关部门的配合,这不是他一个人做的了的。他向建委主任郝赫汇报了他业余时间做的这些事,想听听他的看法。

  “你为什么要做这些事?你有什么想法?”郝赫有些奇怪,吴自胜的所作所为显然超出了他的工作范畴,但意义却是显而易见的,所以郝赫也挺感兴趣。

  “这些事当初也不是有意去做的,想法也很偶然,我是学建筑的,当初也就是想把全市有历史文化的、有代表性的建筑物做个调查,在调查过程中,才发现我们对这些建筑物的保护、使用上存在缺失,就想搜寻一些数据来印证自己的判断。”

  “唔,很好,很有意义,你只管做,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只管说。”郝赫听明白吴自胜的用意后,心里一亮,马上表示赞同。到年底了,他正在盘算自己的述职报告,本来市标准件厂两项工程的顺利完成,赢得了外商的信心,使得标准件厂引进项目得以完美实现,已经使得建委得到了极高的赞誉,本就有的大书特书,再加上吴自胜正在做的危房调查这一项,岂不是锦上添花了。再有就是,市建委是政府行政部门,每年的经费拨款有限,全靠建委所属的建筑队的创收作为福利来源,一旦吴自胜的建议得到市政重视,那么这些建筑物的修缮、加固的任务就可以顺理成章的揽到手了。

  吴自胜则管不了这些,也想不到这些,但自己作了有意义的事情本身就已经使他十分开心了。没想到郝赫的述职报告中的全市涉危建筑物调查一项果然引起了市委、市政府的高度重视,并进一步把它上升到文物保护和关系民生安危这一政治高度。市长亲自约郝赫谈了话,并责令他尽快拿出整治方案来。郝赫心里高兴,正打算着给吴自胜一个什么奖励合适,姜化的宴请电话到了。

  和郝赫一样,姜化这几天也正是“春风得意马蹄疾”的心情。国外先进生产线的顺利引进,使他名声鹊起,一下子成了本市改革创新的领军人物,各种光环也纷沓而至。姜化厂长既受用又觉得过意不去,荣誉来的越多就觉得亏欠吴自胜的人情越多。可偏偏吴自胜人在市政,和他的企业毫不搭边,使他空有报答之心,无法实现。只好请吴自胜喝酒,聊表敬意。

  酒至半酣,姜化连连向吴自胜表示谢意,吴自胜则毫无矜持夸耀之心,连郝赫看着都暗自赞羡。吴自胜先是谦逊,后来见姜化屡次示好,一派真诚,就想改变一个话题活跃一下气氛,于是开玩笑说:“这下姜厂长可以彻底放松一下了,不过不会太久,我想用不了一年,就会有新的忧虑在等着您老人家了。”

  “什么忧虑?你小子可别吓唬我,我可是块老姜,辣着呢!”

  “订单啊,我给你卜了一卦,用不了一年,你的生产线投产以后,因为物美价廉,马上就会有大批的订货单雪片一样扑来,到时候您就会为无法完成这些订单而忧心忡忡。”

  姜化大笑起来:“看来今天的这场酒我又请对了,说吧,你小子又要给我出什么好点子了?”

  一旁的郝赫插话说:“小吴,别着急说出来,先让这老家伙喝两杯再告诉他。”

  “先说出来,如果真是那回事,我喝四杯。”

  两人打着哈哈。

  吴自胜一本正经的说:“你们厂新引进的那个生产线主要侧重于金属表面处理,而你们厂总的机加工生产能力还是比较落后的。”

  “这是事实,你接着说。”

  “姜厂长听说了没有,南京新引进了一个高科技玩意——数控机床。”

  “数控机床?”

  “不错,我研究过,这种设备的效率非常高,是普通机加工设备的三到五倍,甚至还要多,而且由这种设备加工出的特型面准确、精美,有很强的竞争力。”

  “你要我买这种设备?”

  “你现在还没有这个能力,说白了政府眼下是不会再给你钱了,以后你只能自谋发展。我的意思是,你可以未雨绸缪,先和他们达成购买意向,再派一部分人去培训,等一年后,你的订单多了,有钱了,再进行购买。这样,新设备一到,你就可以没有空档,马上见到实效,也就节省了宝贵的时间。到那时,你就不会为流失订单而愁容满面了。”

  姜化大喜,击桌而起,兴奋的说:“这主意太值两杯酒了,来,咱们仨人一起喝上三杯。”

  郝赫也觉得吴自胜的话很有远见,举杯表示赞同。

  三杯酒下肚,姜化感慨的说:“小吴,今天我请你们喝酒,本来是要向你表示一下谢意的,没想到还白得了一个好主意,你叫我说什么好呢。”

  吴自胜笑了,说:“姜厂长太客气了,我们老家有句俗话‘宁和聪明人打一架,不和糊涂人说句话’。”

  姜化也笑了:“那你总不能只为别人做嫁衣呀,以你的聪明,也该为自己想想了。”

  “我挺好的。”

  “怎么个好法?”

  吴自胜想了想,说:“姜厂长没听说,我为你们厂设计的办公楼被评为市级年度优质创新工程,郝主任按照相关规定已经晋升我为工程师了。”

  “就这些?”

  “哦,不久前还破格提升我为设计科副科长。”

  “你郝主任太小气了,这不是大材小用吗?小吴,别跟他混了,到我这里来,我让你当我们厂的基建处处长。怎么样?”

  吴自胜刚要说话,一旁的郝赫不乐意了,发作说:“老姜你这是要干什么?挖我墙角啊,我说你怎么会请我喝酒呢,搞了半天是‘鸿门宴’啊。小吴,这酒咱不喝了,我们走。”说完拉起吴自胜扬长而去。

  郝赫生气了,姜化也觉得这话说的有些孟浪,事后多次和郝赫打电话,想解释一下,无奈郝赫正在气头上就是不肯原谅他,只要听出是他的声音就马上挂了电话。还再三叮嘱吴自胜以后不要和姓姜的来往了。

  又过了几天,郝赫的气头刚平息了一些,没想到吴自胜又径直走到他的办公室,向他递上了一份辞职书。

  郝赫万分惊讶,他自以为待吴自胜不薄,看也不看,就把吴自胜的辞职书往办公桌上一扔,气愤的训斥说:“怎么,小吴,翅膀硬了,嫌弃我的庙小了。我实话告诉你,别上了姜化的当,他姜化的工厂也就是个县级单位,哪来的狗屁基建处,他们厂的什么处级单位只是为了对外联系方便才那样称呼的,其实所谓的处级充其量也就是个科级单位,还是个企业内部的。有什么前途?”

  吴自胜连忙解释:“郝主任你误会了,我这不是申请调动工作的,而是要求辞去工作的。”

  “好好的,为什么辞职,我老郝那些地方对不起你?”

  吴自胜只好实话实说:“我想回母校读博。”

  郝赫这才放心的吐了口气,问:“读博士是件好事,又何必辞职?”

  “我想认认真真的去学习,不能再为单位做事,虚领国家工资,心中不安。”

  郝赫不以为然的说:“读博是专业上的深造,学成了回来贡献会更大,这是国家政策允许的。在职读博的也不是你一个人,再说了,你这两年的工作,为咱建委挣了多少荣誉、做了多大的贡献啊。有什么不安心的?不许辞职,你只管去读你的博士,每月工资照发。”

  “您不怕我拿到学位后另谋高就,”吴自胜半真半假的说。现今社会上就有这么一些人,利用国家人才建设的优惠政策,打着在职深造的名义,学业成名后另攀高枝。有点羞耻之心的,以退回上学期间所领工资来换回自由之身;品行恶劣的干脆杳如黄鹤一去不还,玩起了失踪游戏。搞的所在单位有苦难言,因为能享受如此在职深造待遇的大都是单位的技术骨干。

  “你吴自胜会是那种人吗?”郝赫心情一舒畅,也和吴自胜开起了玩笑,“我知道,你不在乎这点工资,否则你也不会辞职了。其实现在的你,就是光凭你的清华学历就足够用了,还别说你已经是研究生了。不说别的,就咱市里的领导,搬起指头算算,有几个是真正的大学毕业生,大多是后来进修的夜大、党校文凭。你老实交代,你进京读博士,是不是为了于风亭姑娘?”

  吴自胜被郝赫说中心事,不由得红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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