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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苟三负气毁秧 徐母携子赔礼

第四回  苟三负气毁秧  徐母携子赔礼

这天下午,徐苟三放晚学回来,听见屋里有人说话,进去一看,原来是父亲和两个哥哥从陈湾回来了。父亲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双目紧闭,旁边坐着堂兄徐子鹏。徐子鹏三十来岁年纪,生得鼻直口方,容貌清瘦。他在新市的一家学馆教私塾,平时难得回来。徐苟三不知家里发生了什么事,将书包往桌上一搁,扑到床前,不安地问道:“爸,您怎么啦?”

徐老汉慢慢地睁开眼睛,伤心地道:“好孩子,用心念书,念好了书去当官,当清官整治那些刁财恶霸……“

徐苟三道:“爸,又是那该死的陈财主欺负您了?”

徐老汉没吭声,紧闭的双眼却渗出几滴老泪。徐苟三转身抓住大哥徐苟大的手问道:“哥,陈财主又怎么刁难你们了?”

徐苟大摇摇头,没吭声,他又抓住二哥徐苟二的手问道:“说呵,是不是他又克扣了你们的工钱?”

徐苟二一边点头,一边将陈财主赖工钱的事说了一遍。原来,陈财主自从徐苟大锄去他的一根粟子苗后,弄得他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一直耿耿于怀。不知不觉又到了结工钱的日子,陈财主存心坑他们,便推说秧苗插得不整齐,将工钱七折八扣,扣来扣去扣得所剩无几。徐老汉与他评理不成,反遭一顿毒打,连剩下的几个铜板也全被他们抢了回去。徐苟三听了气得一蹦三尺高,挥舞着拳头大声叫道:“狗财主欺人太甚,找他算帐去!”


徐苟三正要往外走,徐子鹏一把将他扯住,劝道:“三弟,你一个小孩子家,闹得赢人家?别拿了鸡蛋往石头上碰……你看,二叔卧床不起,家里乱糟糟的,你再去闯祸,岂不毁了这个家?”随后又掏出五两银子递给徐母,安慰道:“婶婶别着急,救人要紧,先拿去给二叔治伤!”

徐母推辞道:“鹏儿,你在外面教学馆挣钱也不容易,这么大的人了还没成家,叫婶婶怎好要你的银子?”

徐子鹏道:“婶婶说哪里的话?当年我家遭难,全靠您和二叔接济……这点小事算得了什么?”接着向徐家三兄弟叮嘱一番,这才离开这里。徐母双手捧着银子呆呆地站在那里,心酸的泪水禁不住“簌簌”地落下来。

第二天早晨,徐苟三背着书包去上学。一路上,想起陈财主欺负人的事,他恨得直咬牙。到了学馆,学童们都在“咿咿呀呀”地念书,他却怎么也沉静不下来,心里老想着报仇的事。直到祝先生点他的名,他才猛地惊醒。祝先生见他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将桌子一敲,阴阳怪气地道:“徐苟三,你不喜欢念书是吧?好,从今天开始,就别上学了,你走吧!”

“你说什么?”徐苟三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见祝先生当了真,他不由站起来,不解地问,“为什么要我回去?我又不少你的学钱!我不走,就是不走……”

“是周老爷要你走的,有话你找周老爷说去。”祝先生冷笑一声,接着厉声喝道:“来人,将他抬出去!”

祝先生一声令下,那帮富家子弟如狼似虎当即扑上来,将徐苟三掀翻在地,拧的拧胳膊,抓的抓腿,抬起就走。徐苟三像扔麦捆似的被扔到学馆门外。他虽委屈得直想哭,但始终没有哭。他觉得这书念得太窝囊、太委屈,不念也罢,于是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土,朝学馆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头也不回地朝湾外走去。

徐苟三憋着一肚子闷气来到陈湾。望着陈财主无边无际的秧田,父亲和两个哥哥顶烈日、趟淤泥、辛辛苦苦插秧的情形不由浮现在他的眼前。他们勤扒苦做、累死累活,狠心的陈财主居然还要克扣他们的工钱,徐苟三不觉怒火中烧,“扑通”一声跳到田里拔起秧苗来。他拔呵,拔呵,拔了半天,直拔得暴汗淋漓、腰酸背痛。抬头一看,却没能拔出半托宽。心想,靠这样拔也不是办法……突然,他发现埂边的渠道与鱼塘相连,里面有许多鱼在追逐浮游,双眼不觉一亮,于是忙跑过去扒开田埂,渠里的鱼随水纷纷涌进秧田。这时,几个背赶罾儿的少年打田埂边过,他忙冲他们叫道:“快,这边走串啦,好多鱼,快来这里赶……”

那几个孩子跑过来一看,见秧田里果然有许多鱼,便争先恐后地跳进秧田赶起鱼来。转眼摸鱼的、赶鱼的、推鱼的人越聚越多。等陈财主赶来,他的几十亩秧田被踩得一塌糊涂。陈财主暴跳如雷,像猴子跳圈似的在埂上蹦着、叫着,连喉咙都喊破,却没一个人听他的。望着陈财主那副熊相,徐苟三高兴死了。

徐苟三回到湾子的时候,太阳已经西斜了。他刚一进屋,便见父亲坐在床上双眼睁得圆圆的,母亲正在给父亲捶背。见他进来,徐老汉喝道:“你这不长进的东西,给老子跪下!”

徐苟三想一定是被学馆开除的事让家里知道了,于是乖乖地跪在床边。徐老汉气冲冲地道:“这些天你在学馆都干了些什么?说!”

“是他们欺负人,先生也尽帮他们说话。这书我不念啦……”徐苟三话音未落,徐老汉一巴掌扫过来。徐苟三捂住火辣辣的脸,困惑地望着父亲,眼里噙满了委屈的泪花。徐老汉指着徐苟三生气地道:“为了让你上学堂念书,老子把这把老骨头也全给赔上啦……你,你这不长进的东西,一点也不知道艰难辛苦,不晓得这书念得多不容易,学不好好地上,书不好好地读,却尽瞎胡闹,被先生开除啦,你……你存心要气死老子是不是?”徐老汉气得满脸煞白,不停地喘粗气。

徐母忙在一旁劝道:“孩子他爸,你身子有病,千万别生气……”说着直朝徐苟三使眼色。徐苟三刚要站起来,又见徐老汉喝道:“不许起来!”接着巍巍抖抖地从身上摸出块银子,对徐苟三道:“把它带上,跟你妈上学馆去给先生赔个礼认个错……”

然而,徐苟三却没有动,因为他压根儿就没想去向先生赔礼,何况这银子是子鹏哥哥给父亲治病抓药的……徐老汉见他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一下火了,不由再次大吼起来:“你这个孽种,存心把老子气死是不是?”徐苟三虽然一百个不情愿,但父命难违,不得不接过银子,跟在母亲身后,一步步地朝学馆走去。

当娘儿俩来到学馆时,早放了晚学,祝先生正同他的娘子在用晚餐。见徐苟三母子进来,他只当没看见似的。徐母忙上去道个万福,命徐苟三跪下,接着向祝先生哀求说:“先生,我这三儿年幼无知,请看我们的薄面就饶他这一回吧!”

“不行,是周老爷不许他念书,我有什么法子?”祝先生连眼皮也没抬一下,先生娘子也在一旁帮腔说:“不是么,他也是把嘴搁在别人锅台上吃饭的!”

“先生、师娘,周老爷那里不全在您二老一句话吗? 你们就可怜可怜这孩子吧……”徐母说着,忙将替丈夫治病的那五两银子掏了出来。

看见徐母手中的银子,祝先生双眼不觉一亮。可是,一想起周财主和众乡绅那一副副刁钻刻薄的眼神,祝先生又犹豫了:“这个,那……周老爷那边怎么交待?”先生娘子也是个见钱眼开的主儿,忙用胳膊肘将丈夫一拐,说道:“你恁聪明的一个人,这会怎么变得糊涂起来了?周老爷问起,就说是我们请的一个杂役,不就搪塞过去了?”

“对、对、对,这个办法妙,我怎么没想到呢?”祝先生不由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仍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银子对徐母道:“就让徐苟三作为杂役来学馆,我仍像先前那样教他,不知你意下如何?”

见先生终于答应让徐苟三留下,徐母高兴得直淌眼泪。她赶紧双手将银子奉上去,感激地道:“只要我的三儿还能念书,要他干什么都行……”

第二天一早,徐苟三刚一跨进学堂门,就听见师娘在里屋叫道:“徐苟三,快过来,快过来!”

徐苟三不知道她有什么事,只得走了过去。师娘呶了呶嘴,吩咐说:“把马桶端出去倒了!”

徐苟三没有动。师娘又道:“怎么,叫不动?你是答应帮我干杂役才让你来的,不肯倒,你就给老娘滚蛋!”

徐苟三眼里充满了怒火。但想起卧病在床的父亲,还有帮人打工的哥哥和曾向先生苦苦哀求的母亲,他不由咬咬牙,含泪端起马桶……从此,徐苟三成了祝先生家的小佣人。他一天到晚累得腰酸背痛,仍少不了受祝先生和师娘的训斥、责骂。为了能念书,他只好把眼泪往肚里咽。别人在学馆内能安安静静地听先生讲课,他只能在窗外偷偷地听、偷偷地看,然后将听到、看到的东西带回去温习、背诵。尽管他没能像别的学童那样正儿八经地在学馆内听讲授课,但每次考试,他的成绩总是名列前茅。祝先生虽然感到吃惊,但出于偏见,始终认为他只是歪才,永远是“狗肉不能上正席”。

一天,祝先生颂读诗文时口渴了。刚好徐苟三到后面的竹林去出恭不在,祝先生只得让陈财主的儿子陈贵给他倒茶。陈贵倒了满满的一杯茶递到祝先生手里,祝先生饮了几口,并对陈贵大加赞赏。

不一会,徐苟三出完恭回来,祝先生又让徐苟三接着倒。徐苟三给他倒过茶,祝先生刚尝了一口,便“噗”地一下全吐出来,并大声斥责道:“你这筛的是什么茶?别(寡)淡别淡的,分明是没开的阴阳水,存心让老子拉肚子呀!”

徐苟三道:“水将炊壶盖都掀起来了,还说没开?难道刚才陈贵给你筛的不是这壶茶吗?”

祝先生将茶杯一磕,厉声喝道:“他是什么身份、你是什么身份,和他比,不是拿胡萝卜比雀雀吗?”突然觉得这个比方不妥,又连忙掩饰说:“我是说你们人不同筛的茶也不同!”

徐苟三道:“请问先生,胡萝卜筛的茶与雀雀筛的茶倒底哪里不同?”

祝先生蛮不讲理地说:“我说不同就是不同!不服气是不是?那好,你再去托几道(次)身了来,运气好落到一家豪门富户,我不仅不说你筛的茶淡,还把你当祖宗供起来!”

徐苟三道:“你这一说我就更不明白了。既然你把有钱人当祖宗,那么将你家祖宗往哪里搁?你不是讲过‘费典忘祖’的故事吗?你这算不算是‘费典忘祖’?”祝先生听了勃然大怒,要打徐苟三。徐苟三又连连赔笑说:“先生息怒,权当这是放屁先生,先生放屁……难道还不行吗?”

见徐苟三已经“认错”,祝先生只好作罢。

不知不觉几个月过去。北风一号,又下起雪来,漫天飞雪一落到地上就全化成了水。原来眼下立春早过,地温高,春雪不占路。面对此景,祝先生不觉诗兴大发,于是对着门外的雪景吟道:

天上下雪不下雨,雪到地上变成雨。

雪变成雨多麻烦?何不当初就下雨!

祝先生吟罢,自鸣得意,上课时,又让学童们仿照自己的方式继续吟。学童们一会儿看看窗外,一会儿再看看先生,一个个搔脖子抓腮没人能吟。祝先生想出出徐苟三的洋相,于是他将点起来。其实徐苟三早已成竹在胸,见先生点他,忙站起来吟道:

先生吃饭不吃屎,饭到肚里变成屎。

饭变成屎多麻烦?何不当初就吃屎?

祝先生一听顿时气得满脸煞白。这可是他让徐苟三吟的,又不好发着,只能自认倒霉。

一年一度的乡试不觉来临。赴考的前一天,徐老汉将徐苟三叫到床前,语重心长地说:“三儿,你学习用功,爸很高兴。但愿这次乡试你能高中,也不枉了为父的一片苦心……”

徐苟三点了点头,对父亲说:“爸,您就放心吧,孩儿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第二天一早,徐苟三来到学馆。祝先生开始点名了。点到最后,却没有徐苟三的名字。徐苟三忙问道:“先生,怎么没有点我的名?”

祝先生回过头来,像打量陌生人似地将他打量一番,摇着头酸溜溜地道:“像你这模样,也想去参加乡试?实话告诉你,你就是帮忙背背东西我也怕丢人呢,还说进考场?哼……”

“先生,那考官是以文章取人、还是以衣冠取人?却不闻‘自古白屋出将相’?”徐苟三反问了一句。

“这个……叫你别去就别去,少在这里罗嗦!”祝先生无言以对,蛮不讲理地吼了一声,不再理睬徐苟三。

徐苟三站在一旁呆若木鸡,而他心头由先生的偏见激起的无名怒火正熊熊燃烧着。当他从异常的烦燥不安中惊醒过来,见祝先生带着众门生早已上路,咬了咬牙,将脚一跺,大步追了上去。正是:屈身矮檐不低头,为吐恶气敢忤师。不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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