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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港疑云(二十六--二十七)

  二十六

  

  机场公安分局会议室,专案组会议。市局的赵诚局长正在听取党新生的汇报。桌子上的透明塑料袋一个放着那只打火机,一个放着一部手机,电板已分离。党新生知道手机是程为的,所以叶芸打手机是关机。

  

  党新生心情沉重地在叙说整个过程:“昨晚我和小杨通过停车楼管理公司现场监控中心查到程为的长期停车证的使用记录,该记录显示24日下午车辆出库时间为16:36,并且有工作人员亲眼看到是程为自己驾的车。程为驾车出了停车库就开到候机楼门口接叶芸,叶芸16:40左右离开办公室,当她赶到上车地点时程为已在那里等候。而门禁记录显示程为是16:45进入国际厅。无论程为奔得怎么快,他绝没有可能抽空往国际厅来回一趟。因此,可以排除他的嫌疑。”

  

  “党主任说得没错,这是停车楼管理公司开的证明。”小杨从包里摸出一张纸递给赵局。

  

  “可是,程为并不知道这一切。”党新生继续说,“事实上我一晚上都没见到过他。包括安全年庆祝仪式他也没出现。他去技术层约丁一龙谈话,他一直想靠自己的力量还自己清白。后来的事大家也都知道了。这只打火机是丁一龙的,我见过。后来,我问起过程为的女友、丁一龙的校友叶芸,她也证实了这一点。说有一次他们校友聚会,他还拿出来炫耀过。说是一个朋友专门从国外带回来送他的,这只打火机上的浮雕是条龙,而他的名字里也有个龙字。”

  

  党新生掏出程为的U盘放在桌上。赵局看到了,用夹杂着一丝不解的目光询问着党新生

  

  党新生清了清嗓子,“程为在去找丁一龙会面前写了一封信,对手下的一个工作人员说如果自己在庆祝仪式结束还没回来的话立即交给叶芸。就是这个U盘。里面的信我已打印出来。”党新生顺手把打印文稿递给一旁的警官小杨。小杨把整个信当众读了起来。

  

  “芸: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首先想说的是对不起!因为只有发生了什么,你才会读到此信。如果真是那样,不要难过,尽快告知党新生,把这个U盘交给他。切记!

  

  这几天我一直在研究电脑,准确地讲是安检的系统,我要用自己的力量来证明我的清白。可现实并不如想象的那么容易,凭我手中有限的资料,我能肯定的仅是:一、门禁系统要产生一条记录,靠修改程序是不可能的,那样会导致整个系统的紊乱甚至瘫痪。唯一途径是有人窃取了我的密码、拿到我的通行证并实地使用了门禁,从而产生记录。二、我上班期间通行证按规定整天吊在脖子上,未曾取下过。除非有人仿造了另一张通行证,否则必然是我下班交了通行证以后有人非法使用了我的通行证。三、关于密码,我不知道还有哪家相关单位的系统中能查出每个人的密码,但至少,除了公安办证的部门以外,安检的门禁系统在突发事件应急时,经过授权是可以显示和查阅到密码的。这项功能是为了迎接二期扩容而新增的,原来一期受控资料里并没有明讲,知道的人很少。而二个月前机场恰好进行过这样一次应急预案的一级演练!

  

  根据以上的三条,我无法阻止我得出以下推论:一、有人非法获取和使用我的通行证,应与当天值班罗丽有关。因为,按规定,下班后通行证交由当天值班保管。交的时候双方都签字的,有案可查。只是不知她起了什么作用,保管不善?协同做案?二、丁一龙在应急演练时获取了我的密码。因为既然只有在应急时经过授权才可以打开查阅功能,那只有部门负责人丁一龙才有此权限。类似的受授权限制的功能在我们信息系统中也有,只有我能有资格请示授权。三、罗丽和丁一龙在谈朋友,两人完全有可能联合起来做某种事情。但动机呢?我百思不得其解!是的,我承认,我看不惯丁一龙的为人,也不喜欢罗丽的嚼舌头。前者我曾真真假假嘲笑过他,后者我是话不投机半句多。这也不该就导致他们这么恨我,要致我于“死地”而后快吧!

  

  我很矛盾地想了二天二夜,又反反复复地重温资料,不断地思考,可能我大学四年加起来都没这么用心过。我不能随便就把我所想的告诉警方,我不想让好人象我一样无辜地被怀疑被审问,摊上说不清的冤枉事而抬不起头,但我确实又无法放弃我得出的结论和推论。我终于决定了,我准备冒一次险,我要约丁一龙谈一次话,就在31日晚,大家都值班,我要求证我是对还是错!

  

  我明白,如果我是对的,那我是在和一个犯罪分子打交道,很可能还是涉及爆炸案的犯罪分子,会有一定的危险,但这关乎我的清白,我顾不得太多。芸,原谅我的抉择,我不后悔,为我祈祷吧!

  

  愿我的这些担心能成为笑柄让你笑一辈子。

  

  你的为”

  

  听罢大家一阵沉默。“现在他的情况怎么样,你刚从医院回来吧?”赵诚问。

  

  “在急救,还没有脱离危险。”

  

  赵诚问:“你们查过,打火机上并没有程为或丁一龙的清晰指纹,光凭程为留下的信你如何断定丁一龙就是害程为的凶手?他也可以说有人窃取了他的打火机,他象程为一样被人栽赃陷害了。”

  

  “从信中程为得出的三项结论和三条推论,我已请教过了解门禁系统的专家,得到了他们的肯定。但您说的这种想法不无道理。”党新生一边说,一边从小杨手里要回打印文稿,“我也有两个推论。第一,程为在信说‘我终于决定了,我准备冒一次险,我要约丁一龙谈一次话,就在31日晚,大家都值班,我要求证我是对还是错!’他如何求证?一对一的谈话,谈过后也完全可以否认,没有旁人,死无对证。能向我们证明他的清白么?我推论,唯一的可能是程为将他们的谈话录了音,关键时刻他可以拿出来做证明,以证实他的三条推论是正确真实的。但现在,我们在现场没有看到录音笔之类的东西。刚才,钟队长也介绍了,现场有打斗的痕迹,为什么打斗?有两种可能,一个是杀人灭口,一个是为了抢夺某样至关重要的东西。如果是前者,无疑凶手的目的基本达到了,因为已使程为从八米多高的地方摔了下去。同时这也证明程为的猜测击中了对方的要害。如果是后者,既然现场没发现东西,那么现在东西应该是在对方手中。按罪犯的心理,能证明自己有罪的罪证一旦到自己手里,必定尽快毁灭它。第二,有关到打火机,如果是有人用来栽赃陷害其主人的,那等程为掉下楼后再扔到底楼,让其落在程为附近岂不是更能被发现,从而达到这个人的目的?要费劲地放在两条管道间的夹缝里事实上很困难,没有工具很危险。而现场并没有类似梯子之类可以搬动和利用的工具。所以,我认为是打火机的主人在作案时不慎丢失的!如果是,那么,很显然他事后会惊恐地发觉这件事情。既然打火机在那里,那就是他还没有找到,或找到了一时没工具太危险,没拿成。因此,我有了第二个推论,即很有可能他还会再来取,以绝后患。于是,我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冒充程为。这是着险着,但收到了预期的效果。”

  

  二十七

  

  从审讯室里出来,党新生洗了把冷水脸。对着镜子,把脸擦干,他又出神地望了一下自己的这张脸。随后走到走廊里,望着窗外的蓝天白云,掏出一支烟抽起来。丁一龙彻底交代了,爆炸案、要客预报单诈骗案以及程为的坠楼事件都清楚了。党新生只感到疲惫,一点也轻松不起来。从参与境外赌球欠下巨资,听命于庄主私带违禁物品出入境,到受制于人冒险从事恐怖爆炸活动,并帮助敌对势力策划诈骗要客预报单,着手更严重的恐怖活动。一个年轻的党员干部二年多便走出了一条自我毁灭之路!为了掩盖罪行,还嫁祸与人。选择程为和叶芸做替罪羊,仅仅是因为前者富有且追求到了自己喜欢的人,而后者曾婉拒了自己的一片痴情!

  

  党新生越想越感到心情沉重,为丁一龙,也为程为。党新生到餐厅随便吃了点东西,便驾车去医院看望程为。

  

  一到医院,党新生一眼瞧见徐伟峰也在,他正站在楼梯口附近的一个平台上抽闷烟。党新生走过去,心情复杂地看着徐伟峰。徐伟峰也看到了党新生,脸色难看地朝他点点头。“你的手机怎么了?这两天一直关机?”

  

  徐伟峰一楞,没想到党新生会问这,他尴尬地苦笑了一下,说:“那天在老家喝醉了酒,呕吐时手机掉在马桶里了,进了水坏了。”

  

  是这么回事!党新生在心里苦叫道。他看着徐伟峰继续问:“是你悄悄复印并向程为提供了安检电脑系统的资料吧?”

  

  徐伟峰惊讶地抬头望着党新生,迟疑着点点头。党新生沉默地看了徐伟峰片刻,说:“去看看程为吧。”两人走向病区。程为已转到重症监护病房,他仍处于深度昏迷之中。党新生透过玻璃窗望着监护病房里间躺着的程为。一头长发已为一个白帽子替代。身上插着好几根管子。他一动不动地躺着,他的神、他的魂仿佛都已不在,空留下一副躯壳在床上。医生说,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能这样已很幸运了。他们已尽力了,就看他的意志和命运了。他还年轻,体质不错,或许能挺过来。

  

  刚才在向医生咨询时,叶芸来了电话,她告知党新生已接到程为大伯一行。此刻,叶芸正带着大伯他们赶来医院。党新生特别期待着他们的到来。

  

  医院的走廊一端传来了多人的脚步声,党新生寻声望去,拐弯处出现的果然是叶芸他们。两位年纪大的肯定是程为的大伯大妈,还有位中年人陪同。经叶芸介绍,得知是程为的大堂哥。党新生带着一行人先是到主治医生那里了解了程为的情况,再到监护病房外间,隔着玻璃窗探视程为。

  

  大伯红着眼睛喃喃自语:“阿为啊,我对不起你爹啊,对不起你爹啊!我没有尽到责啊!”说话间,老泪纵横。大妈更是失声痛哭。大堂哥连忙扶着二老到座位上,自己也已满眼含泪。

  

  叶芸、徐伟峰、党新生一起上前安慰。

  

  随后,党新生开车把一行人送到附近的一家宾馆住下,叶芸已为大伯一家订好了房间。在客房里,党新生简单地把情况给大家做了介绍,当听到罪犯已抓获,大家稍稍吐了口气。大伯说:“这孩子啊,就是又聪明又任性!认准一个理,就会一直走到黑。从小就这样!真象他爸爸!”

  

  “他爸爸怎么了?为什么他的档案里没有他父母的记录?”党新生问。

  

  大伯迟疑了一下,象是深深陷入了回忆中:“当年他爸爸本来是有机会留在温州的,但一心要学有所成,报效祖国,他不顾父母反对,自己悄悄报名支内,后来又随单位迁到唐山,并在那里成家立业,直到不幸因工殉职……要不是去支内,最后也不会年纪轻轻就命丧他乡啊!可怜啊,当时医生说他本可以救得回来的,可偏偏他查出来是什么阴性血,是稀有血型,一万个人里也难找一个,医院里没有备用血。待从其他地方支援过来已来不及了!”

  

  “程为也是RH阴性B型血,幸亏恰巧党主任也是这血型,及时给他献了血,才保住了命。”叶芸说。

  

  一家人一听,马上起立向党新生郑重表示感谢。大伯第一次认真地看着党新生,眼神里一楞。党新生不好意思地连连摆手。等大家重新坐下,他问道:“大伯,您刚才说程为的爸爸在唐山工作并在那里殉职的?”

  

  “是啊。厂里设备出了故障,他去参加抢险,结果出了事故。他是我们弟兄几个里读书最好的,最聪明的。可惜命不长,才结婚三年就……当时,一对双胞胎儿子才一岁多。作孽啊!所以,我一直要阿为好好读书,上大学,象他爸爸一样做个读书人。”

  

  “您说,程为是双胞胎?那另一个呢?”党新生追问。

  

  老夫妻俩面有难色地对视了一下,大伯低头想了想,开口道:“党同志为阿为抓住了罪犯,洗清了嫌疑,又给阿为献了救命的血,和伟峰一样是阿为的好兄弟,小芸是阿为的女朋友,我也不当你们是外人,都是三十多年前的事啦,讲讲也无妨。阿为爸爸去世的时候,一对双胞胎才一岁多,我陪我爸爸即阿为的爷爷去唐山奔丧。老人家怕阿为的妈妈改嫁,一对孙儿改姓别人的姓,执意要带回孙儿们。阿为的妈妈不肯。最后在组织的调解下,老大随母留在唐山,老二随爷爷回到温州。因抢孩子之事双方有了不愉快,后来便断了音信。再后来,你们也知道,76年唐山发生了大地震,我当时托人去寻找过多次,可是再也没有他们母子的下落音讯了,是死是活也不知啊!”

  

  “是的,那场地震的确厉害。顷刻间好象天塌了下来,接着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到现在我还常有那一瞬的感觉,虽然我那时也只有二三岁而已。”党新生若有所思地说,“一场地震下来,很多人失去了亲人,很多小孩都成了孤儿。”

  

  “哦,党同志也是唐山人?”

  

  “是的,而且是地震孤儿。我们唐山有好些年轻人姓党,一般都是地震孤儿,因为被救出来时人小,自己是谁也讲不清楚,又找不到亲人,福利院就给我们起了个‘党’姓,意思是党给了我们第二次生命,我们是党的孩子。”

  

  大家听得连连点头。大伯欲言又止。

  

  党新生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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