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儿
—————————————————————————————————————————————
凸凹不平的大沙岗上长满了盈尺的茅草。沙岗连着沙岗，一片沙岗群里不时会出现凹地水坑。水坑里的芦苇齐腰深。差不多占了半个坑。每到夏天这里就是孩子们的洗澡塘。这些芦苇是野生的。在公社的年代里。没有人管理它。
琳儿是个不满八岁的小女孩，手拿镰刀正在割着芦苇。坑边已经割好了一堆。小姑娘用袖子擦擦汗。红红的小脸蛋上有一道污泥，那闪亮的眼睛里流露出幼稚的光芒。乌黑的头发扎成了两个不太整齐的小揪揪。这个不知道累的农家女孩，一大早就来到了水坑里，她可不是玩的。有一句话叫：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她要割一捆草或者是芦苇去上交生产队里，可以记上工分。（啊，工分！那个年代一天的满分，也就是一斤面钱吧。）不满八岁的女娃就过早地去为家挣工分，在农村并不是什么稀罕事。
看看太阳已经偏西。该回家了。那一块糠菜饼子早已经吃光。肚子已经是咕咕乱叫。琳儿站在水坑里，把割下的芦苇撂在一起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小腿肚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紧接着看见芦苇里跳出一条两拃长的鲫鱼，这鲫鱼翻了个肚就又钻进水里。啊，小姑娘露出了笑容。她用镰刀拨开芦苇去找那条鲫鱼。小心翼翼地搜索着水面。在水中才看到了自己脸蛋上的泥巴，就用手洗了把脸。继续寻找那条鱼。
这条鱼好像是要和小女孩逗逗玩似地，它钻进芦苇里不动了。
等了好一会看看没有动静，琳儿就准备走出水坑。当她一只脚踏在坑边的时候，那条鲫鱼大概是受了惊吓的缘故吧，一下就又跳出水面。接着就又钻进了芦苇里。“一定要抓住它。”琳儿又退到坑里面。她扒开芦苇向下摸。又用脚往里探。她清晰地感觉到脚面被那条鱼蹭了一下。两只大眼睛亮了。兴奋了。饥饿也忘了。
这个水坑满打满算也就是半亩地的光景。地面就在古城开封的西城墙外的大沙岗村。据历史记载，这个北宋的首都东京汴梁，从明末的李自成水淹汴梁，先后七次被黄河水所淹没。城下还有两到三座城。真是个城压城、城摞城、城下还有城。如果能把这开封城切成一个剖面看，简直就是一个花卷馍。可以想见：当初这开封被滚滚黄河水淹没的时候，那上百万的难民在水中挣扎、呼喊、那人之将死之前的惨景啊！
黄河水里有大量的泥沙，黄土高原上的粘土在这里沉为泥浆。它沉淀后又是粘土层。沙岗下面有粘土，它可以和煤掺着烧。于是，就有人去挖”煤土“来卖。在玲儿割芦苇的坑中间，就有一个芦苇包围着的被挖过的土井。
完全忘记一天疲劳的小姑娘，聚精会神地用她的小脚丫探索着。这两只充满稚气的眼睛分外亮。她感觉到自己的脚趾头碰到了那条鲫鱼了。啊，别跑啊，我来抓你！好给有病的妈妈做鱼汤啊。她把镰刀撂到了岸上。轻轻地把袖子又卷了一卷。弯下腰往脚下摸。这条鲫鱼碰到了玲儿的脚丫就上升。机灵的女孩顺势两手捧住。用力往岸上豁，一条斤把重的鲫鱼被豁了出来，在割下的芦苇上乱蹦。
“姐！”一声喊叫吧琳儿惊了一下。原来是六岁的三妹找她来了。这一惊不要紧，脚下的泥正是土井的边，于是就滑下去了。一刹那间，琳儿掉进了土井里。这时候岸上的三妹大叫：“姐……”然而，一点用处都没有。琳儿完全被水淹没了。小三妹尖叫着：姐姐……
连喝了几口水的琳儿挣扎着。她已经沉下了土井底部。慌乱中的女孩手脚乱抓乱蹬。岸上的妹妹只看到芦苇乱动而不见人，大声哭喊姐姐。已经半昏迷的琳儿想起了叔叔的一句话：如果是快淹死的时候，把肚子用力鼓起来后，你就会漂起来。她就用力鼓起了小肚子。啊，天哪，女孩终于露出了水面。妹妹看到了姐姐，大喊：“姐姐，快拉着我的芦苇啊！”三妹用一把芦苇伸了过去。六岁的三妹拉呀拉呀，琳儿就这样被拖了出土井。当琳儿爬到了岸上的时候。姐妹两个抱头大哭。
“姐姐，咱回家吧。”三妹抽泣着说。“咱妈叫我来找你呢。”
这时候的琳儿已经是头有些懵了。她停了一会儿，对哭成一团的妹妹说：“好，三妹啊，这事可别给咱妈说啊。－－你听到了吗？”三妹温顺地点了点头。琳儿用一节细芦苇把那条鲫鱼从腮里穿了过去。又把割下的芦苇捆了大小两捆。小捆给妹妹，大捆自己背着。就这样，两个小人儿在夕阳下绕着高高低低的沙岗往家的路走着。
夕阳已不见了。远处飘来女孩微弱的歌声：“回家，回家，家里有妈妈……
艮岳泼彩 2011年4月22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