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箫哥

  

  黄昏时,落日渲染地一派柔暖,爹爹牵着我的手,走过地铁站的过道。

  清朗朗的箫声,在过道里浮沉着,引人无限遐思。

  爹爹指着那位在过道里吹箫的大哥哥说:“儿子,这位大哥哥箫吹得好,听这曲《良宵引》,爹爹想到了小楼听春雨的意境,你说呢?”

  我看着大哥哥学生似的简单装扮,看他那双微睁的柔情流溢的眼睛,笑着道:“最最喜欢大哥哥的箫声了,像是一首古诗,像是春眠不觉晓!”

  爹爹也叹道:“是呀,现代人还能有几个有这般的闲心?每日追逐的除了钱还是钱,劳苦了身体不说,连人心也成了风中絮。”

  走过大哥哥的身旁时,爹爹像他问候,像是老朋友,大哥哥一脸清爽的笑,道了声谢谢。

  隔了几个星期,某回去家里时,忽然又遇到了那个大哥哥。

  竟不曾想到,原来他就住在我们身旁,只是我们不曾想到!

  我朝他打招呼,他站在楼梯上对我笑着招手,说:“你读书回家了?”

  我点头,问道:“原来你也在这里?”

  大哥哥有些无奈,回答说:“大学毕业了,没办法,学校不让住,只能出来租房了,不过这儿花草树木是极极好的,我也爱这儿的田野风光。”

  说到后来,他远眺了天际,那一轮将尽的落日,天地间,有大雁开始南归。

  以后的数月,我往往能够在地铁的过道,看见大哥哥在那儿演绎箫曲,爹爹牵着我的手,总是说人好箫曲才好,他让我应该多多听听这些丝竹声。

  渐渐地,我们与箫哥熟稔了,常常会攀谈好会儿。

  后来,从攀谈中我们也渐渐了解到,箫哥的老家是远在他乡的一个山村,家境并不富裕,他白日是在外头干活,晚来下班了就在地铁里吹箫,他说只有在吹箫时,他才能感觉到自己像是回到了家乡,站在家乡的山野间,望见白鹭群飞,新月初上。

  那日,他吹了一首《故乡的云》,我觉得,像极了那日我望见的天际的晚霞,是不是大哥哥也看见了自己的爹爹与阿娘,大哥哥是不是又在想念自己的亲人了呢?

  某个周末,我忽然想出门去看看大哥哥,不知道他是否在家,于是背着书包出门了。

  走到大哥哥的小区楼下,这才发现前头聚满了人群,犹如钱塘涌潮般,话语声吵嚷成一锅粥。

  我人小,容易挤进去,却突然发现原来是大哥哥是被围困在众人中央,所有人都唾沫飞溅地对他批评责骂着。

  大哥哥低着头,黑黑的头发遮掩了他的神情,我看见,在他的身后还有位大哥哥,那位大哥哥竟然裸露着上半身,衣服被撕烂成了两半,两人似乎雕像般伫立着。

  我问一旁的老婆婆,这是怎么了。

  老婆婆怒目横眉,斥道:“这两个伤风败俗的畜生,竟然大白天的,躲在屋子里乱搞,难道他们眼里就没有礼义廉耻吗?难道他们就不怕遭天谴吗?”

  “是呀是呀”一旁的老伯伯也插嘴恨道:“真他妈的晦气,咱们新社区怎么会有这种贱货,看着长得年轻懂事样,暗地里竟然是这般见不得人,真是肮脏下流,是十足的变态,这简直就是在毁灭人类啊!跟德国法西斯一样,应该都被放到绞架上,还我们一个清明的健康发展的文明社会!”

  不久以后,警察开着车子,尖锐刺耳的警笛声传来,三名身穿制服的警察叔叔,面容严正,神态威武,一派黑猫警长的模样。

  警察叔叔问:“他们俩犯了啥事儿?你们是怎么发现的?”

  一位长发金黄的中年妇人,箭步冲出,食指对着大哥哥,金毛狮王般吼道:“就是这两个混蛋,我刚刚去收房租费,在他们门口听见里面有叫床的异动,知道情况不妙,赶紧找来父老乡亲,这才上去堵住了他们的门口,当我们撞开门时,他们还在穿裤子呢!”

  “是呀是呀”又有老爷子插嘴道:“我们堂堂正正的活一辈子,怎么能够被这种丑陋的家伙所亵渎了!这种人就跟白人和黑人生出的杂种一样,恶心极了!我强烈建议,要把他们罪恶的灵魂交给上帝去惩罚!”

  警察叔叔闻言,脸色更是正气凛然,喝道:“请大伙儿放心,我们一定会秉公执法,坚决不允许叫谁影响了我们这座伟大古城的市容市貌,为了争创国家级文明城市,我们一定会把犯罪分子严惩不贷!”

  警察拿了镣铐,把两个大哥哥都带走了。

  望着警车嘟嘟远去的风尘,老婆婆说:“咱们得去检查下,这两个畜生的房间里会不会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是呀是呀”有老伯伯附和道,“指不定房间里还有枪支假钞呢!”

  未等几人说完,已经有大部队冲上了楼,挤进了大哥哥的屋子,不会儿有人提着热水壶,有人拿着大衣架,有人捧着一堆衣服裤子,有人掀了床单,有人抱着电视机,有人还拆了热水器跑向了自家门。

  我看见,有位老爷子红光满面,手里拿着两管流光溢彩的箫,冲着一旁的金毛狮王偷笑道:“嘿嘿,今晚煮水又可以省煤球钱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爹爹站到了我的身后,爹爹抚摸着我的头,问我:“儿子,你看见了什么?”

  我笑嘻嘻地说:“我看见了叔叔阿姨们惩处了坏蛋,这是顶顶好的事情。”

  爹爹有些感慨了,正想说什么,有位叔叔怀抱着一摞书本冲过来,朝着爹爹叫道:“嘿,你还不快上去瞧瞧,指不定也能抢到什么好的玩意呢,不拿可是白不拿!拿了当柴烧也好。”

  爹爹牵着我的手,离开了那儿,爹爹说:“儿子,你知道天宫里住的是谁吗?”

  我笑着说:“那不是孙悟空大英雄吗?”

  爹爹摇头了,说:“孙悟空自从五指山山下出来后就已经死了,那个孙悟空再也不是当初敢大闹天宫的孙悟空了,西天取经路上的那只是头猴子。”

  我不懂,问:“爹爹,那你说天宫里住的是谁啊?”

  爹爹也笑了,回答我:“天宫里住的的当然是老天爷啊,老天爷最喜欢遛狗了,这儿很多人都要被老天爷遛一辈子。”

  “哦”我似懂非懂,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远方西天的云空,有彩虹桥在搭建。

  当半年以后已是寒冬腊月,我再次经过地铁站,看见了大哥哥站在那儿,手里握着一管用胶水粘合的断箫,我跑过去问他:“今天你吹夜来风雨声吗?”

  他不说,满身破烂的衣服在寒冬里瑟瑟飘摇,他眼睛呆呆地看着前头的石头,似乎眼里没有我这个人,他只是站着,站着,像是石头做的雕塑。

  我离开了数十步,再次回过头去看他,他却动了动手,难道他又能吹箫了?

  他抬起手,箫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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