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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灵

  

  我把早已透支体力身子倚在井边的梧桐树根上,然后眯着眼睛看我这几天的劳动成果,按照老爷的吩咐,我把井边爬满青苔的旧砖拆掉换上新砖,这繁重的体力活挤掉了我几天的睡眠时间。我用干枯的手指梳着我那稀疏而蜡黄的头发,井边有一摊阳光在游弋,那是一些细小的精灵在跳动。

  亚已总会在这个时候跑过来踢几脚我的屁股,然后故作严肃地对我说,老爷找我,等我踉跄地跑出去时,亚已就会捂着嘴大笑:“千喜,你这个没爹没娘的傻蛋。”亚已第一次这样笑我的时候,我一拳抡掉了他的两颗门牙,然后他哭爹喊娘地跑去向老爷告状,那一次我被扣掉了半年的工资,我的身子因逐渐匮乏的食物而迅速消瘦。我才二十二岁,在清澈的井水前我看到我那张枯槁的老脸,稀疏的眉毛和像废弃的河床一样干枯的嘴唇。我无暇修饰我那张老脸,我只是一个仆人,在陈家大院里守着一口老井。

  这是一口神圣的老井,按照陈家的说法,他们的老祖就是因为喝了这口井的水才考上了状元,才有了如今的家财万贯和显赫的地位。所以每个月的初一陈家都会举行隆重的拜祭仪式,我想我是该感谢这口井的它让我有了一个悠闲的工作。

  我把很多懒散的时间推砌在这口井上,我习惯倚在井边的梧桐树根上,眯着眼睛看着天空云朵的游弋,我匮乏的想象力总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描绘出云朵后面气势恢宏的南天门和金碧辉煌的凌霄宝殿。

  这个世界是有神灵的。我始终记得爹的话,我总是怀着虔诚的心,仰望天空,我知道神灵就在云朵的后面,他们时刻在看着我。

  我不是一个没爹没娘的傻蛋,我总会对亚已嚎,我哆哆嗦嗦的描述爹的外貌,那张和我一样沧桑的脸,无数堆砌的皱纹如久旱开裂的麦田,还有那干枯而蜡黄的头发。亚已总是无比鄙夷地看着我断断续续的描述,我知道他时刻想跑过来踢几脚我的屁股,因为他一直记得我抡掉他那两颗门牙,如同我一直记得六岁时家乡的那场瘟疫。

  你有见过这样一个小山村么?它横亘在群山的裂缝中,碧翠层叠,流水潺潺,我的家就在这个小山村里,在一座小山的半腰上,两间矮小的茅房有着无比温馨的气息,每到傍晚娘的大嗓门会把远在几里之外的我喊回来,饭菜的香味远比山上的小动物诱人。在这个小山村里我有着完整的童年。爹那粗糙而爬满老茧的手总会抚摸着我的头直到我沉睡。我六岁的时候,一种恐怖的气息突然笼罩在这个小山村,它远比暴雪推拉更让我畏葸。乡间的小路我看到很多人驮着全部的家当匆匆地向大山外赶,山前有很多新建的坟墓,像一个个刚出炉的馒头般裸露着。我看着爹的眼睛,深邃像悬崖般的眼眶里漂浮着一些我读不懂的颗粒。爹变得很沉默,他总是看着远处像馒头一样的坟墓发呆。在落日的余晖中,爹瘦小的身子像沙漠中的胡杨,落寞而坚韧。

  娘的突然倒下,让落日的余晖变得无比颤栗,我扑在娘的身上拼命地呼喊,爹蹒跚地走过来把我抱在怀里。第二天早上,我家门前多了一个红色的“馒头”,爹依然沉默地站在那里,他的双手沾满鲜血和泥的混合体。

  爹拉着我走出大山的时候,我仍然可以听到小山村里漂浮着凄凉的呻吟,爹没有带任何的家当,只带了一些干粮和我全部的衣服。几天几夜的长途跋涉,在一个风雪交加的晚上,我们终于站在陈家大院的门前。一个肥胖的男人走过来拉起我的手,我刚走几步就听到身后“砰”的一声,我转过头看到爹倒在雪地里,我跑过去,拼命地摇着爹的身体,爹艰难地睁开双眼,一如往常慈祥的目光让我颤抖不已的心得到些许安抚,我想起了娘倒下的情形,无边的恐怖排山倒海地向我袭来。“爹……”我声嘶力竭地喊着,爹没再睁开眼,我想爹是累了,整整几天爹都没有合过眼,我抚摸着爹那稀疏而蜡黄的头发,那干枯开裂的嘴唇,这是一次清算性的抚摸,我还清了爹每晚抚摸我的温情。

  在十几年后的今天,爹倒下的情形依然如此清晰地盘踞在我的脑海中,让我每一次回忆心都痉挛得厉害。我懂得爹透支了生命就是为了把我送到陈家,这个可以延续我生命的地方。

  我想亚已如果再说我是没爹没娘的傻蛋我还会抡掉他的门牙。

  梧桐叶落尽的时候,我的头痛终于好了,我倚在树根上看着光秃秃的树干。我想春天来的时候它们还是会茂盛的,因而我的心情并没有因秋味的浓烈而糟糕。

  五太太进门对陈家来说是一件大事,十乡八屯的人都来了,场面异常的热闹。我也表现出该有的兴奋,因为我吃到了有生以来最丰盛的一顿晚餐。

  五太太很美比我见过的任何女人都美,肌肤白皙如光滑的丝绸,五官无比精致,眼睛湛蓝像一弯秋水。我想起了云朵后面的神灵他们应该和五太太一样美丽吧。老爷那天很高兴,满脸的皱纹都舒展了,斑白的头发也遮掩不了脸上的奕奕神采。我是该为老爷高兴的,他又多了一个比他年轻几十岁的妻子。

  陈家的大院很大,有恢弘的假山,精致的凉亭和万紫千红的花园,一年四季都是那样的勃勃生机。

  五太太偶尔会在我混混沌沌看着天空发呆的时候出现在我的面前,亚已就会在这个时候跑过来踢几脚我的屁股,然后我迅速爬起来给五太太请安。五太太总是微笑地看我一眼,然后继续她的欣赏。那是一个无比温暖的微笑,让我一连几天都奋亢不已。

  我终于看到云朵后面的神灵在五太太走了以后,那些神灵穿着五彩的长袍,笑容满面,面孔像五太太一样精致无比,我不知那些神灵是否就是五太太。但在我的梦中那些神灵总是像五太太般微笑地看着我。

  五太太是一个戏子,这是我后来从其他的仆人那里听到的,但我从来没有听到她唱过。我想她唱的时候必定很好听,一如春天梧桐树上黄鹂的鸣叫。

  五太太的闺房在另一个小院子,在陈家每一房太太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小院子,我没有去过五太太住的地方,那是一个为五太太而新建的院子。

  我在急切的盼望中,终于有机会听到五太太婉转的嗓音。那是无比美妙的早晨,管家安排我送水到五太太的院子里,这是一份无比美好的差事,我挑着两大木桶的水,心里很是亢奋。

  五太太就在院子的廊房上,她穿着彩色的长袍,头发精心地梳洗过,手里拿着扇子,轻轻地扭动着腰肢,那曼妙的身姿像天上美丽的仙子从天而降。我怔怔地看着,似乎记忆在一瞬间全部遗失,唯一记得是睡梦中云朵后面一如眼前五太太的神灵。沉重的水桶压着我那瘦小的身子也没有察觉。

  “一张机。采桑陌上试春衣。风晴日暖慵无力。桃花枝上,啼莺言语,不肯放人归。

  两张机。月明人静漏声稀。千丝万缕相萦系。织成一段,回纹锦字。将去寄呈伊。

  三张机。中心有朵耍花儿。娇红嫩绿春明媚。君须早折,一枝浓艳,莫待过芳菲。

  四张机。鸳鸯织就欲双飞。可怜未老头先白,春波碧草,晓寒深处,相对浴红衣……”

  五太太的音声甜美无比,如从隔世传来,我痴迷地听着,愚蠢的口水吧嗒吧嗒地从嘴角流出来也未曾察觉。我僵硬地站在院子的一个角落,如木雕。

  我无法理解五太太在唱什么,而在她转身的时候,我看到有晶莹的眼泪从她那美丽的眸子涌出来。是动情?

  “千喜,你这个傻蛋,还不快干活。”管家的严厉的声音,硬生生地把我从痴迷中剥离。我无比留恋抽走目光,才发觉肩上传来剧烈的酸痛。

  五太太没有注意到我,她一直没发觉她有如此痴迷地听众。直到那天我弄倒了水。

  依然在是无比美妙的清晨,五太太一如往常在廊房上唱戏。我偷偷地站在院子的一个角落偷听。这是我每天的课题,是我一天中最美妙的时刻,我无时不刻不在盼望着这个时刻的到来。每个夜里我都会不自觉地流着口水,想象着五太太那曼妙的舞姿。

  那天欢喜不已地我竟不自觉的伴随着五太太的声音摆动着身子,水桶就在我一个摆动中“砰然”倒地,五太太的声音乍然而止,我无比慌乱地拾起木桶。

  “五太太,请恕罪,小的该死,打扰到你……”我惊慌地说着,语无伦次。

  “千喜,你上来。”五太太的呼喊让我更加惊恐。我哆哆嗦嗦的爬上廊房。倘若五太太知道我每天都在偷听她唱戏,定然不会轻饶我。

  我慌乱地跪下来,“小的该死,请五太太恕罪……”我全身颤抖,心狂乱地跳着。

  “起来吧。”五太太的声音并没有被我冒犯之意。我哆哆嗦嗦地站起来。

  “你喜欢听戏?”五太太的声音如唱戏般甜美。

  “嗯”我哆哆嗦嗦地点点头。

  “你以后想听就上来好了,五太太不会怪罪你的。”五太太微笑地看着我,那个笑容比花园里最美的玫瑰更迷人。

  “谢五太太不怪罪。”我深深地鞠了个躬。

  在以后的日子里,我没敢上廊房听五太太唱戏,但我再不用偷偷摸摸躲在墙角偷听。五太太看见我的时候,会轻轻地笑一下。我的生活因为有五太太甜美的嗓音而霞光万丈。

  而在我洋洋得意时,一个巨大的灾难降临在我头上。

  那天我正在痴迷地听着五太太唱戏,管家气冲冲带着几个人来拖我,他一边大声漫骂一边叫手下把我拖走。

  我无比惊恐的看了一眼五太太,她已经停止了吟唱,疑惑地看着管家把我拖走。她并没有过问。

  管家大声骂我擅离职守,让神圣的水井被一只鸡弄得一塌糊涂。我战战兢兢地恳求管家帮我向老爷求情。老爷无数次告诉我这个水井是神圣不可亵渎的,老爷严肃的表情让我回想起来更加惊慌。

  我被拖带老爷住的院子里,这个让我无比恐惧的的地方。老爷在管家的叙述中表情越来越难看,眉毛都瞪了起来。他怒不可遏地看着我,眼里发出噬人的寒光,像冬季湖面上结起的冰块闪出的光芒。

  老爷的目光让我哆哆嗦嗦的双腿更加战栗不已,我跪在爬满青苔的地板上,哭腔着乞求老爷恕罪。

  旁边的仆人面无表情的看着我,还有几个在偷偷地笑着,亚已就是其中一个,他全身因欢喜而不停地抖动,那被我抡掉门牙的嘴像一个黑洞般裸露着。

  我被拖住去狠狠地打,粗大的木棍像雨点般落在我的身上,剧烈的疼痛让我失去了知觉,我味到浓烈的血腥味在空气中飘荡。

  棍棒停下的时候,我迷迷糊糊的双眼看到了五太太正从老爷的房间里走出来,如云朵后面的神灵般在我眼前飘过,一股清新香的气息拂去我身上的剧痛。

  我被几个仆人抬进我那个狭小而阴暗的房间,这个常年有浓重的潮湿味的房间,熟悉的气息让我颤抖不已的心平静了些许。

  我躺在床上,屁股传来的陈陈疼痛让我眼泪簌簌地流下。我突然想起爹那干枯而粗糙的手抚摸在我头上的温情,心就一陈一陈地抽搐。

  莲儿走进来的时候我还来不及擦掉脸上浑浊的眼泪,莲儿是五太太的侍女。

  “千喜哥,五太太叫我把这些药膏拿给你。”莲儿把药膏放在我的床上。

  “谢谢五太太。”我从破旧的窗口向外看,目光停留在那片狭窄的天空,在像棉絮一般的云朵后面我看到了那些像五太太般的神灵正微笑地看着我。爹说没错,这个世界是有神灵的。

  春天来临的时候我终于可以扔掉拐杖,自由的行走。老爷没有把我把我赶出陈家,我依然倚在梧桐树根上守着那口老井,我仰头看着梧桐树正发出新的枝丫,嫩黄的叶子发出一丝微弱的光泽。

  我并不知道在我养伤期间陈家发生了一件惊动全府的事,五太太被拘禁在房间里,这是我伤好后从亚已那里听到的。他无比兴奋地说五太太在一个漆黑的晚上试图爬墙逃出陈家,刚好被半夜醒来要去茅房的亚已看到,他匆忙地跑去向老爷报告。五太太刚爬出陈家大院就被老爷带来的家丁捉住。老爷一气之下命令仆人看着五太太永远不得她走出院子一步。我看着亚已手舞足蹈的表情,咬牙切齿地要去抡掉他的门牙。

  在拾到的只言片语中,我才知道五太太是被迫嫁到陈家的,她只是一个跑江湖的戏子,只因貌美而被老爷买回来。

  晚上我悄悄地跑到五太太的院子,透过窗口薄薄的糊纸我看到五太太苍白的脸,她的面容憔悴,目光呆滞地看着前面一闪一闪的烛光。这个落寞的表情让我心不停地抽搐,酸涩的眼泪从我枯黄的脸颊滑落。

  我要帮五太太逃离陈家,在清澈的井水前我看着我那瘦小的身子,在微风中摇摇晃晃,似乎随时会散架,但在我心口处却又一股强烈的冲动支撑着我。

  五太太再没有在廊房唱戏,而在我挑水到五太太的院子时,偶尔会听到房间飘出轻微的抽泣声,断断续续如匕首般在我心上深深浅浅地割着。

  那个下着磅礴大雨的晚上,在床上辗转反侧的我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冲动,我慌乱地收拾好东西就跑到五太太的院子。我知道老爷今早上朝因遇雨而未曾返回,陈家一半的仆人已随老爷出去,这正是帮五太太逃出陈家的最好时机。五太太的房间有微弱的灯光在闪动,我鼓足勇气推开五太太的房门。

  “千喜,”五太太苍白的脸流露出一丝慌恐。

  “请五太太恕罪,小的知道五太太想要逃出陈家,小的愿舍弃生命帮助五太太。”我跪在门外,等待着五太太的回应。

  “没有用的,即使逃出去我也无处可去,还是会被陈家捉回,千喜你还是回去吧,五太太知道你有心,可也不能连累你。”五太太无比暗淡的眼神,让我看不到一丝希望。

  “可是……”

  “回去吧。”五太太走过来轻声掩上门,我愣愣地站在那里,直到房内传出哀怨的抽泣声。

  在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我看到云朵后面的神灵再也不像以前那般笑容满面,他们的表情如那晚五太太掩门时一样落寞。

  陈家是在一夜之间混乱的,那天我看到很多仆人匆忙的收拾东西,然后急匆匆的向外跑。亚已也扛起了包裹,他跑到我身边时停了一下,我懒散地倚在梧桐树根上无暇理会他,亚已踢了两脚我的屁股然后向那口老井吐了几口痰。我愤怒地爬起来抓紧拳头就要抡他的门牙。

  “千喜,你这个没爹没娘的傻蛋,陈家就要被抄家了,你还帮人家守什么老井。”亚已说完就急乎乎地跑了。

  一大帮官兵跑进来的时候,陈家大院变得更加混乱,尘土飞扬如秋季的沙尘暴。我想起了五太太,她或许会被官兵捉走。我拔腿向五太太的院子跑,五太太的院子已空无一人,院子里一片混乱,很多东西凌乱地丢在地上。一大帮官兵跑进来把我轰走,我无比惊恐地跑出陈家大院。

  陈家被封了。后来我才从市民的讨论中知道陈家老爷得罪了天子,龙颜大怒,陈家就这样被抄了家。

  我打听到五太太并没有被官兵带走,我无比焦急地四处寻找整整几天也没有吃过一口口粮。冬天的寒意越加瘆人,我不知道在这样的寒夜里五太太是否会有一床温暖的被子。我的心因五太太的消失而无比消沉。我在陈家大院外守了半年,我幻想着五太太有一天会在这儿出现。

  阳光明晃晃的异常刺眼的夏季到来的时候,我积攒的银子已一无所剩,我不得不离开这里。在郊区外的一座小山旁,我费了半个月盖了两间矮小的茅房。我依靠砍柴来卖维持我简单的生活。我的身子因繁重的体力活而更加消瘦,似乎风一吹就会倒掉。

  我繁琐的生活因为对五太太的回忆而变得富有意义,我总是痴迷地看着天上的云朵,我想五太太就在云朵的后面,她时刻在看着我。

  “四张机。鸳鸯织就欲双飞。可怜未老头先白,春波碧草,晓寒深处,相对浴红衣……”五太太的嗓音一直在我的梦中飘荡,一个个美丽的音符如一个个的小精灵在我的梦中飘荡。每次回想起五太太的曼妙的舞姿我的口水就会不自主地流出来。

  再次听到五太太的美妙的嗓音我竟有些不知所措。那是个傍晚,我在一个离市较远的山头上砍柴。在我精疲力竭地躺下来休息的时候,一串美妙的音符突然在我耳边飘荡。我忽然想到了五太太,我蹒跚地循声跑过去,一个妇人正站在山上的小茅屋旁吟唱。我一眼就认出了她是五太太,虽然她白皙的脸庞已变得蜡黄,海藻般头发混乱地扎在一起,身上披着灰黑色的粗麻布。

  “五太太……”我哆哆嗦嗦的跑过去。

  “千喜!”五太太惊奇地看着我。

  “五太太受罪了,小的该死没有守护好五太太。”我跪在地上,我看着五太太沧桑的脸,眼泪簌簌地掉下来。

  “千喜快起来。”五太太走过来扶起我。五太太的手布满了伤痕,这一年多五太太必然受了许多的罪。

  五太太刚走过来,我听到后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五太太惊恐地推开我。

  “千喜快跑。”五太太无比惊慌地叫着。我在五太太的推促中,朗朗跄跄地跑到山腰的一个草垛里躲起来。

  一个黑黝黝而粗壮的男人走到五太太的跟前,他扯起五太太的头发就大声漫骂,你这嫖子养的还想要逃跑吗。五太太畏缩地哭泣着,我听到五太太细碎的哭声,心硬生生地痛。我恨不得跑上去用我厚重的砍刀砍掉那个男人的胳膊。

  那男的是一个屠夫,这是我经过多天的打听了解到的。他时刻都会带着一个漂亮的女人在身边,我知道那个女子就是五太太

  那个屠夫把五太太看得很紧,我费了很大的心思才得以靠近五太太

  五太太告诉我在陈家被抄的前一天晚上,她就从小门跑了,她想去找以前的戏班但是在半路遇到的匪人,她被卖到了这里。五太太诉说的时候眼泪从蜡黄的脸庞流下来。我看着她落寞地神情,心痉挛得厉害。

  “千喜,带我离开这里吧,我试过无数次逃跑都被他捉回来,我手上的伤痕就是被他打留下的。”

  “五太太放心小的舍弃生命也会带你离开这里。”我说得很坚定。

  我带五太太逃走的时候是一个傍晚,马车风尘滚滚地向北方奔跑。我们在一个边陲的小镇停了下来。这个完全陌生的小镇,人烟稀少,我想那个屠夫必定不会找到这个地方。

  在小镇的街边,我花了所有的积蓄买了一间茅房。五太太是欢喜的,她认真地收拾房间,如一个贤淑的妇人,我看着五太太美丽的背影,想起了爹当时看娘时的笑容满面。我的嘴角微微地上翘着。

  这是我一生中最美妙的日子,早上我去山上砍柴的时候,五太太会小心翼翼得为我包好干粮,嘱咐我路上要小心,然后笑容满面地目送我离开。晚上我挑着一担柴回来的时候,五太太已准备好香喷喷的饭菜。她笑盈盈地为我拭去脸上的汗水,我看着五太太精致的脸庞似乎云朵后面的神灵正站在我眼前,我的脑袋微微有些晕眩。

  在每个星光璀璨的晚上,五太太都会在窗口旁唱戏,美妙的音符一段一段飘进我的梦中,让我整个心都荡漾起来。

  那个戏班子来这个小镇演出的时候是在一个月之后,我无比兴奋地陪着五太太去看。我知道五太太必定会很欢喜。

  “四张机。鸳鸯织就欲双飞。可怜未老头先白,春波碧草,晓寒深处,相对浴红衣……”戏班子唱的真好。我看着五太太,她的眼神有些恍惚,细碎的眼泪在眼中打滚,全身在轻微的颤抖着。

  “五太太,你没事吧?”我问得很唐突。

  “没事。”五太太拾起身子,蹒跚地走了,我紧跟在她的后面。

  那晚五太太跟我说了我很多,她说那个唱戏的就是她以前的相好,他们说好海枯石烂永不相离,无奈陈家老爷看上了她,她无法拒绝陈家老爷的要求,她若不当陈家的五太太,戏班子就会被陈家老爷拆散,为了全班的生活,她不得不嫁给陈家老爷。五太太说的时候眼泪簌簌地掉下来。我知道五太太还是爱那个相好的,看着五太太落寞地表情,我的心酸得难受,似被放在醋里浸泡着。

  我不知该如何安慰,我想他终于回来了,五太太终于可以重新拾回她的爱情。我抬头看着黑黝黝的天空,没有一丝的云朵,神灵或许早已远离了吧。

  那个男子来接五太太的时候是一个阴暗傍晚,风吹得有些凄凉,飘落的黄叶一圈一圈的旋转却不肯贴地。五太太叫那个男的在外面等一会。

  “千喜,谢谢你一直照顾我。”五太太的声音依然如此的甜美,我知道或许以后我再也听不到了。

  我闷闷地坐在那里,没有吱声。

  “千喜,你可以和我一起走吗?”五太太的询问让我有些不知所措。

  我抬头看了看五太太,欲言又止。

  “小的只是一个卑微的仆人,没有资格和那男的一样陪伴在五太太身边。”我的语气觅不到一丝感情。

  “千喜,你……”五太太转身离去的时候,我看到一颗硕大的眼泪掉下来,晶莹得有些刺眼。

  我抬头看着天边的云朵,我再也看不到了云朵后面的神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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