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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夜来香一样的……(其五)

爱情就是那因彼此距离太近而消失掉的东西。

                                          ——题记

                   

一      彷徨 


五一到了,今年五一这天的天气像一位心情郁闷者,让人感到很累。预报报道假期间全国大部分地区有雨,有的甚至有雪。新竹感到庆幸,因为他没出门旅游,但有些寂寞。朋友们都结伴而游,他们此时肯定在一块,虽然天气很糟,但他们一定很开心。如此一想,新竹难免有些后悔没去。

郁闷的天气只是相对他这样寂寞的人而言,而对那些快乐的,他们的天空阳光明媚。新竹恨意突起,这恨意是由嫉妒而生。嫉妒他们的灿烂,痛恨自己的忧愁。一下子天空也变得无情,好像与他故意过不去,竟然下起了雪。五月的天,下雪?这样的天气倒是他第一次碰到。雪的洁白是新竹所喜爱,但五月的雪却看不到它的洁白,还未落地就不见了。因而,新竹认为这,这次的雪破坏了它在他心中的纯洁形象。稀稀落落的雪夹杂在微雨中,一飘就是一整天。新竹的心也跟着烦恼了一天。到了傍晚 ,这一切人在继续——包括雪和像头屑的烦恼。雪花化作雨水,消失在厚厚的泥土里,而烦恼用再好的洗发水也清洗不掉,正如头屑,洗了又生。心里的感受又如呛了一鼻辣子水,不愿流泪,却由不得自己。五月的天空应当是明媚的,五月的心情也该明朗,然而,这都反常了。

究竟是天气让人烦恼,还是烦恼让人厌烦天气?答案在暮色飘飘荡荡,模模糊糊,最终也没弄明白。烦恼让平常最安静的人变得易怒,而对于新竹,烦恼产生的只是无聊。无聊的时候,他常常想一些无意义的事情。比如:

我是什么人?

然后自己回答:男人。

再问:男人是人吗?

答:是。

问:那男人是什么人?

……

到最后,也没弄清楚,自己到底是什么人。

无聊的新竹飘荡在无聊的闹街,路过无聊的花街柳巷,污染他眼波的是无聊的人与影。

他从未碰过妓女,但他自命是一位真正意义上的嫖客,理由是:他常盯住某位有姿色的女人瞟来瞟去,他这种行为不仅针对妓女。他说,这种从精神意义上的嫖,才是名副其实的嫖客。

无聊的问题又开始了:

问:先有嫖客,还是先有妓女?

答:同时产生。

问:那是什么促使它产生?

答:是生理因素。不对,是心理因素。

于是乎他胜利了,他才是一位真正的嫖客。他释然了,这次的问题终于解答出来,这样的事情不易碰到,值得庆祝一下。但他又犹豫,选择什么样的方式呢?唱歌,这是一种适合他的方式。

那唱什么样的歌呢?欢快的?忧伤的?来之不易的高兴,理所当然要唱欢快的。这样想后,记忆的鼠标在脑海里漫游了好半天,也未搜索出一首让人歌后感到心情舒畅的歌。除了几首儿歌和小学时老师教的几首以外。但这些歌怎么让自己在大街上唱出来呢。自己说小也不小,说大也不大,都二十来岁了。这样的人在大街上高唱一首《春天在哪里》,别人不把他当疯子也会说他是个傻蛋。最后,新竹只好取消庆祝。心里的伤痛继续蔓延,而且越来越严重。他感到很失败,活了这么大,自己连一首带欢快情调的歌都不会唱。记忆的唱盘里,录制的都是些伤愁离恨的曲目,而且它们,都是自学的。为了学会,还常受到老师和家人的责备。他想:自己本来是一个感伤的人,心里的哀伤是骨子里体现出来的。

需要阳光,老天却给与阴霾。

雨停了,夜色包围了这座漂浮着的城市,一切又归于无聊。无聊的生活状态比患尿结石还叫人难受。患尿结石的人在放水时是相当痛苦的。尿道都要被挤出来,却滴水不漏,尿道就像被火烧一样,火辣辣地疼痛。 而无聊的人,无所事事,晃晃荡荡,真想一头撞向飞驰而来的汽车,却痛恨自己没有那样的勇气。患尿结石的人那样痛苦,却有着他的目标——放水。而无事可做的人,想使劲,没有受力物。这般活着,会憋死人的。新竹想起在读大学时,有位学生在毕业典礼前夜自杀死了。在他遗言的纸上,全是“无聊”二字,一共有三百六十五次。新竹有些佩服他,同时感觉自己在苟延残喘地活着,比卖友求荣还难受。那他又能做些什么呢?面对无聊,懦弱的人总是显得无能为力。新竹这样想道。

夜已经很深了,大街上的人却仿佛增多了,新竹仍不想回去。无聊时,他不愿把自己关在孤独的屋子里,因为那样会让人产生自杀的冲动,他还不想就这么死去。他认为:人世间的无聊是平衡的,你分担少了,别人就分担得多。以其独自与无聊这恶魔抗衡,不如在大街上同别人一起抗争。这样总比孤军作战强。

五一放七天的长假,明天又没事可做,今晚就不回去了,到网吧包上一夜,这是一个很好的选择。新竹就这样决定了。

工作以后,新竹很少到网吧。可在他上大学时,一周至少包一次夜,这还算少的,有的同学几乎夜夜包。每当新竹包完夜回来,天已是凌晨。同学们上的上自习,锻的锻炼,而他,带着满身的网吧味回到宿舍睡觉。躺在床上,很累,很想睡,却睡不着。他理想中的大学生活不应该是这样的,但他又无可奈何。如今工作了,他又重新进入了这种生活里。虽然这是他极不情愿的。

新竹的脚步重重地踏进网吧,网吧的名字叫黑蚂蚁。里面的一切都很熟悉,包括那种浓浓的网吧味道,一点都没变。里面的人就像一只只黑暗里蠕动着的蚂蚁,不停地在寻找什么。新竹突生奇想:假如把全世界这样的人组织起来,成立一支黑蚂蚁军队,那将是怎样的情景呢?

网吧的老板是位满脸络腮胡的中年人,正在整理钞票。看来今晚的生意还不错。新竹痛恨他这样的人,觉得他们与老鸨是同类,都是在黑暗里赚钱。可现在,新竹也心甘情愿地让他赚。他让老板给他找了一台靠窗边的机子。

新竹记得有位朋友说过,喜欢坐在靠窗位子的人,性格开朗,新竹将信将疑。他不清楚自己的性格属于哪一种类型。碰到真心的朋友,可以聊到海枯石烂,遇到聊不来的,八棍子也打不出一句话。他只好说自己是中性性格。这种人比较懦弱,为人做事不干净,不利索,拖泥带水。他觉得这样的人活得比其他人累得多。因为生活在两类人之间,你既要讨好下面的,又要奉承上面的;既要迎合左边的,又要不得罪右边的。在他们夹缝间,连喝水也变得很累。他渴望做一个性格上泾渭分明的人,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但他没有成功过。

新竹不喜欢聊QQ,他的QQ号还是一位同学送的。本来他不打算要的,可盛情难却,在他的一再劝说下,他还是收下了。

聊QQ的人总是说一些模棱两可的话,新竹把它们称作QQ哲学,这原因还是他上大学时,一位老师解释什么是哲学时说,哲学就是平常你听不懂的话语。于是,新竹便把在QQ 上看不懂的话全都归为哲学,而且称之为QQ哲学。比如在QQ上:

新竹道:朋友,来聊聊。

那边道:你无聊。

新竹不明白对方说的“无聊”是指他,还是说他没有可供聊天的内容。

于是他道:有聊。

那边道:有聊你还来聊什么?

新竹道:你无聊,我有聊,聊一聊,不就聊开了吗?

……

最后,那边往往会发送一个猪头的表情过来,新竹便把这些都归类于哲学的范畴。当然,那猪头的表情也包括在内,因为他也看不懂人家是在骂他还是在与他套近乎。通常,人们都以这样的方式称呼自己的朋友。所以,那个看不懂的猪头也应该属于哲学的范畴。

新竹的网名叫千年矮。这是一种长在南方的灌木,它的高度跟篮球的直径差不多,长得也像个篮球,绿色的细叶,密密麻麻,看不到枝条,即使时间过了一千年,它还是那么矮。所以,人们才给它取这样的名字。新竹认为,它太有个性了,既然自己在现实生活中不能做一个有个性的人,那在虚拟的网络世界里总该找回一点安慰吧。因此,他便取了这么一个别人看不懂的网名。

手指有气无力地敲打着沉睡的键盘,新竹感觉时间就在嗒嗒嗒的声响中流失。QQ上闯进来一个叫夜来香的女孩,新竹知道,夜来香是一种生长在南方的花,开放在盛夏的夜里,白天,不能闻到一丝香气,可是,一到了夜晚,芳香扑鼻,那香,是醉人的酒香,所以,其芳名夜来香。

新竹与夜来香聊了不久,她便把他的手机号告诉他。新竹有些不可思议,在网上匆匆邂逅的陌生人,她竟这般坦率,也许这只是个空号而已,但他还是存到了手机里。即使它是一个空号。

凌晨回来,由于放假,街上的人也少了许多。新竹回到他的住处,已疲惫不堪,躺在床上,那种想睡而睡不着的难受在折磨他。他想起了那叫夜来香的女人,打开手机,编辑一条短信,发送过去,那边很快就有回应了。

新竹:你在睡觉吗?

夜来香:没有。在上班。

新竹:不是放假了吗?

夜来香:可我没有放。

新竹:我深表同情。

……

新竹就这样用短信与她聊了很久。他得知,她自己开了一间饮吧,饮吧的名字叫夜来香。她的真名叫叶来香,与新竹居住在同一个城市。

交网友,对于新竹来说,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连夜来香在内,他一共交了三个。第一位是女的,他们头天晚上认识,第二天就见面,但见了面后,就从此没了联系。第二位也是女的,等见了面,才发现是一位五大三粗胡子拉扎的爷们。受骗的新竹心里很不是滋味,差点与他打起来。当然,这样的网友见了上次就不会见下次。第三位网友就是现在的夜来香,虽然没见面,新竹却感觉她特别,与前两位绝对不一样。但至于有什么不一样,新竹却说不出来。他想,他们之间将会有些什么事情发生。

二      相交

对于新竹这样的人来说,时间就像蜗牛,悠哉悠哉,慢得让人受不了。好不容易盼来的长假,终于艰难而又痛苦地过完了。他一直认为自己是个相当矛盾的人,工作时,渴望放假来解脱自己,盼啊盼,假期来了,来了又能咋样呢?彷徨,无聊,郁闷,忧愁,孤独,寂寞,塞满假期,找不到一丝喘气的缝隙,假期就像瘟神一样,想送走他太难了。对于新竹,与其说放假是休闲娱乐的好时光,还不如说是一段精神上的痛苦煎熬的苦日子。假期越漫长,这种折磨越让人难受。好在这次七天的长假终于熬过去了。

出去旅游的朋友都回来了,一个个疲惫不堪,一副副阳痿的衰样。新竹翻看他们的照片,照片上的他们笑得那么灿烂,看起来很开心,开心得让新竹嫉妒。而他,唯一值得高兴的事是认识了叶来香。在这假期间,他与她几乎每天都联系,开始是通过手机短信,后来,打字的速度跟不上情感的表达,便改用电话。而两人通电话通常都是在晚上十一点到十二点之间,因为只有在此时,夜来香才有时间。

新竹感觉叶来香的声音非常美,如深谷幽兰,散发着淡淡的迷人的清香。当他把他的这种感觉在电话里告诉她时,她说她不是很喜欢这样的比喻,倒希望把她的声音比作夜来香,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才会散放出醉人的芳香。

电话里。

他继续说:反正我觉得你很特别 。

她:你指的是我声音?

他:包括你的芳名。

她:还有吗?

他:性格.

她:你我素未谋面,竟然能看出我的性格,你是依声观相的神算子吗?我倒要听听你说说我的性格.

他:直率,精灵。

她:除此之外呢?

他:喜欢宁静.

……

他:我说的不对吗?

她:对啊。但那只是你凭空猜测的。

他:不是,是我感觉到的,因为人的感觉是能穿透时空的阻碍的。

她:说点别的。

他:你为什么那么喜欢夜来香?

她:对我来说,夜来香很重要。我对蚊香过敏,夏天夜晚,只要在屋里插几束新采的夜来香,便可以驱除蚊虫。这样,屋里就不会留下难闻的蚊香味,而且,还能享受它的芳香。

他:虽然我家以前也种过这花,我却不知道它还有这个用途。真是听佳人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她:说得我都不好意思。

他:;脸红了?

她:还发热呢。

他:我感觉到了。

说到这里,两人都笑了起来。

他:你真有意思。我想你的饮吧也很有特点吧。

她:我只经营茶,而且主要是夜来香这种茶叶。

他:有这种茶叶吗?

她:有啊。它还分好几类呢。一类是夜来香未开之前幼嫩的花蕾,它的味道清淡中略带苦涩,适合夏天饮用。另一类是开的正火热的夜来香花朵,采集它是很辛苦的,只有在午夜时分采下来的才是上好的茶叶,因为在此时,他开得最为灿烂。这类茶叶要用温水泡上十来分钟,在寒冬围炉而饮是最适合不过。还有一类是将要打焉的残败花朵,在夜来香盛开之后,把它采集下来,晒干,研磨成粉 ,用特殊的小布袋子一包一包地装起来,喝茶时连同袋子一起泡,它那清新的草木香味颇受年轻人喜爱。刚才说的只是常用的几种而已,还有好多种饮用方式呢。

他:没想到你竟然对夜来香有如此深刻的了解。自然中的每一种花都有一位它自己的知己,陶渊明与菊花,刘禹锡与莲花,还有你与夜来香。如果夜来香有感情的话,它一定因有你这么一位知己而感到庆幸。

她:也许吧。我最喜欢的花就是它了。

他:一个人 ,要想找到一样自己真正喜欢的,愿意用一生的时间去追随的东西 ,实在是太难。所以我很羡慕你。

她:对夜来香的爱,是有渊源的。我小时候住在农村,一到晚上,就哇哇地大哭,吵得全村的人都睡不安稳。我妈按照当地的风俗,找一种植物做我的保爷,我们那里把干爹称作保爷,希望它能保佑我不哭不闹。母亲找了很多:拜了梅花,便把我改名叫红梅,拜了石榴,又叫我榴子,拜了桃花,又改叫新桃,还拜了好多,杏树,水莲,枇杷,水仙一大串。可是都不管用,我哭得更加厉害。后来有一天,母亲背着我去外婆家走亲戚,在外婆家住了几晚,我都没有哭。别人感到惊奇,都说我与外婆比较亲,但外婆说,这是她家屋周围的夜来香显灵的原因,既然我姓叶,不如改叫叶来香试试看。果然,自从我拜了夜来香,晚上爱哭的毛病就好了。直到现在,我每年都要拜祭我这位保爷,我母亲也每年栽一株夜来香,以此来呵护我。

他: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拜树木作干爹。

她:我们那还有拜石头的呢。

他:你家是哪的?

她:贵州南部.

他:我们还是半个老乡。

她:你哪的?

他:四川。

她;怎么跑到西北来?

他;在这大学毕业后就留下来了。

她:哦。

他:跟你说话很有意思,也让人感到轻松,是一种享受,一种难得的享受。

她:我的话可没有止咳化痰的功效,这样说你太抬举我了。

他:你真的很会开玩笑。

……

她:你累了吗?聊了这么久,都快午夜十二点了。

他 :我不是说过,与你聊天是一种轻松的享受吗。

她;得了,明天我们都得上班,省点下次聊吧。

他:那好吧。拜拜。

她;拜。

新竹从未与哪位网友通话这么久,挂了后 ,仍然毫无睡意。他猜想她一定睡着了,但也许也跟他一样,睡不着,那她在想什么呢? 新竹希望她睡着了,他隐隐约约地有些担心,害怕她醒着时心里想的不是他,如果她也在思恋他的话,他到希望她是醒着的。

电话时间打长久了,挂后耳边仍在嗡嗡作响,转过身,新竹压到了他的手机 ,他真想打个电话问她睡了没有,但他最后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他想,还是睡吧。可是越想睡越是睡不着 ,满脑子都是叶来香的声音。思念不比打电话,说挂就挂了。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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