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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沙幻虚

  同山镇,位于暨阳城西南部,这里山清水秀,环境优美。

  大凡知道同山镇的人,便会说出那种叫做同山烧的高粱烧酒,自然,还少不了那片有着传奇色彩的汤江岩。

  不说别的,光说这片汤江岩,岩高大约有330多米,岩峰奇险而又显得幽秀,将巨岩切割成一块块奇特的岩石群。最为壮观的还是其中一块岩石,如同一尊仰天大佛,仿佛人工雕琢而成,而且岩壁上倾下收,形成一个天然石窟。而巨岩下的那些洞穴景观,也是令人叹为观止。

  其实,在当地那些人们的心目中,更为神奇的还是汤江岩下面那座胡公庙,一直以来,民间相传着胡公大帝是一位有求必应的活菩萨。胡公当年清正廉明,政绩非凡,百姓有口皆碑,死后被百姓敬若神灵。因而,胡公庙的香火一直很旺盛。

  同山镇四面交通发达,这种得天独厚的地理环境,也给同山带来了无穷的生机。

  同山镇,基本上家家户户都种着红高粱,而一些海拔高一点的山上,种出来的那些红高粱就特别的糯,这些红高粱酿成的酒,那份颜色玉红又亮丽,入口纯香飘逸,可谓是醇口至极,而且喝后头不痛口不干,满嘴余香悠悠,令人回味无穷。

  镇上,有一条青石板铺就的长长的小巷,小巷的尽头,有一家专卖同山烧的店,店面不大,但很干净。店主人叫楚流沙,为了方便过往行人歇脚,他就整了几张桌子,安放在店门口,并且搭起了一个遮雨的茅草棚。久而久之,大家也就习惯了称小店为“流沙酒家”。

  流沙酒家没有伙计,一对小夫妻,里里外外忙碌着,生意好的时候,只见两人终日里陀螺样转着。而所谓的酒家,其实只是在卖同山烧之外,额外再卖一些熟的花生米、兰花豆、豆腐干而已。

  楚流沙和他的内人幻尘烟并非同山镇上土生土长的人,当初,两人从杨柳城欲去闽南打拼,路过这里,见这里环境优美,气候宜人,便在小巷的尽头寻了间屋子落了脚。

  流沙酒家别看它店面不大,但是生意却很好。在整条小巷里,酒家红红火火的生意,小夫妻的相敬如宾,都是别人眼里羡慕的标本。

  “你个死鬼,你看看斜对面流沙酒家的生意去?你还有脸在我面前叽叽喳喳的?”

  “臭婆娘,你咋就不会像流沙酒家那个婆娘一样的能干呢?”

  “三八婆,没有流沙酒家那个卖酒女人的相貌不是你的错,但是,你一天到晚在我面前叽叽喳喳的就是你的错了。”

  “该死的,你个杀胚,你就不能像人家流沙酒家当家的那样勤快吗?你就不会动作麻利点吗?”

  诸如此类的喝骂声,终日里,在小巷里总是能够听到。而楚流沙和幻尘烟每当听着这样的喝骂声时,只是相视一笑,而后,便仍然各顾各地干活。

  镇子上面,大大小小开着二十多家小酒店,但大多数都是分布在小巷的两边。有的只是卖酒,酒也是一般的酒,如三阿婆的小店,店里只放着几个陶土制成的酒坛,纯粹是做零散的小生意,这些人都是手里拿着一个酒瓶,买了就走的,偶尔站住脚说几句话,时间也不会长,他得回去喝几口酒舒筋活血呢。有的兼营歇脚,酒也是上了档次,盛酒的坛子也是光溜溜的瓷器,就像是边大炮的“同山酒店”,店面也是二三间连在一起的,显得气派,显得像样。

  但是,楚流沙流沙酒家是个例外,在这条小巷上面,只有他,既做着歇脚的生意,又没有用瓷器坛子盛上好品质的高粱烧。在边大炮这些人的眼中,楚流沙是这条小巷的另类。

  “流沙酒家的酒为什么不用上等的瓷坛盛也会那么甘醇呢?难道关键在于那个女人吗?”边大炮一边在脑子里想着流沙酒家的酒,一边望向自己老婆那个臃肿的身材,摇着头,虎着脸。

  边大炮在镇上开了三家酒坊,呈三角鼎立的格局,他这个人野心很大,当初就是想着要把镇上所有的生意揽下,才会在小巷之外的镇上入口处开一家专卖店,专门做一些远道客人的批发生意。

  楚流沙小夫妻没来镇上之前,边大炮在小巷上面的那家酒店是整条小巷生意最好的一家,他也因此总是坐镇在同山酒店里,运筹帷幄,统揽全局。

  边大炮知道,流沙酒家红红火火的生意好就好在它店里的同山烧“醉美人”,他总是想不明白,同样的红高粱,同样的酿酒方法,同样的大缸,为什么楚流沙的酒就那么沉香、那么甘醇呢?

  但是,边大炮哪里知道?楚流沙对于自己“醉美人”那种并不悠长的回味,总觉得有一种美中不足之感呢。

  时间根本不会停下它前进的脚步,葱茏的岁月总是在边大炮的妒忌和苦思冥想中一页页翻过日出与日落。

  几年下来,“醉美人”在暨阳城,在浦江,甚至在义乌一带,都是闻名遐迩了,它那份独特的酒香在一些客人的嘴里还要飘得更远。

  说真的,不要说那些嘴巴很叼的酒贪子,就连边大炮这个终日里和高粱烧打交道的酒坊老板也不得不暗自点头说一声好。“醉美人”不但酒质醇厚,酒味纯正,而且那份来自于骨子里的甘洌芳香,四散开来的时候,总好像带着一种沉香,仿佛是佛前点燃的一炷檀香,沁人心脾。

  流沙酒家靠东面的那堵墙脚下,几个陶土烧制而成的歪口子酒坛,被楚流沙半埋在地下,尽管那几张毛笋壳紧紧地封着坛口,但如何封得住甘醇的酒香不往外飘逸呢?光是这份酒香,“醉美人”就被一些好酒的客人称之为江南的茅台。

  楚流沙每天走过这几个酒坛前面,那张棱角分明的脸蛋上面,总是会不经意地流露出一缕收获的笑容……

  冬去了,春来了,夏候鸟的先锋燕子轻盈的身影盘旋在流沙酒家廊下的时节,幻尘烟那张被岁月的刻刀轻轻地划过的脸庞,便会荡漾起一种甜蜜的笑容,每当这时候,看在一些客人的眼里,身轻如燕的她便如同是春天的精灵。

  同样的,每当这个时节,流沙酒家的后院里,新春以后第一道佳酿的那份醇香,便让整条小巷都浮荡在一股浓浓的、如痴如醉的馨香之中。这份馨香,让边大炮的双眼红红的,他闻着空气中飘来的迷人酒香,若有所思……

  这时候,樱桃红了,枇杷绿了。这时候,鱼儿肥了,螺蛳壮了。这时候,男人精神着,女人柔软着。

  其实,这个季节,是镇上最热闹的季节,那些远远近近的酒客,都想着喝头一口新鲜出来的高粱烧。

  而这时候,田间垅上,都是绿油油、长势喜人的高粱苗,这些漫山遍野的高粱苗,在每一个清晨,都拼命地呼吸着露珠,有的,长得害羞的,甚至会羞答答地低下头,宁愿让晶莹的露珠滑落。

  每当“醉美人”香飘的时候,婀娜多姿的幻尘烟便站在柜台里卖酒,那些有意无意的客人,总是少要一些酒,多要几次。对于这些客人来说,多去柜台那边看幻尘烟如花似玉的容貌一眼,也是一种享受呢。倘若运气爆棚的话,说不定就能够看到幻尘烟笑不露齿的一面,你说,这个流沙酒家门口的几张桌子怎能不天天满座呢?

  每天,一番热闹过后,楚流沙收拾干净桌子,便消失在后院里。

  楚流沙在酒家后面的院子里酿酒,从来都是一个人,那些蒸、煮、翻、晒、发酵、搅拌什么的,他从来都不叫幻尘烟上手。记得有一次,幻尘烟看着沙沙哥哥忙得满头大汗,便要帮他,却不想楚流沙一把抱起幻尘烟,伸出手,在她的瑶鼻上轻轻地刮了一下,然后说道:“幻儿妹妹,酿酒这些体力活哪里能让你来搭手呢?你这样细皮嫩肉的美人儿,沙沙哥哥怎么舍得呢?乖乖的,听话,你去前边吧,说不定有客人上门呢。”

  幻尘烟拗不过楚流沙的怜香惜肉,只得让他一个人在后院转成陀螺,自己心疼在心头。

  楚流沙汗流浃背地在后院搅拌发酵好的红高粱时,他突然间想着,“醉美人”美中不足的那种回味,为什么会不显悠长呢?不会是和这个水有关吧?想到这里,楚流沙就停下了手中的活儿,把所有的细节都在脑子里过滤了一遍,但是,他仍然找不出问题出在哪里。

  “既然想不出问题出在哪里,那我何不搞个试验呢?听说胡公庙里边的水味道甘甜,我去挑一担来,试一试,不就见分晓了?到时候如果还是这样子,大不了浪费一锅的红高粱。”楚流沙一边自言自语着,一边抹了抹脑门的汗珠子,决定大胆地做一次试验。

  于是,他快步走到外面,和幻尘烟简要地说了一下,挑起两只水桶,就向汤江岩而去。

  其实,在同山镇,最为神奇的还是汤江岩下面那座胡公庙后面墙壁的水潭,这个水潭每天可以舀水八九桶,这水不但白,而且味道甘甜,当地人称为“仙水”,据说喝了可以有病治病无病强身。

  但是,在同山镇,大凡酿酒的,谁不是在自家院里打一口深井呢?酿酒的时候,既方便又轻松,谁会想到去胡公庙那么远的地方挑水呢?那还不被人笑话死?

  楚流沙挑着两只水桶走在小巷里,路过三阿婆店门口的时候,三阿婆在他身后嘀嘀咕咕了一句话:“流沙酒家掌柜的,他不会是去外面挑水的吧?

  而此时,在流沙酒家不远处的斜对面,边大炮站在同山酒店门口,看着楚流沙挺拔的背影,心中若有所思的同时,自言自语着:“楚流沙不会是去外面挑水吧?难道他家后院那口井的水不好了?”

  边大炮想了一会儿,便转过头,冲着店里喊道:“小李子,你去井里打一桶水上来,喝喝看,有没有什么两样的。”

  小李子是他店里厨房后边的帮工,这时候正在和一个比他年纪大十多岁的婆娘打情骂俏呢,听到边大炮的话,就连忙去了后院。

  过不多久,小李子就走到边大炮的身后恭敬地说道:“老板,井水没什么两样啊!”

  边大炮听着小李子的汇报,点点头,尽管这是意料之中的结果,但他仍然觉得想不明白,于是,在心里愈发奇怪着。

  楚流沙也是心血来潮想到的,等到他走出镇子,才觉得自己是吃饱了撑的,也有点儿后悔起来,毕竟十几里的路呢,这么远,一个来回,得扔下多少活儿?

  但楚流沙最后还是去了胡公庙,当他走进庙里的时候,庙祝看着他,若有所思地说道:“施主远道而来担水,肯定是想用岩水入酒,制作琼浆玉露,其实,不管能不能成功,光是这份心,就令人敬佩了,胡公大帝怎能不保佑你成功呢?但施主眉间有一缕黑气萦绕,近期须得小心为上,有时候吃亏是福呢。”

  楚流沙讪笑着点点头,施了一个礼,而后,走过去,用水潭边放着的那个葫芦瓢把两只水桶舀了个九分满,挑起来就走。

  楚流沙走出庙门的时候,庙祝望着他的背影,摇头叹息了一声,娓娓说道:“造化弄人,物极必反,施主,你干嘛要追求同山烧的完美之境呢?你难道不知道世间事哪里会有十全十美存在的呢?唉!希望你能够逃过这个劫数吧。”

  而楚流沙走出胡公庙之后,一边走一边在心里想着庙祝的话,想了一阵,想着有祸避不过,就自言自语着:“我楚流沙与世无争,从来不去与人发生争执,但庙祝要我小心为上,肯定有他的道理,我回去和幻儿妹妹都小心一点吧。”

  而此时,流沙酒家的柜台外面,镇上出了名的混混大哥红毛在问幻尘烟要了一碗酒之后,那双色迷迷的眼睛就如同发情时的狼眼一样,红红的,紧盯着幻尘烟曲线玲珑的身子。

  幻尘烟最讨厌被这种赤裸裸的目光注视,她冷着脸,舀了一碗酒,递给红毛。

  红毛左手接过酒碗,右手一把捏住幻尘烟嫩滑的小手,淫笑着说道:“美人,先让我摸摸手,今晚陪大哥怎么样?”

  幻尘烟怒视着红毛,拼命地想把手挣扎出来,但是,红毛捏着就是不放手,一边喝着碗里的“醉美人”酒,一边嘴里淫荡地喊着:“美人、美人……”

  幻尘烟花容月貌一下子变了色,左手一把拿过柜台上那把用来剪绳子的剪刀,看也不看就扎向红毛那只捏着自己右手的右手。

  但红毛终日里混在社会上面,对于打架,自然是眼疾手快,这时候,他见幻尘烟手中的剪刀扎来,便连忙放开捏着她的右手,退后一步,骂道:“臭婊子,给你脸,不要脸?”

  “滚,我们流沙酒家不欢迎你。”幻尘烟手中的剪刀前指,怒骂着红毛,柔弱的身子走出柜台,这一刻,幻尘烟显得十分威武。

  “哈哈,老子最喜欢带刺的玫瑰,性子烈,做起来也特别有味。”红毛带着一丝红芒的双眼色色地盯着幻尘烟饱满的双峰,淫荡地说着,同时再一次喝了一口碗里的“醉美人”。

  这时候,外面刚好走进了三个客人,还没有落座呢,就朝着幻尘烟要酒。

  红毛见有别的客人,终究心有顾忌,不敢大肆的胡作非为,只得喝光了碗里的酒,把碗在桌子上一摔,一边往外走,一边在嘴里骂骂咧咧着:“臭婊子,你给我等着。”

  幻尘烟急忙追出去,骂着红毛要他赔偿那只酒碗的钱。

  一个客人见此情景就劝她:“老板娘,这种混混还是少惹为好,别在乎一只酒碗的钱了。”

  幻尘烟其实也根本不敢去和红毛讨要那只酒碗的钱,刚才也是仗着有别的客人在,她才敢追到店门口去骂红毛。如今听得客人这样说,就连忙返回店里,张罗着给客人舀酒。

  红毛走出流沙酒家,在小巷上面转悠着,过不多久,他就转到了边大炮面前。边大炮望了红毛一眼,心里尽管着实瞧不起他这种人,但是,嘴上仍然客客气气的和他打着招呼:“红毛,你今天怎么有空在镇上转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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