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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俺爹娘】王自亮 | 我的老父亲(外两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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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我的老父亲

跟父亲去洗澡,才发现父亲这样老了。

松弛的皮肉,几近光秃的头发,佝偻的腰身,还不住地咳嗽,一切都明明白白的彰显着老年的特征。

岁月呀,这汪河,从来不会后退,会把一切裹走。地球的重力呀,没有谁能永远抗拒。

其实父亲早就老了,但我为什么一直没有发现呢?总是觉得父亲那样强壮,那样精神,永远都不会老,就像儿时那样。让我们——哪怕三十多了,仍然可以任性使气。

是大意,还是不以为意?

想一想,父亲已是六十多岁了呀。

这样的年龄,该是休息的时候了,而父亲每天还要上班奔跑。这样的年龄,该是享福的时候了,而父亲却身心都受着煎熬。这样的年龄,该是儿孙嘘寒问暖的时候了,而儿孙却一个个不闻不问。这样的年龄,该是把头昂起来的时候了,可我们却一个个自顾不暇。我们忙于所谓的事务,几乎把他遗忘,甚至还时有嘲讽与指责。

我们多么自私、冷漠、刻薄!从小父亲把我们宠坏了。让我们只知道获取,而不知道付出;只知道抱怨,而不知道体贴。

我们没有承担起一个儿子的责任,我们淡漠了最初的温情。一个淳朴善良的少年,蹁蹁走远,在乡村清爽的晨风里。

或许是季节的风雨太冷,或许是生活的步履太难,或许是人生的征途太苦,或许是世道的凶险太多,或许有很多理由,可以足够将一个稚嫩淳朴的乡间少年,洗濯成一个满脸憔悴、心事重重的中年人。但也绝不能把那份亲情洗淡呀。它应该磨而不磷,涅而不缁;历久弥新,越挫越坚。只有父亲的爱与温厚,却一点不减。哪怕这么衰老了,这么艰难了。他依然用他的宽厚与包容,深沉地爱着儿女,不愿让他们受一点苦。哪怕是他的儿子偏执浅薄,已经颓去了温存的本色,在他眼中依然是最好。

“哪怕全世界都遗弃了你,站在你身边的,仍是你的父母。”这是真理。

“爸,你吃吧。上班慢一点。”我提回早饭。父亲眼里闪过一抹惊喜,随之又是意外与不安,我心一痛,羞愧满面。

02:

红月亮

天空升起红月亮,这是一百五十五年后才又发生的奇观,而且又逢月食,更加难得。人们观赏着天空中的月光,感受着那份美丽。月光清清冷冷,在天空飘荡。

我的心里却弥漫着愁苦。今天是姥姥的忌日,这难道是巧合?

姥姥已经去逝六年了。

时间过的真快呀,姥姥。想起姥姥,那弯弯的腰,那撑着拐杖的小脚,达达的脚步声。还有那沙沙的哼唱歌谣的声音。都在脑海浮现。

姥姥是一个苦命人。十多岁上,就没了娘。后来,嫁给了姥爷,这边姥爷又是自小失怙,两个残缺的人,却为儿女们组织了一个完整的家。或是怕孩子们再受他们那样的劳累吧。他们相互扶持,相互依靠,相互打闹却又牢不可破,像那个时代千千万万的家庭一样,艰苦坚韧地生活。

日子平平静静。姥爷脾气不好,她忍了。她吃苦耐劳,善良能干。为了养育孩子,夜里纺纱织布酿醋,白天就悄悄地提到会上卖。去换一点生活的油盐,给贫朴的日子和孩子们的脸庞增加一点亮色。她和姥爷都是性格刚强的人,再苦再难也不求人。妈妈说,有一次麦收,姥姥姥爷拉一辆大车,车途中翻了,一车麦子都倾到了沟里。两人二话不说,又重新装、刹,愣是没叫一个人。

我记事时,姥姥的腰已经很弯了,像一道虹,像一座桥。我们不觉得惊奇,好像生就就是那样。姥姥安闲下来了,可她并不闲着。儿女们大了,她又照顾我们,帮母亲看孩子,帮舅舅收秋,帮姨家看门。夏天的夜里,夜凉如水,躺在院子里的席上,她一边为我扇扇子,一边哼唱着“月门地,明晃晃。”哼着哼着,我睡熟了,朦胧中挣开眼,她歪在一边睡着了,手里的扇子仍啪嗒啪嗒地响。

每当我有磕磕碰碰,她就急急地赶来,啪地朝手上唾一口唾沫,跪到墙里的十字架像前,嘴里念念有词。模糊听得是感谢主,保佑孩子快点好之类的话语。之后,她再用手在伤口处一抚,轻松地说,好了。那手砂砂的,很暖。

她是虔诚的基督徒,她相信主会保佑她以及她挚爱的儿孙。

姥姥的暮年安静平和,她是一个和善的老人,像是阳光,没有一点阴暗。每次我们有了烦心事,看到那笑脸就化了,心里的愁苦也消了,就像潮湿被阳光焐热。有时一些令自己愤愤不平的人事,她总是乐呵呵地一笑,从另一个角度说出别人的苦衷。

在她眼里,人都是可以被宽恕的,不管什么罪恶。

善良与宽容,是她最大的特色。悲悯如佛。

姥姥身体很好,若不是那场灾变,她还能硬朗几年。她生性刚强,谁也不让管,九十岁的人了,仍要自己单独生活,就是跌倒了,也不吭,自己爬到了炕上。整整卧了一冬,终于把身子拖垮了呀。

她就像很多中国老人一样,是俯在平原旷野上的草,艰韧顽强,又那么朴实善良。正是她们,构成了这绵袤的大地,构成了大地的厚重和广博。她不识文断字,却比那很多识文断字的人更深刻更高贵呀。

红红的月亮呀,多像姥姥红红的眼睛,在天空望着她的亲人。

姥姥,是您吗?

03:

无声的河流

姥爷是一个苦命人。

“我像童林一样,是个苦命人啊。”姥爷平时话语不多,性格沉稳,但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年。他一次躺着,幽幽地对自己的生命作了总结。童林是评书里的一个人物,他爱听评书。

印象里的姥爷高高瘦瘦,一副花白胡子。深陷的眼睛,挺挺的鼻梁。二三岁就没了父亲,和他母亲孤儿寡母,相偎相依。但他生性倔强,再苦再难也不求人。母亲继承了他这种性格,清高耿直,不会说好话。

他一生勤劳节俭,什么东西都不舍得吃。每次提了香蕉送去,他剥一个吃了,一面吃一面感叹,香蕉好吃,就是皮太厚了。姥爷给香蕉提的意见,想想香蕉也是满腹委屈,哭笑不得。

他从来闲不住,七十多岁,还在村头的水塘边开垦了一块荒地,种豆角、丝瓜,种南瓜、甜瓜。经常躬耕劳作,有时我放学去帮忙,一棵粗粗的大柳,干如乌铁。姥爷就在旁边弯了腰,锄地或是除草,远方是空漠漠的原野,苍苍莽莽。白亮的阳光就透过柳阴筛洒下来。

一幅经典的水墨,田园耕作图。

在乡民们的眼里,姥爷是一个能人、怪人。能是一个乡民对人的很高的评价。姥爷很聪明,母亲说姥爷背书,很多书过目不忘。虽然没有上过学,却在他们那代农民中罕见地识文断字,而且能掐会算。我家现在还有姥爷写的对子。“姜太公在此,诸神退位。”色泽暗淡,墨迹却仍很鲜明,汪着一层时光,字迹温润。

他七十多岁时大病一场,昏迷了七天七夜,大家都以为熬不过去了,开始给他准备后事,他却又神奇地清醒过来。从此身体抖擞,开始研究奇门遁、阴阳五行。大家都说他病一场病成了神仙。我去看他,在那阴暗的瓦屋里,他坐在窗前,俯了腰,一手提笔抄写,一手翻着古书。花镜悬在鼻梁上,花白胡子随了呼吸轻轻地颤。拿笔的手有点抖,写出的字却很工整。我现在还有他的一些书,那些温润的工整的蝇头小楷,在苍茫的纸上行走。它们孤零零地走着,用那北中原蒲地的乡音,寻找归乡的路。

他的身体一直很好,如果不是那场事故,他还要硬朗好些年。那是1999年的深秋。一天夜晚,二舅被人打了,满脸是血。姥爷浑身颤抖着。几个外甥去看他,他竟破天荒地给外甥让烟。他说,我再年轻二十年,我拿刀去跟他们拼了。那年冬天,二舅一家就搬到了开封。车来的那天,看着人们抬家具,姥爷坐在屋里,和姥姥一起,老泪横流。

热闹的院子空寂了。秋风萧瑟,落叶飞洒。我去看他,空荡荡的院子里只有他自己。阳光洒在他身上,踱了一层金。姥姥打牌了,只有他自己。他垂了头,坐在窗台前。收录机哇哇响着,他已经睡着了,口水流好长。我叫他,他醒了。抹抹嘴。晚上,沉寂的小村,也只有一架呜啦的收音机,陪伴两个暮年的老人。姥姥常抱怨:听着就睡了,响一夜。不到一年,他就大病不起。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天。亲人们都盼望着姥爷能再创奇迹,而这次终于姥爷没能熬过去。在正月初七,刚过新年,他就走了。凄凄冷冷,孤孤单单。

他是抑郁而死的,他是活活熬煎的呀。那样刚硬,那样要面子,那样清高的人。葬他那天,新世纪的清冷的阳光照着大地。冰凉如雪。

院子里的一棵枣树,瘦硬孤独,这已经是历经几代人的树了,象征着这个家庭不屈的风骨。就像我的姥爷

十余年后,当启开姥爷坟墓,埋葬姥姥时,他的棺木已经朽烂了。我的姥爷已经完全溶入了这片大地。和他的祖祖辈辈一起,和亿亿万万的这块土地的儿女一起,构成了这大地的血脉、山川、河流,还有那黄色的沃土。

只有他的字还在,他的子孙还在,温润的,沉默的,清冷的,在这人世间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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