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枫树岭的杜娟十八岁了，出落得亭亭玉立、眉清目秀，一头乌黑靓丽的秀发似瀑布倾斜在双肩，俘获了好些小伙青涩的心。方圆几个村寨的媒婆，几乎踏破了杜娟家的门槛，谁知杜娟和山腰胥家坡的胥二虎两情相悦，早已暗生情愫。
母亲边纳鞋底边嘀咕道：“娟，虎娃子长着一对桃花眼，看着有点靠不住。”
杜娟梳着齐眉的刘海细声应着：“娘，我相信他只对我一个人好！”
父亲敲着烟锅边咳着嗽，大声嚷：“胥家一穷二白，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你跟着他有什么好？”
杜娟拽着父亲的肩膀，撒娇道：“爹，只要我们手脚勤快，一定能把日子过红火。”
就在那个硕果累累的秋天，杜娟义无反顾地嫁进了胥家，锃亮的漆木嫁妆，低矮的小土屋，成了他们婚后的全部家当，这在当地形成强烈地反差。
胥二虎满脸幸福地搂着杜娟说：“亲爱的，我一定会好好努力，让你过上好日子。”
〈二〉
胥二虎种在院前的杜娟花正开得红艳，孩子满周岁了。办完酒席后，小两口出远门寻找生计。
2000年的深圳，工厂大多只招女工，杜娟上班快一个月了，胥二虎工作还没着落。眼看盘缠快用完了，胥二虎无奈地说：“我还是回家吧，在家照顾老人、孩子，打理庄稼。”
杜娟靠在丈夫肩头柔声答应：“既然你想好了，就按你的意思办，我争取多加点班，攒够钱把房子翻修好，我就回家和你一块过日子。”
以后杜娟拼命地加班，月底发工资把钱都汇给胥二虎，半个月一封的家书，是杜娟的精神寄托。夜深人静时，她搂着那些写满甜言蜜语的信，躺在集体宿舍又硬又窄的床上，憧憬着新家的温暖。
某段时间，杜娟二十多天没收到胥二虎的信了，这是来深圳两年多来从未有过的，她的心莫名地慌乱起来，心中十分地惆怅。几日后，弟弟破天荒发来的电报，令她瘫软在工作台下，原来胥二虎进派出所啦！
杜娟立即向厂里请假，风尘仆仆地赶回家，在公公婆婆躲闪的眼神中，在父母声泪俱下的哭诉声里，她的心撕裂开来，她听到来自心底汩汩的流血声。
原来胥二虎回家后，手头有了她寄回家的钱，开始和村里一些留守妇女勾勾搭搭。去年竟屡次拿糖果诱奸邻居家不满十岁的智障女孩，不久前被女孩家人发现，抓住狠揍一顿后扭送到派出所。
杜娟不吃不喝在床上躺了三天三夜，第四天早上，她拿了存折来到女孩家，要用所有家当请求宽恕。女孩父亲恶狠狠地说：“我不会要你家一分钱的，他胥二虎要是能判死刑，我才能痛快！”
在看守所探视室，胥二虎不敢直视妻子清澈的眼睛。
杜娟把行李和一叠钞票递给他，安慰道：“安心改造吧！我等你出来。”
胥二虎抱头痛哭道：“我混蛋，我对不住你！”
〈三〉
假期结束了，父母送她前往车站。母亲抹着泪眼道：“娟，十二年时间可不短。咱另寻个好人家吧！”
杜娟摇摇头说：“他受了罚，肯定会改好的，娃娃不能没有爹。”
父亲喘着粗气道：“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你咋照应得过来？”
杜娟捶着父亲因痛风而佝偻的腰，说道：“爹，只要我手脚不懒，好好工作，光景会好起来的！”
杜娟回到深圳后，更加没日没夜地工作，她攒钱给老人孩子，寄钱给监狱里的丈夫。操劳过度的双手龟裂着，昔日红润的面容失去了女人应有的光泽。
在相思和艰辛中捱过了八年光阴，杜娟从丈夫来信中获知：他在狱中表现突出，年底就可以减刑回家了。杜娟抱着信大哭一场：她的青春，她的辛酸……从她不再细嫩的脸上汹涌而出。
杜娟辞职回到家，计划把房子翻修一次，她要在崭新的家里，迎接经过风霜洗礼的丈夫。恰恰请好工匠，谈妥价格后不久，却意外地接到来自市监狱的电话：监区服务的矿井发生坍塌事故，正在井下劳作的胥二虎不幸身亡。
杜娟独自前往监区领取胥二虎的骨灰，那天秋雨霏霏，打湿了齐肩的乌发，她拖着沉重的脚步，强睁着无神的不再明亮的干涸的双眸，从狱警手中接过骨灰盒。
杜娟回家后，依旧和儿子住在胥家破旧的房子里。她到县上把头发烫成大波浪，每天化着明艳的妆，开始出入镇上的麻将馆，一夜下来输上万元都不眨眼。
〈四〉
杜娟娘托人给她介绍对象，男方家长一听杜娟的名字，脑袋摇成了拨浪鼓：“咱家怕是养不起这媳妇！”
且说四十出头的张包工头，边出牌边顺手捉住杜娟日渐龟裂的双手道：“杜娟，只要你答应嫁给我，我马上和屋里的黄脸婆离婚！”
杜娟推开他脏乎乎的手，笑得花枝乱颤：“您这么抬举我，我不答应都不行。只是过几年我成了黄脸婆，您再换来换去，也怪麻烦不是？”
且说村里面五十开外的李副书记发微信给杜娟道：“有幸打了几场牌，十分中意你。是否愿意做我的地下夫人？包你以后吃喝不愁，潇洒滋润。”
杜娟回复道：“这种龌蹉下作的想法，和您的身份可不匹配！”
李副书记气急败坏地发来语音：“就你这强奸犯遗孀，装什么清高！”
杜娟敲过去几行字：“就您这德性，比起我死去的丈夫，有过之无不及！”随即将他拉入黑名单。
〈五〉
农忙时节，杜娟请人帮忙收稻谷，她去山脚响水沟买猪肉，遇见屠夫姜大强，他是她的初中同学。
姜大强红着脸吭哧吭哧说：“杜娟，你不能一直这么下去。”
杜娟靠着油腻的摊柱，笑靥如花道：“你说我还能咋样？”
姜大强低着头说：“其实……其实我上学时就……就喜欢你。”
杜娟抚着被风吹乱的卷发：“你喜欢我什么呢？美貌？任性？还是好赌？”
姜大强勇敢地迎着她的目光，说道：“现在的你，不是真实的你！你是一个好人！一个有情有义的好女人！”
杜娟沉默了，她提着砍好的猪肉往胥家坡走，甚至忘了给钱。秋日的清风，很快吹干她眼角的泪滴。
〈六〉
几日后，杜娟去响水沟送钱，姜大强死活不肯要。
杜娟笑着打趣他：“莫不是几斤猪肉就想买我么？”姜大强憨笑着捋了捋头皮。
杜娟认真地说：“我要养娃娃，要孝敬四位老人。”
姜大强搓着手憨笑：“这些都不是问题。我姜阿强吃肉，就绝不让他们喝汤！”
杜娟重新请来工匠，准备把胥家的房子翻修成砖房。牌友打电话邀她，她笑呵呵地推脱：“不打了，以后都不打了！”她说到做到，真的再也没有去过麻将馆。
杜娟花盛开的季节，姜大强喜滋滋地迎娶了杜娟。
杜娟母亲说：“娟，你寻着好归宿，娘也就放心了。”
杜娟父亲对胥二虎母亲说道：“妹子，好好对待强娃子。”
胥二虎母亲泪眼婆娑地牵起杜鹃的手说：“闺女，莫要总挂念我们，带好娃娃就行。”
时隔多日后，有人背后议论道：“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更有人背后嚼舌根说：“狗改不了吃屎，以后强娃子有得苦头吃！”
姜大强把这原话一五一十的告诉给妻子听，杜娟正把长发盘成好看的发髻，她满脸幸福地靠在阿强胸怀里说：“没有牛粪的滋养，哪来鲜花的美丽？日子苦不苦，你我最清楚。”
【作者简介】：龙良如，女，80后，现居深圳龙华。来自湖南邵阳的文学爱好者，在深圳生活了近十年，做过流水线工人、绘图员、小店学徒工等工作，现经营一家小型广告公司。繁忙的工作之余笔耕不辍，曾在家乡报刊发表《鲁班尺先生轶事》《飘香的回忆》等作品。2014年开始在深圳龙华大浪《浪花报》投稿十余篇，得到编辑老师的肯定；在《宝安日报》发表《你的惊慌，我的痛》《我的大浪情缘》等作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