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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当初

  我爱的人,

  

  不是我的爱人,

  

  她心里每一寸,

  

  都住着另一个人,

  

  她真幸福,

  

  幸福得真残忍……

  

  手下一滑,点到了播放健,一些以前熟悉的旋律让他有点猝不及防。他知道,就像陈小春唱的一样,故事不会太曲折,最后的最后,当初失意失望失恋的人总会找到一个什么人陪自己过成家立业之类的日子,没有曾经那个人的日子。就像曾经她也经常想象着,跟他诉说着两人以后的细水长流,却在相爱相处的几个回合里毅然决然甩手走掉了。

  

  他万般不愿面对,但竟如此应景应情,电话铃按照他被告知的时间响了。她说,“钟立,我下周结婚,你不能缺席哦,以前你说过不会缺席我的未来,那现在至少不能缺席我的婚礼吧?”疑问的句子,肯定的口吻。轻柔娇媚的声音对他仍有魅惑力,像断崖上摇曳的野玫瑰,险象丛生但也芬芳醉人。

  

  他心想事到如今风度一点吧,轻声应允罢了。话语出口之前,他顺势点头示意,转念一想电话那头的她也看不到自己点头,又傻了?‘好’字从腹腔慢慢挤上咽喉,几次三番摩擦舌头竟还是蹦不出口。

  

  她的声音明显更兴奋了虽然夹杂着点点忐忑,“说好的哦,到时候别怯场认怂。还有警告你钟立,怎么着也得捯饬捯饬再来,毕竟,前任形象太差多少让我脸上有些挂不住。”

  

  “好,简红,尽管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到时候别怪太英俊的我抢了新郎的风头就好。”他终于能轻松应和她了,虽然只是听上去轻松。

  

  挂了电话,他把手机随手扔在沙发上,走进了浴室。他觉得他需要冷静一下,借助冰水。

  

  打开水龙头,哗啦啦冰凉的水流声不停冲击耳膜,也冲荡着一颗模糊的心,冲至明清。他不得不想起一些故事,故去的事。

  

  很多年前的一个加班夜晚,下班后他去火锅店吃晚饭。

  

  “服务员,还有米饭吗?”

  

  “服务员,还有米饭吗?”

  

  他和旁桌的陌生女生说出同样的话,时间有点不分前后。

  

  服务员从厨房出来,“不好意思先生,小姐。只有一碗米饭了,你们谁先要的?”

  

  他说是他先说的,她说是她先说的。不知是因为他坐的位置稍微靠前还是女服务员对容貌俊秀的男顾客一种若有若无的偏向。最终,唯一的一碗米饭放在了他的面前。他听见旁边那个女生发出了一声浅浅的不满,很失望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心里有些羞愧的不自在,但即使男生应该让着女生,吃火锅却怎么可以没有米饭

  

  正准备埋头“苦干”,没想到那个女生走了过来。她伸出涂有亮蓝色指甲油的食指,指着那碗米饭,挑着浓浓的月牙眉对他说,“分我一半,没有米饭我吃不了火锅,我是南方人,不能适应没有米饭的火锅。”命令的口吻,竟然没有一丝请求的语气。

  

  抬头看到一张纯净无邪却亮丽到有些妖娆的脸,对于这样偶遇的嚣张和陌生明艳的脸,他有点惊异。但转念一想,对啊,只有南方人才会这样,早该想到的。同在大西北,也算是老乡了。这样想了之后,他说,“好,我分你三分之一。”

  

  她自己动筷分出了五分之一左右回自己桌。朋友不能理解,“谁吃火锅还要吃米饭简单,你们南方人好奇怪,我们西安人才不会这样奇葩。”

  

  另一个朋友接着说,“简单,那么一点米饭,你弄着好玩吧?并不是为了要吃饭。”

  

  她不以为意,“你们西安人是不会懂的,我吃不吃它是一回事,我碗里有没有它是另外一回事。反正吃火锅,如果碗里没有米饭,根本就吃不下去。但有了米饭我也不一定要吃它,看着也挺好。”

  

  两个朋友一致认为作为南方人,她的无理思维就是吃米饭撑出来的,提议她应该多吃点面食中和一下。

  

  她急说,“NO,那我还是吃菜吧,不要吃面。”她不想再和两个以面食为主的西安人讨论该吃什么的问题。她是从小就不喜欢吃面的人,任何种类的面。

  

  “喏,给你,米饭的事见谅,不过我想你应该懂我对于米饭的心情。”他走近她,递给她一瓶酸奶,当是为刚才的事赔罪道歉。

  

  “当然懂,没事啊,我吃不了多少米饭的,但我想看着它在我碗里。没有它,感觉很怪。嗯…就像晚上睡觉时突然就没有了枕头,之后就会没有好睡眠,好梦,也当然没有好心情。”她没想到她随口说的几句话直接导致了随后发生的一系列戏剧性情节。

  

  他站在餐桌旁发怵一样陷入沉思。他因此想到第一次来到这座远离家乡的陌生城市时,孤身一人负载着沉重不堪的行李和满身的风尘,被疲惫,孤独,恐惧,干渴和饥饿充斥折磨着。到达的第一顿饭左思右想后决定吃一顿热气腾腾的火锅,好安置一颗冰寒的心。

  

  走进火锅店,不一会儿就开吃了。刚吃一口感觉味道很怪,连续吃了几口后确认自己根本就不是在吃香辣火锅,什么味?可以用一个词语来形容与之前的区别,白天黑夜,偶有重叠但不交叉啊,以前的香辣和现在既不香也不辣的怪味分明就是全然不同的两番景象。而且,老板怎么还不上米饭?他问。

  

  “我们家火锅是没有米饭的,西安有的餐馆会提供米饭,但现在太晚了,应该都没了。”老板心想又是一个没有出过远门的南方人,乡下孩子吧?见识太短浅。

  

  他觉得老板的话好幽默,跟他开玩笑吧?吃火锅怎么可以没有米饭?这感觉就像赴了晚宴却没有香槟可喝一样穷兀,让人如何预料?不管我吃不吃,你得给我盛出来,我要看着它在呀。

  

  那顿火锅他吃了几口后再没食欲,看着没有盛一颗米饭的碗空得就像这个陌生城市一样的寂寥,让人由不解到惶恐。吃顿饭还能吃出满满的心酸感,不由得佩服自己,唉,太矫情了吧?。

  

  勤奋拼搏总是能改变太多事,五六年的奋斗,他已从一个兜里只有张重点院校毕业证揣揣不安的少年蜕变成一个著名情感类杂志的执行副编。但这个世界总有些事无法改变,比如,在他心中面食永远也取代不了米饭的地位。

  

  所以,遇到她,听她说的话,大有种天涯幸逢知己的惊喜感。一会儿,他终于从亘久的日子里恍过神来,直截了当,“既为同乡,以后有事就找我,尽心尽力绝不推迟。”伸出手递出自己的名片,同时又用眼神示意索要她的联系方式。

  

  频繁遭遇搭讪,见识过各界各色的男人,文艺青年也有,更不乏高职厚禄却贪恋刺激诱惑的婚外情的中年男子。简单早已习惯姣好面容和身材给她带来的来自各方的爱慕和邀请。当然,也习惯了拒绝。但面前这张执拗真诚的脸在这些人中有很清晰的辨识度,给一直在这个繁华又冷漠的霓虹都市打拼的简单一些明亮清爽的感觉。她后来跟钟立说也许是因为当时他深邃黑亮眼眸里的晶莹有种让人想要伸手触及,给予温暖的感觉,所以无法拒绝他的交友请求,拒绝这样一双眼睛会有些于心不忍。简单又加了一句,也许还是种损失。

  

  留下了对方的联系方式,两人开始有来往,渐渐也就发展成了朋友关系。

  

  故事有了个不错的开头。他向来言之有信,随后的相处果真做到了承诺的尽心尽力,她辞职时帮她找了一个薪水和福利都更好的工作,她电脑坏时亲自上门帮她修好,她半夜失眠时陪她聊一晚上,甚至她失恋时陪她睡了一晚上。

  

  睡确实是睡一块儿了,但又没有睡。不像别人失恋之后都是生无可恋,末日穷途,简单失恋那天精心准备了一桌的“满汉全席”,点上香薰,唱机里还播放着温柔轻缓的古典乐。她打电话给他,“为我奔向下一个更好的人chess,你今晚过来陪我好好吃顿饭吧,失恋万岁,我又恢复单身贵族了。”

  

  钟立恍惚了一会儿,突然想起曾有个朋友跟他这样聊过,“当初分手以为自己会死掉,哪像现在成年人分手都知道还有下个某某。”非常平静懒散的语气,朋友说完还笑了笑,再看不出过往的风霜。

  

  但他还是很快答应了,“好,半个小时就到。”这些日子以来,当帮助她成为一种习惯,一种生活常态,他已经没有拒绝她的能力。谁能拒绝闭上眼就是自己全世界的人的盛情邀请?刀山火海还不是笑着流泪,一往直前,肝脑涂地。

  

  一进门看见穿着玫瑰红色碎花连衣裙的她从橱柜拿出两瓶上好的香槟,皮耶爵,号称巴黎之花。“没有酒的晚宴太苍白,客人会失望,主人会悲伤。”她对他笑,露出洁白的牙齿。

  

  “舍命陪君子,只愿君安好。”

  

  “呵呵,别贫了,吃好喝好心情好,这才是硬道理。”

  

  他不记得她那晚到底喝了多少酒后开始发疯,猝不及防的抽泣,不过顷刻,就成了嚎啕大哭,一直哭,眼泪唰唰流淌,也许她想把被深爱之人抛弃的愤恨和不甘流尽,连同被深埋笑容之下的苦思苦想一起。钟立当时这样想。

  

  不知不觉,握着的酒杯已经空了,空酒瓶在桌上寂寞地转着圈,却始终没落地。他径直从橱柜里又拿出两瓶最烈的酒。一直喝,不想停止。烈酒顺肠而下,烧得胃疼,心也疼。但渐渐也就麻木了。他想麻木自己所有的意识,别再闭上眼就看见那张妖冶的脸,别再寒凉深夜等一个电话,别再爱上一个深爱着别人的女人。

  

  意识快要完全丧失时,他看到她跌跌撞撞地过来,倒在了自己怀里,感受到她的温度和柔软,令他头皮和手心都有些发麻,身体有蠢蠢欲动,胸口发出的心跳声越来越大……红唇扑上来,身体早就按捺不住,不得安宁……终于他没能抵住这朝思暮想的诱惑,一路激吻晃荡到卧室。两人都过于烂醉,以至于画面有点像在打架斗殴,互相搀扶跌撞倒在床上后……开始舒舒服服的大睡一场。

  

  第二天俩人醒来时,满屋子的酒味还没散尽,看着合衣如被的对方忍不住相视一笑。但宿醉之后的感觉并不是清醒,而是更不清醒,没有任何前兆,他说,“简单,我爱你,做我女朋友吧。我真的很爱你,我想娶你。”

  

  她有点惊慌失措,阳光透过百叶窗照射到他散乱的头发上,前额的散发看上去有点跋扈,这给她莫名的踏实感,她突然好想伸手摸一下这张有点性感,又十分亲切温柔的脸。她再一次主动吻他,“好,钟立。我做你女朋友。”

  

  这一次是真睡了,而且从此两人就没再分离。

  

  直到有天他从珠宝店出来在街角有幸偶遇有趣生动的画面,明媚亮丽的紫色花店旁,她和前男友热吻如火。别人的明媚,却是他抵挡不住的灼灼,烈日太刺眼,晒得他有些眩晕。他想,该回家乘凉了。

  

  晚上她回来照常做好可口的饭菜后亲昵地唤他,他想像往常一样夸夸她,然后俩人乐呵呵地在美食面前调情,共酌爱情的滋味,共享生活的美好。但他做不到,一直以来,他都是个冷静执拗的人,生气愤怒悲伤孤独的时候都只会用沉默和埋头苦干来抵抗来自各种名目的伤害。他再一次选择沉默,他只能沉默。

  

  她不小心夹落了放在他面前的凉拌莴笋丝,见他没有任何反应,心际倏忽发凉。她轻声问,“今天怎么了?为什么如此沉默?”

  

  “你看,阳台上的兰花谢了。”他没有抬头,但看得见眉头皱得很深。说完他刨了一大口饭入嘴。

  

  他第一次这样反常的举动令她有点恍惚。但她没有再言语,眼眸里的光亮不由黯淡了,眼角耷拉下来,有些细纹隐约可见,脸色凸显得有些苍白。空荡荡的房子什么也没有,只有寂静。

  

  而后的一段时间,她再没有丝毫想出去的心思,自己也有点疑惑,本是喝惯玩惯的人一时竟耐住了寂寞?她躺在床上,习惯性地伸手去触摸身旁的熟悉,可是只触到了冰凉的空气。他还没有回家,半个月了,他白天在杂志社忙,晚上半夜回来,不回卧室只在书房睡几个小时又匆忙出门。

  

  苦思冥想中终于听到钥匙转动门孔的声响,她穿着睡衣光脚走了出来,却见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搀着醉醺醺的他正走到挂着两人合照的壁橱旁。这些日子以来的困惑和无边的悲伤终于冲出她的身体,没有任何思考,她冲了上去,啪啪,抡了他两耳光。力道很大,声音清脆,他的嘴角立即渗出了血液。扶着他的陌生女人伸出手想要帮他还击,却被他一把抓住,他红着眼对她说,“我的女人,你打她试试?”

  

  “你他妈就是一神经病,这怂样还出来玩?”那个女人骂咧两句后夺门而出。

  

  她已经完全失去理智,头发蓬松,眼神狰狞,像个泼妇一样揪住他的领口不停捶打。“为什么这样对我?你当初是怎么说的?钟立,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怎么可以?”她的哭声越来越扭曲。

  

  “谁先背叛的谁?呵,贼喊抓贼。你在紫色花店旁和什么人干过什么勾当?你那么快就忘了可我忘不了。简单,你要我怎么忘?我那么爱你。”他用力抓着她的手腕盯着她说,他的眼睛更红了,脸上有青筋冒出来。

  

  她心里震了一下,一时语塞,只有眼泪一直肆意流窜而下,汩汩不停。

  

  “没话说了吧?简单,你知道那天我有多伤心吗?要不是今天喝醉了,我想我会一直忍着,忍到崩溃都不愿和你这样面对。”说完他就要走开。

  

  她慌乱拉扯他的衣角,“钟立,对不起,你听我解释……”话还没说完,他已经向书房走去,重重地关上了门。

  

  “为什么不给我个机会解释?你只有沉默,永远的沉默,沉默使你得到安全庇护,那我呢?我被你的沉默冰冷地隔绝在外,你的世界之外。但你全然不知也不管,你只在自己的沉默里安然入眠。”她跌坐在地,自言自语。一会儿又擦干眼泪笑着走进了卧室。

  

  她想了一夜,“每个人在感情里伤心难过都是难免的,但没有谁离开谁就真的活不下去。自己能离开任何人,即使是他又如何?况且其实从一开始就只是为了贪恋他的好。既然很多事情已经不由得自己控制,唯有离开了。”

  

  第二天她搬出了他家,她已经梳理好心情,和以前一样面色美艳,神采焕发。一直以来,除了偶尔的发疯,她总是很活泼开朗,艳丽却又无邪。

  

  走之前她捶了他一下,笑他,“钟立,既然这样,你也别在我一棵树上吊死,我们都想开点,生活和爱情都不易,所以我们更要向前看,别耽误对方了,尽管之前我也跟你说要一起细水长流。我从没有蓄意欺骗你,以前的笑容是真的,眼泪是真的,想跟你过一辈子也是真的。”

  

  “但那只能是以前了?为什么不可以是现在?不可以是将来?”他的声音清冷而悲伤,深遂如海的目光投向她,无言的挽留。

  

  “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我已经不喜欢吃米饭了,人都是会变的。钟立,我知道你也会好的,或许明天或许后天,但你总会忘记我,总会好的。”

  

  “可是家里的金鱼会思念你,它们想你却不能见你时怎么办?我们忘掉之前所有的不快乐,重新来过,好吗?”他突然很讨厌自己的工作,总是接触情感文学使他在生活中也渴望着深情且长情,可这显然不是他梦想中的时代。

  

  “钟立,这其实是一个鱼与熊掌都可兼得的时代,大多数人可以喜新还可以不厌旧。但我只想爱值得我爱的那个人,不管他是旧是新。我现在也不知道他是谁,但很遗憾他不是你。你的沉默是一堵墙,而我,无能为力。我只能对你避而远之,我不喜欢一个人在夜里胡乱猜测又无端惶恐。你很好,你值得拥有更好的人,她不会是我,我不好。”

  

  “对,我很好,爱情也很好,它仍然珍贵,但你太廉价。”他突然笑了,不是笑她,而是轻笑自己。

  

  嘭,清脆的关门声。一切都就此消失了,他想去抓住些什么,但速度之快,他甚至来不及伸手。

  

  记忆中有关于她最后一声声响把他拉回了现实。他从浴室的窗口看去,天空只有一片沉重的黑暗,今夜没有一颗星星。

  

  披着浴巾从浴室出来,他打电话给朋友,“你怎么知道她今天七点会打电话给我?还知道她要邀请我参加她明天的婚礼?”

  

  朋友嬉笑着说,“钟立,你把脑子埋在煽情文章里,所以生活中就不带脑子了?简单告诉我我就知道了呗,你以为呢?”

  

  他挠了挠头,“好吧,那她还跟你说了其它什么没有?为什么我内心如此骚动不安,感觉明天会是一场鸿门宴。”

  

  朋友幸灾乐祸地说,“谁参加前任婚礼不是奔赴鸿门宴?但是为了别死得太惨,你真得好好打扮打扮,谁不知道你还喜欢着简单?既然事实已经不可更改,不争馒头也必须争口气。”

  

  “可是……”

  

  “没什么好可是的,记着来的时候帅气点就成,否则你会后悔的,哈……哈……”朋友打断了他,笑着警告他两句后就挂了电话。

  

  有点纳闷,但把自己打扮得英俊帅气去参加她的婚礼总不是什么更坏的事吧?他打电话给私人顾问公司,明早需要最好的私人妆容和服装搭配服务。

  

  第二天,他穿了一身上万美元的布克兄弟西装走进酒店,他想这种时候浮夸一点也不是什么罪过。他也变了,以前悲伤的时候是沉默,现在竟然走浮夸style。其实是因为他认为在一些特定的情况下,光鲜亮丽的外表可以掩盖内心的悲伤和失措。

  

  却不曾料想,刚走进礼堂,就看见了那张熟悉又陌生的桃面芳华。简单穿着一袭纯白婚纱站在红毯尽头,一个人,不见新郎,大厅也没有其他任何人。

  

  她拿着话筒对他说,“钟立,对不起。两年前的那天,你跟我说,爱情珍贵,但我太廉价,我以为对于你的任何断定我不会太难过,我一直都那么骄傲啊。但当我跨出房门那一刻我就知道我错了,漫天的痛楚席卷而来,它们无情地将我击溃,我立在门外,没有任何前进的能力。不是因为你的话太伤人,是因为我突然明白失去你是一件我无法承受的事。可我不敢回头,因为我太廉价,配不上你。”

  

  他的心里百感交集,有愧疚,有心酸,有爱,有恨。拳头在西装袖口下被他握得很紧,但眼里有了一些光彩,他想,她爱我,她还爱我,怪不得她让我穿正式点,原来今天是个好日子,她和我的好日子。但他还是站得远远的,不动声色。

  

  眼泪不停从简单眼里滑落,他想上去帮她擦掉,担心她的妆容被弄脏,她一直都是那么美。心里有些犹豫的时候,简单接着说,“钟立,你别过来,你听我说完。离开你后,为了配得上你,我努力提高自己,我希望有一天能与你并肩,站在你身旁。我一直悄悄关注着你,知道你又加薪升职了,你周末去了香山,你又买了好多金鱼,你还一个人住……可是,可是钟立你仍然沉默,一直沉默……”颤抖的声音透过话筒传出有些噪杂,她的眼泪流下,不一会儿就在涂有淡粉的脸颊上刻出两道苍白的泪痕。

  

  她话语里的转折让他想到她感情上的转折,内心忽然被巨石倾轧般冰凉和失落。失落是一条暗流洪荒,他早就被冲刷得体无完肤。他突然没有了任何思绪,只是听着,她说什么都随便。她接着说,“钟立,其实那天你看见我在花店旁是我最后一次见他,我承认刚开始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对他还有点念想,可和你相处的时间越长,我真的就忘了他。那段时间他频频纠缠,我无奈去见他最后一次当是告别,怎知阴差阳错让你看见了那个轻易就击败了我们感情的画面,你如果当时多仔细看一眼,就会知道那不是我的本意,是他一个人……我知道我错了,但是你千不该万不该什么也不说,从那天起发疯一样跟我冷战,还故意带个乱七八糟的女人回家,你知道你这些行为有多幼稚吗?无言的伤害远比你想的还具有攻击力,最终让我无力想要回去,回到过去。”

  

  他的心里有什么轰然坍塌,撕裂般疼痛。眉头纠在了一起,他无声地说,我只是不忍心当面责备你,我怕真相会让彼此崩溃,证据确凿的指责不应该是相爱的人之间的相处模式。话语始终没有出口。

  

  此刻,布满喜庆红花的大厅,除了站在边缘的两个人什么也没有,只有寂静。

  

  简单伸手抹干自己的眼泪,一边向他走来一边说,“钟立,不管怎样,所有的一切都过去了。今天我对你有一个请求,也许也是这辈子最后一个请求。我记得有一次参加朋友婚礼,当时就想像着有天你打好领带穿上西装牵着穿上洁白婚纱的我踏上红毯,那会是多甜蜜的画面?后来我总忘不了那个画面。”她走进他,第一次如此诚恳怯弱的眼神和语气,她问,“钟立,帮我完成这个梦,你会答应我的,是吧?钟立,求你了。”

  

  他终于明白,很多事,过去了就过去了,不可能再回去,介怀无益。他对她展现发自内心的笑容,掸了掸衣袖,向她伸出手。

  

  两人并肩走在红毯上,画面很美好,虽然只是一个短暂的瞬间。这个瞬间也许属于她,但并不属于他。他看见新郎从幕布出来,在她刚才站过的地方等候着,平静又开心地等候着自己扶过她的手交到他手上。

  

  他以为步伐会有些沉重,但没有,两人握着的手也已经非常自然,轻松。新郎接过她手的时候,很多人陆续从房外进来,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存在。一阵阵掌声里,他看到众人茫然的眼神,听到有人说,“新郎和新娘到底在卖什么关子?为什么让我们等候那么长时间才可以入厅,真奇怪。”

  

  他看到新郎满是理解又幸福的表情轻声说,她找到了最适合的那个人,真好。

  

  而婚礼上的她,早就在心里跟他说过一万次再见。只是,这一次,是真的了,任何人都无力更改。牵上新郎的手后,她始终没有看钟立一眼。她想要的已经得到,其他,也就无可奢求。贪婪的结果只能是失去,她三年前就明白了这个道理。

  

  朋友走来,一脸愁苦和无辜样,“钟立,简单不是跟我说今天你要牵着她走过红毯吗?为什么新郎不是你?她耍我就算了,你……”

  

  朋友试探性地问他,“钟立,你没事吧?我,我不是故意叫你穿得正式的,我真以为你是新郎,简单做事向来无可预测,我以为她今天是想和你结婚的。”

  

  他看到台上两个新人忙里忙外却笑容满面,看着和谐又舒服。虽然这幸福还是有点残忍,但就此作罢吧。他对朋友说,“你想什么呢?我们既然来参加婚礼,肯定要吃好喝好玩好,开心点,玩去了。”

  

  他走到酒店外面的假山旁,从西装胸口里的内袋掏出一枚戒指,扔进了水池。那是三年前买的,就是他遇见她感情转折的那天。哦,不,现在已经知道那只是个误会,只是可是,误会再也没说清。

  

  他忍不住想,“如果当初该说清的事没有选择默默承受,不是一味的沉默。那么,今天我爱的人会不会成为我的爱人,即使只是一点点的可能?”

  

  但很快他也就没想什么了,吃了很多美食,笑得很开怀。只是没有喝一杯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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