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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urwood街上的李太太

  刚到悉尼Burwood小镇的第二天,就在儿子家附近的公园里认识了李太太。觉得港台风味的称呼“张太”“李太”挺拗口,就按大陆北方的习惯叫她李大姐

  

  李大姐今年六十多岁,上个世纪90年初和丈夫老薛先后从新疆乌鲁木齐投奔儿子来到澳洲,定居悉尼的。她身材高大,胖胖的,浓眉大眼,虽是汉族人,可能是受地域风土人情的熏陶,举手投足那开朗豪爽劲儿,不经意间便露出几许新疆维吾尔族女性的风韵。看得出,年轻时无疑是个漂亮人儿。

  

  借儿子的光,她和丈夫老薛一直享受澳洲的公民待遇,每周领到足够的生活费(相当于我们国家的低保)。最近,扯到了公民纸,举手宣誓,成为澳洲公民。喜得李大姐逢人就说:“这下可好了!就是死在街上也不怕了,政府会派人给拉到火葬场了!”这话她说了一次又一次,每当她喋喋不休地重复这几句话的时候,实在是让人十分不解。不,是让我不解,可能朋友圈里,了解她的人,就不然了。移民澳洲,在国人看来,是到了天堂一样的好地方,怎么能仅仅是为了死了有人抬呢?这问号一直在脑子里回旋。

  

  在以后几个月里,我和李大姐几乎每天都在一起。早晨,我和丈夫在公园里和十几位华人打太极拳,李大姐也混迹其中。其实,她并不会打,也不那么认真学,只是活动活动,寻些人说说话而已。白天,她领着我逛超市,整条街转个遍,买些打折的鱼呀,虾呀,面包牛奶的。看到大陆少见的食品,她会不厌其烦地向你推荐。“这东西好,有营养,鬼佬们都吃它!”有一种成包成卷,像香肠又不是香肠,像豆腐干也不是豆腐干的食品,(其实就是奶酪)我拿不准家里人是否爱吃,不敢贸然买回去。于是,李大姐就自己花钱买了一包,打开包装,送给我一半,“拿回去尝尝!真的挺好吃!”

  

  一天,在华人店里的冷柜里,我像发现新大陆一样,看到了北方人爱吃的馒头,雪白的颜色,精致的包装。可是价钱令人咋舌:一包六个一两重的小馒头,标价3。5澳币。换成人民币就是20多元钱。心想,这也太贵了!还是回家自己用酵母发面蒸馒头合算。李大姐看我的表情如此大惊小怪,就让店员取出两包,自己留一包,送我一包。她总是找到令人信服的理由:“尝尝澳洲的馒头,香港风味的!”我不好意思,硬着头皮给她钱:“怎么能总花你的钱呢?”李大姐满不在乎地说:“没关系!这钱是我昨天在赌场赢的,该请客的。”

  

  李大姐她能用英语叫出简单的食品和地名,买东西的时候,有她陪伴,情绪就放松了很多,特别是和那些阿拉伯人打交道的时候,就不那么发怵了。热心的向导,没用几天,就变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于是,藏在心里的谜慢慢揭开。

  

  李大姐是家族中最后一个离开中国大陆的。丈夫老薛在家乡早就有了外遇,两个人冷战十来年,互不理睬。儿子见状,想方设法弥合父母之间的关系,早早把父母移民到澳洲,并把父亲安排在自己的公司里工作。老薛不会英语,不懂建筑,力气活干不了,每天还和工人一样,拿一百澳元的工资。孝顺的儿子说是让父亲帮忙,实际上,是替妈妈把花心的父亲“管束”起来。李大姐对丈夫的背叛行为恨得咬牙切齿,说什么也不愿意和老薛在一起过,所以,她虽然和老薛一起办的移民,却一直呆在在乌鲁木齐的家里。一个人实在孤独寂寞,总是担心万一哪一天有个大病小灾,一病不起,死在家里都不会有人知道,这才屈从儿子的压力,移民澳洲。

  

  李大姐除了洗衣做饭,每天无所事事。实在闲得难受,便包些饺子送人。谁也不白吃她的,有的给钱,有的送她实用的东西,她也乐不得以此打发时间。Burwood那小镇华裔居民并不多。多的是像我似的,探亲小住,最多也就是一年半载。李大姐似乎并不在乎哪个是长久的朋友,哪个是呆不了几天的,只要谈得来,她把大部分时间都用来和新老朋友们在一起消磨。每周到赌场里小不溜的玩一两次,碰碰运气。输了,啥话没有,赢了便兴高采烈地张罗请客。

  

  李大姐是个话匣子,且不失幽默。家里家外的事,儿子孙子的事,感情的事,从不避人。只要有人倾听,不一定以哪个物件,哪个情景为由头,说起来就收不住,没完没了。有时有点颠三倒四,有时有点不能自圆其说。她的故事,我起码听了三遍以上,所以能理出个大概的头绪。

  

  早在上个世纪五十年代末,新疆边境地区的牧民遭遇饥馑年荒,李大姐与父母及外祖父母等一大家人加入逃荒队伍,方向就是前苏联。是主动叛逃,还是被人蛊惑裹胁,她直到现在也说不清楚。因为当时她才十来岁,世事不懂。那时,老百姓饿急眼了,哪里有饭吃,就奔哪里去,不计其它。和安徽、河南的灾民流向山东辽宁,四川贵州的灾民直下两广一样,没什么忌讳。她只记得外祖母和两个姨母在迁徙途中不知去向,杳无音讯。她自己在人荒马乱中,也和父母走散了,孤身一人留在乌鲁木齐。二十年后才逐渐得知外祖父由于惊恐劳累过度死在路上,只有她的父母、两个哥哥和一个舅舅在苏联境内聚合。母亲在苏联境内又生了个妹妹。

  

  转瞬间失去了父母的呵护,李大姐像一只流浪街头的野猫,蓬头垢面,衣衫褴褛,惶惶不知所措。他们一家本是草原上的放牧人,居无定所,一顶毡房,一堆锅碗瓢盆随着四季草场变换,循环往复地流转。全家逃亡后,“家”已经踪影全无。因此,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惊吓、饥饿、孤独一直笼罩着她幼小的灵魂,无家可归的她,成了小“盲流”。有人收容盘查,便说自己父母双亡,是个孤儿。说来说去,连自己都深信不疑,十六岁就进了纺织厂做了纺织女工。

  

  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她在苏联的亲属们又陆续移民澳大利亚,辗转好几个城市,最后在墨尔本扎下根。当时,外来移民中,亚洲人特别少,相对来说发展的机会就比较多。加之这些人能吃苦,能忍耐,每个人都逐渐摸索,寻一个行当,从做小本生意开始,逐渐发展起来。李大姐的舅舅、哥哥们经过二十多年的奋斗,资产越来越丰厚,店铺的规模日益扩大。她的老母亲和舅舅虽然年纪非常大了,都还健在。两位哥哥事业成功,人缘好,其中一位还担任商会会长。唯一的妹妹在西澳开贸易公司。

  

  改革开放以后,李大姐的儿子、女儿先后投奔姥姥、舅舅来到澳洲谋生,并和当地的华人结婚生子。好景不长,兄妹两人几乎是同时陷入婚姻危机。女儿离婚后没分到什么财产,带着孩子靠政府福利和亲友们周济度日,生活并不困难。儿子的装修公司在各地辗转承包工程,儿媳妇在家里无聊寂寞,莫名其妙地和一个小她几岁的大陆留学生黏在一起。规劝多次,毫无效果,最终儿子选择离婚。主动提出离婚的人在财产分配上是很吃亏的。儿子打拼十年攒起来的家业,离婚时分成三份,女方和孩子拿了大头。幼小的孩子判给女方,因此,家里的主要财产即一座价值八九十万澳币的房子便落到女方名下。儿子净身出户,手里只剩下一个装修公司,只能白手起家,从头再来。公司流动资金很少,也没什么固定资产,一辆车,一堆梯子、脚手架等简单的设备而已。好在,工人不是固定的,在哪里揽到工程,就在工地附近招揽工人,现用现招,每天结算工资,公司也谈不上有什么负担。

  

  李大姐为儿女的感情生活操了不少心,丝毫不起作用。觉得当地的华人女孩生活太随便,太任性,不好相处。李大姐就从新疆老家的熟人中,为儿子挑选一个姑娘介绍给儿子。姑娘兴高采烈地嫁给她的儿子,顺利移民澳洲,对婆婆感激有加。儿媳即没学历又没什么技能,不通英语,只能在家里做家务。第二年,儿媳生了个男孩,小两口子一直相安无事,婆媳关系却日益恶化。无奈,李大姐竟背着儿子离家出走了。在教会和朋友们的帮助下,在外边租了房子单过。儿子每天下班到妈妈家里,把买好的生活物品送来。外出之前,也必须先安排好父母的生活,才能安心走开。于是,在朋友堆里,李大姐的诉说,自然添许多新的内容。

  

  和李大姐说再见的时候,真有些不舍。她极力劝我移民澳洲,我叮嘱她:“冲着儿子这么孝顺,和老薛和儿媳都和好吧!在新的朋友面前不要再对老伴和儿媳恶语相加”。遗憾的是,我和李大姐每个人的面前都横着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实现美好的愿望谈何容易。

  

  以后的每年春节,我和李大姐都有联系。我给她寄去些茶叶、衣物,她回赠我一些“鬼佬们”都爱吃的食品。电话里告诉我,已经搬回儿子家。详情就不是很清楚了,大半是心疼儿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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