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的9月，我踏上了大学求学之旅，这是我生平第一次离开家，头一次离开我生活了十几年的小山沟。
离开家的那天，母亲一边帮我收拾行李，一边又不停地对我千叮咛万嘱咐，似乎有说不完话，而父亲只是默默地坐在屋外的房檐下，静静地在思考着什么。
那天是父亲亲自送我到镇上坐车上车前，我回头看了看父亲，他正默默地注视着我，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没说出口，只是冲我微微点了点头。
上车后，我找了一个靠窗的位子，一个能够看到看到父亲的位子，透过窗户，我看到了父亲，突然间才意识到，不知何时父亲竟消瘦了许多，心莫名的痛了一下。
“爹，回去吧”我强笑着对他说，“回去路上小心点”。
“哎，知道了，到学校好好的，没钱了一定要跟家里说一声……"他的眼神里充满了万般的不舍与期盼，话说了一半却又停住了。
我点了点头，很想跟他说说话，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那一刻我期盼着车子赶紧启动，却又祈祷车子能够晚走一些。
只记得那天车子开走的时候，父亲站在原地久久不肯离去，还不停地在向我招手说些什么，渐渐地车子越走越远，父亲也慢慢消失在了我的视线中。
关于父亲，在我记忆中，他脾气古怪、不爱说话，我跟他之间从未有过一次真正交心的谈话，依稀记得的都是他打骂我的记忆。我和他之间的每一次交谈几乎也都是以吵架的方式进行，甚至有的时候我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他亲生的。于我，于他，岁月留给我们的似乎并没有任何美好的回忆。
2015年我考上了硕士研究生，入学后得知自己每个月会有足够的生活补助，而且如果成绩优异的话每年还会有一笔客观的奖学金，这就意味着我以后就不用再向父母要学费和生活费了，听到这个消息后的我欢快的如同一只初次试飞成功的小鸟。我迫不及待地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母亲，电话那头的母亲很开心，并把这个消息告诉了父亲，但是父亲似乎并没有觉得这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只是轻声的‘嗯’了一声，便继续忙自己的事情去了。对于他的这种态度，也是在我的意料之中，自然也不曾在意过。
后来无意间听邻居说，父亲曾拿这件事自别人面前夸过我，我竟有些吃惊，也有种莫名的感动。
听母亲说，父亲6岁的时候就失去双亲，在结婚之前就一直跟着大伯生活，后来大伯成家后，他就经常在地里鼓捣，一整天不回家，平时寡言少语，晚上回家也是睡在牛棚里，生活的特别辛苦。母亲嫁过来后，父亲才渐渐地话多了些。后来因为供我和哥哥上学，父亲经常早上下午下地干农活，中午上山上寻找挖掘、攀折各种中药材，为我和哥哥积积攒学费。听母亲说，期间父亲被马蜂蜇过、从山崖上滚下去过、腿被荆棘挂的血肉模糊过……，但是这些，父亲从来没有在我和哥哥的面前提起过。
我上硕士的第二年，哥哥的事业逐渐如日中升，我的个人生活也开始能够自立，父母肩上的担担子总算轻了些。我跟哥哥便告诉父母少种点地，多休息，但是父亲总是闲不住，到处给自己找活干。因为这个我跟父亲不知道吵了多少次架，但他始终是没让自己闲下来过，谁也拿他无可奈何。
终于，迎来了毕业季
今年3月份的一天，与母亲通话，原本是想跟父母聊聊自己毕业后的打算，竟得知父亲在家里栽了几棵枣树和葡萄树，听母亲说，那几棵枣树是父亲从山里花了两天的功夫刨出来的，当时还累的晕到在地里了，好在母亲及时感赶到。我听过之后气急败坏地跟父亲又是大吵一架，甚至还撂出以后再也不管他的气话。
从那天之后，也是因为赶毕业论文，我很长时间没再跟父母联系。
清明节假期，我没有回家，依是旧沉浸在论文中无法自拔。假期的第三天我打电话向父母报安，电话那头的母亲告诉我，家里一切安好，让我好好准备自己的毕业论文。我原本想问下父亲身体如何，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母亲电话便自动关机了，对于母亲经常不充手机的习惯，我早都膜拜了，我也便把这事抛在了脑后，又开始了自己的论文写作大战。
2018年4月8日，早上不到6点，一阵急促的的电话铃声将我从睡梦中叫了醒来。
“喂，妈，什么事？”
”孩子，请假回来吧，你爸去世了……"
我的大脑顿时一片空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切都好像在做梦一样，到如今我已忘记了自己当初是如何回到了家中。
依稀记得那天晚上九点多我赶回了老家，走到家门口看到家里所有的灯都开着，我才好像从梦中醒过来。在老家大门口，远远的，我便看到了父亲的脸庞在两只摇曳的烛光中若隐若现。慢慢的越走越近，越来越清晰，我才意识到父亲走了，真的走了。
我的心就像一下子被掏空了一样，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父亲的遗像前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我想或许我就这么一直哭着闹着，或许父亲就能听了，或许他就舍不得就这么走了。
听母亲说那天晚上我跪在父亲的遗像前哭了很久很久，谁劝都没用，最后在父亲的遗体旁边趴着睡了一夜。
接下来的几天，从守孝，到父亲下葬，我几乎没有开口说过话，只是呆呆地坐在父亲的身旁。从母亲的口中我得知父亲是心脏病突发，当时母亲正在厨房做饭，出来的时候父亲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
那几天从家人、亲戚、朋友的口里我知道了很多父亲生前的事迹，很多父亲从来都在我面前说过的事。
“前段时间，这人还跟我们说，自己女儿现在也不用花钱了，越来越有出气了，这就剩享福了，怎么就……“
“是呀，你看院子里的两棵葡萄树，他是从我们家移回来的，说以后孩子们回来了就能吃上葡萄了。”
“是啊，一辈子都没闲住过。”
……
我静静地听着，内心充满了悔意，
那几天，我似乎流完了自己这一生所有的眼泪。
那几天，我就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仿佛整个世界都与自己无关了。
父亲下葬后第二天，天气异常的晴朗，我在院子里看到了父亲种下的葡萄树和枣树，阳光下默默地生长着。微风吹过，枝叶若即若离地摇曳着，仿佛在轻声细述着父亲那从未说出的爱。
恍惚间，我仿佛看到了满树的的硕果，那么的真实，那么的喜人，就跟父亲曾经描述的一模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