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泡沫之夏(九)

  夏日,晨曦微露,柔和的光透过薄纱的窗帘,照在江月白睡意犹存的脸上。她从沙发上爬起来,拉开窗帘,抱紧有些冰冷的肩膀,倚靠着大落地窗,默默地发呆。她已习惯了早起,都说“早起的鸟儿有虫吃”,而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一只幸运的鸟儿,也就从来没有吃到早起的“虫子”。

  站在24楼,她能看见对面旧城区的楼顶,楼顶上还有一间用红砖垒砌的小屋,小屋的一侧,是一把摇摇晃晃的躺椅,她能想像得出,这个小屋的主人,在悠闲时躺在摇椅上,眯缝着眼睛望那一览无余的瓦蓝的天空,该是多么的惬意!那种情景,无论多大的烦恼,多深的苦痛,都会被抛到九霄云外的。楼顶的边缘,放了一个两层的鸽子笼,笼内笼外,有几十只鸽子,有的如闲庭信步一般走来走去,有的扑腾着翅膀展翅欲飞,有的则站在楼顶的一角,认真的清洁自己的羽毛。江月白甚至觉得,做一只鸽子都比做自己要快乐。

  自己一个人,连做早饭的兴致也没有,冷清的屋子里少了些许尘世间的烟火气息。江月白温了一杯牛奶,烤了几片面包,吃着简单的早餐,空空的胃里顿时温暖起来。她坐在吧台旁边,看着柔软的沙发,不禁想起与陈云峰初次遇见时的场景,那点滴的过往仍历历在目,也许还会让她铭记一生。但她知道,这个深不可测的男人,不应该让自己如此花痴般的去怀想。他就像一道刺目的光,带给自己温暖的同时,也会把自己灼伤。

  她打开衣柜,挑选自己喜欢的衣服。从今天开始,她就要告别那些正统的职业装,那身行头,并非是叱咤江湖的铠甲,终究让她在现实的铜墙铁壁面前败下阵来。她一件件的试穿柜子里的衣服,折腾了半个多小时,江月白终于站在了大衣镜前,深蓝色裤裙,配白色T恤,外搭浅灰色薄长衫。江月白看着镜中的自己,半长的头发垂肩,眉宇间略带沉积许久的忧郁,她还是勉强地冲着镜中楚楚可怜的人儿笑了笑,拿起背包,走出家门。

  清晨的中央大街异常的安静,古老的建筑仿佛还在睡梦中未曾苏醒。都说建筑是凝固的音乐,这些音乐的浮雕,历经百年的风雨洗礼,依旧宏伟妖娆,默默的矗立于此,接受几代人的肃穆观望,顶礼膜拜。江月白边走边看欧式建筑优美的线条和轮廓,四顾无人,只有鞋子踩踏石头路面发出的哒哒的响声。有那么一刻,她竟觉得自己如同风一般的自由,无拘无束。是否只有逃避与现实的抗衡,才能假想一场放松心情的旅行,江月白若有所思,远方的路依旧迷茫,从来都不曾柳暗花明。

  不知不觉,她已经来到了松花江边,游人渐渐多了起来,多半是二十几岁的帅哥美女,如花的年纪,向日葵般灿烂的脸庞,三三两两,结对成双,或嬉笑怒骂或戚戚我我的从她身边经过。和他们相比,自己真的是老气横秋,犹如明日黄花。江月白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却摸到了下颌的一些微小的疙瘩。

  她在岸边百无聊赖地踱着步,不时地用手拂着被江风吹乱的头发,走累了,就旁若无人的坐在石头台阶上,双手抱住膝盖,面无表情的看着波涛翻滚且浑浊的江水,“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自己的余生又将如何度过呢?没有一个心仪的人,与她一起朝看旭日,暮看晚霞,慢慢变老。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的爱情典范只印在古旧泛黄的故纸里,而柴米油盐的婚姻却在庸常的日子里悄悄瓦解,形同虚设。得意登高,俯瞰群山,人生万千气象尽收眼底,失意观水,逝者如斯,暗生的柔情只徒然随大江东去。江月白慨然长叹,恨自己面对人生的残局却无力翻转。

  江上的游轮开始往来穿梭,时时会有汽笛声呜呜鸣响,划破晴空的寂寥。极目远望,她看见几只水鸟姿态优美的掠过水面,还看见了横跨松江两岸铁路桥,她也时常会看见,有奔跑的火车从桥上快速的驶过,她也曾听见火车瞬间驶过时,有路过的小孩子留下的惊叫声和欢呼声。如今,铁路桥已停用,经过修缮,成了人们过江的通道。每到节假日,铁路桥上,行人如织,在十几米高的桥上,俯瞰江水也是一种很惬意的体验。

  江月白不由得起身,向铁路桥走去,上桥的石阶有些斑驳凹陷,有几处还裸露出了钢筋。石阶之间的缝隙有点宽,江月白小心翼翼地扶着栏杆向桥上走。桥的中间,一半的铁轨已被木板覆盖,而另一半则被修成了玻璃栈道,俯下身去,就能依稀看见滔滔的江水。江月白虽然恐高,可每次她都会胆战心惊且一步一挪的从栈道的一端走到另一端,然后再原路返回。桥上江风乍起,吹着她的衣裤呼啦啦的作响,她费力的穿过风口,曾几何时,她都如同独行侠一般穿过生命中的凄风苦雨。

  站在桥上,凭栏远眺,心境开阔了许多。一时的荣辱得失被江风吹得无影无踪,江月白伸出双臂作飞翔的样子,她慢慢的闭上眼,陶醉于这幻想的瞬间。这时,手机却不知趣的嗡嗡作响,她睁开眼一看,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本来她是不想接的,可电话却很执着的响个不停。江月白很好奇的接通了电话,“喂,哪位?”电话那端传来一个男人很低沉的语声:“是我,陈云峰。”江月白一时没缓过神来,她做梦也想不到陈云峰居然还会再给她打电话。江月白认为,最后一次她所说出的决绝的话语,会让他们老死不相往来,她甚至还没有想好应该用怎样的口气再与他对话。她只是愣在那里,沉默不语。陈云峰在电话的那端,很冷静的说:“你到我这来吧,把保险合同签了,地址一会发给你。”江月白呆呆的倚着桥栏杆,她不知道,是去还是不去?陈云峰一改往日口无遮拦的说话语气,这让江月白感觉这段时间,他一定是经历了什么。

  她不知所措的看着短信上的地址:玫瑰湾.珑岸1栋1002,这是A区的一栋高层,紧邻着雨阳公园,听说公园里有好大一片的荷花池,一到荷花盛开的时节,公园里人头攒动,许多人都是慕名而来,专门来看荷花,可江月白从来都没有去看过。之前坐公交车路过那个小区,周围是两米多高的围墙,围墙上镶嵌着稠密的铁艺栏杆,远远望去就像一把把锋利的剑直至蓝天。

  江月白打开百度地图,搜到了那个小区,辗转了好几条街道,才找到了95路公交车,这路车的终点就是那个小区。她坐在车上,心神不宁的左思右想,从上车的那一刻起,她的内心都在去还是不去的水深火热中挣扎。这个半明半昧的男人,他是良人还是魔鬼。她的头脑一片混乱,时断时续的眩晕感卷土从来,却又挥之不去。

  不知过了多久,江月白听见有人在喊:“到终点了!”她这才从胡思乱想中清醒过来,环顾四周,只有她一个人还傻傻地呆在座位上。她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有些迟疑地从车上走下来。

  一下车,就望见马路一侧绿油油的草坪,还有一排排三四层楼高错落有致的小洋房,宽大的落地飘窗,帘幕低垂,楼前是宽敞的庭院,院里有木质的凉亭,石凳,四周的围栏上爬满了阔叶的植物,还有一些不安分的枝叶穿过栏杆,延伸到路边的草坪。这就是有钱人住的别墅吧,有楼有院的。江月白暗自想。她把目光投向马路对面的高层,那应该就是陈云峰住的小区,她仍旧心怀忐忑地朝那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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