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堕爷(一)

村里人都叫他堕爷,个子不高,下巴却扬得很高。肚子圆鼓鼓得向外凸,活像十月怀胎的孕妇。喜欢微醺和烂醉的感觉,一副邋遢桀骜不驯的模样背叛了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自己。他现在58了,有位常在梦中呓语的妻子,有五个兄弟,在艰难的日子里相继奔丧。其实人生大半辈子已从指缝间无声无息地溜走了。

1973年,人性的贪婪、嫉妒在村庄蔓延开来,并在钟氏家族愈演愈烈。那是一个指腹为婚、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年代。而他是村里唯——个打破常规、崇尚自由恋爱的人。没花一分钱,她愿意跟随他回家,连婚礼都没举办。她言笑晏晏,眉目间似有水光流动。

伊始,小俩口日子过得红火。她在家卖盐酒醋,他上城里烤烧馍。而他的邻家嫂子见状很不是滋味,埋怨自己老公碌碌无为。贪婪的能量无限放大,最后因为一枚鸡蛋爆发了。她在自家的鸡筐里拾得一枚蛋,不料嫂子一口咬定亲眼所见是自家的鸡在她鸡筐里产蛋。于是两个女人为鸡毛蒜皮之事争得不可开交。一枚鸡蛋发挥了蝴蝶效应的作用。嫂子说婆家偏袒他们,分家时故意把大磨盘分给了他们,自己什么东西都没得到。怒火中烧,嫂子像刁蛮的泼妇,仿佛别人活得好是对自己的一种催残。失手捡起一个玻璃瓶狠狠向她脑门砸下去。没有流血,只是她猝然昏厥。交通落后,他赶到家已是暮色四合了。医生说是伤了神经,目前医疗水平有限,而且费用高。她醒后嘴里不停的念叨说话无章可循。他心疼的望着这个自己从远方带回来的女人,心里说不出来的酸楚。嫂子自然是赔了钱,但现实是无济于事。

回到家后,她常一人乱走,穿梭于田野间,手舞足蹈,禾苗弯下了腰;蹲坐在后山的坟头上,厉劲的山风吹打着散乱的头发。媳妇疯了,用九牛二虎之力把凉板床抬放在篱笆中央,每天睡在上面,与飞禽共舞。到点,她像一只勤劳的公鸡,早晨不停地捣鼓。他也无可奈何,不忍心把她关进精神病院,看她空洞的目光,想把她留在身边。她每次外出,神奇的是她能记得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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