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今年八十有二，说不清从哪一天开始．她突然不知道做饭，不知道吃没吃．只是呆呆的坐着，一任红日东升，一任残阳西去．不多说话，也不言语．就那样安静的坐着，安祥的端坐在时光里．父母远在遥远的陕西，几个成家的姑姑也是偶而才去．悠闲了一辈子的爷爷得来安排一日三餐，惹得他整天发脾气．爷爷总是叹着气说奶奶傻了，年轻时也没机灵过．老了更是提不起．我摇摇头，她什么都知道，一生纳言老实，活多大都不会花言巧语． 上班也忙，回家的次数较稀，每次回家我总是尽可能帮奶奶洗洗头，洗洗衣．把要晒的晒晒，把该洗的洗洗．她总是说不该洗，不该洗．你歇歇吧！只是近年来她耳背的厉害，跟她说话，得费好大的事．每次回来，我总不敢提前跟她打招乎．时间到了站起跟她说一声就走．不敢看她的泪眼，不敢听她留我的要求．明知道必须要走，明知道她留也白留．可每一次，我总是走的好难受，好难受！
昨天周末，我又踏上了回家的路．尽管家里出现大的变故，我每一次回娘家总是衣着光鲜，孩子打扮的干干净净．让亲人感觉我过的很好，让他们放心．当我又踏进那个熟悉的院落，有说不出的亲切．迎着我的呼唤出来的是爷爷，他还是那么稳健，还是那样硬朗．我问奶奶呢？爷爷用手指了指屋子：＂早就说让她出来晒晒太阳，在屋子怎么都不出来．现在不但油瓶倒了不知道扶，什么东西让她吃得拿过来她才吃，唉，傻的很＂-----我推门进屋，喊着奶奶．奶奶反应了好大一会才知道我是谁，高兴的站起来：＂小妮来啦，孩子呢＂？我小心的搬出椅子，放到柿子树下，让她坐在九月的阳光里，她雪白的银发飘在风中，安祥的神态慈善的像一尊菩萨．我拆开带来的一箱软面包拿出来递给她，吃吧奶奶，这个好吃，我帮你撕开外面的包装．然后走进厨房清洗碗碟．过了好大一会，一堆碗都洗完了．奶奶还是手拿那个打开的软面包坐在外面，我出来倒脏水，也没太在意，没留意她坐在那儿流泪．我又清洗了一阵子，却见她又拿着那个软面包蹒跚着回到厨房，哭着问我：＂你总买那么多，这个贵吗？你从哪儿弄钱啊．除了你的工资，谁还管你们娘俩-----＂我背对着她不敢回头，悄悄用衣袖擦去泪水．什么话也不敢说．也不敢回头看她．她安静的让大家以为她的精神游离于这个世界之外，总以为她什么都不知道，总以为她什么都不记得．其实，她什么都清楚她什么都明白！
一年多以前的一个凌晨，我在梦中遗失了我的家．醒来，我那再也唤不醒的爱人于梦中永远的离开了我．我没精力去收拾我那破碎的家．我没有勇气去面对一切，那一刻我就想逃避．办完事后我回到娘家．那个春节好冷啊，冷到心上也结冰．我冷，那是一份深入骨髓的冷！我把电热毯调高，还是手脚冰凉．我整天不吃不喝．只是一个劲的流泪．那个最爱我的人从生活中离开了，我不接受，我不相信．我痛苦到无法自拨．我没活下来的欲望，躺在床上耗着日子．奶奶那天拄着拐杖在门外立了好久，才扒着门缝哭着问我：＂你什么也不吃好几天了，这样只能拖跨你，他回不来了，回不来了啊----＂从那年以后奶奶的精神一直都不太好，家人都认为她可能是老年痴呆．什么都不记得了．我回家也不提我的生活，我感觉我笑着回家就够了．脸上写着一切．我也以为奶奶淡忘了一切．从不对她提起，却没曾想到，她心里什么都清楚，她什么都明白！
我把水温好帮奶奶洗头，用手轻抚那雪白的发丝．抚过她一生平静安宁的岁月．从我记事起，记忆中的奶奶就是慈祥的．对襟的大卦，盘起的发髻．逆来顺受，与世无争．爷爷年轻时俊朗帅气，好朋好友，豪爽大气了一辈子．到老了还是干干净净，吃什么用什么都很讲究．而奶奶不，小时的贫苦，她没受过教育，粗糙的双手满是岁月的痕迹．爷爷瞧不上她一辈子，也跟她相守了一辈子．父母不在家，奶奶哪儿也不愿意去．就那样守住那个院子．守住那个家．只是在妈妈回来的时候，她总是哭着不让她离开．任性的像个孩子，除了在妈妈那儿．其他时候她都是安静的，安静的让人感觉不到她的存在．爷爷说奶奶最不愿意住亲戚，几个姑姑家她也不愿意去。我却理解她的那一份固执，她老了，不愿意离开。这个她相守了一生的院子。这里每一寸土地都见证了她的青春，这里的每一颗小草都看着她老去。只有在这儿，她心里才最踏实！
我又走在回家的那条路，总感觉特亲切。上学时天天把这条路丈量，知道哪片叶绿叶黄．哪一处草密草旺．这条路见证了青春，见证了成长．近来一有时间总想着回家，对故土的惦念很是浓郁。脑海中总是浮现十年前的那个画面，我抱着几个月的女儿回家．九十多岁的曾祖母还健在，并且身体很好．我走时她还不顾自己缠过的三寸金莲非得送我到村口．那时候陪着她去的还有七十多岁的奶奶．那时奶奶身体精神都很好．爱人骑着摩托车来接我，我抱着孩子走的多幸福啊！感觉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有高寿的老人，有爱我的人，有可爱的孩子．可现在孩子不到十岁，亲人都一个个离开了．无人的夜里我总是哭到肠断，痛到心碎！所以我总是特别珍惜跟亲人在一起的时光．有空了就回家看看．把相守的时光，用心延长！天惭惭的凉了，我为奶奶洗脚时发现她没穿衬裤，我说奶奶你不冷啊．她有些羞涩的笑笑，我没穿！我扶她起来穿衣服，才感觉她是嫌麻烦．她手脚都不太利索了．并且外面的裤子也穿反了．我突然想起那首在网很流行的诗，当我老了的时候----当我老了，双腿因有劳疾而步履蹒跚的时候，请你伸出你有力的手搀扶我一下，就像你小时候我扶你走路一样。
当我老了，喋喋不休地说一些你听腻的话，请你不要打断我，就像你牙牙学语时，我逐字逐句教你说话一样。
当我老了，跟不上时代需要对新科技新事物茫然无知时，请你不要嘲笑我，就像你小时候我耐心回答你的每一个为什么。
当我老了，患上痴呆症自己生活不能自理，连钮扣都要扣错的时候，请你不要忘记我怎样手把手教你系鞋带。-------我们在慢慢长大，而亲人在惭惭变老．他们守着我们成长的院落，守候着属于我们的那个家．有他们的守望，我们不曾老去．无论长多大，永远都是孩子．只有亲人在的地方，才可以触摸到一地的回忆．那个地方有乡愁，那个地方有相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