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11月，国家主席习近平在APEC领导人非正式会议上首次宣部中方将积极考虑加入《全面与进步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CPTPP）。此后，2020年底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和2021年发布的政府工作报告均重申了这一政策立场。2021年9月16日，中国商务部部长王文涛向CPTPP保存方新西兰贸易与出口增长部长奥康纳提交了中国正式申请加入CPTPP的书面信函。
CPTPP的前世今生
CPTPP是一个综合性的自由贸易协定，包括货物及服务贸易、技术壁垒、知识产权、政府采购和竞争政策等全方面的内容。CPTPP的前身是TPP，即《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TPP最初是由亚太经合组织成员中的文莱、智利、新西兰、新加坡四个国家酝酿发起的区域性经贸协定，旨在促进亚太地区的贸易自由化。2005年7月，四国签订了《跨太平洋战略经济伙伴关系协议》（TPSEP）。由于该协议的初始成员国为四个，故又称为“P4协议”。
2009年11月时任美国总统的奥巴马宣布加入TPP谈判，该协定影响力随之迅速膨胀，澳大利亚、日本、加拿大、韩国等7个亚太国家也先后宣布参加TPP谈判。最终于2016年2月4日，美国、澳大利亚、文莱、加拿大、智利、日本、马来西亚、墨西哥、新西兰、秘鲁、新加坡和越南12国的代表在新西兰奥克兰正式签署了TPP协议。TPP也成为奥巴马执政期间在经贸领域最重要的成果之一。
美国前总统特朗普在2017年1月上台后便签署行政命令宣布美国退出该协定，因此TPP签署后并未真正生效。同年，TPP改组为CPTPP，余下成员国中经济体量最大的日本开始主导谈判。11个成员国搁置了协定中22条由美国主张但其他多国反对的条款后，于2018年3月在智利圣地亚哥共同签署了CPTPP协定。同年12月30日，该协定正式生效。目前CPTPP的11个成员国的经济总量占全球的13.2％，贸易总量占15％。在地域分布上横跨太平洋两岸，是跨度最大的区域性自贸组织。
图：CPTPP发展历程
CPTPP与RCEP
今年4月，中国加入了《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从本质上讲，CPTPP与RCEP都是区域性的自由贸易协定，但CPTPP协定的开放水平和规则标准更高，两者主要的差异体现在以下几点：
第一，CPTPP比RCEP的准入门槛更高。CPTPP追求更高更严格的标准，因此CPTPP参与国家的数量遭到了高门槛的限制。而RCEP则更加灵活，迎合大多参与者的需求，吸纳和接收了更多的参与者，尤其是更多的发展中国家。
第二，CPTPP在自由贸易的深度与广度上超过RCEP。从关税水平角度看，虽然RCEP协定规定的“零关税”的覆盖率达到了90%以上，但依旧允许保持一定的农业产品的配额，远低于CPTPP协定的99%零关税、零补贴和零壁垒的“三零”标准，尤其在非关税壁垒和出口补贴的规定，将改变众多行业的游戏规则；在服务贸易和投资准入方面，RCEP使用的是“正面引导＋负面清单”的逐步开放模式，而CPTPP则直接采取负面清单模式；从协定覆盖的议题广度来看，RCEP的谈判领域和议题仍以传统的自由贸易为主，在新规则的制定方面比较有限。CPTPP协定的谈判领域和议题更加广泛，尤其增加了在劳动和环境保护方面的相关要求。
第三，CPTPP拥有比RCEP更高的约束效力。RCEP对协定成员国的约束效力远低于CPTPP，这意味着在解决成员国之间的争端时，CPTPP会更具效率，而RCEP会受到更多的限制。
中国加入CPTPP面临的挑战
目前中国加入CPTPP的谈判进程尚未正式启动，未来谈判能否顺利推进仍是未知数，中国将面临以下几个方面的挑战：
CPTPP自身发展存在缺陷。首先，对于一个经济合作组织而言，大国的参与程度将决定其影响力和未来发展。但随着美国的退出，CPTPP协定明显出现大国数量不足的情况，目前日本是CPTPP中经济体量最大的国家。缺少经济大国使得CPTPP很难在内部建立完整的价值链闭环；其次，CPTPP目前缺乏主导力量。作为一个多边协定，有效协调各成员国之间的分歧是推进谈判并落实的关键，这就要求有一个在经济发展水平上占据绝对优势的大国担当实际的领导角色。在美国退出后，日本虽然承担起领导责任，但显然缺乏足够的能力及权威，以平衡各方的利益诉求。此外，成员国之间经济发展差异大、地理位置分散等因素也制约了CPTPP的发展。
中国现行体制及行业规则与CPTPP部分条款仍有较大差距。CPTPP多数条款的要求对中国加入不构成障碍，包括大多数商品的市场准入要求、技术贸易壁垒、贸易便利化措施等。部分条款即使现在中国尚不能达到要求，但与经济体制改革和扩大开放的方向基本一致，例如环保、劳工权益等，我国正在积极推进。但仍有少数条款的要求与中国现行的政策和行业标准差距较大，这主要体现在国有企业和政府采购相关条款上。中国对于政府采购非常谨慎，对于采购的实体以及地域范围都有着严格的规定。同时，中国对国有企业给予了较多补贴，导致部分国家对中国的市场经济体制以及国企的市场地位持保留态度。
此外，中国服务业的对外开放程度与CPTPP要求存在较大差距，在某些部门市场准入限制水平较高，比如电信、广播电视等行业。目前来看，这些极有可能成为中国在CPTPP谈判中遇到的最大障碍。
美国及其盟友的压力及其他地缘政治因素。根据CPTPP协议规定，中国若加入CPTPP，须得到全部11个成员国的同意。CPTPP 大多数成员方对中国加入持欢迎立场，马来西亚与新加坡在中国递交申请后已表示支持中国加入。但美国的盟友日本似乎对中国加入持十分消极的态度。除日本外，中国与澳大利亚的关系也在恶化之中，而与另一个成员国越南的关系虽然随着王毅外长的出访越南有所升温，但两国关系依然被南海领土争端的乌云笼罩。
CPTPP为中国带来的机遇
CPTPP成员国皆来自亚太地区，日本、澳大利亚、加拿大、新西兰、新加坡都是发达国家，经济实力较强且开放程度较高，其他国家如墨西哥、越南则为新兴经济体，经济发展前景良好。CPTPP虽然搁置了TPP中一些实施难度较大的争议条款，但依然是目前全球开放水平最高、规则标准最高的贸易与投资协定，代表着未来多边贸易体制发展的方向与趋势。从长远来看，中国加入CPTPP之路虽面临制度性障碍难题，但总体符合中国的发展利益，能为中国带来众多机遇：
CPTPP赋能加快国内经济体制改革。CPTPP协定体现的高开放标准与中国构建开放型经济新体制的目标基本一致。以更高规格的开放倒逼改革，进而推动国内制度与国际规则接轨，是我国在长期经济发展中取得的有效经验之一。积极加入CPTPP将赋能加速我国国内经济体制改革，打破现有制度僵化，建立与最新国际贸易格局、最高国际贸易水平相适应的经济体制。
CPTPP为我国制度型外开放提供了标尺与参考。CPTPP在贸易、投资、技术、知识产权、电子商务等方面都建立了高标准的规则体系，是推动亚太经贸一体化进程的范本。在逆全球化思潮、贸易单边主义盛行的当下，我国仍坚定不移推进对外开放，努力开创对外开放新格局，而CPTPP建立的高标准经贸规则，不仅为我国经济体制改革提供了模板参考，也为我国进一步融入亚太地区价值链提供了对接平台。
加入CPTPP有利于加速中国企业“走出去”。中国对外贸易已经过十几年的高速发展，若继续保持在十几年前加入WTO时的对外开放态势与贸易格局，将限制中国企业在海外发展的竞争力。积极加入CPTPP将帮助中国电子商务、信息技术以及服务业企业等一众拥有全球领先水平的企业搭建一个公平自由的世界平台，为中国企业的“走出去”提供巨大的帮助与支持。
中国加入CPTPP的建议
继续深化经济体制改革。中国加入CPTPP是符合自身利益的战略选择。CPTPP中的很多内容代表了国际经贸规则的发展方向，而“坚持实施更大范围、更宽领域、更深层次对外开放”是中国的既定目标。因此，无论未来谈判进程如何，中国应夯实国内改革基础，在现有的基础上继续细化和深化与高标准、高水平和高质量体制改革。在国有企业改革、市场准入、劳工、环境和知识产权保护等方面积极探索。一方面有利于加速加入CPTPP的谈判进程；另一方面，如果条件不利，也可仍持续深化自主性的对外开放。
尽快启动谈判与对话。中国应尽快研究谈判战略并启动与域内国家的对话协商。一方面，加强与支持中国加入CPTPP的国家之间的联系，进一步夯实马来西亚、新加坡等国家对中国加入的支持，争取尽早将口头支持落实到文件协议中。另一方面，也要加强与暂未表态甚至反应消极的国家间的沟通，尤其是作为目前CPTPP主导者和规则制定者的日本之间的交流。虽然中国目前不是CPTPP成员国，但APEC、“ASEAN+3”以及今年刚刚加入的RCEP都是开展单独对话的良好平台。
积极发挥中国自贸试验区创新功能，试行CPTPP规则。自贸试验区是应对国际经贸先进规则的试验阵地。中国应充分发挥自贸试验区“试验”的特色功能。在先行先试改革中，一些涉及到中国与CPTPP差距较大的规则，如市场准入、投资规则等条款，可以在国内自贸区内进行试验，逐步由点到面的推广，以检验中国应对CPTPP的抗压性并及时总结不同类型规则及标准所形成的经验，进而减少加入后带来的改革阵痛。用CPTPP高标准自贸规则对接自贸区建设的同时，也应赋予自贸试验区更大改革自主权，进一步加大自贸区的税收、金融改革力度，确保配套机制能够与高标准经贸规则相适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