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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克兰危机背景下俄罗斯对外战略调整及基本走势

自从俄乌军事冲突爆发以来,俄罗斯受到美国和欧盟国家的严厉制裁,美欧不断加大对乌克兰的军事援助,并且推动国际社会对俄罗斯进行全面打压和孤立。俄罗斯顶住西方的压力,积极向东拓展外交空间,调整对外战略。2022年普京总统的外交活动能够勾勒出俄罗斯对外战略考量的大致走向。

乌克兰危机迫使俄罗斯调整对外战略

本轮乌克兰危机从2021年开始逐渐升温,最终演变成军事冲突。十个多月的军事冲突是典型的混合战,是以阵地战为主的外交战、经济战、舆论战、情报战,是热战和互联网战争相交织的特殊战争。但是战争进行至今,俄方从多线进攻、重点进攻,转为双方相持,再到收缩防御,并不顺利。

(一)俄罗斯乌克兰发起特别军事行动的原因

首先是俄美之间在后苏联空间和欧洲的两对地缘政治利益矛盾的集中爆发:第一对是美国控制欧洲安全与俄罗斯构建大欧洲安全秩序之间的矛盾;第二对是后苏联空间国家选择自己发展道路与俄维护自身战略安全空间的矛盾。这两对矛盾的实质是俄罗斯与美国对冷战结果认知的严重差异。其一是美国认为俄罗斯是冷战的失败者,美国是胜利者。为了巩固冷战的成果、建立单极世界并牢牢拉住欧洲,美国在华约解体的情况下,不仅没有主动削弱北约的军事功能,反而依然将俄罗斯假想为潜在对手,加强在北约的领导地位,并进行了五轮北约东扩。在叶利钦统治时期和普京执政初期,俄罗斯为了追随西方而默认了北约东扩。但随着美国北约和乌克兰的互动加强,俄罗斯不安全感加剧并多次提出解决欧洲安全架构失衡的问题。其二是美国认为苏联解体后独立的原加盟共和国可以自由选择发展道路,但是俄罗斯的传统思维是以空间换安全,要维护其战略安全空间,仍然视后苏联空间为自己的势力范围,阻止它们倒向西方。2022年初,俄罗斯帮助哈萨克斯坦稳定住局势,加上之前帮助白俄罗斯粉碎西方的“颜色革命”,俄罗斯对后苏联空间表现出更强的影响力,试图将解决乌克兰加入北约问题提上议事日程,打造新的地缘政治安全格局。

其次,乌克兰东西部分裂导致俄乌关系错综复杂。乌克兰东西部在民族、文化方面存在明显差别,缺乏国家认同:东乌克兰信奉东正教,讲俄语,亲俄罗斯;而西乌克兰信奉天主教,讲乌克兰语或波兰语,要求脱俄入欧。此外,乌克兰东西部经济社会发展水平差异巨大。乌克兰工业中心在东部,工业能源来源于俄罗斯,经济较发达。西部以农业和旅游业为主,与欧洲经济更为紧密。因此,乌克兰国内政治势力一直分为亲西、亲俄两派,双方相互斗争激烈。乌克兰是连接欧亚的走廊,是大国争夺的焦点,在此背景下,乌领导人的对外政策方向往往决定国家的命运。东西部差异问题也是乌领导人最大的执政风险,处理不好这个问题就会导致国家分裂,俄乌关系彻底交恶。而俄罗斯总统普京利用了乌东西部分裂的历史,制造了乌东问题并采取了特别军事行动,以确保已经入俄的克里米亚彻底安全并为其未来发展消除障碍。

最后,在俄美大国博弈中,美国似乎力不从心,让俄罗斯看到主动出击解决欧洲安全架构的时机。一方面,普京不仅从美国狼狈撤出阿富汗看到拜登战略收缩的决心,而且还看透美国将对外战略重心转向印太地区。2021年6月美俄首脑会晤传递给普京的信号是美希望联俄、稳俄,进而把中国看作大国竞争的主要对手。另一方面,俄美重启新削减战略武器条约谈判的有限合作也让普京看到了解决北约东扩问题、重构欧洲安全架构的机会,于是普京捆绑了“北约不东扩”这个安全保障条件与美国谈判,希望美国就欧洲安全保障协议草案给出明确答复。俄以美国无法答应该议题为由主动选择用军事手段解决问题。

(二)采取特别军事行动加速俄罗斯外部环境的恶化

俄乌军事冲突导致俄罗斯与美国、北约展开了一场典型的混合战。俄罗斯单枪匹马与整个西方进行对抗,被遏制和孤立是未来俄罗斯面临的最明显的外部环境。这场冲突再次团结了美国和欧洲,美欧将加强协调,预计未来十年欧洲将笼罩在新冷战的阴霾中。俄罗斯学者说,“俄罗斯又一次不由自主地从中国那里抢来了似乎已经牢固确立的‘国际恶人’和西方对手的角色” 。

一是北约在欧洲的地位将被提升到新的高度。北约将扩大功能,构建欧洲政治、安全、军事的统一框架,成为欧洲再次统一的纽带,北约和欧洲或将像布热津斯基在《大棋局》里写到的,会历史性地结为一体,联合后的德法在北约东扩问题上不会再出现德法与美国之间那样的分歧,共同的敌人让以美国为主导的北约更加团结,安全关系的意识形态色彩更加浓烈。这场危机让地缘政治和意识形态的分界线合为一体,欧洲未来必定加强军事化。

二是德法联合重振欧洲,真正成为世界的一极。这次冲突让德国放弃了安全倚靠美国的想法,它投入千亿欧元军备预算意味着世界军事大国将重生,德国军事的崛起对地区和世界都有着不可预测的深刻影响,且德国与法国在政治和安全上步调一致,将共同塑造欧洲的未来,对世界格局和地缘政治的影响力产生特殊意义。

三是这场冲突使西方世界重新统一,美国是冲突中最大的地缘政治赢家。美国捍卫其全球首要地位主要依赖欧洲的运行体系,以德法为基础的欧洲将是美国实现其全球战略利益的最可靠盟友。而且,随着德国的军事崛起,人们认为只有美国能够控制德国,进而牢牢巩固自己的地位。

四是北约的防御范围不仅限于欧洲,必将扩大到亚太。亚太地区是美国彰显领导力的最重要地区,乌克兰危机的升级也应该让美国看清楚其印太战略的地理空间和军事之间的必然联系。因此,未来的亚太地区必将是确保其领导力的地区,亚太地区的大国博弈将会进入新一轮的合作、竞争,甚至是冲突的阶段。

俄罗斯被迫调整对外战略的实践与特点

俄乌军事冲突爆发后,俄罗斯在国际上受到空前孤立。联合国连续召开紧急特别会议对俄罗斯特别军事行动进行谴责,141个国家投下赞成票,只有5个国家反对,其他35个国家选择弃权。在4月6日发生布恰事件后,联合国终止了俄罗斯的联合国人权理事会资格。大部分独联体国家在冲突爆发后也并未直接支持俄罗斯以及承认顿涅茨克和卢甘斯克的独立,它们明确表示支持乌克兰的独立、主权和领土完整。

(一)危机升级以来俄罗斯的外交实践

首先,俄罗斯坚决进行反制裁的斗争,列出不友好国家名单。冲突爆发后,美欧国家对俄罗斯采取进攻性、破坏性强的严厉制裁措施,通过发动经济战来应对俄罗斯挑起的热战。俄罗斯针锋相对,把制裁俄罗斯的西方国家认定为不友好国家和地区。具体应对措施有:所有俄罗斯企业与不友好国家企业进行交易时均需获得联邦委员会批准;如果专利持有人来自不友好国家和地区,俄罗斯无需为非授权使用专利作出任何赔偿;俄罗斯工业和贸易部提议,2022年年底前禁止向不友好国家出口木材及其系列制品;俄罗斯向欧盟成员等不友好国家和地区供应天然气时将改用卢布结算;俄罗斯央行限制向不友好国家汇出大额资金;对俄罗斯境内不友好国家的外交使团及其领事机构签订雇佣合同人数进行限制。

其次,俄罗斯为维护和提升影响力积极参与和主办国际多边会议。为了体现俄罗斯在中亚地区的主导地位,俄罗斯在2022年4月举办中亚“5+1”外长会议,5月16日举办集体安全条约组织( 集安组织 )领导人峰会。在峰会上,成员国领导人重点讨论了集安组织相互协作的关键问题、当前国际和地区热点问题,以及进一步完善集体安全组织体系的措施等,会后发表联合声明表示,集体安全组织已经准备“与北约实际互动”,强调了集安组织是多边安全战略的平台。6月15日第25届圣彼得堡国际经济论坛在俄罗斯圣彼得堡开幕,会议主题为“新世界·新机遇”,彰显俄罗斯对外开放和国际合作的决心。140多个国家和地区的代表出席论坛,共有1.4万人参加,共签署协议691份,总金额达5.639万亿卢布(约合970亿美元),较2021年的3.8万亿卢布增加了30%。俄总统新闻秘书佩斯科夫在论坛开幕前表示,外国投资者并不仅仅限于欧美国家,来自印度、中东和东南亚等地的投资者依旧对俄罗斯市场充满兴趣。9月7日普京总统出席第七届东方经济论坛,论坛的主题是“走向多极世界 ”,该届论坛接待来自67个国家的6 000多名宾客,签署协议总值达到3.255万亿卢布,突破历史记录。

第三,乌克兰危机升级以来,俄罗斯总统普京对中亚和中东的出访引人瞩目,其不仅意在打破美西方对俄的孤立和遏制,还旨在布局后冲突时代的俄罗斯战略优先方向。6月28~30日普京总统出访中亚国家塔吉克斯坦并出席了里海国家领导人峰会。普京与塔吉克斯坦总统拉赫蒙会晤表明了希望巩固亲俄国家阵营,与中亚国家在阿富汗局势和保障边境安全问题上采取最紧密的合作。在里海国家领导人峰会上普京总统表示要强化与里海五国的各领域合作,遵守“不提供本国领土用于侵犯另一个里海沿岸国家”的承诺,强调里海国家之间在军事领域合作对维护地区的稳定和安全的重要性。

7月19日,普京访问伊朗。由于这次访问恰好被安排在美国总统拜登访问以色列和沙特阿拉伯之后,加之土耳其是北约成员国,因此普京这次中东行被认为有意削弱拜登访问中东的影响,是联合伊土反击西方对俄的孤立。普京在与伊朗总统莱希会面时表示,俄伊关系在经济、安全和地区事务方面发展良好,双方同意加强在能源、工业和运输领域的合作,同意提高两国本币结算水平。双方石油公司还签署了一份价值约400亿美元的合作谅解备忘录。尽管俄土伊在叙利亚问题上存在分歧,但三国领导人在峰会期间表现谨慎而热切,表示将继续展开阿斯塔纳进程会谈,共同致力于推动叙利亚局势正常化。

第四,俄罗斯对西方、非西方国家和国际组织拉打分明,意从东方牵制美西方的遏俄战略。在采取特别军事行动后,俄罗斯加大了“向东转”的步伐,因势利导提升了与朝鲜的关系,继续拉拢印度,视集安组织、上合组织、金砖国家以及东盟为俄罗斯优先考虑的多边外交中心。俄罗斯还对美国的盟友日本和韩国进行坚决反制。

7月13日朝鲜通过承认乌克兰东部两个“共和国”的独立加强与俄罗斯的关系,俄朝关系达到冷战后的最高水平。对俄而言,俄朝关系得到提升,既突破了被西方孤立的局面,又顺势搅动了东北亚的安全问题,从东方牵制美国,并且为未来抗衡美国亚洲版的北约打下基础;而朝鲜的决定不仅意味着俄朝可能有重大的安全利益交换,而且还间接向美西方显示了朝鲜在美国和韩国关系中权重的增加。

印度在乌克兰危机升级后向俄罗斯倾斜引发美国及西方的关注。它采取了一种似乎有利于俄罗斯的做法。在战争初期,印度三次对谴责俄罗斯乌克兰行动的联合国决议投弃权票。它还在西方努力限制俄罗斯进入全球市场的情况下寻求保持与俄罗斯的贸易往来。3月中旬,印度仍允许其炼油厂购买俄罗斯的石油,3月的购买量几乎是2021年全年从俄罗斯购买量的两倍,到2022年年底印度对俄罗斯石油采购量增加了50倍,俄罗斯成为印度第二大石油进口国。同时,俄印开始讨论如何在双边贸易中“去美元化”,这将使俄罗斯更容易避开西方的经济制裁。另外,印度的武器装备深度依赖俄罗斯,大约97%的主战坦克、100%的装甲战车、67%的潜艇、68%的导弹驱逐舰和护卫舰上的反舰巡航导弹,以及97%的战斗机都是从俄罗斯或苏联购买的。甚至印度最成功的国产反舰导弹“布拉莫斯”也是与俄罗斯共同开发的。基于这些考虑,印度将是俄罗斯“向东看”战略中除中国外最重要的国家。

俄罗斯与东盟一直保持着密切的政治和经济关系,东盟并未参与对俄制裁。2022年6月30日印度尼西亚总统佐科访问俄罗斯,双方在粮食安全和化肥合作上达成共识,普京保证不阻碍乌克兰粮食出口,同时准备满足印尼对化肥的需求,印尼愿意帮助俄乌之间建立直接沟通。在俄罗斯看来,与东盟的关系将是俄罗斯构建与非西方国家关系的重要内容,其中俄罗斯对东盟的粮食、化肥和能源出口历来是双方合作的重点。

乌克兰危机升级后俄日关系急剧恶化,先有日本前首相安倍晋三放话与美国共享核武器,之后日本与美欧一道对俄罗斯进行了制裁,导致东北亚安全态势紧张。相较2014年乌克兰危机伊始日本对俄蜻蜓点水式的温和制裁,日本这次的制裁与美欧同步,更具进攻性,而俄罗斯的反制裁措施也力度空前。一是将日本列入不友好国家名单。二是出台关于有争议岛屿的制裁措施。俄罗斯通过法律在俄日有争议的南千岛群岛创建免税区,对前往这里投资经营的企业,原则上20年内免征所得税;在南千岛群岛上进行了军事演习;宣布终止包括南千岛群岛问题在内的对日和平条约谈判,退出与日本关于南千岛群岛联合商业项目的谈判;停止日本公民上岛的免签证旅行。三是将包括日本首相岸田文雄、外相林芳正、防卫大臣岸信夫在内的63人列入“永久禁止入境俄罗斯联邦”的名单。俄日对最高领导人的相互制裁意味着双方官方高级别外交对话窗口暂时关闭,是国家关系恶化的体现。四是俄罗斯考虑中断与日本的能源合作。2022年7月,普京总统签署命令,俄罗斯将成立一家新公司全面接管“萨哈林-2”能源项目,计划对“萨哈林-2”项目进行重组。日本大约9%的液化天然气来自“萨哈林-2”项目,日本对俄方极不友好的立场无助于双方能源对话 。

第五,中俄关系保持良好发展势头,两国经贸合作稳步推进。乌克兰危机升级后,中国外长王毅阐明了中国对俄乌危机的五点主张,既考虑乌克兰的利益,也维护了中俄战略协作伙伴关系。中俄元首2022年2月和6月两次通电话,就乌克兰局势交换意见,推动双方务实合作行稳致远。在参加2022年6月圣彼得堡国际经济论坛时,普京认为以中国为代表的亚洲将是世界发展的中心,俄罗斯需要与中国继续发展友好关系,这样才符合俄罗斯的利益。9月中俄元首在上合峰会期间举行了会晤,习近平主席强调,“面对世界之变、时代之变、历史之变,中方愿同俄方一道努力,体现大国担当,发挥引领作用,为变乱交织的世界注入稳定性。”中俄两国经贸合作也在稳步推进。2022年1~11月,中俄贸易额同比增长32.0%,达到1 724.06亿美元。中俄经贸合作在货物贸易领域表现高于预期,在物流运输服务和金融服务上表现亮眼。6月,连接中俄两国边境的第一座公路大桥黑河—布拉戈维申斯克界河公路大桥正式通车。此外,两国军事合作稳定发展,5月和11月,中俄两国战略轰炸机组成的飞行队在日本海和东海水域上空进行了联合空中巡逻。

(二)俄罗斯外交战略调整呈现其对外战略文化的固有特点

首先,俄罗斯与美西方地缘政治具有对抗性。冷战结束后俄罗斯与美国及西方的地缘政治对抗日渐激烈。美欧认为,除了冷战结束后中东欧国家纷纷加入欧盟外,苏联解体后独立的国家也应有选择发展道路的权利。对俄罗斯来说,苏联解体后俄罗斯继承了苏联的军事力量和国际地位,普京执政以来一直在恢复后苏联空间的势力范围,与西方的意识形态领域分歧日益凸显,乌克兰希望加入北约和欧盟在俄罗斯看来是无法忍受的“背叛”,是对俄罗斯传统的东正教世界观和斯拉夫传统的社会价值观的背叛。从全球秩序来看,俄罗斯在世界舞台上处处争当具有全球影响力的世界大国,普京表现出重塑世界政治经济新秩序的坚定决心,而这一点对仍然是世界霸主的美国构成威胁。

其次,俄罗斯乌克兰采取特别军事行动是普京的抉择。准确地说,是普京总统所具有的历史观造就了今日俄罗斯对外战略的选择。回顾2022年上半年普京总统的讲话不难看出其选择对乌克兰进行特别军事行动的思维逻辑和思想脉络。一是否认乌克兰有自己的历史传承。2022年2月21日,普京在向俄罗斯公民发表电视讲话中强调,“乌克兰对我们来说不只是一个邻国。它是我们历史、文化和精神空间的一个组成部分。它不仅仅是我们的前同事和朋友,而且是我们血脉相连的亲人。”

二是乌克兰并没有真正的主权。普京指出,在苏维埃联盟政策下乌克兰获得了主权,并随着苏联解体而独立。如果没有苏联,就不会有乌克兰的独立。三是俄罗斯乌克兰的特别军事行动是维护俄罗斯帝国的遗产。6月9日,普京总统在会见年轻企业家时指出,“彼得大帝与瑞典打了一仗,他似乎侵占了瑞典的领土。事实上,彼得大帝没有侵占瑞典的领土,他只是拿回了失去的领土。彼得大帝恢复并巩固了俄罗斯的领土,这就是他所做的事情。显然,这一命运落在了我们的头上。”美国前总统克林顿曾经说过,“我担心的不是俄罗斯回归共产主义,而是回归极端民族主义,用彼得大帝那样的帝国主义愿望取代民主与合作。” 普京在彼得大帝诞辰350周年讲话的核心是“回归并加强”,针对在乌克兰的特别军事行动,普京强调的是他没有夺取任何东西,而只是拿回了本属于俄罗斯的东西,并予以保护。总统助理、俄罗斯军事历史学会负责人弗拉基米尔·梅津斯基发表声明表示,“当今俄罗斯的领土不会永远小于俄罗斯帝国的领土”——一般来说,这意味着不仅要“解放”乌克兰,还要“解放”摩尔多瓦、波罗的海国家、芬兰、波兰和中亚各国。

分析普京开战以来的讲话,美国媒体认为,实际上普京已经被一种帝国心态所支配,由于北约东扩引发的安全问题以及对乌克兰讲俄语的少数民族的保护,俄罗斯认为扩张符合时代的要求。苏联在美国的压力下解体,普京称之为“20世纪最大的地缘政治灾难”,它夺走了俄罗斯近一半的人口和沙皇几个世纪以来积累的土地。它还把一个全球超级大国变成了一个被削弱的国家,这也是目前俄罗斯不平情绪的主要原因——它要恢复过往。

第三,俄罗斯通过军事行动加速构建多极化。在俄罗斯看来,改变现有世界秩序、构建多极化的进程从2014年克里米亚入俄就开始了。俄罗斯打破了美国对违反国际法的垄断,指出了美国对科索沃的侵略,同时认为国际秩序的基础是武力,因为只有武力才能确保全面执行法律。在俄罗斯看来,世界秩序的改变还在于地区大国的崛起,奉行相对独立的对外政策,在国际秩序中寻找自己的一席之地,捍卫自己的国家利益。俄罗斯学者曾指出,“印度、沙特阿拉伯、巴基斯坦或土耳其等国目前的行为是相对成功适应新形势的鲜活例子。这些国家不再寻求‘依附’于领导国并漫无目的地随波逐流”。俄罗斯学者还认为,北约接纳芬兰和瑞典,使欧洲安全力量格局再次发生变化。2022年2月24日俄罗斯乌克兰发动的特别军事行动,使世界重新回到了战争时代,俄著名学者瓦西里·卡申指出,这可以被认为是30年单极世界秩序最终结束的标志,而欧洲也将出现长期冷酷的军事对抗。

克里米亚入俄就是打破现有的国际秩序,从战争到和平,从和平到战争,俄罗斯正在构建新的世界秩序。俄罗斯学者博尔达乔夫指出,1945年后的原则是两个对立的意识形态体系的共存,而冷战结束后则变为美国特权凌驾于任何国际规则和秩序之上。克里米亚违背乌克兰的意愿回归俄罗斯,打破了这一原则,我们开始生活在一个新的时代。西方应该冷静下来,接受这样一个事实,即西方不再是世界霸主,而只是人类文明的中心之一。

俄罗斯设想的新秩序和多极化世界中,各国可以自由追求发展道路。普京于6月30日在对俄联邦对外情报局成立100周年表示祝贺时指出:“今天我想强调的是多极化。在我们的理解中,多极化首先代表着自由——国家和人民的自由,追求自己发展道路的自由,多极化代表着保持自己身份和独特性的自然权利。多极化的世界秩序不允许有任何国家施加强硬的指令。反对个别国家甚至任何政治集团的排他性措施。”

在圣彼得堡经济论坛上普京总统指出了多极化必定代替单极世界的原因。普京表示,西方国家为实现自己的地缘政治幻想,蓄意破坏国际基础,阻碍历史进程,将自己的道德观、文化观和历史观强加于人,甚至试图在国际政治和经济中主导一切。普京强调,地缘政治、全球经济、技术领域和整个国际关系体系正在发生革命性的结构变化,而单极世界的时代已经结束。

第四,俄罗斯是资源型经济,在全球化进程中参与程度较低。西方对俄罗斯的制裁正在加速全球化的终结,一种新的经济秩序正在形成。俄罗斯在此基础上将建立以其资源为中心的国际经济秩序,而这种秩序形成的中心在欧亚大陆,依赖于俄罗斯的运输和能源。俄罗斯学者卢基扬诺夫认为,当俄罗斯必要的基础设施建成后,俄罗斯过剩的资源将会进入亚洲市场,石油可以立即进入,天然气在几年内也将进入。亚洲国家对这种情况完全满意,因为现在他们也将会拥有欧洲已经拥有的优势:一个巨大的、稳定的且相对便宜的原材料来源 。而俄罗斯在适应欧亚不断变化的环境的同时,将会更快推进自己的经济秩序建设,其中包括欧亚经济联盟、上合组织和东盟等国际组织的多边经济合作。同时,随着欧亚大陆政治安全平衡的改变,整个世界政治安全秩序也将发生根本的变化。

俄罗斯对外战略调整的基本走势及面临的挑战

无论这场危机结局如何,俄罗斯与西方关系的破裂不可避免给俄罗斯对外战略带来严峻考验,迫使俄罗斯继续发挥横跨欧亚大陆的传统优势,构建与非西方世界的关系和欧亚地区新秩序,以维持国内社会经济的稳定和所追求的大国地位。同时,在此过程中俄罗斯面临的挑战也是历史上前所未有的。

一方面,俄罗斯对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有清醒的认识,地缘政治对抗关系将不会因为冲突的结束而停止。欧洲一直是俄罗斯想要融入的方向,是俄罗斯国家属性认同的对象。在对欧政策上,俄罗斯一直采取分化欧美的战略。俄欧关系与俄美关系最大的不同在于,俄美之间没有紧密的能源依赖联系,但经济和能源的相互依赖是俄欧关系30年来的基础。俄罗斯试图树立欧盟国家超级可靠的能源供应商形象,对欧洲国家来说,俄罗斯的天然气供应具有商业优势。乌克兰危机升级结束了俄罗斯与欧洲的能源关系,经济联系也由于严厉的经济制裁几乎全部中断。与此同时,欧洲相对平衡的安全秩序被打破,欧洲认为俄罗斯对欧洲的和平与发展构成最大威胁。

回看2021年12月俄罗斯与美国展开的短暂的关于欧洲安全保障条约的谈判,俄罗斯希望西方承认俄罗斯的安全利益,确保全球战略稳定和欧洲安全、互不干涉内政,与美国和欧盟建立互利的经济和其他关系。在欧盟逐渐走向战略自主的背景下,俄罗斯在分化美欧、争取欧盟对俄的政治支持和发展经济合作方面,对欧盟的战略几近成功。“北溪-2”经过多年的博弈,在2021年9月终于修建成功,如果俄罗斯没有采取特别军事行动,欧洲现在使用的应该是“北溪-1”和“北溪-2”的天然气。

2022年11月23日,欧洲议会全体大会将俄罗斯列为支恐国家,虽然没有法律效力,但是更进一步表明了欧洲与俄罗斯关系的恶化程度,甚至延伸到冲突之后的关系形态。俄罗斯学者曾指出,“在我们的世界观与经济关系中,西方灌输的理念多年来占据了很大的分量。但我希望现在我们纠正这种不平衡,明白我们不会从西方得到任何好处,我们应该把友好的目光转向世界其他地区。与西方进行的一场艰难对抗(我们希望不是军事的,尤其不是核武器的)将持续很长一段时间,我认为是20年。”

俄罗斯国际事务委员会执行主席安德烈· 科尔图诺夫在《独立报》网站发文,对西方国家团结的前景与其局限性进行了分析,认为俄罗斯应该作好与一个团结的西方展开长期对抗的准备。他指出,2022年2月24日后,西方国家团结一心,例如,非常迅速地对俄罗斯实施规模空前、协调一致的制裁,坚定赞成向乌克兰提供军事、经济支持的计划史无前例。西方在主要国际组织(从联合国安理会、亚太经合组织到欧洲理事会、北极理事会)中向俄罗斯发起了协同进攻。西方对目前在“乌克兰问题”上尚未完全明确立场的全球南部国家(巴西、印度等)联合施压。应该承认,近两年形势确实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西方集体有可能从不久前的困难中吸取教训,高效动员起来,将近几十年来的争吵、勾心斗角置之脑后,建立统一战线对付共同敌人和竞争者。尽管在冲突爆发之前美国、英国和澳大利亚签订三边安保联盟协定(AUKUS)和澳大利亚—印度—美国—日本四方安全对话(QUAD)达到更高的体制层次,华盛顿举办了声势浩大的“民主峰会”,更不要说西方主要国家传统协作框架内(北约峰会和G7领导人会晤)的共同努力进一步加强。因此可以说,俄罗斯与西方的对抗关系比冷战时期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遏制和威慑方面,美国及其盟友在后危机时代的对俄战略将更加激进,除将俄罗斯排除在世界政治之外,至今已经出台八轮、12 000多项制裁措施,有将俄罗斯经济彻底摧毁之意。美国和欧盟在共同的反俄议程下更加紧密团结,俄罗斯与之不可能很快进行和解谈判,他们之间越来越深的嫌隙难以很快弥合。俄罗斯学者特列宁强调,“俄罗斯与西方关系的新动态涉及所有关系的急剧中断,以及西方在各个方面(国家、社会、经济、科技、文化等)对俄罗斯施加越来越多的压力。看起来更像是在他们之间划出了一条更清晰的分界线,西方甚至拒绝接受个别国家有敷衍色彩的中立。”他认为,西方与俄罗斯之间的系统性对抗可能会持续很久。

综上所述,俄罗斯与美欧关系中存在着两种认知模式,这是阻碍俄美欧关系顺利发展的结构性问题。在美欧的认知中,俄罗斯追逐地缘政治利益,将保护国家安全利益视为首要任务,是欧洲大陆最大的安全威胁;在俄罗斯的认知中,俄罗斯的传统价值观与欧洲是完全不同的。这两种认知导致俄罗斯与美欧无法相互信任,彼此融合,改变了俄罗斯对美欧政策的选择,进而开启了欧洲大陆的地缘政治对抗。俄罗斯学者苏斯洛夫认为,“俄通过其行动在欧洲传播这些价值观,危及欧洲精英们的进步世界 。在乌克兰危机升级后这样的分歧将被放大。俄罗斯更加认为自己的文化是独树一帜的,需要改变的是欧洲人的文化优越感,需要尊重俄罗斯的文化传统,希望欧洲能理解俄罗斯文化的独特性。苏斯洛夫还指出,“欧洲精英们应该明白,俄罗斯(包括人民和精英)从地理上看是欧洲,但从文化的角度来看是真正的北方。俄罗斯人不能被改变、‘洗礼’或培养。欧洲人要么牺牲自己的国家利益和经济发展前景,继续对俄罗斯实施制裁和改变,与俄罗斯对抗和冲突到底;要么可以选择打破自己的文化纳粹主义,与俄罗斯和平共存。”

俄罗斯学者认为,乌克兰危机终结了俄罗斯与欧盟之间的战略伙伴关系,似乎也终结了与整个西方世界的战略伙伴关系。俄罗斯开始转向东方,这一过程可能需要几十年时间。欧亚大陆的概念随之出现,它强调与中东、亚太地区、南亚及欧亚大陆西部等快速成长的市场加强合作,通过这些地区重新构建一体化空间。俄罗斯总理米舒斯京于7月1日签署一项法令,终止俄罗斯参与欧洲委员会框架内的几项协议,这些协议涉及药品管制、法律、技术、体育和文化等 。为此,俄罗斯正在着手对重要经济链条进行革命性重组,并将合作伙伴选择方向从西方转向东方,甚至可以说是转向中国。

另一方面,俄罗斯更加积极向东方看,但在团结东方国家过程中面临不少挑战。这里的“东方”是个广义的概念,更准确说是转向非西方国家,包括欧亚大陆的亚太、中东地区以及拉美地区。俄罗斯将在这些地区构建自己的地缘政治和经济影响力,重塑地区经济一体化空间。在加强和巩固与亚太国家关系,对大欧亚伙伴经济关系进行谋篇布局时,该地区的地缘政治风险无法回避,美国“印太战略”对俄罗斯谋求重构欧亚地区秩序构成挑战。

一是美国正在亚太地区推动以美为主导的“印太战略”,近两年构建了以其盟友为核心的新的多边机制,其中包括四方安全对话机制(QUAD)以及三方安全伙伴机制(AUKUS)。美国利用QUAD要把印度等亚太国家拉入,主要任务之一是削弱俄罗斯对印度的影响,并将其变成中国的主要对手,同时实施对中国和俄罗斯的双遏制战略。AUKUS的成立进一步将美国的战略重心从欧洲转移到亚太地区,俄罗斯认为,这是美国正在组建“亚洲版”的北约。

美国“印太战略”意在谋划重新构建亚太地区的安全架构,削弱中国和俄罗斯在亚太地区的地缘政治影响力。针对QUAD的发展,俄罗斯学者认为,QUAD和AUKUS 之间的区别在于这个组织的目标不仅是抵抗中国,QUAD更是将印度从俄罗斯手中夺回 。俄学者认为:“印度可能会成为对抗中国的一个有价值的制衡点,并同时针对中国和俄罗斯,最终将把亚太地区分为两个阵营:中国和美国盟友。美国的印太战略将俄罗斯推向中国,并可能结盟。”俄罗斯强调印度对地区安全架构的重要性,提出俄印中要维持战略三角关系,成为亚太地区安全稳定的基础,而并非QUAD和AUKUS。

二是来自欧亚地区复杂的大国关系的挑战。普京在俄乌爆发冲突后第二次出国就到访中东地区大国伊朗和土耳其,其目的是在俄战事不利的情况下联合土耳其和伊朗向美国及西方发起挑战。土耳其既是俄罗斯的合作伙伴,也是俄在地区的竞争对手。在2020年的纳卡冲突中土耳其支持阿塞拜疆,并积极进行军事援助,帮助阿塞拜疆夺回了纳卡地区的大部分领土,最后在俄罗斯的调解下签署了俄阿亚三边和平协议,确认三方针对外高加索地区形势进行对话的愿望,提出要促进经济合作、建立南北线和东西线区域交通及沟通网络。乌克兰危机升级后,土耳其一直努力促成有关和平解决俄乌危机的谈判,推动乌克兰粮食通过黑海出口,虽然土耳其是北约成员国,但是土耳其并未参与对俄制裁。可以看出,土耳其在纳卡冲突和俄乌危机中虽与俄罗斯不是同一阵营,但俄罗斯与土耳其在该地区有战略共识,合作大于竞争,俄罗斯通过与土耳其的利益交换进一步扩大了在西亚和中东的影响力,同时也间接承认了土耳其在西亚的地缘政治存在。在当前和未来相当长时期,土耳其是俄罗斯要团结的合作伙伴。而面对国内逐渐失控的通货膨胀和货币贬值,土耳其对俄罗斯能源的依赖程度也在不断上升。

不过,伊朗与土耳其对俄友好并不意味着放弃与美国合作。恢复伊核协议谈判需要伊朗与美欧继续对话,而且伊朗仍然希望美国解除对其制裁,不会彻底与美国翻脸。拜登在伊核问题上没有对以色列作出明确承诺,也从侧面反映出美仍对达成协议抱有期待,尽管公开表态声称不排除对伊朗使用武力,但其目的更多在于施压,而非与伊朗决裂。从土耳其角度看,土俄会晤后双方的表态显示,尽管两国通过会谈取得一定积极成果,但是在如何处理叙利亚库尔德人问题上仍存在分歧,土耳其不会彻底倒向俄罗斯。土耳其和伊朗未来将保持与俄罗斯的良好关系,利用俄美在中东的博弈两头渔利。

三是来自俄罗斯自身的挑战。在西方严厉制裁下俄罗斯采取了相应的反制措施,短期内取得了成效,但从长期看,西方对俄罗斯经济制裁史无前例,对俄罗斯经济发展的影响是毁灭性的,将会迟滞俄罗斯的现代化进程。特别是如果美欧在对俄煤炭、石油进行制裁后最终在能源领域达成一致,即能源制裁的另一只靴子——天然气制裁落地,加上对供应链和银行支付系统的制裁,俄罗斯将会彻底被隔绝于世界贸易和物流体系之外。在经济危机长期化的背景下,俄罗斯可利用的服务于外交的经济资源相对受限,实现其外交战略调整将会经历更漫长的时间,但是从另一方面看,这也加强了俄罗斯重塑现行国际秩序的愿望。

结 语

俄乌冲突早晚要结束,但是俄罗斯战略文化中的要素,包括俄罗斯的国家定位和追求地缘政治影响力等传统观念仍将根植于俄罗斯统治者的脑海,而且这些观念作为一种传统文化深深镌刻在“俄罗斯思想”中。这样的观念让俄罗斯利用军事和政治手段构建以俄罗斯为中心的对抗性地区秩序,也使俄与西方的价值观渐行渐远。但是俄罗斯的战略文化也有另一面,就像当年的彼得大帝带领俄罗斯学习西方、向西方开放一样,俄罗斯的欧洲情结仍然影响着精英及其治国理念,在俄罗斯仍然有不少人支持与西方合作,因此,未来俄罗斯会继续寻求与美欧的对话,或许在东西方之间推动构建包容性秩序。当俄罗斯将传统价值观与安全利益视为国家发展的一部分和手段,而不是国家发展的主要目标时,俄罗斯的国家理念才会发生质的变化,然而,这种战略文化理念改变的可能性非常小。

俄罗斯在后冲突时代不仅会在与西方联合力量的斗争中捍卫主权,重构国际秩序,而且还要在非西方内部建立新的关系模式。俄罗斯在俄乌军事冲突之前已经与中国、印度、东盟、亚太经合组织等亚太国家和国际组织建立了战略伙伴关系,有了很好的基础。俄罗斯与中东地区大国土耳其和伊朗有着复杂但积极的关系,与非洲和拉丁美洲国家也建立了重要的合作关系,这都是俄罗斯对外战略调整后的新方向,也是俄罗斯通过发展与非西方国家关系来对冲与西方国家关系恶化的结果。俄罗斯学者说,“在任何情况下,我们都不应该在理智上、科学上将自己与世界隔绝开来(苏联时代就是这样),否则我们将不再认识自己。我们需要与所有愿意与我们合作的国家建立友好关系,包括非洲、阿拉伯世界以及亚洲和拉丁美洲的所有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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