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队长的话，如雷贯耳。
沙鸥怎么不知道今晚是个什么日子。他一下队，大组长带领新犯学习，讲得最多的是两组数字，耳熟能详。一组是1、4、7这三个烦恼的数字，另一组2、5、8这三个快乐的数字。
一到1、4、7的日子，犯人的烦恼犹如滔滔江水，怨声不断向沙鸥涌来。
未到2、5、8的日子，犯人的快乐幸福溢于言表，沙鸥耳朵都听出茧来。
有聪明的犯人把数字连贯起来，代表什么意思呢？147258，谐音意思：一世去爱我吧！
劳动之余，晚上时间，中队里执行的是每旬日期最后一个数字，逢1、4、7学习，逢2、5、8娱乐。
学习内容，为思想、文化，技术等三课。思想课是必修课，所有罪犯都得参加；技术课，掌握基本劳动技能，一般要求年龄不满50周岁，学有一技之长；文化课，根据罪犯不同的文化程度，分别开展扫盲、小学、初高中文化教育，鼓励罪犯自学，参加自修大学考试。
娱乐内容，在重大节日安排一些帮教演出，或是自娱自乐，演唱卡拉OK。除此之外，基本上组织犯人看电视。
一台高高架起的电视，摆放在显著位置。在操场上，一般300人左右，集中整队，方块队形，自带同一型号的小塑料凳，坐下观看。
频道锁定在中央一台，声音通过中队小广播站扩音出去。时间从晚七点到八点，看完后，回到各监舍，有一个小时的时间，以互监小组为单位组织讨论，记录本上要有每个犯人的发言内容和签名。
大地烤得发烫。篮球场是水泥地面，经过一天的暴晒，到了傍晚，像烧透了的砖窑，就连空气也是热烘烘的，使人喘不过气来。人不动，浑身在冒着汗珠，走动一下，大汗淋漓。
课堂，也就是中队大院中的一个篮球场，前面摆放着长形会议桌，桌子上有一个话筒，两边是音响。比赛时就是球场，开饭时是露天餐厅，中队给犯人开会、上大课，那就是室外会场，平时是犯人的活动场地。
沙鸥带领外劳大组，按指定位置坐好，他坐第一排。
“听我的口令。”胖墩警察，站在长形会议桌前，手拿话筒，很严肃地看着篮球场。
犯人们，哗哗啦啦地爬起来，倒地的小塑料凳，噼里啪啦地乱响，一个犯人，一只放在脚边的拖鞋，给调皮的犯人踢跑，只能光着一只脚。
“听好啊，立－正－！”胖墩警察的声音很洪亮，透过扩音器，回荡在篮球场的上空
犯人们，坐在那里，看不出来。可站直时，个个就没看相。上身还好，基本是清一色短袖囚服。下身就不行了，有的犯人怕蚊子叮咬，穿上两层长裤，不仔细看，肉眼看不出来，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出汗比出血好。捂热发痧只怪自己倒霉。有少数穿便装，甚至还有穿牛仔裤。五花八门的裤子，像流浪的难民。
“今天怎么搞的，统一穿夏装。”
胖墩警察一声令下，犯人们穿长裤的，立即脱下。穿便装的，飞速跑回监舍，换了夏装短裤回到原地。
陈队长迈着稳健的步伐，一级一级，迈下台阶，绕过长形会议桌，来到犯人面前。他没有拿话筒，大声说：“大热的天，上个短课。我说二句话，不占用太多时间。
一是中队近期发生几起打架斗殴，还带有群体性，虽然严肃处理，但是，说明当前改造环境不纯净，必须要进行思想教育。
二是冰海利斧四个字，想一想，你们是怎么进来的，肯定会说是脑子进了水，做了糊涂事。那末，进来以后，还不挤干净脑中的水，还不清醒，继续犯事，这脑子里的水就结成冰了，顽固不化。”
陈队长停住训诫，巡视一遍安静听讲的犯人们，接着说：“怎么办呢？要用利斧去砍，哪来的利斧呢？就是读书学习。如果你拿起一本书，就是拿起了一把利斧，翻动哪怕布满灰尘的书页，顿时，你的眼睛会在站立起来的文字里放射出思想的力量。一本好书就是一把利斧，能击碎内心的冰海，修剪人生的残枝败叶，促进改造减刑，争取早日回家。”
一个中队，指导员与队长，加在一起只有十名干警，管300个犯人，主要忙于劳动监管。讲课，只能讲些政治之类的，至于文化、技术类，安排犯人里面大组长，或者文化素质高的来担任教员。
今天晚上，陈队长安排外劳大组长、高中生的沙鸥，学着讲《弟子规》。
沙鸥摊开一张《人民日报》报纸大小的白纸，李加诚事先用毛笔书写，第一课讲的内容是：
无心非，名为错，有心非，名为恶；
过能改，归于无，倘掩饰，增一辜。
白纸由一名值班犯人两手钳住，向前高举。另一名值班犯人则手拿电筒，照在白纸上的黑色大字。
一个犯人站起来，大声说：“报告政府，我是文盲，逮捕证上都不会签自己的名，警察说过了，今后有什么事，只需要按个手印就行。我就不要学习了吧。”
沙鸥无权做出决定。同是犯人，他知道一点文盲犯的苦衷。中队有一个扫盲班，也就十几个人，年龄都普遍偏大。文化课教员为完成学习指标，强迫那些文盲犯，回到监舍抄写到深夜。
刚开始沙鸥还弄不明白，以为这不是很好吗？可以抄写，为什么那些文盲犯就骂爹骂娘的呢？
后来才知道，这些上课的文盲犯，劳动指标是一点都不减的，去上了一晚上的课，回去深夜写作业，第二天劳动怎么办？拖着疲惫的身体，只有欠产。这些文盲犯没有文化，什么都不会，只有拼命干活才能拿点分数。和沙鸥比，这些人更加苦，沙鸥拿分的机会比较多，可文盲犯就不同了，只此华山一条路，如果欠产就要扣分，分数达不到就没办法减刑，当然就要怨声载道。
看人上课不吃力，现在落到自己头上，沙鸥有点骑虎难下。
他在思考，如何回答一个文盲犯的提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