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旁牛骨音方落，
这边竹板响连声，
贪嗔痴恋说市井，
一笔风情忆旧京。
几句残词道罢，引出来学徒这段《稀里哗啦百行图》。诸位听我这书有好处――那位说了：“什么好处？”再出门去外地，您就甭带盘缠钱了，腰里掖这么七块竹板，走到哪儿唱到哪儿……那位说我不会唱，没事，我教给你。你只要按我这词儿唱，别的不说，我保证你……挨揍是肯定的――说几句笑话。确实，当数来宝还是“要饭的玩意儿”时，这套词儿是他们安身立命的资本，只可惜时至今日，我们很难窥探到当年北京城大街小巷里“丐帮弟子”们的唱词的原貌了，只有在几段传统相声和老话剧里，搜集来只语片句，好歹也搭出一幅破旧残缺的“数来宝版”《清明上河图》。
茶馆
大傻杨，打竹板儿，
一来来到大茶馆儿。
大茶馆，老裕泰，
生意兴隆真不赖。
茶座多，真热闹，
也有老来也有少；
有的说，有的唱，
穿章打扮一人一个样；
有提笼，有架鸟，
蛐蛐蝈蝈也都养的好；
有的吃，有的喝，
没有钱的只好白瞧着。
爱下棋，（您）来两盘儿，
睹一卖（碟）干炸丸子外洒胡椒盐儿。
讲排场，讲规矩，咳嗽一声都像唱大戏。
有一样，听我说：莫谈国事您得老记着……
――摘自老舍三幕话剧《茶馆》
药铺
同仁堂开得本是老药铺，
先生好比甩手自在王；
药王爷就在上边坐，
十大名医啊列两旁；
先拜这个药王后拜你，
那么你是药王爷的大徒弟；
这个药王爷，他可本姓孙，
提龙跨虎，手捻着针；
内科的大夫孙思邈，
外科的大夫华佗高；
孙思邈，华佗高，
三十二岁入的唐朝；
内宫这个国母得了病，
走线号脉治好了。
一针他治好了娘娘的病，
两针治好龙一条；
万岁一见龙心喜，
亲身点他在当朝；
封给他文官他不要，
封给他武将他把头摇；
万般出在了无计奈，
亲身赐件大黄袍。
这一旁怒恼了哪一个？
怒恼了敬德老英豪――
为臣我东挡西杀功劳大，
为何不赐大黄袍？
一把钢鞭拿在手，
手拿着钢鞭赶黄袍；
药王爷，妙法高，
脱下了黄袍换红袍，
他把黄袍供在了药王阁，
黎民百姓才把香烧！
您老这个里头有栏柜，
您老栏柜三尺三寸三分高，
一边搁着个轧药碾，
一边供着铡药刀。
铡药刀，亮堂堂，
几味草药您老先尝：
先铡这个牛黄与狗宝，
后铡槟榔与麝香，
桃仁陪着杏仁睡，
二人躺在了沉香床。
睡到三更茭白夜，
胆大的木贼跳进墙啊，
盗走了水银五十两，
金毛狗儿乱汪汪；
有丁香，去送信，
人参这才坐大堂，
佛手抄起甘草棍，
棍棍打在陈皮上，
打得这个陈皮流鲜血，
鲜血甩在了木瓜上；
大嵩（？）丸，小嵩丸，
胖大海，滴溜儿圆，
狗皮膏药贴风寒；
我有心接着往下唱，
唱到明天唱不完……
――根据高凤山、王学义演出本《同仁堂》整理
铁匠铺
叮叮叮，当当当，
老君炉里边冒火光；
老君炉，火光起，
我先拜老君后拜你，
你是老君大徒弟；
老君爷，砧在先，
口当风箱脚当钳，
磕膝盖打铁整三年。
打得老君疼痛难忍，
上方刷下了旨一番。
赐给你们砧，赐给你们钳，
赐给你们六快合叶板。
四块长，两块短，
四快长的挡四面，
两快短的有风眼。
公鸡毛，母鸡尖，
来回来去把风扇。
打筲箍，和车襻，
铁锅出在获鹿县；
绿豆丝儿，黄豆条，
叮儿当儿打炒勺；
大云眼，小云眼，
门鼻钌铞铲锅铲儿……
――根据高凤山、王学义演出本《同仁堂》整理
鞋铺
二月二，三月三，
王禅老祖下高山；
王禅老祖真有份，
收了个徒弟叫孙膑；
孙膑爷，把山下，
这才留下了鞋和袜？
孙膑老祖下山早，
随身带来几件宝：
锥子、剪子、月牙刀。
月牙刀，亮堂堂，
先裁底，后裁帮，
四合页子整一双。
大师傅做活真有样，
屁股坐在马扎上。
左一扎，右一拉，
您这买卖有财发，
扎一锥子拉一线，
十年八年不开绽……
――根据高凤山、王学义演出本《同仁堂》整理
剃头棚儿
七步走，八步遛，
三绺青丝挂门头。
三绺青丝门前挂，
三教九流是一家。
一家人，数一数，
太白金星收罗祖，
罗祖又收汉光武；
汉光武收过吕洞仙，
他给罗祖站过班。
勒住马，下雕鞍，
罗祖堂前拜大仙；
先拜罗祖后拜你，
你是罗祖三徒弟。
罗祖爷，道德高，
七月十三得宝刀；
说得刀，道得刀，
得刀就在洛阳桥。
洛阳桥，万丈高，
块块石头能磨刀。
上七块，下八块，
当中间抽出两块来；
糙石头磨，细石头钢，
钢得宝刀明又亮。
舀开水，兑阴阳，
手巾搭在肩膀上。
男剃前，女剃后，
僧门佛道剃左右。
剃完了头，扫扫眉，
然后再打五花锤；
五花锤，打得脆，
取了个名儿叫放睡；
为什么打得这么脆？
学徒的时候受过罪……
――张振铎整理本《武数“同仁堂”》片段
豆腐坊
一进大街表表古，
我表怀来卖豆腐，
先卖豆腐是怀来，
后卖豆腐是关美髯；
关老爷不把豆腐卖，
世上谁留荤素菜？
一盘磨，两个眼儿，
掌柜的没事蒯豆茌儿；
左一匙儿，右一匙儿，
多出豆腐上出皮儿，
做出的豆腐爱死个人儿。
豆腐丝儿，豆腐片儿，
买回家去哄老伴儿，
拍条黄瓜是个凉菜儿。
人吃豆腐猪吃渣，
您这个买卖有财发……
――张振铎整理本《武数“同仁堂”》片段
杂货铺
打竹板儿，迈大步，
掌柜的开个杂货铺；
杂货铺，货真全，
红糖好，白糖甜；
要买砂糖图省钱；
买一包花椒张着嘴儿，
买一包胡椒提溜儿圆，
小虾米，弯又弯，
黄花、木耳上秤盘；
筷子犯了什么罪？
三道麻绳将它缠。
二踢脚，三寸三，
大年三十用火点，
嘣――叭！上了天……
粮店
碾盘、罗柜不住磨，
每一天都磨万石粮；
荞面、白面、大米面，
磨出米来赛雪霜，
粳米好，老米长，
要吃小米金黄黄；
黑豆黑，黄豆黄，
粉红色的是高粱；
掌柜的心狠似大老虎，
往棒子面里掺黄土……
煤铺
打竹板儿，紧相随，
大掌柜的您卖煤。
要说煤，净说煤，
南山采，北山推，
东山驮，西山背，
东西南北一个劲儿的运，
春夏秋冬一个劲儿的推。
有烟煤，有硬煤，
有煤球儿还有煤灰。
掌柜的一年四季多么辛苦，
黑更半夜的搀黄土；
掌柜的黄土掺得多，
得吃得乐又得喝……
染坊
乒乒乒，乓乓乓，前边来到了染坊缸；
染坊缸，没招牌，
一溜架子搭出来。
一溜架子搭得巧，
各色的布匹染好了。
说染红，就染红，
染了一个关公战古城；
说染黄，就染黄，
染了一个西天杨二郎；
说染蓝，就染蓝，
染了一个苦命的秦香莲；
说染白，就染白，
染了一个西厢张秀才；
说染黑，就染黑，
染了一个三国猛张飞；
说染青，就染青，
染了一个闯王进北京；
说染绿，就染绿，
染了一个美侠方世玉；
说染粉，就染粉，
染了一个司徒叫王允；
说染橙，就染橙，
百岁挂帅留美名；
说染土，就染土，
染了一个武松来打虎；
说染紫，就染紫，
染了一个老板是大茄子……
首饰楼
乒乒乒，啪啪啪，
首饰楼里边您当家。
当家人您有办法，
头样儿就得拜花把。
花把爷，手艺美，
打了一个鸳鸯来戏水；
花把爷，手艺高，
打了一个金钟儿水上漂；
花把爷，手艺绝，
打了一个牡丹招蝴蝶；
花把爷，手艺巧，
打了一个大鹏金翅鸟；
花把爷，手艺俏，
打了一个蝈蝈都能叫；
花把爷，手艺硬，
能打龙，能打凤，
能打这个金瓜钺斧朝天镫；
能打轻，能打重，
能打这个旗罗伞盖迎宾铳。
打了一个蜻蜓来点水，
打了一个蚂蚱它会蹦，
打了一个七星花大姐儿，
打了一个秋蝉唱不停；
打金簪，打银簪，
打了一个八宝九连环。
九连环，《连环套》，
《罗成叫关》，《华容道》，
《十字坡》，《东岳庙》，
《甘露寺》里《双官诰》，
《打金枝》，《骂金殿》，
《三娘教子》，《牧羊圈》，
首饰楼是个《乌龙院》，
老板的脑袋是个独头蒜……
成衣铺
成衣铺，我这观其详，
搭躬施礼拜三皇；
有天皇和地皇，
人皇留下穿衣裳；
人皇老祖下山早，
随身带着那几宗宝；
剪子顶针儿儿有刮浆刀。
千针扎，万针转，
每天都做几十件；
千针扎，万针缭，
能做万岁滚龙袍；
滚龙袍，龙戏水，
海水江牙绣得美；
穿上龙袍，你去唱戏，
美滋滋地得了意。
大家一看笑哈哈，
原来你是个大傻瓜……
――根据王凤山、张金铭《百行图》录音整理
木匠铺
竹板打，响连天，
这个木匠师傅供鲁班；
鲁班生来的手艺巧，
随身带来了几宗宝；
带来了凿子带来了钻，
带来了墨斗儿一条线，
带来了斧子带来了锛，
带来了大锯震乾坤；
锛子锛，斧子砍，
大锯条能拉棺材板；
木匠师傅的手艺高，
做出棺材真正好，
一头大一头小，
装上死人跑不了……
――根据王凤山、张金铭《百行图》录音整理
切面铺
竹板儿打，我（这）抬头看，
这个大掌柜的卖切面。
这个切面铺啊，耍大刀，这生日满月用得着。
要说面，咱们净说面，
和出来，一个蛋，
擀出来，一大片，
切出来，一条线，
下到这个锅里团团转，
捞到碗里莲花瓣，
又好吃，又好看，
一个人儿吃半斤，
仨人儿吃斤半，
大掌柜的算一算，
算不上来你混蛋……
卖冰棍儿的
这个竹板儿打，真有趣儿，
这个大掌柜的卖冰棍儿；
您这个冰棍儿讲卫生，
那真是开水白糖冻成冰；
吃冰棍儿，把茶沏，
喝茶一会儿就拉稀；
这吃冰棍儿，拿起来瞧，
是小豆、桔子有香蕉，
东西好，材料高，
不怕晒，不怕烤，
搁在火里化不了……
澡堂子
竹板儿打，走慌忙，
掌柜的开了个洗澡堂……
您这个堂子讲卫生，
那真是，手巾又白水又清，
要洗澡，进门来，
胰子香，手巾白，
这个大毛巾，围当腰，
就是不把脑袋包。
是有温水儿，有热水儿，
越烫越美直咧嘴儿；
有一个老头儿六十八，
进这池塘笑哈哈，
是头又晕，眼又花，
"呱唧"摔了个大马趴，
伙计一见往外搭……
理发馆
往前看，没多远，
剃头棚改了理发馆；
如今年头改了良，
三色棒子挂门旁。
一进门，把茶喝，
随后就把领子窝；
白苫布，盖前心，
为的是，别把头发茬子弄一身。
煎分头，推平头，
背头转头高平头，
女子烫头请上楼：
往里卷，荷叶头，
往外烫，飞机头。
这边缠，那边绕，
大花小花烫得俏；
飞机头，真可笑，
就怕遇见高射炮……
――张振铎整理本《武数“同仁堂”》片段
西餐馆
这个打竹板儿，走不远儿，
掌柜的开的是西餐馆儿；
你这的西餐做得精：
牛肉扒，加洋葱，
做桂鱼，煨鸡茸；
西门子的冰淇淋；
烤羊腿，咖喱鸡，
牛尾汤，加鲍鱼，
先上汤，后上菜，
西餐的规矩真不赖，
那个内掌柜的当招待；
内掌柜，长得俏，
伺候饭座儿真周到；
可不是傻子把你捧，
内掌柜，净跟饭座看电影……
自行车行
这位大掌柜的把话说，
你卖的本是自行车。
这个自行车，可是真不赖，
骑车准比走得快；
女人车，没大梁，
骑车就是不上房。
这个自行车，是真正好，
就是不能横着跑……
法院
打竹板，我就抬头看，
老板就在面前站；
好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胆大包天开法院；
想方设法把钱赚，
私设公堂来审案；
老板发财真有道，
你吃了原告吃被告；
也不管谁是好人谁是贼，
谁给的钱多他向着谁；
贪赃枉法害百姓，
冤假错案要人命；
国法难容（这个）害人精，
结果老板挨了枪崩；
可爱的老板被枪毙，
老百姓，出了气；
老板娘啊全吓傻，
无奈何，守了寡……
电影院
打竹板，我就抬头看，
老板非开电影院；
电影院，有空调，
您冻不着来热不着；
这个电影院，真豪华：
霓虹灯，似彩霞；
影星照，门前挂，
还有那个广告宣传画；
各种影片，到了影院，
把大千世界来展现；
这个观众们，抢着看，
要看电影《武松传》；
有一个风流女子穿素服，
三寸金莲缠着足，
你看她，迈碎步，
迈步走进了棺材铺……
自选商场
打竹板儿，嗒嗒的响，
（这个）老板又要开商场；
这个自选商场真叫好，
它是一头大来一头小，
这个商场里边来来往往得过人呐，
商场的外边安着门；
这个正门大，旁门小，
设计合理又精巧；
都夸您这个商场好，
是一头大来一头小……
这个自选商场设备好，
这个电梯载着顾客跑，
上上下下真方便，
不买东西您就随便看；
这个自选商场，它就卖大葱，
一头土里长，它就一头地上生，
一头白，一头青，
一头实，一头空，
这个一头吃来一头扔，
老板的买卖真稀松，
你一年就卖一棵葱……
自选商场，这个货真多，
我一样一样对您说：
有烟酒糖茶和食品，
日用百货化妆品，
有冰箱，有彩电，
还有那个音响设备和电扇，
有布匹，有绸缎，
有皮货，有毛线，
有鞋帽，有服装，
还有文具和纸张，
有眼镜儿，有手表，
儿童玩具质量好；
珠宝玉器和古玩，
金银首饰货真全，
货物全，质量高啊，
要买什么您就随便挑；
拿走了东西别给钱，
这个老板不会把你拦，
他只要面子不要钱……
这句话，我说错，
请您允许我改过――
老板他千方百计坑顾客，
想方设法卖假货，
老板的人缘真叫惨，
你光要钱来不要脸……
歌厅
这个打竹板儿，我就唱歌厅，
卡拉OK最时兴；
日本人，来发明，
现在世界都流行；
老板他是个现代派，
追赶时髦速度快；
盖起了歌厅大建筑，
你马上拆掉了棺材铺……
老板的歌厅真不错，
云集四面八方客！
进门来，细参观，
歌厅的条件不一般；
有咖啡屋，有酒吧间，
富丽堂皇真美观；
彩球灯，来回地转，
一会儿明，是一会儿暗，
一会儿浓，一会儿淡，
一会儿隐，一会儿现，
真假虚实难分辨；
情人们，偷鸡摸狗最方便，
不信您就试试看。
青年男女，到了歌厅，
自由自在好轻松；
听录音，看录象，
那着话筒自己唱，
自娱自乐自享受，
他们自我欣赏美不够；
年轻人，热情高，
一唱就是一通宵；
唱累了，歇口气，
吃点喝点算休息；
都说那个姑娘饭量小啊？
到了歌厅吃不饱。
买多少东西都嫌少，
三口两口吃完了；
都说那个歌厅消费高，
专把高价东西挑，
反正有地儿去报销啊，
都是那傻老爷们掏腰包……
2006-03-21
全文共8155字节
